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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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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想也正常,古人早就深通这生化战的要义。当年蒙古西征,将染了鼠疫的尸体丢入守军城池,据说欧洲中世纪的黑鼠疫就源自于此。而将麻风病人当作生化武器这事,也不是绝无仅有。一百多年后的鸦片战争时期,湘军入粤,因为军纪败坏,劫掠地方,恨得当地人将染有麻风的女子送去“慰军”,结果湘军大多染病,安然回乡者十不存一。】

“不说的话,我可有的是狠毒手段,收拾你们这些人,我不会有一点怜惜……”

李肆带着杀心的淡淡话语,像是从地底吹出来一般,让盘银铃实实打了一个寒噤。

“是……是劳……”

盘银铃哆嗦着,眼见就要供出幕后主使。

“妹妹!”

后面的盘金铃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喊了出声。

“你一张嘴,可吊着姐妹们几十口家人的命!”

盘银铃不仅闭了嘴,身子也不抖了。

“没谁指着你怜惜!咱们姐妹都是老天舍了的人,早就不知什么叫怜惜了!不是为了家人,也不会出来走这一趟!”

盘金铃哀怨地嘶声喊着。

“只为了家人 ?'…99down'难道不为了自己吗?记得没错的话,光亲个嘴,抱一抱,那可不叫过癞。”

李肆这话,让盘金铃顿时语塞。

伸手招呼着这个稍微高个一些的瑶女,李肆确定她才是这帮女子的主事人。盘金铃前后看看,盘银铃还在李肆脚下,她们这船也跑不快,李肆要通告了官府,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咬着牙,盘金铃巍巍走了过来,顺着李肆的手势,将自己的遮面斗笠摘了下来。

年纪二十出头,容貌清秀,眼眉端庄,如果不是脸颊上端那片麻子般的瘢痕,还真能感觉出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你是早过了癞,难怪无所谓了。”

李肆有些意外,这盘金铃身上的麻风已经好了,只是留下了一些瘢痕而已,怎么还跟其他麻风病人混在一起?

“不要臆测!我……我还是……清白女儿家!”

盘金铃恼怒地低声说着。

“好吧,那么,清白的汉家姑娘,你为什么跟我脚下这排瑶姑娘凑在了一起?”

李肆一边说着,一边脚上又开始用力,盘银铃噢地再度呼痛。

盘金铃也是低声一呼,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李肆,居然看出自己不是瑶女,而盘银铃也不是过山瑶,而是排瑶。

“不说口音,你的耳洞还在发炎……哦,发红,是新扩的吧?汉家姑娘的耳洞可没瑶女大,要戴她们的大耳环,还得吃吃苦头。至于我脚下这姑娘的来历,呵呵,排瑶是不会在外面乱晃的。怕露出排瑶身份,外人会更怀疑,不如装作熟瑶。想法是好,可为什么还要习惯性地戴着排瑶的头巾呢?”

李肆平静地作了解说。

“李……肆,你懂得还真是多……”

好半天,盘金铃才收拾好心神,目光复杂地看住了眼前这个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的少年郎。

“你说说看,到底有着什么狠毒手段,也许我们真会怕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盘金铃试探着问。

“刚才那小子其实都说了嘛……”

李肆像是在说午饭该吃什么般的轻松。

“挫骨扬灰!这里就是矿场,炉子里铁都能化,更别说人!化成飞灰飘上天,再跟着雨水落下地。被猪狗牛羊吃了,被草木庄稼吸了,与天地同在,和日月共辉……”

“闭嘴!”

盘金铃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瞳里也盈满了水汽,这可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不管瑶人汉人,都讲入土为安,要当着谁的面说,会在身后如此糟践他,没一个人能安稳得住。

“把你们全塞进炉子里烧了,官老爷屁话都不会说一个,反而会感激我!”

李肆压低了调门,逼视着盘金铃。他这话可不是虚言恫吓,直到民国,广东都还发生过争论,要不要直接将麻风病人集体用枪子“处理”掉。在这明清年代,杀了一群麻风病人,可不会当作一般命案来处理,甚至……不会有案子。

“家人是命,你们也是命,你们丢了命,你们家人未必能保住命!傻姑娘,只给你十秒……息时间考虑!”

李肆没有兴趣跟她继续捉迷藏玩心眼,加重了语气,沉声说着。

“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你们到这里来过癞!?”

盘金铃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瞳中的那层防线,被李肆投射过来的凛冽目光给骤然穿透。

“我们……就是一群天涯断肠人……”

大滴泪珠滑出眼眶,她低声开口。

英德之西,连江由西向东,有如缠蛟一般扭了一条蜿蜒河道,就在转头那最窄的蛟脖处,一排木栅横江而过,中间的木门刚被拉开,一溜儿大小不等的河船像是出洞的耗子。蜂拥着朝闸门漂去。大的沙船,小的赶缯,船前船后的橹手都憋足了劲地摇着,两侧船舷边的船工也用撑杆死命抵着左右靠近的船,防止对方撞了上来,各船的船工橹手们还用着各色方言高声来回叫骂。几叶舢板正离了那些大船,朝着岸边划去,舢板上不管是穿着“巡”字号褂的兵丁,还是夹着本单的书手,个个都一脸例行公事的饱饭揉肚神色。

就在这木栅之北,一座小镇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这就是浛洸市,木栅是太平钞关英德分关设在浛洸的一座关口。小镇之外,木栅接岸处,一人负手观望着出关的木船,另一人正微躬着身子,小意地伺立在旁边。

“杨太爷,今早我特意去瞅过,她们正勾搭着矿场那帮泥腿子呢。”

侧边那人虽然刻意佝偻着身体,眼眉间的暴戾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带得瘦小的身影也充盈着凶煞之气。

“我现在只是钞关书吏【2】,不是什么太爷了。”

杨春还穿着那一身黑绸铜钱暗纹袍褂,一边淡淡地说着,一遍用眼角侧瞟着那人。

“瞧太爷这话,就是把我劳二当外人了,不是太爷的照应,我劳二还能活到今天吗?杨太爷就算是白身,别说英德,整个南连韶道的兄弟,也还得当您是话事人呢。”

那劳二不迭地点头哈腰,杨春也满意地嗯了一声。

“也亏你记恩,这事办得若好,我这边正缺门子和快手……”

听到这,劳二的腰折得似乎都快断了。

“太爷放心,此番一定稳稳看住了那帮疯女!”

杨春的闲闲语调骤然转冷。

“若是出了岔子,别说另外那三百两银子拿不到,你和你的兄弟,也别想在这粤北混了,劳两头……”

劳二脑袋点得鸡啄米,一个劲地应着是,接着眉毛一皱,诉起苦来:“太爷,就是这落脚之地……凤田村周围也没什么破庙旧观。那矿场上还有汛兵守着,弟兄们风餐露宿的,吃些苦头倒没什么,就怕露了行藏,坏了太爷的大事。”

杨春也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两眼骤然一亮。

“田心河向西转北处的西岸,有一处河湾,原本还是前明的戎所。废置之后,那里成了一片芦苇荡,离凤田村不过……三四十里地。七八年前,我还跟着汛兵去那清剿过红头贼余孽,现在应是没人了,汛兵巡河也早不理会那里,你们可以在那藏身。”

劳二双眉也是悄然一飞。

别了杨春,劳二匆匆奔向河岸,上了自己的舢板,一个山羊胡子壮汉凑上来问了声:“如何?”

劳二哈哈一笑:“咱们兄弟,总算有了再起之地!”

凤田村,矿场之北的河岸边,盘金铃像是解脱了一般,心如死灰地看住李肆。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姐妹就是这命,要怎么处置,也没话说,当初接下这事,抱的也是赌命的心思,既然命比纸薄,也没什么好怨的。”

冒充过山瑶没犯什么王法,刻意传播麻风恶疾,在大清律上也找不到什么条文惩治。历代防疫措施都只以隔离为限,将不治之症源头“人道毁灭”的做法,从未见诸文字。可她们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麻风病人,只要李肆将这帮麻风女子报上去,她们这一船女子就成了囚徒。官府厚道一些,找处住所圈起来,送些粮食,计划着能尽早埋尸。腹黑一些,驱赶到荒野之处,任其自生自灭,最终报个病死就好。厚道还是腹黑,就看官老爷脾性心情,而此处的李朱绶,显然不是尊菩萨。

李肆捏着下巴沉思,报官倒是稳妥的做法,但他却没什么收益……也撼动不了那缩在幕后的敌人。

“山匪……”

真没想到,李肆刚刚在书上看到的东西,这么快就在自己身边发生了。

:湘军被麻风女整得全军覆没,这只是传说,事情估计还是有,只是规模没那么大。】

【2:钞关上设监督,分关及关口设委员,书吏是在他们之下的管理人员,就和州县胥吏一样,多是世袭。】

第四十三章 天使与魔鬼

金银铃姐妹这群麻风女,来自连州清远等地,除开她们,还有几十号家眷也染有麻风。他们生计无着,长期受山匪控制。这些山匪以“都”、“斤“、“两”、“钱”立建制,十人为一钱,十钱为一两,依次推上。

控制着她们的山匪是伙偏门小盗,“两头”劳二是英德人,几年前在英德犯了事,逃到了清远,组织起来一帮零碎山匪,结成了自己的势力。他们瞅上了盘金铃这群麻风病人,压着她们和家人充当讹诈和绑架行动的耳目和引子。幸好盘金铃在病人里名望高,能带着病人跟劳二讨价还价,还没彻底沦落到疯奴的地步,和劳二的关系,勉强还能算得上是“合作”。

原本劳二的境况也不是很好,正压得她们很紧。前些天劳二忽然变了态度,和她们谈了这么一桩交易,让她们到英德凤田村的矿场上来过癞,事成之后,双方互不相欠,再不来往,另送银子三百两。

之前她们不是没想过靠过癞传走麻风,可她们还有染病家人,借着和山匪的“合作”,自己这病反而成了谋生的手段,不得不在两重夹磨下挣扎度日。劳二的交易两全其美,她们没多犹豫,也就咬牙同意了。

既然是要过癞,那就得化解凤田村人的疑心。之前盘金铃收容了因为染病,被排寨赶出来的盘银铃几家排瑶,于是就让众女装扮成过山瑶女,就这么出现在凤田村。而她们的家人则被扣在清远,当作是这桩生意的“押金”。

“那么你是不姓盘了?”

李肆的兴趣转向了盘金铃这人,分明已经自愈了,却还领着麻风病人艰难挣扎,这份心性,简直就跟天使一样,只是眼下干的这事,用魔鬼来形容也不过分。

“奴家姓萧,祖辈都是大夫,这姓氏不提也罢……”

还是个大夫?李肆心中更是讶然,隐隐想到了什么,暗自叹了口气。

所以李肆还是叫她盘金铃,说到自己,盘金铃目光深悠,眼瞳里满是哀痛和愤懑,那像是对苍天的质问。

“祖父在时,家境还算殷实,可祖父诊治麻风时不幸染病身故……”

“父亲潜心研究麻风的医治,在广州府设了麻风院,收治麻风病人。直到家产破光,父母兄姐染病身亡,就留下了奴家孤身一人。”

“奴家虽然病愈,可自小就跟病人相处,在外人眼里,依旧是病人。奴家小女子一个,广州府的麻风院难以维持,只得关张,带着病人迁居清远。”

“在清远被邻里得知是麻风病人,遭了许多罪,置办的产业也被抢夺,不得不依附劳两头,艰辛度日。”

随着盘金铃淡淡的讲述,李肆的预料也一点点应验,心弦也在连绵悸动。这个医者世家的女子,心性要坚强到何等地步,才能坚持到现在……可最终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突破了人性的防线,为了银子,接下了坑害他人的活计,这人心世事的变幻,让李肆也慨叹不已。

“狠毒?无病之人更狠毒!从小在广州府遭的那些罪不说,到了清远,邻人得知我们染有麻风,个个丢柴泼油,活活烧死了我们十多人!”

盘金铃似乎看出了李肆眼瞳中那高高在上的审视,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你也一样!开口就是入炉化人,在你们看来,我们就是天罚之人】,用上什么手段都无所谓。那么我们以眼还眼,又有什么不对!?”

尽管她已经痊愈,可骨子里依旧当自己还是麻风病人。

“如果不是抱着那一丁点的希望,想着能完成父祖的心愿,我又何苦带着他们撑下去!?他们那些病人,如果不是想着以干净身子走,何苦又要活到现在?我们都是天罚之人,可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到底要罚我们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

盘金铃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双膝一软,坐在地上,泪水如雨。如果不是还记着她们是“生化战士”,李肆都有上去敞开胸怀,接下泪水的心了。

嗯咳一声,稳住了心神,李肆挪开脚,被他踩着的盘银铃总算能动弹了,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躲到了盘金铃的身后。

“我不会报官。”

李肆全速开动大脑,把整件事情过了一遍,没想清楚能拿到什么好处,但行善总有好处,而且还能验证一下前世他所知的那件事情。此外,沿着她们这条藤蔓,把幕后之人拉出来整治,也得她们配合才行。

“既然你们能跟那个劳二作交易,那么跟我作交易,也应该没问题吧?”

接着李肆淡淡笑语,盘金铃止住了抽泣,诧异地看向李肆,而后面正偷瞧着他的盘银铃却被他的笑容吓得连忙低头,就只觉得李肆那嘴角弯起,像是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冷寒利刃,渗得她心里直打哆嗦。

盘金铃一脸黯然地摇头:“我们的家人还在他手上。”

李肆呵呵又是一笑,“那不是问题,就看你们有多大决心。”

盘金铃皱眉,她感觉到李肆没跟她开玩笑,顿时有了踌躇,可接着又惨然笑了。

“你以为我们真是为银子,或者只是想摆脱劳二那人才做这事的吗?不管是帮着劳两头整治无病之人,还是想在你们这过癞,其实都是身不由己。有了银子又怎么样?不再受匪人的摆布又能怎么样?这世间不还是没我们的容身之地?”

“这一次鼓足了勇气,只想着这命也许能变变,却被你揭了底细,要让我们再做什么,都已经没那个心力了。”

盘金铃看向天空,两眼发直。

“你还是报官吧,奴家就等着老天爷最后的责罚。”

所谓万念俱灰,就是这情形,可李肆却不放过她们。

“老天爷可没想着责罚你们,他把我派来了……”

李肆也看着天空,嘴里低沉而清晰地说着。

“如果……我能治你们的麻风呢?”

金银铃愣住,都呆呆看住了李肆。

“哎呀这可是没治了!找俺来作甚?俺最多帮着给坟里填石灰而已!”

矿场上,被急急叫来的蔡郎中听了事情根源,脸上顿时也像抹上了一层石灰。

“嘘——!”

贾狗子和吴石头赶紧示意他闭嘴,关凤生、田大由,甚至张应都围了过来,生怕他这话传开了。这是实话,可眼下这时刻,这种实话张扬不得。

可还是有人听到了,他们就在河边那排木屋前说话,身后一间上锁的木屋里,一个沉闷的嘶嚎声响起,接着又是咚咚的撞墙声,吓了众人一跳,那是田青……

“别管那个小畜生!”

尽管满脸的担忧,甚至手都抖着,似乎就要去将那门砸开,可田大由还是忍住了,把众人的注意力拧了回来。

“四哥儿早有章程,蔡郎中你按着办就好。你负责掌总,这段时间就住在这!”

关凤生沉声说着,李肆还在处理那帮女子,这边他就得照应住。

“啥?住在这!?”

蔡郎中有些傻了,迷迷糊糊被拉过来,然后就要被圈禁?

“一天一两银子,干不干?”

关凤生来直的,蔡郎中咽喉咕嘟一声,两眼也放了光。

“干!俺当然干!”

吴石头开始给蔡郎中念李肆拟定的章程,其实这是李肆早教给他们几个矿场孤儿的卫生守则,只是之前还没精力推广开而已。什么大小解定点,饭前便后洗手,喝水必须烧开,全都是穿越党的必备常识……

虽然贾狗子和吴石头清楚这章程,可药材和一些基本的防疫原理,他们还是不清楚,加之年纪小,没有医者身份,他人也不会怎么认真听。把蔡郎中拉过来,就是用在这里。

“你还是直接跟着蔡郎中去吧,蔡郎中就是旗杆子,你具体办事。”

田大由管事多,知道这套东西贾狗子和吴石头早就心里有数,这么一安排,吴石头就成了这个“防疫委员会”行动部门的二号首长。

“铸炮台也搭好了,现在只等着炮芯泥范阴干,何木匠也没事了,贾狗子就带着何木匠去搭四哥儿说的那些东西。”

于是贾狗子也捞到了一个位置,按照李肆的交代,厕所、洗澡间、烧水房、洗漱房,全都得单独搭起来。矿场旁边那堆棚户区更是重点清理对象,李肆就一个字“拆”,不仅要拆,还要把之前用过的被褥,穿过的破衣服尽数烧了,各类垃圾都要挖坑填埋。

现在矿场有钱,搭起新的棚子,置办床褥,甚至每人置一套新衣服都是小意思。李肆虽然心痛银子,可这是必须要花的钱。

“咱们这里是小事,就不知道四哥儿会怎么处置那些麻风女。”

关凤生看向远处,李肆和那盘家姐妹还在交谈。

“难道四哥儿还会治这麻风?”

田大由半是疑问半是希望地自语着,接着瞄了一眼身后的木屋,屋子里杂乱的哭喊碰撞声还不绝于耳,他只能重重地叹口气。

“真能治也没啥奇怪的……”

关凤生淡淡说着。

“他就是能变出金子来,我也不会吃惊。”

:关于麻风,宋代之前,古人多认为是天罚。宋之后,特别到了明清,又经常跟梅毒一类性病混在一起,认为是品行不检,总而言之,是有罪之人。】

第四十四章 人无断肠志,难解天谴毒

“蛇酒!?黄芪!?巴戟天!?枳实!?”】

盘金铃嗤笑出声。

“你懂治麻风?你知不知道,连我在内,我萧家三代,几十年都在研究怎么治这麻风。古书上的药材,传闻里的偏方,什么没试过!你懂什么!?”

鄙视的语气如此强烈,都差点把李肆的信心给吹飞了,如果不是还记得她们来这里准备要干什么的话。

“我当然懂!”

李肆稳住心神,信心也倒卷而回。

“至少我知道,什么过癞,不过是乡间鄙言,根本就没作用!”

他也回报以浓烈的嗤笑。

“你身为医者,居然还信这无稽之谈,带着病人来行这荒唐之事,我也要问你一句,你懂什么!?”

李肆这话,字字如刀,刺得盘金铃身躯直晃,脸色血色尽失。愣了好一阵,她才开口,嗓音居然像是哑了一般。

“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知道是无稽之谈,也不由得不信了。”

这心理李肆清楚,就算在后世,什么板蓝根治非典的事也能被大多数人当真。人心脆弱,总要让名为“希望”的风筝能有根线捏在手里,就算知道那只是一道光影,也能麻痹哄骗自己。

“那你就说说吧,你有什么方子治好这麻风?”

盘金铃两眼无神地说着,显然是不对李肆抱有什么希望,正如她自述的那样,家中三代都在研究这麻风,几十年都毫无头绪,而李肆不过是一个乡间少年,怎么可能懂?

麻风可是千年顽疾,从没有哪位医者能给出个有效的药方,在民间流传的全是些完全没可信度的故事。而就连这些故事,她都一一去尝试去验证过了。要真有能治麻风的药方,那可简直就是孙真人下凡!天下都会为之轰动!

“我能治,但不保证能治好!”

李肆这话,让盘金铃翻了白眼,这不是在玩人么。

“我知道用什么药,我也确定那药能治麻风,可能治好到什么程度,人会不会出事,这可保证不了。”

李肆很坦诚,他前世所知的也就这么多。之前他搞明白这帮女子是麻风病人,那东西就在脑子里滚过,将他穿越前记得的一些东西翻了出来。说起来也拜那天早上割猪草却割了毒草,喂死了王寡妇家一窝猪仔所赐,这世事看来还真是福祸相依呢。

“那是……什么药!?”

盘金铃呼吸急促了,这话听起来,比拍着胸脯说绝无问题可信多了,就算只当作又一个江湖方子,总也有了努力的方向。

“断肠草!?”

听到李肆说出的这个名字,盘金铃呆呆地看住李肆,然后摇头叹气,低低笑开。

“你果然不懂药……”

轮到李肆发呆了,找回一些自信的盘金铃给他讲解起来,他这才恍然大悟。

所谓的断肠草,说的是那种吃下去就肚腹绞痛七窍流血的草,可跟猪能吃的草叫猪草一样,能毒倒人的草可不止一种。

“钩吻草,也就是胡蔓草,叫断肠草。芙蓉花,也叫断肠草。相思草,也叫断肠草。到底是哪一种?”

盘金铃起身摆出了专业架势,脊背也挺直了,两眼也有神了,她脸上的点点瘢痕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刺目。

“长在背阳之处,叶大,托叶锥尖,三翅果……”

回忆着前世所知的资料,李肆慢慢说着。盘金铃一边听一边蹙起秀眉,应该是正有无数草药的资料在脑子里滚过。

“就是雷公藤。”

不忍再考较她,李肆给出了谜底。

“雷公藤……”

盘金铃低头想了一下,眼瞳光芒闪起。

“黄藤根!?”【2】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

“这确实也算是断肠草,可它真能治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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