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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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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求道!别这般懒懒散散!敌人打上来了你也这模样么?”

江得道叱责着自己弟弟,后者很没诚意地低头认罪。

“可不是我故意挑你刺,既然是我弟弟,就得拿出你比别人都得力的样子来!”

见弟弟一副叛逆模样,江得道恨铁不成钢地唠叨。

“知道啦,好歹我也是这一翼的圣武会导师,现在不是没敌人么?兵法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现在就得让大家尽量松弛,等开战了才能把劲绷足。”

江求道不软不硬地顶着哥哥,周围士兵们都低低笑着,兄弟俩斗嘴可是例行节目了。

“不进天刑社,就在圣武会里转着圈子,真是不上进!”

不如弟弟口舌灵巧,江得道只好转移话题。

“圣武会那番道理足够啦,咱们当兵的,除了精忠报国,还要懂那么多干嘛?什么天道,等要当官,或者是念书的时候再去琢磨吧。”

江求道嘟哝着,江得道鬼火乱冒,却一时又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眼见这一场口角又将以哥哥败退告终,东北面忽然传来爆豆般的枪声,等到紧急告警的牛角号声响起时,营部的传令兵已经找到了江得道。

“苏仙岭发现鞑子官军,正拖着火炮,意图在岭上架炮轰城,你部立即攻上苏仙岭!驱逐敌军,就地坚守!”

命令很紧急,江求道很冒火。

“早就跟那谢参将说过要占苏仙岭,他偏不干!说什么兵力不足,不能分散,现在可好,被打了当头一闷棍!”

所谓“谢参将”,自然就是后营代指挥使谢定北,营中基层军官对这个营头都不怎么感冒,连带他的决策,也诸多腹诽。

抱怨归抱怨,命令却不能违背。苏仙岭离郴州城不过三四里远,即便是清廷老炮,架上苏仙岭,也会对守城的虎贲军造成重大威胁,毕竟虎贲军现在只有轻便的八斤小炮。

事态紧急,江得道招呼起部下,三百多人成行军队列,朝东北苏仙岭急急奔去,岭上枪声更密,那是营部游哨正在阻击清军。

苏仙岭不高,江得道这一部很快冲上顶部,然后就见百步外的坡下,赫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潮,让江得道的头皮也发了麻,更远之处还有十多辆木架大车,都拖着千斤以上的大炮。

“各哨列双叠横阵!飞天炮,最远距离轰!突击兵,掩护游哨退下!”

江得道几乎是下意识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这起码有两三千清军,隔着百步鸟枪小炮打着,把营部十多名游哨压得抬不起头来。

全身甲胄的突击兵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举起盾牌,遮护游哨后退,咚咚闷响声里,飞天炮射出的开花弹从他们头上掠过,在百步外上空炸开,顿时将远处人潮荡开好几团空隙。

接着坡顶蓬蓬两道排枪如连绵浪潮,将两波枪弹泼洒而去,百步外的清军当面溅起一条清晰而整齐的血线,至少六七十人当场栽倒,吓得这些清军如退潮一般倒卷而去。

“这起码是十倍之敌啊!”

枪口还冒着青烟,士兵们下意识地击出了第一道排枪,然后才看清自己面前是两三千敌军,心头都震撼难平,眼珠子也瞪得快冒了烟。

“十倍怕什么!?这种豆腐渣,百倍都不足惧!”

江求道呵斥着自己的部下。

“这是官兵,来多少都是菜!就是小心他们的炮,神枪手呢,等会爆了炮手的头,看他们敢不敢对着咱们轰!”

江得道也在整理着一翼部下的军心。

从翼长到目长,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套路也已经演练熟悉。整翼人马再向前压出百步,逼得清军退到一里之外,所有人都在军官的呵斥下,拼命地挖沟砍树,沿着江得道划下的线条开始堆砌胸墙,这是防守战的基本功课。

清军反应很快,不等江得道这一翼人马完成胸墙,又开始了冲击。他们不敢架大炮,怕来不及转移,被来援的英华军冲击夺走,就用小炮一阵狂轰,再冲上鸟枪兵和弓手,在百步外拼命射击,这老一套战术不仅毫无所得,还在飞天炮和排枪的夹击中丢下上百具尸体,不得不老实下来。

部下们都在欢呼,江得道却皱起了眉头,他看到了清军正分出人马,朝苏仙岭左右两侧移动。

“让谢参将赶紧派人来援,把这帮清军彻底打退!”

江得道能升上翼长,也具备了基本的战术素养,就觉得形势不妙,他这一翼是匆匆而来,不仅阵地未成,弹药也没带足,要被围住可就麻烦了。

“希望那谢参将能靠谱点吧……”

他这么期待着。

“援兵!?没有!我只能保他后路不会被人切断,现在上万敌军在东面压着,我得防着他们!”

谢定北果然不靠谱,可他也是不得已,当面有上万该是民勇的敌军出现,他手里只有千人,很难再支援苏仙岭。

“该死的谢鞑子!他就看不出来,那万人也是冲着苏仙岭来的!?”

得知自己要三面受敌,江得道破口大骂。

“这不正好么?咱们三百勇士,就在这苏仙岭打出名号来,这般战死,也算壮烈了。”

江求道正好在哥哥身边,握紧了手中的火枪,不以为然地说着。

“官兵倒没什么可怕的,那些湘勇可是麻烦。”

江得道咬牙恨声,显然颇为忧虑。

“战死无所谓,就怕死得毫无价值,还是被不知道愚蠢还是别有用心的上官给害死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式战争的萌芽

孟奎有些慌神,现在东西南三面已有三四万清军亮相,北面想来也不会幸免,算算最终还真会是十倍之敌,他这个昔日的山贼大盗不是没经历过这般场面,可想到这虎贲一军四五千人的命运得由自己一言而决,顿时胸闷口燥,呼吸急促。

“这才刚开打半天,他就扛不住了?要不要我带着整个军部过去替他挡枪子!?”

当谢定北派人向他求援时,他恼怒地咆哮出声,苏仙岭是重要,可其他方向也很重要,右营何孟风所守南面城墙残破,只能在城下设垒,不像其他三面,还可与城墙守军呼应而战。

“那家伙会不会有别样心思?”

孟奎很恼怒自己定心不够,谢定北这一闹,这恼怒就变成猜疑,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是有别样心思,可怎么也难开口,既如此,就在这里用血证明自己吧。”

收到孟奎的训斥,谢定北苦笑无语。以他在清军绿营和英华新军两面的经历来看,他早有判断,自己这后营既要保苏仙岭,又要保东面城墙,兵力怎么也不够。

若对方是绿营官兵,他怎么也不会这么悲观,可当面是湖南民勇。他调甲翼占苏仙岭时,又派了丙翼占苏仙岭以南遮护后路,却正好撞上要抄苏仙岭后路的湖南民勇。那股民勇大约千人,全员自造火枪,熟悉地形,该就是郴州民勇,几乎是以伏击的姿态突袭丙翼,头一照面就造成丙翼数十人死伤。

幸亏丙翼翼长应变及时,见到己方地势吃亏,直接上枪刺冲击,将那些只有胆子立定射击的民勇击溃,虽说毙敌起码两三百人,但己方六七十人的伤亡,却让谢定北眼皮直跳。

现在湖南民勇在苏仙岭以南连连冲击,每一波都是千人规模,绵绵不绝,竟是以县,甚至是都为单位编组起来的,这也让谢定北打消了反击的心思。在黄埔讲武学堂里上战术课时,李肆亲自给他们讲过不少课,其中就有以反击搅乱敌军车轮战的战术,但前提是对方为一个整体,眼前这些民勇则是事前定了次序,打垮了一波,影响不到另一波。

“宜章、桂阳,该是桂东的了吧……”

郴州府城南面,依托丘陵而建的浅垒防线上,何孟风带着一丝忧心地自语道。在他当面也有上万湖南民勇,拖着小土炮,端着自造火枪,一波波冲击。每波六七百到千人不等,全以号旗粗粗组织,主号旗上写明了县名,分旗还有数字编号,那该是县下多少都的标志。

这些民勇谈不上什么战术,就是冲到六七十步外,然后群聚开枪,队中长官所起的作用就是让他们能尽可能地在阵前呆住,尽可能地射出两三枪,仅此而已。虎贲军的士兵有胸墙掩护,有如打靶一般,新发到手的永历式火枪百步外还有一定准头,六七十步内完全可以瞄准射击,再加上飞天炮的轰击,那些民勇每人能打出三枪就已是极限。五六波下来,当面已经躺了七八百具尸体。

可这些民勇的战术终究再不是之前绿营套路,每波数百枝火枪的轰击,也给己方造成了一定的伤亡,渐渐累积起来,民勇是死伤惨重,己方也有近百人失去了战斗力。

又一波民勇冲了上来,百步外遭了一通排枪和开花弹的洗礼,到六七十步就位时,已经仆倒上百人,接着他们的火枪发话,浓烈的硝烟之线喷出,铅子也如风暴一般洗刷着胸墙防线,就在第一道胸墙后方督战的何孟风,亲眼见到好几个部下头脸或者手臂中弹,闷声倒下。而他耳边也是密密的嗡嗡铅子掠空声,侍卫赶紧将他压在了胸墙下。

片刻后,己方第二道排枪射出,开花弹在远处半空炸开,民勇被打得一片溃乱,胡乱放出第二枪后,仓皇撤退。

战斗无比枯燥,打垮敌军也毫不费力,可让何孟风忧心的是,这就像是两边都在放血,看谁最先把血流光。湖南民勇到底有多少他不清楚,就这么打下去,他的右营估计顶不过三天。

“三天……也悬……”

接着透过硝烟,见到又一波民勇冲了上来,而在他们背后,跟着数百民夫,停在百多步外抡起锄头铲子开挖沟堑,何孟风心口更是一凉。

“这仗打得真是没头没脑……”

西面前营代指挥使张应吐了口唾沫,他当面的湖南民勇以近千人的伤亡,终于在百步外堆起一道矮墙,学着英华军一样,靠着矮墙以枪炮对峙。这般战局,让张应特别怀念面对绿营官兵时的畅快淋漓。

苏仙岭上,那两三千绿营早早溃退,他们不过只有一半鸟枪手和弓手,肉搏兵更没胆气冲锋,对江得道这一翼人马所造成的损伤,甚至都不如一千民勇的火枪轰击来得严重。

“看来之前是紧张过度了。”

江得道抹着额头的汗水,正要松口长气,一波民勇打着“安仁”的旗号冲了上来。正要等他们冲到百步内枪炮轰击,这波民勇却在百多步外停下,然后摆出几十门小炮模样的东西。

“他们那土炮,这么远就轰,是想拍苍蝇吗?”

江求道咧嘴不屑地道。

“那是什么玩意?早前的神臂炮!?卧倒!”

江得道也疑惑不解,用望远镜一看,顿时抽了口凉气。

话音刚落。咚咚一阵轰响,偌大的铅子转瞬即至,将仓促搭出的浅垒轰得尘土纷扬,几个士兵倒栽而出,还有个士兵的手臂更被一枪轰断,栽倒在地惨声呼号。

“神枪手!赶紧打掉他们!”

江得道目呲欲裂,厉声喝道。

“咱们这一战撞上的情形,怎么跟教典所述全然不符啊。”

孟奎登上城楼,俯瞰城下战况,心中更是一团乱麻,从上午打到下午,不仅谢定北,就连何孟风都开始求援了。

“北面西面防线撤到城墙,向天王发急报求援!”

原本将四面防线前出到城下,是教典例行的防守战规范,这样有利于反击,取的是守中有攻态势,但孟奎觉得眼下再难保持主动,只能龟缩。尽管这有损虎贲军士气,更有损他这代统制的颜面,为战局着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等孟奎的急报到达,李肆已经在路上了,军情处的哨探将郴州一战的情形早早送达,见到其中一些细节,李肆再难稳坐广州。

“这是全新的战争,即便换了贾昊吴崖萧胜他们,也难适应,我必须亲自去把握战局!”

范晋等人还想阻拦李肆“御驾亲征”,但李肆决心如铁,谁也难劝。

郴州之战,再跟之前不同,湖南民勇全以火器作战,还学会了筑垒对峙,甚至连之前的神臂炮都学了去,搞出了一百多年后才会在清军火器序列中出现的抬枪。

如果对方是一支建制清晰的大军,李肆还没这么紧张,要命的是湖南民勇以县为单位编组,就没什么中枢核心在,打垮了一部,对另一部没太大影响。

“没想到自己先陷身清廷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李肆这般感慨道,正是为此,他必须亲自前去指挥作战。原本输掉郴州之战也动不了筋骨,可现在看来,真要失利,清廷就会尝到这般战术的甜头,从而助长那些火器派将领和实务派官员的心气,让他们开始冲击康熙定下的钳制火器发展的国策,这势头可是李肆绝不想看到的。

最终清廷肯定会以实务为重,放开这国策,但不能是现在,在这英华新朝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

“要去也得带大军前去吧,现在即便算上内卫和韶州后备营,也不过四五千人。”

范晋很担忧,龙骧军至少还得七八天才能赶回来。

“内卫可打不了什么仗,我就带禁卫营和韶州后备营去。”

兵力的确重要,可重点是兵力的运用细节,孟奎那一帮将官在黄埔讲武学堂学的都是应对绿营的战例,这般新形势,他们可应付不来。

五月初九,李肆带禁卫营和韶州后备营共计三千人,星夜飞驰,直奔郴州。

此时已是郴州之战的第三天,清军压得虎贲军据城防守,士气大振,付出的四五千条人命也就不当回事了,四五万人将郴州府城围得水泄不通,虎贲军在城外就只剩下苏仙岭一个据点。

“谢……指挥,你怎么来了?”

见到谢定北带着两翼人马亲自上了苏仙岭,江得道很是讶异。

“你不是要援军么?我来了。”

谢定北还是一脸笑容,这时候江得道只觉再难看到什么谄媚的小人之笑,而是灿烂又决然的微笑。

“该是形势不妙时,方便他投敌吧……”

江求道还暗中嘀咕着。

“谢定北那边,该是要面对十多二十倍之敌吧,他能扛得住么?”

郴州城里,孟奎很不放心。

“苏仙岭丢了,咱们再打回来!”

韩再兴倒是满不在乎。

“谢定北那一营里,天刑社的人很多,放心吧。”

入了天刑社的张应这么说着。

“此战每个人都要接受考验,不独是他。”

何孟风话虽然公允,对谢定北却也不怎么放心。

“苏仙岭在,咱们还能坚持下去,那里要丢了,清兵架炮轰城,咱们的炮打不过去,那就是被动挨打。”

孟奎暗自悔恨,当初将谢定北安排在东面,就是不敢让他担下重任,却没想到清兵拖来大炮,非要强攻苏仙岭,谢定北的后营被拖在那里,总不成临阵换将,只好让他一力承担。

“我谢定北就是苏仙岭,我在,苏仙岭就在。”

苏仙岭上,泥土横飞,炮声隆隆,清兵难以靠人力夺取,不得不架炮轰击。大炮远在两里外,翼中火力鞭长莫及,就只能被动挨打。士气正朝下滑落时,谢定北套上一身校尉礼服,手执长剑,挺立在阵地前,发下了这般誓言。

第三百三十章 武人的天职

“果如东美所料,对战贼军,就得靠这自来火枪,人手一杆,远胜刀牌弓箭,即便不如贼军器利,依着人多,也能径直淹了贼军!”

郴州府城北面大帐里,岳超龙一脸红晕,兴奋异常。此战大起湖南一道民勇,加上永州镇协和各地营兵,总数四五万人,名义上归由湖广总督节制,实际的指挥权却在噶尔弼手中,而前线竟然由他一个小小都司调度,自有一股挥斥方遒的统帅心气。

得他的侄子岳钟琪指点,外加李卫的参谋,还有年羹尧在湖南的基础,以及胡期恒在这一道下的功夫,岳超龙对各县民勇统领面授机宜,将四面战场分派出去,由各县练总典史县丞乃至知县一类人统领,自行冲击。虽说伤亡颇重,却也将贼军压回了府城。一想到这功绩,他心中就炽热无比,也不由向失踪了的胡期恒和李卫表达最诚挚的哀悼和最衷心的感激,正因为这两人莫名失踪,噶尔弼连长沙城都不敢出,才将前线全交给了他。

只要攻下郴州,他岳超龙之功,定将稳稳超过他侄子,自此再不受他哥哥岳升龙名声之累,要知道之前为避嫌他哥哥和侄子,不仅改过名字,还被调来调去,那般憋闷,他可不想再受。

炮声隆隆,却如一瓢冷水,浇到了岳超龙头上。苏仙岭还没拿下,他从长沙岳州等地拖来的大将军炮就只能轰苏仙岭而不是郴州城。

“转调衡州民勇再攻苏仙岭!现在官兵这般无用,真是没脸!”

他叱喝着永州镇标的部下,最初计划就是由永州镇标攻下苏仙岭,却在敌军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苏仙岭上,被大炮轰得头都抬不起来,谢定北不得不召集翼长哨长商讨对策。

“当然得把那炮端了……”

部下们的意见很一致,清兵的炮威胁太大,己方却毫无还手之力,坐以待毙,这可不是英华军的传统。

“两里之地,孤军深入,太危险。”

谢定北下意识地拒绝,在他看来,这事即便是强军也难办到。此刻他只叹虎贲军成军仓促,按编制营中本该有四门八斤炮,可现在整个虎贲军才八门,全集中在军部直接使用,不然拉上八斤炮来对轰,怎么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此事自该由我们天刑社担下。”

江得道沉沉说着,其他翼长哨长呼吸急促,却都重重点头。

“青浦九星桥东面,立着两尊塑像,正是《圣武今传》上记述的两位英雄,朗松亮和郑宏远,他们立下的功业,就是我们要去做的事。”

江得道的语气让谢定北头皮微微发麻,这像是已将自己视为死人一般的冰冷决然。

“能享得如此名声?”

见到众人目光中都带着热切,谢定北小心地问道。

“那是自然,谢指挥也该知道,我们英华军中,有圣武会,有天刑社。圣武会只是要军人恪守本分,尽职尽责,而更多的活计,就得咱们天刑社来做。”

说到天刑社,江得道的口舌比以往伶俐得多了。

“超出军人职守的艰险之事,只有我们天刑社能担下……”

江得道开口,有圣武会的哨长不服,刚想开口,后半句吐出来,就再无言语。

“超出常人良心的暴戾之事,也只有我们天刑社能担下。”

说到这,翼长哨长们想到的都是城破时最先入城的突击队,那都是天刑社的成员,他们不止要冲锋在前,更是杀人不眨眼,务求为大军开出一条宽敞通道。英华军不比清兵,朝阻道民人开枪挥刀这事,就只有少数心志坚强的人能下得了手,这些人自然都归于天刑社。

“我虽然只入了圣武会,却也觉天刑社荣耀,既然能留如此美名,那须得我带队出击。”

谢定北此言一出,众人大惊,三天仗打下来,大家都已不觉这个降将出身的营头有什么异心,但此时他要主动涉险,大家都想不通。

可谢定北是营头,军务之事,他说了算,他要发疯,部下都拦不住。江得道是营中天刑社导师,对这突击队队长的位置势在必得,现在被谢定北抢走,就觉一场盛宴搅进了不速之客,很是难受。

“是不是还在想着我谢鞑子可能投过去!?”

集合人马时,谢定北这么问江得道,自己私下被冠上的外号,谢定北自然也清楚。

“我是想不通。”

江得道直人一个,有啥说啥。刚才弟弟江求道私下眼泪汪汪求他别去,被他狠狠骂退了。以前这小子打仗比他还显得心热,到真正生死诀别时,终还显出了软弱,他正念叨着小子不争气,果然不配入天刑社。

“天刑社奉行的天道,到底是什么?”

谢定北转开了话题。

“原本我也只会照本宣科,现在我是明白了……”

这问题正是江得道的痒处,他很有心得。

“圣武会就只讲精忠报国,就讲李牧,岳飞还有戚继光等名将,可还有一些名将,虽然大家都很景仰,却还是没列入圣武传里,比如说羊祜,张巡。羊祜仁义,死的时候敌军都在落泪,张巡忠义,杀妾分食,他们身上的东西,善恶难辨,也不是精忠报国四个字能概括的。”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名将,可天王说过,天设万职,各有所载,武人的天职,明白之处就是精忠报国,而根底却是行上天之刑。人都有一死,我是想让这死比别人更值,所以才要进天刑社,才要琢磨武人的天道。”

谢定北愣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历代朝廷,都在这死罪上下功夫,分出若干等死法,可天王……却是借着天道,在死赏上下功夫,也分出若干等死法,这就是不爵而爵。”

江得道无语,官面上出来的,果然满脑子都是赏罚爵勋,居然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圣武会和天刑社。不过……这话倒也说得没错,入了圣武会,就觉得高寻常人一等,入了天刑社,又觉高圣武会一等,而原因却是他们有先赴危难,死在人先的资格。

其实谢定北这话也没说对,历代王朝也都在死赏上下功夫,分出诸如死公事、死国事等等级别,然后给予各类表彰,但基本只限于将佐,而且属事后盖棺论定,却不像这圣武会和天刑社,不仅覆盖所有官兵,还先就许下了论定。

谢定北很诚挚地问江得道:“若是我死了,天王会以何礼葬我?”

江得道诧异不已,这个平日对着他们一副二皮脸的投诚清将,却是对英华这般忠贞不贰,他真的搞不明白。

不过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听到江得道说那自然会是以天刑社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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