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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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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外加怪异的叮铛声响起,将两人目光扯开。

不仅是他们俩,王船头连带加班上的乘客都愣住了。

车厢也跟钟上位的马车一个德性,恨不得闪瞎人双眼,要命的是,拉车的居然是四匹骆驼,还是单峰骆驼……

骆驼脖子下拴着金银玉石铃铛,一路走一路响,风情万种,船上船下无数人目瞪口呆。

车厢里挪下来又一个胖子,看看钟上位的马车,哈哈一笑拱手,形极得意。钟上位回应的笑声干瘪无力,像是被撅断了胡须的蛐蛐。

船上一个憨厚民人纳闷地问:“他们在干嘛?”

刘文朗鄙夷地摇头:“煤老爷斗富呗……”

那民人皱眉:“斗富?我们扶南那,谁人头砍得多谁就富,直接比人头就好,有什么好斗的?”

刘文朗这才注意到对方那黝黑肤色,吓得打了一哆嗦,赶紧如沾蛇蝎地避开。扶南!?据说那里全是流放的罪囚,跟土人成天打杀,已炼得一身是蛊,百毒不侵。

他们两人正偏题,人群又发出一阵“哟嗬”的惊呼。

“嗨哟——嗨哟——嗨哟……”

又一驾马车,不,一驾人车滚滚而来。车厢依旧是金闪闪的浓烈气息,但造型却变了,如亭台楼阁一般。这不算什么,车前后坐着八个羽衣霓裳女子,如花车一般,这也不算什么,吓人的是,拉车的竟也是八个同样装束,花枝招展的女子。娇呼声声,听得众人既是艳羡又是怜。

车厢开了,滚出来再一个大胖子,钟上位跟前一个胖子绿着脸迎上去,拱手唤道:“会首!”

交趾煤业商会的会首桀桀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传遍四周,“咱们兄弟,这称呼就见外了嘛!低调、低调……”

接着又是花样百出的“马车”滚滚而来,有仿效皇帝銮驾,坐十六人大轿的,有在车厢顶上装两个大鸟笼,放了两只孔雀的。这帮交趾煤业商会的煤老板,根本就是把给钟上位送行当作了一场出行秀在操办,一个个拼足了劲地争“面子”。

一堆煤老板风声笑语,折腾了好一阵,船上民人等不住了,大声鼓噪,这些家伙还作揖连连,更惹得嘘声四起。

终于送走了商会同仁,钟上位转过身来,脸肉顿时垮下。

王船头道:“看来钟老爷还算个正常人……”

一船百多号乘客就此上路,已是十月,趁着季风朝北而行。船上的乘客来自天南地北,身份也千差万别,相互之间腹诽不断,更为了争舱室,分食水而成天闹个不休。

但这冲突一直没超越口角的界限,朝廷上月在江南占了一块地,取名叫龙门港,正是方便国中民人在江南按《通商条例》行事。他们去江南,都是奔着利益去的,既然是同道人,就没必要争得头破血流,前程足足,自能压下心头那些怨气。

他们这船行得慢,怨气渐渐压下,对江南之行的期待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既有憧憬,又有忐忑,众人渐渐也丢开了身份,相互攀谈起来。

钟上位、刘文朗和那个从扶南来的李顺住在一间舱室里,是众人里最晚能够相互沟通的三个人。

李顺很是不解:“朝廷为什么不直接出兵收了江南?这般折腾为的是啥?”

钟上位跟刘文朗同声道:“收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再同声补充道:“至少现在收不得!”

李顺仔细端详两人,一个土财主,一个读书人,怎会如此默契?

第六百零三章 江南路,再见老白

钟上位大义凛然地道:“如今的江南,人心都被鞑子捏着,朝廷大军杀进去,那些个平头老百姓也跟在鞑子兵后面捣乱,咱们的兵是打还是不打?打了就伤咱们的道义,不打,咱们的兵又自身难保。所以啊,得先让江南人知道咱们的好,不再跟咱们捣乱了,再说收江南的事。”

刘文朗呸道:“你个奸商,就直白说江南成了国土,你们就再没办法随意压榨民人了吧!你们交趾煤业商会,在交趾搞出了那么多烂事,不是通事馆、工商总会甚至官家在帮你们擦屁股,你们每个人都够被砍上十回头!”

钟上位也不是没见识,杂七杂八的报纸可时时在看,恼怒地驳斥道:“你为什么也叫不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怕江南读书人抢了你们的饭碗,骑到你们头上嘛。江南满地都是能写会算的,不管是当官还是在公司办事,都不比你们差!”

末了他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大家都是一个窑子里的,莫说别人黑了。”

刘文朗看来是个闷骚加愤生,口舌功夫不好,满脸涨红却无力驳斥,只能用眼神又跟钟上位较起了劲。

李顺倒是若有所悟:“大家现在都占着便宜,自然不愿外人再来分了这利。就算要分,也只能跟着沾光。这就像我们农人开田修渠一样,这道理很对啊。”

这个台阶好,钟上位跟刘文朗都赶紧顺着下来了。

刘文朗问:“这事你就无所谓?现在打了江南,你们扶南人可要比江南人还低一等。”

这就有些蓄意挑拨了,扶南现在虽只是南洋公司托管地,朝廷就建了律法、海关等衙门,再派下了公所主官,其他事务基本都民间自理,看起来的确是比正式国土差了一截。可扶南那些人,已跟着吴崖和红衣军在南洋摸爬滚打好几年,趟过了尸山血海,对这一国相互纠葛之深,不是亲历者,根本体会不到。

李顺似乎也习惯了内地人如此看待扶南,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说起了自己:“我是陕西米脂人,江南跟我无关。除了传宗接代,现在我就只盼一件事……”

他眼中闪起光亮,“朝廷能尽快打到陕西去,复了我的家乡。”

沉默片刻,钟上位心有戚戚焉地拍拍李顺的肩膀,当然跟家乡无关,而是传宗接代。

刘文朗却问道:“如果朝廷现在复了你的家乡,这是不是好事?”

李顺呆了一下,眼瞳渐渐紧缩了,“不,当然不是好事。那些官老爷,大商人,摇身一变,就也跟我一国了。往日他们百般压榨我们老百姓,现在抬抬屁股,换个椅子坐,继续过着好日子,这不公平!”

说到这里,李顺眼眶发红,再不多说,两人不知道李顺有什么故事,都同声唏嘘。

刘文朗感慨道:“小李啊,你我竟是一样的心思,不瞒二位,我本是江南人,这个名字只是化名。早前从江南文祸中得脱,可怜我一家老小却遭了牵连,流遣塞外,生死不知。”

他的面孔也狰狞起来:“告发我的同窗,师长,攀咬我亲族的邻里,定我生死的官老爷,这些人,我都一个个记在心里。现在我回江南,就是要去寻仇的!若是朝廷收了江南,他们也成了国人,我的仇,江南文祸那些死难者的冤,又该找谁去清算!?”

眼见这两人一脸暴戾,钟上位心中打起了抖,勉强笑道:“江南人有好有坏,咱们惩治坏人,不伤好人,哈哈……”

三人交了些心,关系也亲近了许多,知了两人更多底细,钟上位暗道原以为自己是大人物,现在看来,却是处处藏龙卧虎啊。

李顺原本是陕甘绿营兵,在湖南大战里被俘,发配去扶南垦荒。几年下来,在怀乡积下了百亩田地,甚至还有三个交趾媳妇。他跟一帮战友在怀乡种香料,什么胡椒、丁香、豆蔻和肉桂,收成很不错,由南洋公司投资,建了香料公司,眼下是代表公司去江南打探商路。

化名刘文朗的算师就职于盛良盐业公司,也是公司差遣的先头兵,要先来摸江南盐业市场的底。有朝廷撑腰,有《通商条例》做底,盐业公司自然不愿跟江南盐商合作,而是要切进底层,靠低价横行江南,做大生意。

即便各有势力在背后,但朝廷大军带着国中几家大公司,才刚刚在江南圈地,物资运送和人员往来频集,船只运力严重不足,他们背后的小势力,也不得不让自己的先头兵坐上王船头这艘破旧小船,慢悠悠往江南去。

即便趁着季风,这艘船也花了半月才过了舟山,朝杭州湾里拐去,可看看行船左面,也就是南面依稀可见的陆地,乘客们都心中狐疑,这路线对么?

那个刘文朗似乎很熟悉路线,问王船头:“为何沿南岸走,而不是直驱龙门!?”

王船头遮遮掩掩,换了几个借口,先是说路线就是如此,接着说湾口有大风浪,被刘文朗一一驳斥之后,王船头不耐烦了,“反正能送到地头,讲究那么多干嘛!?”

钟上位眼珠子一瞪,暗道不好:“船头,莫非你这是黑船!?”

王船头跳脚道:“你一个挖煤的,居然说我黑!”

来不及了,被钟上位这话提醒,一堆乘客都围了上去,要他拿行船文证。

英华现在的根基大半在海上,对船运控制特别严格。只要不是渔船,但凡能出海的船只,出入都要在港口登记。载运人货更实行了注册制,不仅是为监管,稽查走私乃至商事审裁赔付等事,都依靠这套制度。当然,有监管就有税收,这钱也都是用来养海巡和海关的。

不管是正式注册的海运公司,还是临时载运人货的船只,每一趟出海都有行船文证。如果没有文证,或者是文证路线跟实际路线不同,那就是黑船。因为海巡抓得很严,又有大量快船稽查,这几年下来,船头们都养出了习惯,很守规矩,连带乘客们也都不太留意是不是黑船。

王船头楞了片刻,抱拳叫道:“诸位乡亲,讨个辛苦饭吃,何苦为难我们穷赶海的?等下我退给大家三成船价,大家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帮穷兄弟吧。”

这家伙还真没行船文证,看来是因江南事,船运空前紧张,王船头也钻起了空子。没得说,码头肯定也有人跟他勾结。

钟上位有了群众支持,底气足足地骂道:“跑一趟不过百两船料,五厘规费,这你也要贪!?”

王船头哎哟一声道:“这加起来就是二百两,船费去了一成,够我们穷苦人家吃上三五年了。”

这家伙还真没脸没皮,刚才那话提到“兄弟”,似乎还暗含威胁,人群里,李顺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他手上可是有至少上百条人命的主,还怕威胁?

钟上位赶紧拦住了他:“等到了地头再说……”

刘文朗却将话题引到了关键处:“你远离原本的海路,躲避海巡,可现在这条路,是有鞑子水师的!”

王船头不屑地道:“江南的鞑子水师早就沉完了,算师老爷这笑话可没意思。”

这似乎是实情,众人骂骂咧咧,却也没什么办法,就只感叹上了贼船。

可有句俗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没多久,几条像是渔船一般,烂得似乎只能飘在水上的东西围上了王船头这条破船。一群衣衫褴褛的家伙,战战兢兢地涌上了船,把船员带乘客赶到一起,贼头贼脑地打探了半天,才有人朝另一人点膝叩拜道:“参戎,没有南蛮兵丁,都是民人!”

参戎……

阔别多年的这类称呼冲进钟上位耳里,他最先反应过来,“鞑子……清兵!?”

人群哗然,真是清兵?装扮成渔民,摇着渔船巡海的清兵水师!?

那个乞丐般的参将看向钟上位,咆哮道:“大胆南蛮!尔等已是阶下之囚,还敢无礼!不怕本戎就在这割了你的头,沉海喂鱼!?”

好熟悉的腔调,好熟悉的气势,钟上位恍若梦醒,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船板上,嚎道:“大人饶命!”

一百零六个乘客,十二个船员,就这么成了清兵水师的阶下囚,连船带人押到了金山卫。

抓到一百多南蛮民人,似乎也出乎清兵所料,不知道什么大人物亲自上阵,在金山卫的镇守衙门里直接开审。

“你们是归义北投之民么!?”

钟上位觉得这嗓音有些熟悉,他走了神。其他人的反应却是混杂无比,有抖着嗓子说是的,有沉默不语的,有嘿嘿冷笑的。看这情形,还能认为这些人是从南投到北的“叛逃者”,那脑子真是有问题了。

“你们所来为何!?其中可有细作!不从实招来,当心人人都逃不脱!”

真是很熟悉呢,钟上位心说。其他人此时的态度都很一致,纷纷摇头。

“撒谎!你们不走湾口,却绕到湾内,不就是要潜入江南么!?来人啊,一个个地杀,杀到他们开口说实话为止!”

那位上官显然不明白什么是黑船……

钟上位有些发急,到底是谁呢?可他是那个登船参将眼中的“红人”,被拖在最前面,脑袋死死摁着,只听其声,看不到人。

“就从这个胖子开始!”

这话吓得钟上位魂飞魄散,后面李顺起身傲然道:“这位大人,今日你杀我们英华国人,就不怕明日我英华杀你索罪!”

那上官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哈哈大笑道:“民人不过草芥,还配谈什么一国索罪!?”

李顺冷笑道:“南洋土人,杀我们一个人,英华要索一百颗土人的脑袋,就算大人你尊贵点,十个大人,也许能顶我们一个人。”

听李顺说得硬气,刘文朗也起身道:“以我等一百一十八条性命,换你们一千人头,也算值了!来吧,先从我开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我英华大军,离金山卫可没有多远!”

这般反威胁,比刚才那上官的威胁还有底气,连王船头等人都起身应和,兵丁赶紧扑过来,挥着棍棒一顿猛揍,堂上顿时哀声四起。

“嘿……南蛮就是南蛮……”

那上官咬牙骂着,钟上位两眼猛瞪,他记起来了!

赫然挺身,钟上位看向堂上,嘿嘿,果然是他!好多年不见了,苍老了不少,可一身白肤贵气还养着。

白道隆……昔日的韶州总兵,他钟上位曾经如狗一般服侍的主子。

“钟……钟……”

白道隆也认出了钟上位,可很遗憾,他连名字都记不全了,手就半空指着,一直抖落不出来。

被白道隆两眼一瞪,钟上位下意识地佝偻着身子,双膝又要砸下去。

可身后棍棒的入肉声,白道隆之前的威胁,自己这帮人的处境,李顺和刘文朗两人的凛然仗义,王船头和其他人的慨然,瞬间无数思绪在脑中闪过,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停在心中。

我钟上位,现在可是天朝上国之人呢……

他又直起了身子,那一刻,钟上位就像一个即将慷慨赴死的志士,朝白道隆拱手,言语沉着地道:“鄙人钟上位,白大人,许久不见了……”

第六百零四章 江南路,旧事重演

后堂里,白道隆两眼凶光,脸肉直抖,钟上位一身正气,两人对峙半响,白道隆眼中凶光散了,脸上横肉也软了,堆出一圈笑纹,拱手道:“钟老爷,好久不见……”

钟上位一颗心本是七上八下,浑身发僵,这一声唤,心头嗨哟一声,差点软在地上,就着势头,赶紧一个长拜:“白大人哎!”

他这姿态一转,白道隆又拿起了架子,嗯咳一声道:“如今你在哪里发财呢?”

听这语气,竟又有了当年拿他当狗用的味道,钟上位起身,腰杆挺得直直的,调门也提了起来:“交趾煤业的司董,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英华西院的彭院事,那是钟某的盟兄……”

彭先仲的彭依德入选西院,钟上位当年就是靠着彭依德的关系拿到了交趾一块煤地,说不上太深的交情,可扯出他也不算硬攀。

见白道隆似乎有些不明白,钟上位微笑着补充道:“彭依德就是中书左丞彭先仲的父亲,西院的院事,就相当于这边朝廷的御史。”

白道隆暗抽了口凉气,脸上笑纹更深了,摆手道:“坐坐!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今日好好聚聚。”

要论攀附权贵,钟上位和白道隆都是一丘之貉,他们跟南面皇帝陛下的交情非同一般,怎么也不必另找背景。可要命的是,钟上位当年跟皇帝可是恶交,白道隆则是骑墙。英华立国后,白道隆早早走通宫中门路,升任杭州副都统,这么些年安安稳稳下来,更不敢直接跟李肆有什么来往。

可现在形势不同,英华在杭州湾北岸搞起一个“龙门港”,离金山卫只有百里不到,被丢到金山卫负责防务的白道隆如坐针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跳脚,抓了南面民人这种小事,他也要亲自审讯。

却没想到,里面夹着一个昔日门下走狗钟上位,白道隆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钟上位拿足架子,坐定之后才问:“其他人……”

白道隆挥手道:“钟老爷什么时候也成善人了?不急不急,咱们谈咱们的,既然钟老爷有如此门路,咱们来谈谈生意吧。”

钟上位本要习惯性地点头,是啊,他何必在乎其他人,如今白道隆不仅善待他,还要跟他谈生意,其他人,管他们去死……

接着他又是一个哆嗦,这可不行,若是就活了他一个,那些苦主亲族可能把他告成叛国罪!白道隆能遮护得住他?北面这朝廷能遮护得住他?

钟上位赶紧道:“白大人,我这点生意哪能入你的眼。跟我同船的人,个个身上都揣着大生意,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白道隆看了钟上位一阵,指着他笑道:“老钟啊,你就这德性,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钟上位贪婪,钟上位怯懦,钟上位前半辈子没少犯小恶,但他也就是这么个小人物心性。若是换了胆大有心的,就能把其他人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成就一番大事业。可钟上位脑子没这根弦,或者说没这股心气,这也是他贵为皇帝同乡熟识,在英华折腾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小小煤老板的原因。

似乎也很有自知,钟上位“腼腆”地笑道:“出那么大头做什么?有点好日子过就成。”

两人很快进入角色,大半个时辰后,钟上位转出后堂,对上其他人忐忑和疑惑的目光,他嘿嘿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会没事的,咱们来这边,不就是为生意么,现在就有一笔大买卖……”

百多号人被押到附近一间庙子里,由钟上位主导,开始了紧急商议。

白道隆的意思很直接,海域虽然没在北面朝廷手里,但陆路还在。雍正从田文镜那得了经验,要李卫在江南分片包干,将防务划到军政大员身上。文官领城,武官守口,他白道隆身为杭州副都统,管的是从松江府到杭州府这一条路线。

英华商货要进杭州府,就得从他白道隆眼皮子底下过。白道隆很清楚,英华肯定要解决他这道障碍,所以他一面组织金山卫防务,一面在四下找关系,看能不能有画干戈为玉帛的方案。同时这关系又不能摆在明面,否则英华直接卖了他白道隆怎么办?

这一船人,特别是钟上位的到来,解决了白道隆的难题,这也是他前倨后恭的根本原因。

李顺很不解:“不是说江南人敌视我英华么?这白道隆怎么开口就谈生意?”

刘文朗却嗤笑道:“江南人 ?'…99down'你说的是浙江人 ?'…99down'江苏人 ?'…99down'还是安徽人 ?'…99down'你说的是那些一掷千金的扬州盐商,还是日日挥汗锄田的农人 ?'…99down'你说的是缩在衙门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官老爷,还是满肚子道学,就想着升官发财,连辫子都成了正朔象征的犬儒!?”

刘文朗自己就是江南人,他深沉地道:“江南人,不是一个人,是千千万万不同的人!”

钟上位道:“那白道隆又不是江南人,不过是在江南有权。他这金山卫就在龙门港附近,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抗阻我天朝大军,死路一条,跟我们暗中做生意,还能发财,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李顺摇头道:“跟鞑子大官作生意,我不愿意。”

刘文朗也道:“咱们是要在江南找能合作的人,可这种能一手遮天的大人物,能吃掉大半的利,我也不愿意。”

一边王船头急道:“不给这个白大人上贡,又怎么能走通这条路呢?就像我这条船,早知是今日这番情形,我可绝不愿出这趟黑船。去海关注册,每年缴定钱,原来是有好处的,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没理会这个一黑到底的船头,钟上位道:“这事咱们也做不了主,若是朝廷对这金山卫看不顺眼,直接发兵解决了,也就不必跟他谈了。这么看,白道隆也不敢吃掉大利,更不敢把控咱们的生意,无非就是缴点路费。”

李顺和刘文朗依旧一脸不忿,但事情根底如此,不给白道隆一些起码的好处,这一船人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从另一方面说,白道隆愿意和气生财,在商言商,也是一桩好处。

大家都是商界人士,协商事务的流程已很熟悉,由几方人提议,中立之人汇总提案,再各自举手表决。最终大家同意,暂时充当白道隆的沟通管道,以缴纳“通行费”为底线,去跟驻守在龙门的英华江南行营协商,确保英华大军不会为难金山卫。

白道隆派出了亲信,跟着大家一同去龙门港,钟上位和几个人则留在了金山卫,到底是人质,还是商讨下一步的细节,就看跟英华朝廷谈得怎么样了。

这条黑船绕了大圈子,终于来到龙门港,上岸之后,脚踏实地,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这已是他们英华之土,再没什么畏惧。

此时的龙门,“港”还只停在字面上,军队用驳船搭出临时的泊位,防风堤还只是用浮标圈出了位置。

但沿着海岸十数里,上百条大船一字排开,正紧张地装卸着人货。还只是滩涂的土地上,军帐林立,却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有商会办事处的,有临时客栈的,有仓储事务的,还有林林总总的店铺,贩卖的东西都以基建工具为主。

远远望去,极目之处,是一圈临时的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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