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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讼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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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宜微笑道:“对李公子来说,什么能够比得过宝贵的性命?”
  李井咬着牙,点头。
  “我要,李公子的一半家产……”
  李井象被蛇咬了般跳起来:“你好大的胃口!”
  连宜失望地哦了声:“那么,李公子另请他人吧!”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喂喂,回来!回来!”李井连忙拉住他,陪笑道,“文书别急,我们话还没说完呢!”心里却在骂,老子要不是没办法开脱罪名,理你小文书个球!
  “连某的条件就是如上所述,李公子能否接受?”
  李井攥着衣袖原地转了一圈,心里斗争激烈。连宜也不催促,悠闲地等候他下决心,可惜买来的早饭要凉了。
  李井停住了脚步,扭头盯向他:“若我把一半家产给你,你真得能帮我脱罪?”跟性命比起来,钱财不算什么,若是能保命,给就给了。
  连宜郑重地点点头:“连某自有法子替公子脱罪。”
  “好,就这么说定了!”李井跺跺脚,决定了。
  连宜满意地笑了笑:“李公子是聪明人。”
  “你说说,怎么帮我脱罪?”李井迫不及待要主意了,时间不等人,县太爷等会就升堂了。
  连宜沉吟,李井这人平时为人不怎么样,苛待老父是事实,下人也愿意替老父亲做证,人证物证俱在,从这里很难入手,倒不如,另辟蹊径……
  “李公子可有妻妾?”
  李井怔了怔,反应极快道:“有,三妻四妾,还很年轻漂亮。”
  连宜心里嗤了声,脸上却浮起笑容:“这就好办了,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正巧李井小厮打听回来,立即铺开纸笔递给主子。李井不明所以然地写了几个字,连宜让他伸出双手,模仿他的字迹写了字在掌上。李井与小厮面面相觑,不明白连宜捣什么鬼。
  “若是这场官司输了……”李井性格粗糙不代表他是笨蛋,丑话要先说在前头。
  连宜轻描淡写地笑笑,没人比他更了解莫云岫的性格:“放心,莫大人是很好说话的人。”莫云岫凭喜好断案是公开的事实,木瑾茗就是以草根身份入了他的眼,破格提拔成了衙门师爷,这在落霞镇是绝无仅有的事。
  这一次,连宜想赌一把。

  第二十八章、玩弄文字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一开始莫云岫的确相当不高兴。李井老父状告不孝儿,声泪俱下证据确凿,条条血泪控诉令人发指。李井却是跪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痛哭流涕博取同情。
  莫云岫最讨厌这样拖拖拉拉不干脆的人了,认就认,不认就辩。待开口询问,一问一摇头,只是流泪不说话。莫云岫恼得丢签要打人,李井这才行动,膝行向前,对着父母官伸开双手。
  莫云岫剑眉微拧,看清楚他两手上书几个大字。左手写“妻有貂蝉之貌”,右手写“父生董卓之心”,看着看着,面色就古怪了起来。
  李井心里象揣着小兔般乱跳起来,县令大人这脸色不对啊!难道连宜的法子不管用?
  堂上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对李井手掌上的字无比好奇,写了什么大人脸色变成这个样子?刚才还闹哄哄的公堂顿时鸦雀无声。
  “呵!”莫云岫优美的唇角微勾,率先笑了出来。先是轻声的笑,闷着头笑,然后放声大笑,清越的笑声响彻在庄严威武的公堂之上,绕梁不绝。
  底下众人脸色俱变,好奇者居多。
  莫云岫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左手肘支在桌面上,别提态度多亲和声音多温柔了:“这个法子,谁教你的?”
  木瑾茗看了县太爷一眼,一般说来,莫云岫放下身段的时候,就是他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了。
  李井心里暗道果然如文书所说,县令是个亲切的人。不安的心不由放一半下来,唇动了动,想起文书所说不能告诉外人,只得摇了摇头,硬着头皮抗下来:“大人明鉴,此法是小民自已想出来的。”
  莫云岫不相信地摇头,这样神经大条的人能想出如此精细的主意,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幕后人不愿意出面,“打你二十大板你就会招了。”莫云岫嘴里说着恐吓的话,脸上温暖和熙的笑容不改。
  李井惊出一身冷汗,文书没说县令大人是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啊!别说二十大板,一板子他就会招了!
  堂上记录的连宜眉毛微挑,手下不停,笔耕不辍。
  木瑾茗提醒似地咳嗽了一声,大人又在公堂上随心所欲了,这样感情用事是要不得的。
  莫云岫斜瞥了师爷一眼,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唇角上挑,懒洋洋地说道:“写几个字看看。”
  李井不解,旁边的衙役递上笔砚。
  李井这才恍然大悟,暗赞连宜高明,连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了。当下放心地留了墨宝,莫云岫核对过他掌中的文字,笔迹果然一模一样。
  莫云岫嗤笑一声,还断什么,结果一目了然,猛一拍惊堂木,喝道:“禽兽!”
  底下诸人吓一大跳,只有李井露出得逞的笑容。
  莫云岫如他所愿神速宣判了结果:“你这老禽兽!老而无耻,为老不尊,竟要加害孝子?趁本大人心情好,还不速速退下!”
  李老爹大惊,一众人等不知道李井提供了什么证据,大好的形势竟然被全面翻盘?
  “大人……”
  “下一个!”莫云岫就象精明市侩的律师,不再理会没有价值的事主一眼,潦草地打发他们,“本大人判决已下,想知道原因,去问你那孝顺儿子!”
  李老爹看到李井手掌上的字时气得差点仰倒,这个不孝子啊,这样当众毁他的名声,说他贪图儿媳美色!晚节不保啊晚节不保!
  不提李老爹和李井在门外如何吵闹厮打,莫云岫这边早就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连宜落笔的手稳定了许多,唇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在大多数人心中奉为神圣的孝道,在莫云岫那儿连个屁都不如,跟莫云岫讲孝道,不如对牛弹琴去。不过,这跟他没关系,重要的是李井赢了,李家一半家产归了他。
  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带小瑾离开,去可以施展他们才华的更广阔的地方?连宜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昏昏欲睡的晌午,香气缭绕中,翻阅卷宗的莫云岫忽然开口:“师爷。”
  坐着直打瞌睡的木瑾茗骤然惊醒,强打精神道:“是!”
  莫云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一页卷册:“这宗案子……”
  木瑾茗瞌睡虫顿时飞走:“大人有什么问题?”
  莫云岫垂眸看着卷册,欣长浓密的睫毛如羽扇般覆盖在璀璨的珠眸上,从书房纸窗透射进来的金色阳光在那两扇长睫上涂下温柔的金黄色,他半身身子沐浴在柔和的光线当中,闲散的家居便服竟也能穿出如画一般的风采。
  “这宗逼奸案……”莫云岫抬眸,眸子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茶水浸润过的红唇反射着漂亮的果冻色。木瑾茗惊叹地看着。
  莫云岫长眉微挑,琉璃眼珠笔直对上了木瑾茗来不及转移的视线:“看什么?”
  木瑾茗怵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啊,没,没什么!大人是说逼奸案吗?这个小的清楚,大人想问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云岫把她的窘迫看在眼里,嗤笑:“紧张什么?好象你是这宗案件的事主。”
  木瑾茗擦汗:“不,不是……”越回答思维越混乱,暗恼自已不应该,莫云岫的美色是能沉迷的吗?那是个吃人的霸王!当下定了定神,小心地询问:“大人对这宗案件,有什么疑问吗?”
  “嗯。”莫云岫沉吟着敲了敲桌子。
  是件很简单的案子,乡绅的宝贝女儿被恶棍强暴,且勒索金镯而逃。罪犯落网送至官署,审判收押,一切简单明了,罪犯也交待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没有什么可以翻案的冤枉,罪犯也确实是地方恶棍。不知道莫云岫对这件案子还有什么疑问?
  “‘揭被夺镯’,‘夺镯揭被’……”莫云岫感兴趣的是这几个词,反复念了几遍,笑看她,“师爷对这两个状词怎么看?”
  “啊,怎么看?”木瑾茗装傻。
  莫云岫温和地笑笑,阳光笼罩中似乎连脸孔都在发光:“这名乡绅的讼师,真是熟读法律的高才呀!”
  木瑾茗继续装傻:“这两个词语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怎么会一样!”莫云岫笑得眉毛飞扬,微眯的眸子水波潋滟,若不是此事牵涉到她,木瑾茗都要放松心弦欣赏男色了,“揭被夺镯,目的在于谋财,了不起只犯一项罪名,而夺镯揭被,却是先夺取镯子后实施强暴,两罪并发,必死无疑!”
  莫云岫吁了口气,唇角带着揶揄的笑,似有若无地瞥向木瑾茗:“所以我才说此人高才!”
  木瑾茗恍悟:“原来如此,大人真是高见!这名讼师当得高才之名!可惜呀可惜,我听说这位乡绅老爷此次请的讼师只是乡野间的无名之辈,官司了解之后就杳无音讯了,真是可惜!”重重捶了下手,木瑾茗学着莫云岫喟叹,“所以说,能人多出自民间!千里马固然好,还需要大人这样的伯乐来常识!”
  莫云岫扯了扯嘴角,对她的不要脸很是无语,这不是拐着弯吹捧她自已是千里马吗?别以为她私底下赚外快的小动作会瞒得了上级领导,县衙里都是他的耳目,也就是他这个大人不计较大度罢了,换做别的小肚鸡肠的试试,哼!
  这不安份的家伙,倒是真会钻法律条文的空子,收钱办事两不误,还挺让他欣赏的。

  第二十九章、杀妻唆使案

  天气越来越冷,木瑾茗穿了新的夹袄,瑟瑟缩缩走在初冬的丽日里。这是南方的天,若是酷寒的北方,估计已经下雪了。
  木瑾茗有些庆幸生在江南的温暖气候里,她这种怕冷的体质,去了北方得遭罪。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一伙平民打扮的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县衙,群情鼎沸情绪激昂,这种现象衙门里头每天不间断地上演,打官司的喊冤枉的,甚至在衙门口就撒泼打架的,木瑾茗就象在医院就职的老医生,看惯生死已经引不起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淡淡掠过一眼,她镇定地走进了县衙。
  大堂上在审案,莫云岫高坐堂上,底下或站或跪着几个人。木瑾茗因为迟到从侧门过,把手上的油纸包交给等候在此的衙役,悄声说道:“大人要的五香肉。”不知道莫云岫一大早发什么疯,不让她公干倒支使她跑出去买肉?
  衙役点头,见她往堂上看去,故意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木瑾茗没放心上,随口道:“审什么案呢?”提步就往堂上走。
  衙役见她没有偷闲的自觉,只好出言提醒:“大人吩咐小的,若是木师爷回来得早,还有东西需要师爷辛苦去买。”
  木瑾茗点点头,忽地眸光一闪,看住了他。
  衙役与她对视,目光闪烁。
  木瑾茗皱了皱眉:“大人这是干什么?一大早让我跑东跑西……”探头往堂上看去,隐隐绰绰看到堂上人的衣角。
  衙役又挡住她的视线。木瑾茗疑窦丛生:“大人不想我今天上堂?”衙役抿着嘴不说话,“是要我回避今天这件案子?是什么案子?”说完伸手去拨人高马大的衙役。
  衙役尽职尽责地守着门口:“木师爷,这是莫大人的命令!”
  官高一级压死人,木瑾茗皱着眉毛往后退:“好吧,既然是大人的命令……”往后转的身体忽地转回来,衙役先她一步再次挡住。
  木瑾茗瞅瞅衙役面无表情的脸,干笑:“反应很快,哈哈!”这么死板地执行上头命令,准是莫云岫亲兵没有错。
  衙役盯住她没有说话,一脸再不走就砍你的阴沉表情。木瑾茗看着他身后空气的眼睛慢慢瞪圆,轻声提醒他:“啊,大人!”
  衙役阴沉的表情变成了蔑视,想诓他,不可能。但是身体很快被人推开,莫云岫当真从里边走了出来。
  衙役慌忙闪到一边,老管家指挥一班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莫云岫目不斜视地从木瑾茗身边走了过去,他穿着暗红色官服,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剑眉斜飞,两只眼睛星辰般闪耀,硬是让深沉的官服成为衬托他气质的点缀。
  “乡绅付家翁,状告县衙文书连宜,唆使屠夫张大千,蓄意杀人!”缓缓吐出的每个字都如惊雷一般炸开在木瑾茗耳朵旁边,炸得她脑袋轰响,瞬时瞪圆了眼睛。
  “不可能!”第一反应就是反驳,然后扭头看到跪在公堂上的连宜,头颅低垂,象是丧失了所有斗志,沉默地被两名衙役戴上枷锁。
  阻止已经不可能,木瑾茗咬咬牙追上顾自往前走的莫云岫:“大人,这里边一定是有误会!连宜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那种人……”莫云岫忽地停止了前进,所有跟前跟后伺候的人一起神奇地停住,象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只有微风吹拂撩起他们轻薄的衣角。
  “他是哪种人?”莫云岫神色怪异地看向木瑾茗,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势靠近她,“你认为你的连宜兄弟,到底是哪种人?”木瑾茗动了动唇,莫云岫替她回答,“老实憨厚?舍己为人?连蚂蚁都不敢踩死,拥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灵?”
  木瑾茗脸色难看地抿住了唇,莫云岫语气里的嘲讽太明显。
  “你的表情告诉我难道不是吗?”莫云岫眼里的讽刺更深,“知道今天本大人接手的是件什么案子吗?杀妻案!”
  木瑾茗霍然抬头。
  莫云岫眼神深沉地看住她:“屠夫张大千的杀妻案!”
  “连宜肯定是被冤枉的!”木瑾茗同时出声。
  莫云岫顿了顿,冷冷地看她:“要是现在你当官,不知手下会冤死多少人,感情用事!”
  木瑾茗不敢说你也差不多。
  “屠夫杀妻,跟连宜什么关系?”她小声地道。
  “说了是唆使。”
  “又跟付家翁什么关系?”木瑾茗声音更小了。
  “跟我来,把整件案子详细看一遍,你就明白了。”莫云岫拂袖离去,所有人一阵风地跟随,木瑾茗只能随大流跟他们一起走。
  屠夫杀妻:逸远县管辖下的梧桐镇上,有个屠夫发现自已妻子跟别人通奸,他那天晚上一怒之下冲进房间欲杀奸。结果一刀砍下去,奸夫跳起来逃走了,把自已妻子杀死在床上。大明朝规定捉奸捉双杀奸杀双,奸夫淫妇必须死在奸淫场所,屠夫杀了一个人,却跑了一个人,情况不妙。
  屠夫于是找人帮忙,有个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这不是很简单,明天早晨谁到你店里买肉,你把他拖进去一刀砍了,把尸体放在你老婆身边,不就完事了嘛!屠夫一听有理,千恩万谢地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就等在门边,第一个上门来的顾客,把他拖进去一刀咔嚓了,翻过来一看,坏了,是付家的浪荡子。
  付志南,梧桐镇豪绅付家三代单传独苗,因过于溺爱放纵宠得一事无成,家里妻妾成群还整天眠花宿柳。娶进门来的第一房夫人是个泼辣的,每天在各大妓馆围追堵截,没有一天不制造爆炸新闻,让所有梧桐镇乡民津津乐道。
  也是付家浪荡子倒霉,这天早晨天蒙蒙亮被夫人打上门来,慌忙之下狼狈出逃,小厮也没带一个,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刚逃到屠夫门前,就被焦急等待的张屠夫误以为生意上门,一把捂了嘴巴拖进来砍了。砍翻了才知道坏事,付家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梧桐镇还是横着走的。你砍了付家三代单传的独子,付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再说了,阅遍丛花的付志南是张屠夫那丑娘子的奸夫?谁信!
  张屠夫拾掇拾掇东西,脚底溜油赶紧逃。付家岂是好惹的,没半日就捉到罪魁祸首往死里打。屠夫为求自保喊出背后有人指点,付家死了儿子咽不下这口气,一纸诉状将张屠夫告上了公堂。
  连宜,就是背后指点的高人。
  木瑾茗怔怔地放下状纸,脑海里萦绕的是满满的不可能。连宜,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个老实憨厚,总是温和微笑着的人……
  莫云岫在她看状纸的时间,换好了衣服品上了香茗,坐没坐样地斜倚在书房的软榻上,一只脚撑在榻边,一只脚搁在地上,舒服地喝着香气四溢的香茶。摘下官帽卸去官服,锦缎华丽,身姿慵懒,重新回归富贵生活。
  “还认为是不可能?”莫云岫看穿她的心思,呶呶嘴示意管家把桌上的一叠卷册递给她,“看看这些。”
  木瑾茗表情呆滞地接过,随意翻阅,是以前审过的鸡毛蒜皮的小案。
  “别看这些案子不起眼,里面可都有你那好兄弟我的好下属的手笔。”莫云岫嘲讽地勾起唇角,不理睬不代表他不知道,衙门里哪个私底下的小动作能瞒得过他?莫家的亲卫可不单是摆设。
  木瑾茗怔忡地看着那些她或经手过或没经手过的案子,孝子忤逆案,咬耳朵案,屠夫杀妻案,手指不易察觉地轻颤,连宜温文尔雅的面具慢慢在她眼前龟裂。
  “知道他从这些案子中捞了多少好处吗?”莫云岫轻缓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别说了!”木瑾茗蓦然生起一股怒气,大声阻止莫云岫说下去,莫云岫破坏了连宜在她心中的完美。莫云岫声音一滞,还未来得及生气,木瑾茗把卷册一丢,叭,结结实实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求大人,饶连宜一命!”恭恭敬敬地跪着,她趴伏在初冬的冰冷地面上,一动不动。
  莫云岫闲适的身躯顿时紧绷,脸上滞缓的怒气喷薄而出,手指捏得茶盏格格直响:“即使是你知道了他做下这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敛私财,收受贿赂,唆使他人蓄意杀人!你还是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了他?!”
  木瑾茗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是,小人相信连宜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请大人给连宜一个申诉的机会!”
  “申诉?”莫云岫一下子把手中的茶盏掼到地上,茶沫四溅,弄脏了木瑾茗的衣角。她依旧一动不动,任凭对方发泄。
  “今早的公堂上,我给过他申诉的机会!”莫云岫吼叫,从来都是笑着阴人的一旦发怒起来就是真正的雷霆,“可是他呢,沉默抵抗!你叫我怎么给他申诉的机会!”
  “大人!”木瑾茗抬头哀求。
  “滚!滚出去!”莫云岫暴怒地结束了此次对话。

  第三十章、离开

  不管哪个朝代,就算君主昌明太平盛世,地牢永远都是最黑暗的代表。
  阴暗,潮湿,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异味。
  牢头在前面捂着嘴带路,木瑾茗默默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托县衙师爷身份的方便,稍稍打点,牢头就答应了让她探视。
  罪刑未定,只是暂时羁押,看守也宽泛些。
  “连宜,有人来看你了!”狱卒开了锁,拍了拍粗木造就的牢门。
  里头一个蜷缩的人慢慢转过身来。
  木瑾茗走到亮光处,悄悄往狱卒手里塞了点碎银。狱卒咧着嘴走开了。
  里面的人坐直身体,隔着一道木栅栏与木瑾茗四目相对。瘦了,本就不大的青衫空荡荡地撑不起他越发孱弱的身躯。木瑾茗鼻头微酸,扶着栅栏走到牢门前,来之前酝酿了千言百语,直至真得见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瑾!”连宜毫不意外看见她,扑到牢门口,紧紧抓住粗糙的栅栏,凌乱的发丝下,沉寂的黑眸骤然迸射出明亮的光芒。
  木瑾茗默默看着他,晌午的太阳光透过狭窄的铁窗打在她脸上,光线斑驳:“张大千这件案子,我可以帮你脱罪。”
  连宜微怔,黝黑的眸子瞬息未眨地盯住她:“你不问我为了什么……”
  “你有你的理由,而我要做的是让你脱罪。”木瑾茗低垂的眸光在黑暗划过湿亮的光芒,脸庞在阴暗与光明中交织,“你只是到梧桐镇张讼师家作客,所有的主意都是张讼师出的,张屠夫执行,没有人可以证明那些话出自你的口中。你素日品行端正,无前科,无不良记录,而那张讼师是劣迹斑斑的恶讼师,这件官司你有五成赢的把握。”木瑾茗看了他一眼,“前提是,让我做你的讼师。”
  连宜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小瑾,你知道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木瑾茗面无表情:“我只是帮无辜的人脱罪,其他的不管。”
  “付家,是梧桐镇上的巨擎,与付家作对无异于蜉蝣撼树!”连宜自嘲地笑笑:“我连宜,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付志南的死,的确是我一手策划。”
  “混帐!”木瑾茗忍无可忍地一拳擂在牢门上,发出怦一声巨响,“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既然捅下这天大的漏子,自然会想办法补救,别为了我去惹恼莫大人。”连宜疼惜地看着她受伤的手掌,发白的手背泛起缕缕血丝,“我不想让小瑾牵连进来。”
  若让木瑾茗帮他洗白,她这衙门师爷也不用做了。草根出身,莫名其妙高升,多少人等着抓她错处,为了他坏了小瑾大好前程,不值得。他一介白身来,大不了再白身去。
  “你也知道是天大的漏子,你怎么补救?!”木瑾茗反唇相讥。
  连宜抿唇,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角,默默帮她包扎手上的伤。气氛压抑,木瑾茗愤怒的情绪渐趋平缓。
  “我不甘心。”许久,无波无澜的声音缓缓响起,如阴暗的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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