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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狄龙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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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后,人便不支,几乎昏倒。冰如将他扶住,细一察看,笑道:“周先生得白眉老禅师垂怜,福缘不小,否则哪有如此易好、此时余毒已被禅师灵丹化尽,可以无害,只是病后体弱,尚须调养,再有两三日就全复原了。”随令文麟卧倒,朝背脊上略一按摸,人便昏沉睡去。
  二雕已先飞走,天色将明,冰如吩咐开船。待得船已开行,沈煌恭而敬之的走进舱内,在冰如的面前站定,就欲行拜师之礼。冰如笑道:“无须。等到峨眉,俟周老师痊愈之后,再行礼不迟。”沈煌仍就跪拜起立,问:“周老师何日可愈?”冰如笑答:
  “本来还有一些痛苦,幸蒙白眉禅师垂怜,赐了一粒灵丹。余毒未尽,元气大亏,今夜又为你劳动,一夜未眠。我原定黄昏前后可到船上,不料狄龙子去往寻找,中途为抱不平管一闲事,误中毒镖。我正路过发现,将敌人打败,送往他师父那里。惟恐他娘悬念,我又前往送信,因而见到你母,谈了几句出来,又遇慧圆老尼,托我一事,必须去往离此二百里的萧家场一行,于是来晚。你所遇两人乃东川一带有名恶贼,想是见你灵秀聪明,禀赋甚好,意欲强迫带走。这两恶贼均有极好武功,如非二雕赶来,你固被他擒去,周老师命也难保。贼盗有一师兄名叫铁行脚,便是你先前所见矮胖和尚,隐居那旁小庙之内。以前也是一个独脚大盗,人虽凶横,心性倒也刚直,一向偷富济贫,极少作那伤天害理之事。自从前数年败在我好友李元化的手下,便即洗手归隐,不在人前走动,操行也颇清苦。我因此人十分义气,念在恶道同门之谊,再三向前求情,故此饶他一命。
  但这二贼凶险狡诈,定必记恨前仇。你娘只你一子,相依为命,此去峨眉必须用功、将来相遇才可无害,否则贼道炼就红沙手,所用兵刃暗器均有奇毒,伤人必死,非将内功炼够火候决非其敌。江湖上异人甚多,既打算学武,便须练到上乘境界。好在你底子不差,天分又好,事情有望,只看能否用功而已。今日夜间我还有事,你一夜未眠,可先睡去,睡醒过来,正好见识。我如与敌人动手,你就看出有多厉害了。”
  沈煌终是童心,一听当夜有事,师父还要出手与人对敌,心中高兴,又见天已大明,觉着头一天拜师,不在旁侍立听教,径去安眠于理不合,方说:“弟子不眠,愿陪老师。”冰如答道,“今夜之事甚是难料,你前夜也未睡好,快些睡去,到时也许带你起岸,要走不少山路。补足睡眠,以免疲倦。”沈煌闻言,忽然想起简老师也是一夜未眠,只得应诺,心想:“此时毫无倦意,大自日里岂能入梦?”冰如强令卧倒,也朝身上按了两下,人便睡熟。
  沈煌心中有事,老惦记着新拜老师,睡了些时便自梦中醒转,偷眼一看,冰如盘膝独坐,似在入定神气,不敢惊动,打算闭目养神,再睡一会,无奈心中有事,想念家中母亲,怎么也睡不着,赌气起身,去往船头闲眺。船本顺风而下,开行已久,偏巧船家住在大沦口附近,为了昨夜船上来了盗贼,被两只大雕打逃,内中一贼乃川江有名巨寇,船家认得,为恐入水未死,日后迁怒,借口风浪大大,前往家中偷偷送信,舟中三人又都打坐人睡,耽误了好些时候才回。过了金刚碑、果园,到达北砖附近,天已下午,沈煌也自醒转,见沿途水碧山清,江山如画,初次出门,见此美景,不由心旷神怡,不舍归卧。 

  
 第 三 回  俊眼识英雄 酒肆挥金怀古哲  凌空飞倩影 山亭密语见天人
 
  船家泊舟上岸买物,沈煌回顾舟中两位老师,一个睡得甚香,一个打坐未起,幼童心性,一时无聊,遥望岸上林树蓊翳,人家处处,还有两家卖吃食的小店,忽然腹饥。
  想起先前初醒时,船家曾问可要用饭,因见时正申初,忘了午饭未吃,曾经回绝,船人多己上岸,只留一人,看去人颇愚蠢,便和他说到岸上稍微走动就回,随带点银钱,往岸上走去。嫌那小酒铺不干净,因听人说黄桶庙素面甚好,离此不远,乘兴走去,途中见一身材瘦小的老花子对面走过,也未在意。到庙一看,庙门虚掩,门内有一株大黄桶树,荫覆亩许,禅关清静,也无什游人香火,对面大殿黑影中矗立着几尊佛像,佛前一盏神灯,映得佛头金脸上秋虫乱飞,静沉沉的悄无人声,便走进去,想朝佛像参拜,再寻和尚索取素面充饥,刚上阶沿,要入殿门,脚底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几乎跌倒,定睛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殿廊上卧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年花子,人已睡熟,梦中伸腿,正赶自已经过,被他绊了一跤,那形貌衣着竟与途中所遇一般无二,心中奇怪。因那一腿绊得生疼,几乎跌倒,本来有气,想要发作,既一想,行时我娘再三告诫,出门人在外必须和气,不可与人争执,何况对方一个穷人,睡梦无知,不值计较,二次举步刚往前走,还未跨入殿门,脚底又被绊了一下,比前更疼,仿佛被人在脚骨上扫了一铁棍,当时站立不定,往前扑去,幸有门框挡住,才未跌倒,不禁大怒。回头一看,原来那花子睡相实在太坏,先前伸腿把人绊了一下,不知怎的又来了一个梦里翻身,由侧面往当中横翻过来,那条右腿正插向沈煌腿缝之中,二次绊了一下重的,再看花子,已然仰面八叉卧在身旁殿门之外,重又呼呼睡去,睡得更香。
  沈煌心中有气,二次想要发作,将花子踢醒,向其责问何故如此睡法?腿已快要抬起,就这心念未动之间,一眼瞥见花子仰卧地上,深秋天气,身上只穿着一件黄葛布的短衣,甚是破旧,这一翻身,前襟被风吹开,那么又黑又瘦的一张脸,自颈以下,身上皮肤竟玉也似白,看去十分清洁,不似寻常花子风尘肮脏污秽神气,下穿黄葛裤子和一双藤鞋,只管破旧,也不见有尘污,越看越觉与寻常花子不类,同时腿骨更痛,腹中又饥,猛想起老师常说江湖上异人甚多,自从慧圆老尼习武以来,体力日渐强健,怎会被花子无心一绊,那腿竟似生铁,使人禁不住?越想越怪,猛触灵机,觉着照此情势,此人不问是何来路,决不好惹,如不讲理,反吃他亏,肚皮又正饿得难受,不如先行吃饱,寻到和尚,探明来历,真是一个坏人,归告简老师再作计较,此时已忍气为高,念头一转,便往殿中走去。为了先前吃亏,便留了意,人往前走,目光却斜视身后,花子也未再伸腿,只口内呼声如雷,肚皮鼓起老高,起伏不停,心正暗笑,世上竟有这等睡相,正在又好气,又好笑,忽见佛像后走出一个老和尚,笑问:“小施主是烧香的么,可有大人同来?”沈煌便道:“舟行过此,因听人说庙中素面甚好,意欲来此烧香,叨扰一碗面吃。”
  老和尚普静也是一位有道行的高僧,见沈煌小小年纪,气度高华,举止从容,知是大家士族子弟,笑答:“原来小施主一人到此,先请上香,待老僧命人下面去。”随唤来一小沙弥,命引沈煌去往前后两殿上香,少时禅房请用茶点,说罢走去。沈煌见那小沙弥元相生得眉清目秀,甚是灵慧,年纪比自己大不许多,互相谈问几句,甚是投缘,先在前殿烧完了香,正要由佛像后绕往后殿,元相忽似想起什事,请沈煌稍待,往殿廊走去。
  沈煌心中一动,探头往外偷看,见元相走到花子身旁,俯身低头说了几句,微闻花子答说:“要得,这娃儿很乖,但你不许多事。”元相应了,匆匆赶回。沈煌因花子方才口中还在打呼,怎会醒得这快?心疑先前装睡,连那两次用脚来绊俱是故意,便留了心;恐被元相看破,一见回身走来,连忙缩头,走向佛像后小门外立定相待。元相也由前殿走来,未开口便先笑道:“施主受等,这是家师好友雷四先生,因他老人家性情古怪,素来又贪睡,且不择地方,常在梦中伸腿踢人,睡相不好,但有一桩奇处,当他睡处有人经过,如被他踢中的,这人将来必有好处。施主来时,他老人家睡处正当路口,不知被他绊倒没有?”
  沈煌见元相说时强忍笑容,好似知道前事,故意如此说法,神情十分滑稽,忽起好奇之念,暗忖:“这姓雷的果然不是花子,元相所说,与方才二人对答之言,好些可疑,简老师也是剑侠一流的异人,此时就在船上,还是装呆,等吃饱肚子,赶回船去禀明老师再来查探,好歹也问出此人来历。”沈煌主意打好,决计隐忍不言,故意答道:“我走过时,曾见他满地打滚,梦中伸腿,并未踢人。”元相闻言,似颇失望,朝沈煌细看了看,又似不甚相信,欲言又止。
  等往后殿拜佛之后,沈煌见他似有话相问,不曾出口,笑道:“我和你年岁相同,彼此投机,极愿大来结一方外之交,有话但讲无妨。”元相似忍不住,悄声说道:“小施主你进殿门时,四先生当真没用脚绊你么?”沈煌料有原故,告以前事。元相大喜道:
  “我原说呢,四先生睡西边,并不挡路,怎会滚到路口?他竟绊了你两次,均未跌倒,这太好了!”沈煌惊问:“他无缘无故绊我两次,至今腿还生疼,怎会说是好事?”元相连忙摇手,请其低声。探头外望,见无人来,低语道:“小施主你不知道,此时也无暇详言,等吃完素面回船之时,推说回去怕不认路,师父如命我陪去,我再对你明言,否则你固无害,四先生必怪多嘴,就要累我受罚了。”说时正往外走,又一少年和尚走来,朝沈煌笑说:“面已煮好,请往禅房侍茶。”
  沈煌应谢同行,因问出当地是座古庙,连方丈师徒四人,平日无什香火,也不应佛事,全仗庙后十来亩薄田勉强度日,十分清苦,有意多给香资,偏生上岸时没想到走远,所带银钱不多,心正盘算,不觉走在禅房门外。那禅房在一小偏院内,快到前瞥见门内人影一闪,正是方才殿廊上所遇花子,先未觉异,等到里面落座,老方丈普静由里间迎出,忽想起那形似花子的雷四先生,先前并未见他走来,禅房偏院就在后殿左侧,有人出入不会不见,怎会在此出现?进来偏又不见人影,禅房两明一暗,里外三间,疑在里间之内,假装观看墙上书画,朝里间一看,哪有人影?方才明见此人在内,并未走出,又无别的门户通路,怎会不知去向?心更惊奇。
  方丈随请用面,果然味美,吃饱之后,因离船时久,恐老师悬念,随起告辞,笑说:
  “匆匆上岸,带钱不多,身边只有少许银两,聊供香资,望乞笑纳。”说罢将身旁散碎银钱全数取出,正要放向桌上。普净笑拦道:“本庙虽然寒苦,平日无什香火,向不计较银钱,何况施主年幼,此去路上许还要用,真要布施,请待将来吧。”沈煌疑他嫌少,便说:“请命元相随往船上,取银布施。”话才出口,瞥见元相站在普净身后连示眼色,摇手示意,方一迟疑。普净似有觉察,朝元相看了一眼,笑说:“我非谦让,更非嫌少,不久须用,自会向施主募化。出门人身边何能不带钱?小施主定要布施,少留一点,见个意思如何?”沈煌共带有二三两碎银,见普净只取了钱许重一块,余均交还,其意甚诚,以为对方见大人不同来不肯多收,心想回船命人送来也是一样,便起告辞。普净未等开口便说:“庙中人少,不能命人陪送,请小施主原谅。”沈煌见元相暗中点头,面有喜容,与前说之言不符,不知何意,只得罢了。普净师徒一同送到山门方始回转。
  沿途留心,雷四已不知何往,心急回船,正往前赶,忽见道旁小酒铺中有人争吵,过去一看,正是前遇花子雷四,为了酒后无钱,欠账不允,店主说他常时装疯卖傻,太已可恨,非给钱不许出门。雷四说:“日常不少照顾,今日并非有心欠账,只为会账的人还未到来,无心说出,被店家听去,定要先钱后酒,酒未吃完,如何要钱?”店家答说:“既未带钱,还要多吃,难保吃完无赖,倚醉装疯。要酒容易,早晚一样会账,付完钱再吃,彼此放心,再不,将钱取出吃完再算也可。你一个穷酸,每年常来黄桶庙,一住三两月,除老和尚外,几曾有人理你?等人会账,明是说诳,想骗酒吃。”旁边酒客口气均帮店家,说:“你一个穷人,这大酒量,难怪人家多心。店主人先钱后酒固然不该,你不会把钱取出给大家看看,也显理直气壮?”雷四拍桌大骂:“店主狗眼欺生,旁坐酒客也是势利小人!谁都吃完会账,单我一人先钱后酒。你们以为穷人就没有好朋友?少时有人会账,该当如何?”店家和旁坐酒客见对方说话伤众,全都激怒,七张八嘴,纷纷嘲骂,店家更是气势汹汹,意欲动武。
  沈煌见状,激于义愤,顿忘腿痛之恨,忙由人丛中钻进,对店家道:“我便是他朋友,来会账的,吃了多少钱照付好了,你们欺人作甚!”店家和众酒客俱是当地土人,见沈煌年纪虽轻,衣冠华美,颇有气派。雷四似见沈煌一到,证实前言不虚,越发气壮,不住拍桌大骂。店家自知理屈,便转了口风。沈煌也不理他,自将所带银钱取出,正要交与店家,口中说道:“酒账之外,下余赏你,下次不可欺生”话未说完,吃雷四一把抢过,朝沈煌喝骂道:“你这娃儿真欠踢打,我共总吃了四大碗酒,还不满五斤,他们就狗眼看人低。你敢多给他一些钱,不打死你才怪!”随即自言自语道:“这酒十二文一斤,算你五斤。内里兑了三成水,我也大量,不再计较,共是六十文大制钱。吃了你半斤牛肉、两个锅魁,共十八文。还有一碗豆花,一文半制钱,却不能白便宜你。”
  说完,取了几分碎银和六枚制钱,合成七十九文,再取一枚制钱,用手指一夹,便成两半,连银钱递与店家,说是公公道道,两不吃亏。店家先见沈煌倾囊会钞,出手甚大,方自惊喜,未容称谢,被雷四平空夺去,心正悔恨,又见沈煌没有大人跟来,本想放刁争吵,见那径寸制钱,对方只用二三两指一夹,便和刀割了一样,立分两半,幼童明是一个富贵人家公子,雷四竟敢随口怒叱,摸不清什么来历,空自悔惜,不敢发作。雷四会完账,便朝沈煌喝道:“你一个小娃儿,到处乱跑,随便乱用钱,实在可恨,还不回去!”
  沈煌先前挨骂,本来有气,因初进门时激于义愤,自称雷四之友,不便再与争吵,正自忍耐,忽想起日前曾读《汉书》但桥三进履之事,猛触灵机,暗忖:“张子房为忍一时之愤,便成千古英贤,此人言行举止好些可疑,天下无此不通情理不知好歹的人,也许隐迹风尘中的异人,和但上老人一样,故作不情,以试自己度量,照着平日母师教训,量大才能福大,志在于秋,于人何所不容?身是幼童,前途远大,对方如是异人奇士,固不应为此区区小节失之交臂,如是妄人,当他疯子,何值计较?”心念一动,立改笑容,静听喝骂,一言不发,及见雷四二指夹钱,宛如刀剪,越知所料不差,因已拜师,虽然不便相从,却打好了结交主意,闻言笑答:“家师现在船上。后辈一时腹饥,偶往庙中吃面,不料与四先生相遇,真乃幸会。”还待往下说时,雷四喝道:“谁问你这些!各自走吧。”随即往外走去。沈煌见他似往道旁树林走进,本意跟去,继一想还是回船禀明师父为是,忙即追上,笑说:“后辈离船时久,要先回去了。”雷四闻言回身,忽改笑容,欲言又止,答了一句“也好”。沈煌看出他想引自己跟去,故作不知,恭恭敬敬行礼辞别,往回飞跑,中途遥望雷四,尚立林外未走。
  回到船上,简冰如不知何往,问知文麟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命人上岸寻找,也无踪影,不禁大惊,待要寻去,幸而冰如入定回醒,力言“无妨”,随即上岸,文麟才略放心。等了半个多时辰,师徒二人全未见回,正在愁虑,沈煌忽回。跟着冰如也回到船上,面有喜容。沈煌说起经过,冰如听完笑问:“你果然眼力不差,度量更大,将来前途无限。你如愿从此人为师,也颇容易,你意如何?”沈煌力言:“弟子怎敢辜负师恩?况有母命,任他天大神仙,也只敬重,能与结交,于愿已足,绝无此意。”冰如微笑未答。
  一会开船,沈煌问所遇雷四先生是否异人,冰如先是微笑不答,后说:“此人性情甚怪,早晚他必寻你,忙着打听作什?”沈煌虽觉冰如人甚和易,到底新近拜师,又奉母命,心中敬畏,不敢絮聒,只得闷在心里。
  等到船行,到了黄昏,开来夜饭,冰如令文麟当夜早睡,无论什事不须多虑,夜来带了沈煌同出步月或往访友,如若寻到友人,也许明午才回,明早吩咐船家只顾开船前进,自会沿江寻去,周兄病体新愈,元气未复,务要静养,不宜劳动,像昨夜那样实是有害等语。文麟见他说时朝沈煌不住注视,面现喜容,方欲探询所寻异人是谁,冰如已先笑道:“周兄不必多问,日后自知。今日我留神查看,周兄禀赋甚好,又是童身,真气内蕴,颇为纯厚,此去峨眉,也许能有遇合,望自保重。”文麟不便再问。
  船早泊岸,夜饭后,师徒二人同往船头闲眺。文麟见皓月流光,清辉如昼,天光云影,上下同清,遥望江边,鱼灯明灭,时有孤帆,迎风映月,顺流夜渡,江上夜景,分外清空,江风浩浩,正觉爽快,偶一回顾,冰如不时留意岸上,似有什事,心上盘算神气,想起方才访友之言,笑问:“简先生访友怎在夜间?此时已交二鼓,还不起身?”
  冰如含笑答说:“我所约的人似还未到,稍等片刻不来,也该走了。”忽听沈煌惊呼:
  “二位老师快看!”
  文麟朝所指东头一看,远远天空中忽飞起一串红绿火星,微闻身后船家惊“噫”之声,方想时当秋暮,怎会放出这好流星花炮?猛又瞥见岸上竹林旁有两条黑影如飞驰过,往那流星起处赶去,紧跟着又有一条白衣人影一闪不见,似朝前两黑衣人追去。那流星只起了一次,比新年所见寻常“炮打灯”、“流星赶月”等花炮要大得多,红绿二色作一串飞起,为数竟达二十余个,由东方远处直射天空,离地数十丈忽然爆散,化为二三十蓬火雨满空飞射,方始消灭,十分好看,底下便不再现,遥闻人声呐喊隐隐传来,回顾船家正在交头接耳,面有惊惧之容,心方奇怪,忽听冰如从容笑唤:“煌儿,随我往老龙场谢善人家去。多带一件夹衣,以防天亮受凉。”沈煌在舱中取衣同行。
  二人刚走,文麟笑问:“船家,可知那放流星的是什人家?”船家先是迟疑不答,文麟生疑,再四盘问。船家悄声说道:“这位简相公怎此时往老龙场去?又带着小相公。
  今夜要遇上什事,如何是好?沈家素来厚道,我们苦人常受他的好处,小相公又是他家一条根,千金之体,何等重要,如非昨夜亲见那么厉害的强盗会被两只大雕打伤逃走,那雕偏听简相公的话,好些奇事,方才拼担不是,也不让小相公走了。只知放流星那家今夜有事,对头就许老龙场谢善人家,简相公偏在此时前往。我们久跑江湖,早看出他不是常人,不敢问也不敢拦,如今走后才说,就有什事也来不及,但盼今夜无事才好。
  这类有本事的高人,小相公拜他为师固然是好,也有坏处,因为这类人多有对头,一个不巧便要受他连累。小相公既拜他为师,不请到家教习,却连周相公也随了去,令人不解,相公以后,真要留心。”
  文麟闻言,虽然有些失惊,因和冰如相处这一日,看出他虽是隐迹风尘的异人,但极温文尔雅,举止安详,此行料无害处,也就听之,想起淑华只此孤儿,关心大切,仍然不免悬念,正想二次设词探间老龙场谢善人和那放流星对头的名姓来历,因何结怨,忽见岸上走来一个身材矮瘦的穷汉,走到船旁,朝里面看了一眼,略一沉吟便自回身走去,文麟先未在意,往前走不几步去而复转,像要上船神气。
  船家久跑江湖,似见那穷汉花子不象花子,九月底的天气,穿着一身葛布短装,已然破;日,在岸上探头探脑,时当夜深,神情太已可疑,不禁喝道:“你这是做啥子?
  趁早快给我走!想挨一顿堆锤么?”穷汉把两只怪眼一翻,冷笑道:“我在岸上闲走,又没到你船上,干你屁事!无知鼠辈,也敢欺人,今日我老人家有事,便宜你们。”船家听他回骂,不禁大怒,同声暴喝:“你敢到船上来,还不打断你狗腿!”内中有一个名叫王老么的,性情最暴,见穷汉生得文弱,倚仗人多,怒喝:“打这痞子夜游神!”
  声随人起,正要往岸上奔去,刚到跳板之上,猛觉疾风飒然,一条人影迎面扑到,来势又猛又急,心中一慌,往侧一闪,当时站立不稳,跌落江边浅水之中,闹得满身都是泥污,再看穷汉,已到船上,越发恼羞成怒,就水里抓起一把烂泥,朝那穷汉打去,眼看打中,穷汉也未回顾,身形微微一偏便自避开。船老大站在对面,和另一船夫正向穷汉喝骂,不料大团烂泥迎面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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