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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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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人人困惑间,空中已有一个小小黑点飞快坠落。海威收起弓箭,快步赶向那里。待到跟在他身后的众将看清猎物不过是个麻雀时,不由哑然失笑。倒是蒋克虎略有所悟,眼睛直盯着海威的举动。这时海威已经掰开麻雀的口舌,从中取出一粒谷物。蒋克虎豁然一震,抬头望向海威,口中呢喃道:“麻雀藏食,大雪将至!”

京师北门外,守城的戍卒忽然看见几点红星跳跃,不多时,烈风军鲜艳的旗帜越来越清晰。就在守城军官急于下去迎接的时候,仿佛在无声无息间,天地已经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这雪,来的好急!鹅羽般的雪花自空中荡下,在凛冽寒风中呼啸着扑向大地。没过多久,官道旁边的黄土野草,渐渐被掩埋的干干净净。

旗前,马上,章扬抽刀出鞘翻腕平刃。只兜手一转,便在空中截住了十数片雪花。他凝视刀身,对着左右道:“若是一线岭的雪势也能如此,海威董峻不日便可不战而胜。”

第二章三劫

“三劫连环?古来争棋无名局,想不到今日竟能看到千古难逢的奇局。”章杨手握曾柳二人最后一局的棋谱,脸上惊愕羡慕,几无言语可以形容。

就在他于西北匆匆往来的间隙,曾柳二人的十番胜负已经尘埃落定。曾亮生最终以局数获胜并不稀奇,但这盘和局却令他大出意外。枰上争锋一如战阵,非是白胜便是黑捷,两厢不分胜负向来只是仙家传闻,而今曾柳竟然当真弈出如此妙局,想必定会震惊天下流传百代。

柳江风将手伸到了炭炉旁,眼睛却望向了窗外。院中梅花已然盛开,形如倒卷金钟的花瓣在层层积雪上傲然摇弋,淡黄的花色在一片洁白中孤芳独艳,冷峻的让人生出仰视的心情。“我也没有想到啊!起初我二人各自攻守有序,所争者不过气势。棋至中盘,缠绕对杀,便有一劫初现,那时我欲争个先手,便脱先他顾。未料到曾兄寸步不让,竟然也置之不理。你仔细看看,这几手一出,又生杀劫,哪里还有退路?棋道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下成这幅满盘只知争强好胜的模样,我不免有些悔意,奈何此局为万人瞩目,绝无半途而废的可能。纵使心中不愿,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了。”柳江风指点着棋谱,将那日经过一一道来。章扬耳听他语中情绪变化,便仿若看见了他俩对弈时骑虎难下的尴尬。

棋谱还没看完一半,章扬已经数度抬头。往日国手相对,无不竭尽所能三思而后行,可谓步步小心。而曾柳此局,厮杀之惨烈,招数之刚强,实属匪夷所思。若不是盘中算路精深,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两个初学者对局。

“至刚则无柔,柳大人,以下官浅见,此局可算是攻杀之名篇。但以棋理而论,如果没有三劫连环的结果,却也无甚过人之处。”待到章扬看见谱中双方眼花缭乱的提子打拔,忍不住评论了一句。

柳江风缓缓吁了口气,眼睛依然盯着外面:“我当时虽然奇怪以曾兄往日棋风,断不至于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然而眼看棋局进了自己的路数,还是有些欣喜。此二劫虽然不容有失,可要是能相互交换各得其一,我自信拿下此局并非难事。万万没想到,正当我准备主动消劫时,曾兄竟在别地又挑起了一劫。这区区数子的小劫,此时便关乎全盘胜负,再也无人敢从环环相扣中脱身。”他脸上一紧,皱纹顿现,神情居然无比痛苦。章扬望在眼中,心头不免诧异,那曾亮生此前已胜五局,十番胜负早已有了结论。这一盘虽然坊间谣传为朝野之争、正邪之分,但以他二人的交情,柳江风纵然不胜,何至于如此耿耿于怀?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柳江风已然推开了窗子。寒风凛冽,片刻便把屋内空气冰冻了起来,就连柳江风的虬髯上也挂起了几丝霜露。“三劫连环!三劫连环!枰上还可握手言和,要是天下如此,会有何种结局?”

他话音落定,外面梅枝上的几朵小花恰巧被索索落下的残雪一砸,抖了数抖,险些掉下了枝头。章扬眼角没来由的一眯,手中的洒金棋谱,忽然变得重如千斤。

“西北乃一劫,民生乃一劫,此二劫之凶险,足以倾覆天下。如果再有什么波澜,怕是当真要山河变色了!”柳江风心事重重浑然忘我,撑在窗棂上的右手不知何时用力过度,竟然将那无比坚硬的楠木生生拗断。

章杨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多说。柳江风所言当然很有道理,但是自己又怎能将大逆不道的想法在他面前表白?扬威将军、左领军卫,这个华丽无比光彩照人的头衔,假如没有一颗对帝国无比忠贞的心,那里能够一戴就是十年?

天色还是不见黑,惨白而又阴淡。柳江风在窗前立了良久,终于恢复了些许心情,转身抱歉道:“我倒是忘了,你刚刚回京,身体定然疲乏,这些话本该过几天再和你慢慢说。”

轻轻的笑了笑,章扬道:“大人客气了,这点辛苦,下官还顶得住。”

冲着他摆摆手,柳江风不以为然道:“莫要这么说,年轻人不知道爱惜身体,今后可别懊恼。对了,那个林思元,最近干得不错,京中第一狂徒的赫赫大名连今上都有所耳闻。”

“是吗?”章扬的眼睛一亮。“听大人这么一说,下官恨不能马上敲他一笔竹杠。”

“敲竹杠?”柳江风愣了愣,旋即大笑道:“不错不错,此人潦倒半生,现在终于得以出头,说起来当然要感谢你啊。”

******

“红霞孤雁,十里烟波难觅。飞浪叠雪,三载光阴无踪。”林思元身着赭红官袍,摇头晃脑的在来风轩上高声吟唱。

“不通不通,林兄此言谬矣。”几名好友见他又要张狂,忍不住驳道:“红霞孤雁固然难得一见,这飞浪卷雪有何特别?随便哪日都能见到。”

林思元面露嘲笑,瞧着他们道:“一字之差,失之千里。林某说的是叠雪而非卷雪,上有鹅羽飘盈,下有清波似雪,这才能称之为叠。尔等不学无术,可惜啊可惜。想来那日清晨绮海上的美景也没有几人看到,如此难得的机会竟然不知把握,真让我替你们羞愧。”

那几人被他连嘲带讽,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倒是章扬等人,全然未受影响。眼见他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章扬忽然笑道:“我说柳将军怎么夸奖起林兄了,有如此口才,自然无往而不利。”

仿佛在品味鲜鱼时被鲠了一下,林思元顿了顿,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章兄这话可够狠啊,林某辛苦操劳,如今却变成了伶牙俐齿的说客。”

众人的笑声里,章扬拱起手笑道:“不敢不敢,我们林兄有经天纬地之才,谁敢说你是说客。”

扭头傲然仰天,林思元口气逼人道:“非是林某夸口,这一次要没有林某从中出谋,章兄只怕要与董将军殉国了。”

“哦?这是何故?”章扬听他说的厉害,好奇的问道。

得意的招呼伙计再送上些好酒,林思元不慌不忙的吃了一筷菜肴,慢条斯理的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领着三千烈风军轻骑突进,辎重自然不多。但随后的五万府兵城卫,要想转战千里,所需物资可不是个小数。就说粮草一项,若非我妙计周旋,那五万战士,不到勒支山就要挨饿!”

章扬还未表态,他身旁的单刘二人已经笑了起来。林思元见状不悦道:“怎么?你们不信?我只问你,京师官仓,储有多少粮食?够合城百姓吃上多少天?”

眼看旁边众人俱都哑口无言,他悻悻道:“料你们也不知道。官仓储粮,原该足以支用三年,但这几年天下歉收边患不断,官仓中只余一年粮米!除去应付边军定粮,要想抽出五万人的粮草,本来是不可能的。”

“林兄此言过激了吧,京师军民合计不下百万,挤出五万人的口粮,想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听他说的太过坚决,一旁有人不禁插口反驳。

不屑的撇撇嘴,林思元盯着他看了半天,冷笑道:“又一个不通民生的公子哥,你可知道西北贫瘠几无余粮,只有自京师向西北运送。要是把民夫的口粮和报酬一并折算,运到西北一石,路上就要用掉五石!”

“这”听见他这番见地,众人这才明白何以西北一地的边患,就把帝国拖累到如此地步。

章扬初听他说起,难免也吓了一跳,等到脑子稍微平静,不由问道:“既是如此,不知林兄又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林思元从容自在的端起酒杯,故作神秘道:“古有‘平准’之法,各位可有所耳闻?”

说起那平准之法,在北谅帝国前,为各朝各代所通用。此时在座的,几乎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起码也曾听说过。林思元见众人似懂非懂,不仅悠然笑道:“古人用‘平准’,可以调节价格。林某借用方法,却是不花一个铜钱,便可从粮商百姓手中借得粮食。”

“冬借春还?果然高明!”听到章扬的赞声,林思元傲道:“高明倒说不上,只不过难以想到而已。春耕米贵,古来如此。但对帝国而言,官仓里的粮食就是粮食,如何也变不成金钱。京师既然没有多余,早晚要从外地填补,林某不过利用了一下时间。”

此时众人纷纷醒悟,四周只有啧啧的赞叹声不绝于耳。章扬却若有所思,冷不丁问道:“京中官仓余粮无多,怎么粮商百姓手中反倒有些积存?”

“这个,就要从帝国赋税说起了。不过章兄,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今后慢慢讲给你听吧。”看见林思元面色突然变得难看,章扬知道其中定然另有蹊跷,也就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

来风轩上酒宴散尽,天色也已经擦黑。章扬扶着七八分醉意的林思元,东倒西歪的行走在南城大道上。这一路行来,林思元睁着醉眼,迷迷糊糊的讲解周围典故。除了那些酒徒难免的废话,却也着实让章扬知晓了许多事情。

那大道中央,人来车往,积雪自然早就没了。可在沿街两旁的房顶屋檐,皑皑白雪依然堆积如故。一些融化的雪水顺着瓦楞流淌,不等落到地面,就已经在空中凝成了串串冰凌。几个调皮的孩子吃力得仰起头,把手伸得老高,这才掰下了几支剑状的冰凌,随即兴奋的砍杀起来。章扬笑着看了一眼,心中却突然为之一痛。十几年前,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而今,如父如母的师傅何在?

“你也不要难过,这一场大雪下来,京师也不知道多了多少乞丐,要是你见一个难过一个,那就休想出门了。”被凌厉的晚风吹了一会,林思元的酒意也醒了大半。他见章扬脸色突变,还以为是为了一个蜷缩在街角的小男孩。

听见他说话,章扬这才注意到那个孩子。只见他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小脸早已冻得发僵。章扬心头一软,把怀中的铜子银元统统拿了出来,放在了那孩子面前。不料那孩子轻轻一推,对着章扬道:“大叔,小磊的爹妈都死了,小磊拿着这些钱也不会用,小磊想到大叔家干点杂活,只要有饭吃就行。”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还很稚嫩,可说话时的语气却并无哀求之意。见章扬神情怪异,他以为是嫌弃他太小,忙不迭摞起袖子,袒露出一条结实的小手臂:“大叔你看,小磊很有力气,什么事都能做。”

章扬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连忙脱下外衣裹住了那孩子的身体:“好,好。我答应你。”

“谢谢大叔。”那孩子心情一松,竟然立刻就在他手中睡着了。章扬探手在他额上试了试热度,禁不住摇头道:“这孩子,烧的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

“呃”的打了个饱嗝,林思元赶紧不好意思的捂住嘴唇,含糊道:“这两天大雪,压倒了数千民居,死伤甚众。一夕间便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的不在少数。”

摇摇头默然不语,章扬念起自己孤单的童年,心中越发难过。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孩子横抱在胸前,大步向前走去。林思元怔了一怔,连忙赶上几步道:“章兄要去哪里?舍下虽小,安顿个孩子还不成问题。”

“林兄,你只有这句话还像个样子。”章扬脚步稍缓,口中道:“不过柳将军已经把别舍暂借于我,住上个百八十人完全可以,这孩子还是让我来照顾吧,就不劳林兄费心了。”

林思元脸上神情陡变,忽地停下脚步,带着三分醉意喊道:“林某知道你对我不满,想来是怪林某口中无良,见此人间惨事却无动于衷。但林某非是小人,几日来接济贫民,家中方得的一点微薄薪水,俱已散尽。徒有心而无力,除了假装没看见,还能做什么?”他激愤的话语冲口而出,在身前不住化作团团白雾。

“不,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林思元看见章扬忽然扭头停步,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要怪,就怪这莽莽世间,从来就没人在乎百姓的死活。”

******

一脚踢开别舍大门,章扬抱着那孩子直奔向房中。从四处闻声冲出的单刘两家的汉子们,只看见他的背影风一样的卷进了门堂,留下一串声音在空中回荡:“小猛,你马上进来升个炭盆。单兄,麻烦你到厨房弄点红糖水来,这孩子病得厉害。还有,快去请个大夫来。”

院内众人呆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忙不迭奔走呼喝,顿时乱作一团。这些擅长舞刀弄枪的家伙,碰上了此类事情,全然不知从何着手。好在单锋老练稳重,吩咐其他人分头答理后,自己便匆匆出门,去请大夫出诊。

“好险!”大夫从那孩子脉上收回了右手,庆幸道:“这孩子风寒侵体外加饥饿过度,体内火毒肆虐肌理混乱,要是再晚上个半天功夫,神仙也难救治。”

章杨听他这么一说,知道那孩子还有救,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他流落街头,受点风寒自然难免。可是京师重地,应该不乏乐善好施之人,怎么会饿得这么厉害。”

那大夫自单锋手中接过诊金,随手便写下了一张方子,叮嘱他们要快点熬制后才道:“官府的粥棚向来是做做样子,就不必多说了。至于那些想得些好名声的善人们,也大都限定时间数量。灾民一多,哄抢成风,像他这么大的孩子,纵然拼了命也不一定能弄到食物。”

“京师竟然连我们均州也不如?”刘猛听得纳闷,忍不住插嘴道。

有些好笑的望了望他,那大夫道:“原来你们是从均州来的,难怪不知京中情况。这位小兄弟怕是第一次出门吧,帝国虽大,像均州那样富饶的,能有几处?何况京师虽然富丽堂皇,却只是达官贵人的好地方。寻常小民,和别处相比,也不见得能好上多少。”他一边答话,一边已经抽出几根银针,在那孩子身上扎了下去。“老朽先给他下两针,加快血气运行,等一会把药给他喝下,效果会来的快点。这病来的凶猛,只要药效对症,去的也快。”

“多谢老先生了。”章扬刚要举手行礼,却被那大夫拦了下来:“千万莫要如此,医者父母心,这原是老朽该做的,何况还受了诊金呢?”说罢他又自嘲了一句:“来时便听说,这孩子是从路边抱回来的。说来惭愧,按理老朽本该不要报酬。如今厚颜,如何当得起阁下行礼。”

“老先生太客气了。”见他秉性敦厚,章扬也就不再坚持。那大夫收拾了一下,起身告辞而去。行到了门口,他转头对着送行的章扬道:“阁下有善心,老朽极其敬佩。不过恕我直言,天下可悲可叹之人数不胜数,阁下即便倾尽全力,又能救得几人?”长长的一声叹息后,那大夫摇着脑袋慢慢离去。

灯笼与人影越去越远,渐渐沉入黑暗之中。天上星辰难见,朦朦胧胧只可望见一颗两颗。章扬站在门口,耳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又能救得几人?又能救得几人?

第三章胡商

除夕夜的前几天,好消息终于接连从西北传来。先是董峻提军进逼到一线岭的侧翼,与海威形成了犄角之势。没过几天,大雪纷至,铁勒补给越发困难。等到那翰喀罗两族得到人质脱险的消息,乘夜偷偷撤军后,一心想要坚持到底的吁利碣终于无奈的选择了退兵。关于他在最后时刻的表现,坊间巷尾有无数流言散播。相比之下,更多人宁愿相信一种说法:当日引军北还时,吁利碣手捋白发遥望南方,痴痴良久。直到铁勒骑兵退尽,才终于掷鞭于地,口中哀叹“百年良机,一朝错失。察尔扈草原的鹰神啊,为何不保佑你的子民!”

和百姓们盲目的乐观不同,柳江风只是庆幸帝国又多了一些喘息的机会。邱钟的阵亡,对于军心士气的损伤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一下子丢掉了数万能征惯战的精兵。在帝国皇帝死活不肯派遣虎贲羽林两军的情况下,西北的边军在整体上唯有处于守势。吁利碣此次撤退后,不到来年秋天,恐怕也无力南下。如何抓紧时间充实边军的实力,就成了柳江风日夜苦思的难题。西北民风强悍,征兵自然不算困难。可要是任由海董二人随意扩军,一来西北赋税收入必然下降,二来已经不堪负重的帝国支出也会再次增加。他思来想去,仅仅得出一个字的结论:难!

只是,任凭这有多难,终究也还要解决。坐以待毙苟延残喘,岂能是他柳江风所为?

“钱、钱、钱!”他连着低呼三声,本已紧蹙的眉头更是挤成了一团。说一千道一万,便有再多缘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国库空虚无以为继啊!

冷眼在旁观看了许久,林思元自衬摸透了他的心思:“若是大人还在为饷银苦恼,下官倒有个主意,或可接济一时。”

“哦?”柳江风眼睛一亮,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林思元。这个京中狂徒由他推荐到户部担当主簿后,第一次出手便得了个满堂彩,确实是个能干之人。只是这一次,所需筹措的物资众多,他还能想出什么妙招吗?

看出了柳江风还有些疑惑,林思元笑了笑,自信的说道:“帝国财政一如湖泊,赋税则如小溪。那湖泊虽大,能蓄得多少还是由溪流决定。倘若抽之过急,不免有干涸之虑。但是,大人可曾想过?湖泊再大,也大不过海洋。就算天下干涸,小溪断流,对于汪洋大海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林思元抖了抖袍袖,知道此时该是把自己全部手段尽都表露的时候。他上前一步,贴近了柳江风,郑重道:“内无源便外引水,大人不必把目光拘泥于帝国之内。京师西城,有数千胡商聚集,只要稍稍许诺一点好处,西北所需定可解决。”

面色一冷,柳江风不豫道:“取百姓之利而贡商贾,此实非妙策,何况他们还是异族。你这个主意,断断行不得。”

“大人怕是误会了下官的意思。”见他一口回绝,林思元并没有沮丧,他笑道:“自从前朝重农而抑商,商贾之地位卑下久矣。而今但凡财力雄厚者,大都绞尽脑汁捐些散官。一来耀祖宗之名,二来也是为了通关过卡方便。但异族胡商,非我国人,自然就无计可施。大人位高权重,想必不了解此中奥妙。帝国商贾之税虽重,也不过十取其二。可胡商们真正缴纳的,往往十取其四,甚至十金中要纳上五金。”

嘿嘿的笑了起来,柳江风戟指对着他道:“你这话恐怕有夸大之嫌,税吏虽然不属我的管辖,但私下高征而中饱私囊,我也有所耳闻。然而十取其五绝不可能,若暴利能如此,岂不是天下人尽要弃农而从商?”

林思元摇了摇头,继续道:“倘使局限在帝国境内,大人所言当然是正理。但胡商所贩之物相隔万里,途中更需历经沙漠高山之险,并非人人都可做到。正因此故,往往一趟货物,可得利三四倍。就算十取其五,他们也还是有利可图。只是这样一来,所花费的时间精力未免有些不值。所以这最近几年,胡商的人数已经从极盛时的数万人下降到了数千人。假如大人能特许胡商十取其三的税率,非但能先筹得一笔款项,今后国库收入还能大大增加。比起平白流入贪吏囊中,可谓是两胜之举。”

心中怦然一动,柳江风不由大感兴趣。将胡商税率从十取其二升到十取其三,帝国皇帝绝不会有异议,倒是那些捞取好处的各级官员难免群起反对。这种弊端由来已久,直到今日方为自己所知,想想便明白,卷入其中的人数定然不少。哼哼,帝国已病入膏肓,非得猛药不能救治。就算要与众人为敌,自己也在所不惜。“你说得有些道理,依你之见,怎样才能叫胡商自己先缴纳款项?这笔款子又能有多少?”

听到柳江风显然认同了这个主意,林思元更加来了精神:“大人只需明告胡商,凡捐纳金银达到一定数量的人,可以给他们五年或者十年的固定税率。倘若还有人胆敢勒索,自有大人处置。如此一来,势必群情踊跃争相纳贡。据下官估计,假如定的合理,可以维持西北大约两年的军用。”

门外的日头已经到了正中,暖暖的冬日阳光照在柳江风身上,让他感到了几许暇意。“其他的没问题,只是真要有人敢勒索,自有朝廷法度,何必要许诺由我处置。”

“这就叫拉大旗作虎皮了。”谈到了具体细节,林思元得意道:“要说帝国法度,十取其二的税率在胡商身上根本就没有实现过。对他们而言,再好听的条款也比不了大人的承诺。毕竟,扬威将军左领军卫的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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