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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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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帮我干掉塔里克,也许这样你就可以原谅自己,不再为维也纳的事自责。我知道你一直在责怪自己,加百列。如果不是因为突尼斯的事,莉亚和丹尼根本就不用去维也纳。”
  “闭嘴……”
  “如果你帮我干掉塔里克,也许你就可以在心里放下莉亚,继续新的生活,”
  加百列站起来,把一张揉烂的十英镑丢在桌上,走出店去。沙姆龙抱歉地对那女孩微笑着,轻手轻脚地跟在他后面。
  走下崖岸,来到山脚下,在波尔佩尔湾的灰色沙滩上,伫立着一座废弃的救生瞭望台。月光带着湿气,穿透破碎的云层,又从海面上反射回来。加百列将手插入夹克口袋,心里想着维也纳。爆炸发生前的那个下午。那是他同莉亚最后一次做爱,也是平生最后一次做爱……当时莉亚坚持将卧室的百叶窗打开,尽管那扇窗正对着相邻的公寓楼,而且加百列确信邻居正在看着他们。莉亚巴不得他们看。她发现在犹太人的观念里,有—种反常的理论——即使在饱受迫害的城市里,也要尽力追欢逐乐,即使是这位身份隐秘的意大利修画师和他的瑞士女朋友也不例外。加百列记得莉亚带着湿气的体温,还有她皮肤的咸味。之后他们睡着了。醒来时他发现她坐在床缘,望着他。“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行动。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离开机构,不管干什么都行,只要是正常人的工作。我们可以留在欧洲,你可以专门做你的修画师。答应我,加百列。”
  沙姆龙也随他来到了沙滩。
  加百列抬起头:“你为什么回到机构去?你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太巴列,过安稳日子?他们一召唤你怎么就回去了?”
  “没有了断的事情太多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干干净净什么尾巴也不留就离开保密部门的。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有些未了的事。过去的行动,过去的宿敌。他们会把你拉回来,就像旧情人的回忆。同时,我也不能容忍阿尔萨斯和勒夫继续败坏我们部门的工作。”
  “你为何把勒夫留下?”
  “我保留勒夫是因为迫于压力。勒夫向总理摊牌,说要是我赶他走,他是不会保持沉默的。总理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特别行动部门陷于瘫痪。他认输了,勒夫就成了碰不得的人。”
  “他是条蛇。”
  “你说总理?”
  “是勒夫。”
  “还是条毒蛇,不过,玩蛇的人需要很小心。阿尔萨斯辞职的时候,勒夫自认是顺位继承的不二人选。勒夫不是个年轻小伙子了,他能感觉到王位正从手里滑落。如果我来得快,走得也快,勒夫或许还有机会。如果我做满任期,又如果我恋桟权力而且是个老不死,那么总理很可能会找一个更年轻的王子来继我的位。不用问,我不可能指望勒夫在扫罗王大道的机构里成为我的支持者。”
  “他一向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他嫉妒你,嫉妒你专业上的成就,嫉妒你的天赋,嫉妒你打掩护做个修画师就比他在机构里领的工资还多三倍。我的上帝,他甚至还嫉妒你有莉亚。你所拥有的就是他勒夫梦想拥有的一切,所以他就恨你。”
  “他还想成为对付‘黑色九月’的团队一员。”
  “勒夫很聪明,可他不是冲锋在第一线的材料,勒夫是坐在幕后的人。”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什么也不知道,”沙姆龙冷冷地说,“假如你决定归队,他也会一无所知的。我会亲自和你联络,就像当初那样。”
  “就算杀了塔里克也换不回丹尼,换不回莉亚。你听说了吗?我们在忙着刺杀‘黑色九月’成员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埃及人和叙利亚人正准备把我们都赶下海。他们差点就成功了。我们杀了十三名‘黑色九月’成员,最终也没法挽回在慕尼黑遭屠杀的那些男孩儿,一个也换不回来了。”
  “你说的是,不过这感觉痛快。”
  加百列闭上双眼。那是一幢公寓楼,地点是罗马的安尼巴黎诺广场,昏暗的楼梯间里,站着一位干巴瘦的巴勒斯坦翻译,名叫瓦德尔·阿卜杜拉·兹威特,是“黑色九月”在意大利的行动组长。他还记得邻居练习铜琴的音乐声——很耳熟的一段,他不知道名字。一声闷响,令人晕眩,子弹穿透肉体击碎骨骼。加百列的另一颗子弹没有射中瓦德尔的身体,打碎了一支酒瓶。那是瓶刚买来的酒,不知什么原因,加百列总是想起这瓶酒,黑色、紫色、棕色的酒浆,泼洒在石板地上,混合着将死之人的血。
  他睁开眼,罗马的影像退去了。“痛快是短暂的。”他说,“可是接下来,你觉得你和被你所杀的人是一样的恶。”
  “战争中总有士兵丧命。”
  “盯着他的眼睛,一边把子弹灌进他的身体,那感觉不像战争,更像谋杀。”
  “这不是谋杀,加百列。这绝对不是谋杀。”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找到塔里克?”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替他工作的人。我认为通过这人我们就能找到塔里克。”
  “他在哪儿?”
  “就在这儿,英格兰。”
  “具体点。”
  “伦敦,这里边就有个问题了。根据我们同英国情报部门的协议,我们如果在他们领土上行动,就必须事先向他们通告。我倾向于违背协议,因为英国人会通知他们在中情局的朋友,中情局又会给我们施加压力,让我们以和平进程大局为重,取消行动。”
  “这还真是个问题。”
  “所以我才需要你。我需要有人在英格兰展开行动,还不会引起当地人的怀疑。他可以开展单纯的监视行动,而且不会横生枝节。”
  “我监视这个中间人,他能带我找到塔里克?”
  “听起来很简单,对吧?”
  “这种事什么时候简单过,阿里?尤其是这里边还有你。”
  加百列悄然溜进村舍,将夹克甩在起居室的小床上。他立刻感到那幅韦切利奥正在牵引着他。一如既往。每次出门前,他会从不例外地在画作前再多耽搁片刻,每次回家时,他也从无例外地径直回到工作室,对着画作凝视一番。这是他每天下午睡醒后看到的第一件东西,也是每天早晨睡觉前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这有点近乎于疯魔,不过加百列认定,只有着了魔的人才能做好修画师的工作。对于杀手,同样是这个道理。
  他爬上楼梯,来到工作室,打开荧光灯,注视着古画。上帝啊,他修了多长时间了?六个月?七个月?韦切利奥当初多半只花了几周时间就完成了这幅圣坛画,加百列却要花十倍的时间去修复它。
  他回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两周时间研究韦切利奥本人。生平,影响,技法特征。一个月的时间具体分析《牧羊者的爱慕》,运用的是高技术设备:瓦尔德显微镜用来观察表面,X光片用来检查表面以下,用紫外线观察过去的修复痕迹。分析检查过后,要花四个月清除污垢和黄色的清漆。这可不是收拾一张茶几,而是一项枯燥而费时的工作。加百列首先需要配置好恰到好处的溶剂,既可以溶解清漆层,又对画面毫无影响。他得用特制的棉签蘸上溶剂,在画面上捻着擦着,直到棉签上沾满了污渍为止。然后再换下一根棉签,直到整个画面都收拾到为止。蘸,捻,擦,丢掉……犹如用牙刷清洗一艘战舰的甲板。如果效率高,他一天可以清理掉几个平方英寸的清漆污渍。
  如今,他已经进入了整个工程的最后一个阶段:修整圣坛画的破损部分,这些都是数百年来积攒下来的破损。这是一项消耗心神的细致工作,他必须每天晚上花几个小时,眼睛凑在放大镜前,脸几乎贴着画面。他的目标就是要让肉眼看不出修复的痕迹。笔毫的运动轨迹,颜色,质感,一切都必须同原作一致。如果修复部位周围的油彩有裂缝,加百列就得在修复部分做出假裂痕。如果画家留下了一块独特的天青色光影,加百列就得花几个小时在调色板上配出一模一样的颜色。他的使命就是把画修得像没修过的样子。清除污渍,恢复原始的光华。
  他需要睡眠,然而他更需要时间,同韦切利奥耳鬂厮磨。沙姆龙唤醒了他的热情,也使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知道这对他的工作有好处。他打开音响,等待着音乐响起,一边将双目放大镜套在头上,就在歌剧《波西米亚人》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他拿起了调色板。他将少量乳液放在调色板上,又加入一点颜料,再用醇醚溶剂稀释,直到色调适度为止。修女的脸颊已经剥落了一块。为了修复它,加百列已经苦干了一个多星期。他用画笔蘸了蘸颜料,将放大镜的镜片调低,然后用笔尖轻点着画面,精心地模拟着韦切利奥的笔法。很快,他就完全沉浸在工作状态和普契尼的音乐中。
  两小时后,加百列修整了一小块画面,面积约为衬衫纽扣的一半。他抬起放大镜的镜片,揉着眼睛。接着,他在调色板上又配了些颜料,再次投入了工作。
  又过了一个小时,沙姆龙闯进了他的脑海。“是塔里克在巴黎杀了大使和大使夫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老头儿,加百列是不会成为一名修画师的。当时沙姆龙需要一道保密性极强的掩护,来帮助加百列在欧洲旅行生活,畅行无碍。加百列原本就是个有天分的画家——他在特拉维夫的一所名校学过艺术,又在巴黎深造过一年。所以沙姆龙把他派往威尼斯学习修画技艺。学徒期满后,沙姆龙就利用朱利安·伊舍伍德为他安排工作,比如,沙姆龙要派加百列去日内瓦,伊舍伍德就会利用他的关系网为加百列在当地找一份修画的工作,不过有时候,他也会为一些小型博物馆或别的画商工作。加百列天分太高了,他很快成了全世界炙手可热的修画名师。
  到凌晨两点,画中修女的脸庞在加百列眼前模糊起来。他的脖子灼烧般地痛。他移开放大镜片,将调色板上的颜料刮干净,收拾了东西。接着他走下楼去,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没脱,打算就此睡去。不行。沙姆龙又回到了他的脑海。
  “是塔里克用我同胞的血染红塞纳河。”
  加百列睁开双眼。慢慢地,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一切再度回放,那些画面犹如他房里天花板上的淫秽涂鸦——沙姆龙招募了他,他在学院里受训,“黑色九月”的行动,突尼斯,维也纳……他几乎能听见一串串希伯来语的特殊词汇在耳边疯狂响起:Kidon(刺杀),Katsa(情报员),Sayan(志愿特工),Bodel(递送专员),Bat leveyha(女特工)。
  “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有些未了的事。过去的行动,过去的宿敌。他们会把你拉回来,就像旧情人的回忆。”
  你个该死的,沙姆龙,加百列想着。找别人去吧你。
  黎明时分,他身子一扭,爬下床,站在窗前。天空又低又黑,酝酿着—场降雨。在码头和双桅船外面的海面上,波涛汹涌,一队海鸥正在吵吵闹闹。加百列走进厨房,开始煮咖啡。
  此前,沙姆龙留下了一堆文件,普通的吕宋纸文件夹,没有标签,夹子背面有一块彗星形状的烟灰缸印痕,旁边还有一块咖啡渍,形状犹如罗尔沙赫测试留下的墨迹。加百列缓缓打开它,像是担心它会爆炸。他把文件端到鼻子前,没错,这是从调研部出来的文件,就是它。封面内页附了一页纸,上面有每一位查阅过文件的官员姓名。这些都是机构内部使用的化名,对他毫无意义——除了最后一个:罗姆,这是部门首脑专用的化名。他翻到第一页,看过了文件的标题,然后翻看着一张张监控照片。
  他迅速地读了一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些咖啡,接着放慢速度又读了一遍。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似乎穿越至童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略有不同。也许比他的记忆中的那个人更矮小,更丑陋些。修画的技艺同杀人的伎俩如此相似,对此他始终感到震惊。方法步骤完全相同:研究目标,渐渐地熟悉他,喜欢他,完成任务,不着痕迹地离去。如果他此刻不是在阅读恐怖分子尤瑟夫·阿尔·陶非吉的卷宗,那么很可能就是在阅读关于弗朗西斯科·韦切利奥的学术文章——二者不是异曲同工吗?
  “如果你帮我干掉塔里克,也许你就可以在心里放下莉亚,继续新的生活。”
  当他读完第二遍的时候,他打开水池下的柜门,取出一个不锈钢的盒子。盒里装的是一支枪,伯莱塔,点二二口径半自动,特别配制的枪管,长度恰到好处。机构内部刺杀用枪支的遴选标准:安静,迅速,稳定可靠。加百列松开弹夹栓,向弹夹里推进了八颗子弹。这种枪采用了减装药子弹,所以射击的时候极其安静。当初加百列在罗马射杀过一位“黑色九月”的特工,邻居都把致命的射击声错当成了爆竹声。他装上弹夹,拉动枪栓,将第一发子弹推上膛。他已经调整了弹簧装置,用来补偿子弹弹药的动力不足。此刻,他举起武器,顺着准心看去。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淡橄榄的肤色,柔和的棕色眼睛,零乱的黑发。
  “是塔里克在巴黎杀害了大使和大使夫人。是塔里克用我同胞的血染红塞纳河。塔里克——你的老朋友。”
  加百列放下枪,合上文件夹,用双掌的掌根揉着双眼。维也纳的灾变之后,他对自己做了一个承诺。他要永远离开机构,不接受任务,不唤起回忆,不同总部联络,句号!他会专注于修画,寄情于海洋,尽力忘掉维也纳发生的一切。他见过太多的旧人,只要机构一个电话,就再一次卷进去,去承担一个没人愿意做的棘手任务。绝少有人能真的把秘密工作甩在身后。太多了,够了。
  不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这个中间人真的能带着他们找到塔里克呢?
  “如果你帮我干掉塔里克,也许这样你就可以原谅自己,不再为维也纳的事自责。”
  在本能驱使下,他飘到了楼上,来到工作室,又站在了韦切利奥面前,检査着昨晚的工作。他拿定主意了。沙姆龙的来访至少带来了些好消息。他感到一阵苦涩的遗憾。如果他要为沙姆龙工作,就不得不撇下韦切利奥了。等他再次回到这幅画前,就会变成一个彻底的陌生人,一切就得从头开始。那幅伦勃朗怎么办?伦勃朗,他会退还给佳士得拍卖行,并致以一名专业人士最深的歉意。不过韦切利奥可不能退。他投入了太多的时间,注入了太多个人的情感,所以容不得别人再来接手了。这是他的画。朱利安只能耐心等待了。
  他悄然下楼,熄灭了煤气炉,收拾好伯莱塔手枪,将沙姆龙的文件滑入抽屉。一走出门,他就被一阵潮湿的风吹了个趔趄。天冷得令人压抑,打在他脸上的雨点好似一颗颗铅弹。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拖曳着离开了一个温暖的安乐窝。吊索敲打着双桅船的桅杆。在河面上盘旋的鸥群,齐声尖叫,振动着白色的翅膀,似乎在敲打灰色的云层。加百列用兜帽盖住头,迈开了脚步。
  在村镇商店的门外,有一部公用电话。加百列拨通了萨伏伊酒店的号码,请前台为他转接到鲁道夫·海勒的房间。他总是在电话的一头勾勒着沙姆龙的形象:皱纹密布的脸,皮糙肉厚的手,煎熬苦恼的表情,心里想的事情似乎永远在一块空白画布的遮盖之下。沙姆龙接听后,两人用德语寒暄了几句,然后才开始说英语。加百列一贯假设电话正在遭人监听,所以当他同沙姆龙谈及行动事宜的时候,说的都是密码。
  “这样的行动项目需要大量资金。我需要花钱雇人手,安排交通,租办公室、公寓,还有机动资金以应不时之需。”
  “我向你保证,资金不是问题。”
  加百列提到了勒夫,以及如何对他保密的问题:“如果我的记忆不错,为你提供行动经费的银行,如今都在你的竞争对手掌控之下。如果你现在到银行筹钱,就会冒些风险,咱们的意图可能会暴露的。”
  “事实上,我的资金另有来源,既可以拿到钱,又不会挑起竞争。”
  “如果我接受了你的计划,我要求你赋予我全权,让我自己选择最合适的行动方式。项目要保密,要避免竞争,这就需要使用独立的契约人和其他自由职业者。请这些人员都要花钱的。我要求赋予独立的财务支配权和使用一切必要资源的权力。”
  “会给你的,不过整个行动的总体掌控人是我,我会坐镇日内瓦。”
  “同意。下一个问题是对我个人的补偿。”
  “恐怕这会儿你有资格坐地起价了。”
  “十五万英镑。如果项目历时超过六个月,需要再付我十万英镑。”
  “同意。那,咱们就此说定了吗?”
  “本日内我会让你知道的。”
  不过,首先得到消息的,是皮尔,而不是沙姆龙。
  当天傍晚,皮尔听到码头上的噪声。他撇开学校的作业,抬头向窗外一望。在余晖之中,他看见陌生客在双桅船的甲板上,穿着黄色防水衣,黑色的毛线帽压得很低,皮尔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他正在把双桅船“打包装箱”呢。摘下风帆,卸去天线,舱门上锁。他的脸上带着冷酷的坚决,那是皮尔从未见过的。他想过要跑去看看出了什么变故,然而陌生客的神态分明在说:他此时没心情见人。
  —小时后,陌生客回到房里,不见了踪影。皮尔继续做功课,几分钟后又被打断了,这次是因为陌生客的MG老爷车响了起来。皮尔冲到窗前,正看见汽车缓缓开上车道,雨水穿过车前灯的光线。他举起手,这动作与其说是在招手,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投降。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陌生客好像没有看见他。接着,车前灯闪了一次,小小的MG随即消失了。
  皮尔守在窗前,直到完全听不见马达声为止。一颗泪珠迸出来,滴在他的颊上。他一把抹去。大男孩是不哭的,他对自己说。陌生客才不会为我哭呢。我也不为他哭。楼下,德里克和他的母亲又开始争吵了。皮尔爬上床,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1'西奈(Sinai):即西奈半岛,其西部边界是苏伊士运河,东北部边界为以色列…埃及国界。
  9
  伦敦,霍尔本
  镜像联通是一家数十亿资产的国际出版集团,总部设在一座现代化的写字楼里,俯瞰着新新广场。它的主人是一位六英尺八英寸高、三百磅重的暴君,名字叫本杰明·斯通。他的顶层豪华套房雄踞在公司总部之上,身为帝国首脑,他坐镇其中,统治着从中东到美国的众多下属公司。他拥有十几家报纸和杂志,同时掌控着一家深孚众望的纽约出版社——霍顿和麦克罗森。然而斯通王冠上最为璀燦的明珠是《每日传送报》,它的销量在全英国排名第三。在沃平的记者圈里,人们将《每日传送报》称为《每日斯通报》,因为它往往会在一日之内就刊登两篇报道,专门介绍斯通的企业和他的慈善活动。
  他的竞争者们所不知道的是,斯通,身为一名匈牙利出生的犹太人,同时还是阿里·沙姆龙最为倚重的志愿特工。如果沙姆龙需要在某敌对国安插一名情报人员,他就可能让斯通和《每日传送报》作掩护。要是有哪个前任情报人员心怀不满,想要写本书把机构里的事情捅出去,沙姆龙也会找斯通和他的纽约出版社,让他把火头掐灭。如果沙姆龙想通过西方媒体编排一则故事,他只需拿起电话,对本杰明·斯通窃窃低语一番,一切就搞定了。
  不过斯通对机构最大的贡献是钱。在扫罗王大道的高层中,他的乐善好施为他贏得了一个绰号:哈达萨'1'。的确,从斯通属下各公司的养老金里贪污来的钱,多年来一直用于为机构提供行动经费。每到沙姆龙要用钱时,斯通就会从一系列空壳企业和虚拟公司里挪一笔款子,拨到沙姆龙在日内瓦的行动账户上。
  那天晚上,斯通在装饰得庸脂俗粉的大厅里迎接了沙姆龙。“你他妈的!”他用标志性的男中音粗声粗气地吼道,“鲁道夫,我的最爱!我都不知道你就在城里。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来了?我好安排点什么合适的。宴席啊,活人祭祀啊什么的。”斯通将一只巨手搂住了沙姆龙的肩头,“超级老杂种!你运气好,碰巧我也在。太棒了!太好了!来来来,坐坐。好好地吃喝!”
  斯通将沙姆龙拖进待客室。一切的一切都是超大号的,恰好适合斯通的大块头:加大号的座椅,手工皮革的沙发,沉厚的红地毯,巨大的软凳,又宽又矮的桌子上摆放着大捧的鲜花和其他有钱人送给他的昂贵装饰品。斯通将沙姆龙按在一把椅子上,倒好像是要审问他。他大步来到窗前,按了一枚按钮,沉重的窗帘敞开了。另一侧的洗窗工人已经开始工作了。斯通用肥厚的指节敲击着玻璃,又向洗窗工人挥了挥手。
  “你看见的这个局面里,我是一切的主宰,我说了算,海勒先生,”斯通欣赏着眼前的风景,一边说道,“这个工人每天来给我洗窗。窗户脏了我受不了。你受得了吗?如果我命令他跳下去,他就会跳的,事后还会感谢我的建议。不是因为忠诚,也不是因为尊敬或者敬爱。他听话是因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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