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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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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还真没放在心上,史贻直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又捏了把汗,暗道回去后得好好鞭策杭世骏等人,就算要输,也不能输在一帮小姑娘身上!

第七百五十四章 公堂初战

眼见四月已过去一半,皇帝还留在江南,岭南谣言四起,说皇帝肯定是要马上迁都江宁了,岭南江南争都大战再起,战场已不止在报纸,学院、酒肆、茶馆、码头、驿站,但凡人人相聚处,讨论乃至争吵声不绝于耳,粤语、闽语、吴语等等口音混杂,时不时还响起湘语和川音。

国中人心鼎沸,连青海平定,羽林军收复兰州和西宁的消息都没引起什么波动,张汉皖调西宁,吴崖调四川,何孟风接任吴崖,孟松海转任大洋舰队总领,鲁汉陕任南洋舰队总领等一系列军事动向也淹没于喧嚣中。

接着这喧嚣就被各家报纸的头版报道卷走,小女子讼师团要跟法司对簿公堂!

这消息让人心分流为两股浪潮,一股是以洛参娘为首的“女权主义者”,跳出来呼吁埋在深闺的大姑娘小媳妇支持李香玉,她们当然不关心什么法不法,就只觉得李香玉成了女儿家的代表,胜了就是女人的胜利。另一股是以墨社、仁儒,以及贤儒合流后而成的圣贤派读书人,都觉这是民人与官府的对决,不仅在报纸上泼墨助威,更在天坛呐喊招摇。

“一边是贤妃娘娘和旧清要人,一边是皇帝的法司,怎么就成民人与官府之决了?愚人真是好受欺哄!”

汪瞎子虽然对弟子们发表了这样的感言,却还是通过各种关系弄到了旁听席的门票。

“皇帝这一遭可是落在时势后面了,国法不梳理不行啊,商法和刑民之法的冲突越来越大,还不知皇帝是要让商法回头,还是要引刑民之法向前走。”

梁博俦、范四海等岭南工商心绪重重,也都来了江南旁听此案,没门票?简单,十倍价买就好,结果催生出一批黄牛党。本是定人派发的门票,在黑市上炒到了四五百两银子一张。

“妈的,门票这么贵!这一国的操弄全在银子上了,等我进了国院,看不好好整治这些欲壑难填之辈!”

刚刚选上福建东院院事的朱一贵也来了,他也觉得这一案将是决定未来国政走向的关键点,他立志循着这一国之制夺得更大成功,自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咬牙搞来了门票。

四月十九日,庭审在龙门学院的明法分院礼堂举行,三百旁听席人满为患,礼堂外还有上千买了“站票”的。警差为整顿秩序,以人票必须相符为由,准备驱逐买了黄牛票的,激得站票众纷纷讨伐官府,不清查坐票,却为难他们站票,这不就是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么?

法司赶紧停了整顿,认票不认人,这才平息了动乱。此事也成为庭审的前奏,双方还未出场,法司就已先失了分。

当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进了礼堂,在旁听席就坐时,又引发了小小骚动,怎么洋人也跑来看热闹了?这案子是咱们一国家事相争,怎能让洋人看了笑话呢?于是站票众里的读书人又鼓噪起来,曹沾夹在人群里,也喊得满面涨红。在他看来,小表妹抛头露面就已很受伤了,再被这白皮狒狒看全了,那是何等耻辱!

这次法司没有妥协,派出法警,用水火棍将准备冲会场的站票众一顿好揍,抓了几个领头的。法司官员也出面宣布,国法没有禁止洋人旁听审案的条文,法无禁则可行,刚以这话为幌子遮掩他们鼓噪之行的站票众悻悻败退下来,法司抢回了一丝颜面。

劳伦斯自然不明白这一番鼓噪的背景,就觉得寻常的赛里斯人很歧视他,连旁听一下他们审案,就觉得受了莫大侮辱,这还真是一个愚昧而保守的国度。

这么一想,接下来的庭审,他已不抱什么期待。之前看了不少赛里斯的法典,虽然言辞华美,构架完善,却都是很虚很难落于实际的论述,甚至还有什么“九世复仇”的“野蛮条文”,赛里斯外衣光鲜,内里却是破败不堪啊。

“没有我这样的法学专家指导,赛里斯想要在法律上跻身现代文明,根本是不可能的。”

劳伦斯抱着俯视众生的超然,等候着庭审的开始。

时辰已到,两排黑衣直帽的法警作雁翎阵摆开,一声锣响,再是“肃静”呼喝,嗡嗡人声停止,水火棍轰然捣地。

“升——堂——!”

“威——武——!”

法警如唱戏一般压着嗓门呼喝,劳伦斯使劲压着笑意,觉得这仪式很是无聊,可就在他旁边,人人侧目,面露鄙夷,这洋人脑袋上套着的假发真是太扯淡了,把法庭当唱戏的舞台么……

一行官员上堂,个个都是明时官袍,却全是黑底衮纹,纹里是刑讼神兽狴犴,官员的乌纱帽横着长长的窄翅,让他们走路必须方正稳重,不然两边摇晃起来就跟拨郎鼓一般。

主审巡按杭世骏,上元因是案告地,上元通判崔同副审,此外,还因案件涉及吴县、阳湖等地,五个县的通判作为从审,龙门通判为陪审,八位法司官排开,气场摄人,连劳伦斯都觉心头压抑,有一种惴惴然的忐忑,下意识地回忆自己在龙门红灯区,跟日本艺伎的负距离接触是不是合乎英华国法。

“拜——!”

法司礼官再一声喝,全庭三百旁听,上百报纸快笔,数十官员和法警同时起立,面北而揖。劳伦斯也起立朝那八位法官鞠躬,却发现法官也都在朝北长拜,再一看,心头一抖,拜的竟然是法庭背后的一座巨大“神位”,异兽环抱着无字长碑,那异兽他认识,叫做狴犴,也叫宪章。

拜天之后,法官就位,主座上,杭世骏背靠狴犴天位,惊堂木一拍,啪声脆响,宣告庭审正式开始。

“苏州民人李煦,旧清苏州及署江宁织造,于圣道十年十一月至十一年二月期间,犯有如下罪行……”

法司的公检官宣读李煦的罪状,劳伦斯此时才知道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就是之前在江南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李煦之案,核心是他勾结广州织造公司和江宁知府,以欠债名义,压迫数百家织户,无偿织造一批苏绣,案值十二万六千两白银。不少织户不愿从命,被地痞游手殴打胁迫,扒房卖人,还出了三条人命。

行凶案自是另案处理,可李煦在这桩大案中扮演的角色,决定着定罪轻重。法司认定他是主凶,广州织造和江宁府是从犯。这桩生意是李煦在牵线,在运作,地痞游手也是李煦所遣。

公检官读完控书,沉声问:“李煦,你认罪否!?”

李煦长长一叹,点头道:“老儿……认罪!”

公堂一片哗然,喂喂……戏不是这么演的吧,还没开场就要落幕!?

杭世骏和几位通判相视暗笑,满心畅快。上司史贻直已跟他们交代过,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照着规矩来,此案任由法司运作。跟李煦私下沟通,认了罪名,从轻发落,不管是那帮小女子,还是贤妃娘娘,想战?没门!

“爷爷!有国法就有公道,你怎么能被刑讯的棍棒吓住?孙女在此,孙女要为你讨回公道!”

一个又脆又亮,还带着点童音的喊声响起,顿时牵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连劳伦斯都紧紧盯住了前排站起的一个纤瘦身影,两眼发着光,嘴里叫着噶德。

一身宽大黑衣,戴着由凤冠变形来的怪异帽子,衬得这个小姑娘的脸颊更如白玉一般晶莹,而一双卧蚕凤目更闪着坚定和智慧的光彩,整个人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旁听众恍然,这就是李煦的孙女,贤妃娘娘的学生,之前因叩阍而遭纸杖,搅起这场风波的李香玉。

在她背后,又有十来位小姑娘起身,肃容抿唇,以示支持,这该是她的同窗,因为有十一人,跟着李香玉一同被舆论称呼为“金陵十二钗”。

公堂沉寂,李煦更是惊讶,不明白为何孙女香玉出现在庭上。他一直被监禁着,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动向。

“李煦已认罪!请庭上定判!”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嗓音响起,再见到此人露面,旁听席上又响起一片抽凉气的声音。

宋铁嘴!

英华讼师个个都是铁嘴,但能得这称号的却不多,这个宋子杰就是其中一个。此人在岭南工商界可是风云人物,旧清时曾是举人,却因私德不彰而被夺了功名,就在县衙刑房当小小书吏。英华崛起后,靠着刑名熟捻,几年里居然爬到了一县通判的位置。可惜,又撞上了私德问题,再被剥了官职。

此时英华讼师已成一业,他转而帮工商打起了官司,六七年下来,成了商庭上的常胜将军,而身价也已高到一般工商都请不起的程度。

大家都没想通,这家伙怎么办起了刑案,还转身成了法司的爪牙?

“我也不想啊,可法司老爷们揪揪我的小辫子,我下半辈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宋子杰姿态昂扬,肚子里却滚着苦水,他几乎是被法司胁迫而来的,谁让他昔日在通判任上还留了太多尾巴没被清算呢。被法司拉来作义务工,几桩生意都被迫推了,他已是损失惨重。

得了宋子杰提醒,杭世骏也豁出去了,惊堂木再一拍,就要宣判,却听李香玉那又尖又嫩的嗓音又起:“小女子投告法司枉法不公,屈打成招!”

公堂又一阵轰然,乱了乱了,真要这么搅和下去,这一案就要变了性质。

“小妇人,出言可要当心,你爷爷毫发无损,哪有刑讯之事?”

宋子杰是何等人物,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李香玉的控诉抹掉。刑讯之事自古就少不了,大家都不觉得这是错的。不打不说实话,哪有自供其罪的人 ?'…99down'

可问题是,在华夏,法这一桩事有很多模糊之处,就如刑讯,你不能过了某个界限,否则就成了屈打成招。而这个界限,却又由具体的案情,具体的主审官以及舆论来定,因此到底是正常的刑讯,还是屈打成招,还得看案子各方的博弈。

李香玉行到李煦身前,一把撸下爷爷的衣袖,一圈紫痕清晰显露。

“这还不是刑讯!?”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责问,宋子杰心说这手镣也算?没给你爷爷上木枷就算好的了!

李煦此时急了,咳咳出声,李香玉柳眉倒竖,声调拔高:“这还不算!?”

宋子杰嗤笑:“算不算,怎能由你们来定?”

旁边那十一钗纷纷道:“那也不能由你定!”

李香玉道:“咱们说了都不算,就找大夫,找英慈院来定!”

宋子杰皱眉冷视,李香玉昂首逼视,两人目光对撞,似乎能听到滋滋的劲气对撞声。

公堂诸方都鼓噪起来:“找英慈院!”“找天庙!”

杭世骏慌了,惊堂木啪啪作响:“休庭!休庭!”

劳伦斯摇头,赛里斯的庭审,简直就跟暴君跟暴民的对撞一样,真是难见理性和秩序。

李煦趁空问:“香玉?你这是……”

李香玉道:“爷爷,就算有罪,也不能任由官府定罪!”

李煦苦笑,心说真要清算你爷爷我的罪,恐怕得死上十次八次了,可再见到孙女那坚毅的神色,他暗叹道,也罢,孙女能出面,估计也是皇帝默许了的,就陪着皇帝,把这场戏作完吧。下场如何,他已毫不在意,只要孙女能在这新的一国,有新的开始就好。

休庭是为了商量,真要把这一案拐到屈打成招这个方向,不管是法司还是李香玉,都不乐意。再加上李煦变了态度,两方妥协,不扯刑讯之事了,咱们直入主题,案子上见真章!

“别以为靠着小女子撒泼打滚就能赢了案子……”

“别以为仗着官府横行无忌就能赢了案子……”

宋子杰和李香玉再度对视,战意满怀。

第七百五十五章 赛里斯之法

庭审转回方向,这才算真正开始。

宋子杰掏出一把羽扇,悠悠一挥,如卷起冲天浪潮,当头击向李煦和李香玉。

“这是江宁知府的供述,还有居间联络的李煦家仆侧证,确认这笔苏绣生意是李煦发起。”

一叠卷宗摆上了法庭,为示公正,卷宗全是打开的,供李香玉一方确证。

“这是江南按察署文房的供述,附有李煦亲笔书信,确认是李煦通报按察署,行贿按察使,以遮掩此案。”

又一叠卷宗摆了出来,笔录完整,签押清晰。

“这是行凶伤人者的供述,确认是李煦家仆指使他们行事。”

再一叠……

“这是李煦家仆的供述,确认是李煦道出‘那些刁民不还钱就还命’这话,伤人乃至杀人,都是李煦唆使。”

又一叠……

“这是当事民人的笔录,指认行凶夺财之人,口称是李煦指使。”

还一叠……

“这是江南银行确认函,银行虽未给出存银根单,但确认是李煦家仆在调拨本案银两,这难道不是李煦在主持这项苏绣生意的铁证!?”

加上的一叠卷宗虽薄,却如铅铁一般,将之前的证据全都死死压住,让这一案几乎成了铁案。旁听席上,连汪瞎子都叹了口气。先不说这证据真不真,官府想要去拿什么证据,也就是一张纸几趟路的问题,如恢恢天网,李煦还是个人物,都被套得死死的,更不用说一般小民。

厚厚一叠卷宗压在堂上,劳伦斯爵士惊得直挠头上的假发,不必翻译跟他仔细解释,他就清楚,那是控方在列证据,而这些证据,全都循着一套极为严密的程序在运作,至少在形式上是公正的。

想到不列颠领主法庭的程序,什么证据,什么流程,那都是“以神的名义”,大家良心保证而已。而法庭文书更不可能这么精细,毕竟在不列颠,纸张还是很贵的,往往一桩案子,就几张薄薄的文书,或者一卷羊皮就列清了。这让劳伦斯爵士头顶生汗,头上那假发也分外难受。

“法司还真是很下了一番工夫,再有宋铁嘴查漏补缺,这案子怎么也难翻了。”

朱一贵心说,这就是权柄的好处。

一大叠卷宗堆上来,宋子杰摇着扇子,悠悠看向李香玉,心说小女子也想在这法事上跟官府斗?太幼稚了!官府就是官府,要什么证据能没有?就算不靠“运作”,整个官府都转起来,就如识微镜一样,别说鸡蛋,宝石上都能找到骨头!

这边金陵群钗抱下卷宗细细翻阅,杭世骏惊堂木拍下:“本庭可容尔等细审卷宗,一个时辰为限,若无异议,之后再不能翻认这些证据……”

这又是借庭审流程欺负人了,古往今来,官府的证据卷宗可不是给民人看的,而是给上司和朝廷看的。环节虽完善,文书流程虽严密,却都是表面文章。

英华立国后,法判之事因商庭裁判大兴而有转变。商庭是怎么运作的呢?商庭只是个裁判机构,控辩双方所争的利益跟商庭无关。商庭为确保公平,就得容双方相互质证,相互责难。为了降低审案成本,商庭甚至不涉代言和取证环节,因此才有讼师这一行的兴起。

随着商庭办案风气的流行,国中民刑两案也稍稍向民人倾斜,法司可以让民人看证据卷宗,甚至还可以质疑,但必须就在公堂之上,而且时间也很短,这几乎也就是一种亲民的形式。对不懂刑律之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由卷宗上看出什么纰漏,自然也难质疑法司的审裁。

杭世骏这话说得明白,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里挑出什么错,那对不起,以后你就不能再推翻这些证据,哪怕这些证据是假的。

李香玉叫道:“这不公平!”

宋子杰笑道:“审案之法即是如此,真是不公平,可以上书法司和皇上求变法,可法不前溯,便是变了这法,也变不了此案。”

李香玉哼了一声,这时候她的姐妹们却纷纷有了收获。

“按察署书房的凭文,用的是圣道十一年的签押,而这凭文又是圣道十年发出去的,这是假的!”

“家仆的供述前后矛盾,既是联络过江宁府,为什么又说唆使地痞游手行凶时,怕江宁府知道此事,而多给游手银两封口?”

“江南银行不给存银根单,就证明不了是谁在调度银两!官老爷会派衙门里的属下去办这事吗?就不会胁迫中人去办?”

不过两三刻,群钗就挑出了若干毛病,让宋子杰额头出汗,堂首杭世骏眉头也皱了起来,时间太忙,这些证据多半是补的,但并不是假造。可就因为这一补,显出了漏洞,真实性就大打折扣。

“假造凭文,伪作证供,小女子要投告你们法司枉法!”

李香玉逮着了机会,振臂高呼。

“这是另案,待此案完毕,你要怎么告随你……”

宋子杰在一帮法司官员的冷厉目光下,强自振作,荡开了李香玉这一击。再看看群钗身后,有十来个人在帮着审查卷宗,不由心头剧震。那些人,该是贤妃娘娘调来帮李香玉的书吏吧,有贤妃娘娘的藏书楼,有精于公文刑律的老手,法司仓促补全的证据,还真是处处漏洞。

至于李香玉有关枉法的指控,宋子杰根本就不在意,就算另起一案,推给法司书吏“工作疏忽”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枉法这事,在华夏从来都不是大罪,原本法就得随时由上意君意而枉。只有当法为真正的国法,公法后,枉法才是重罪。比如伪证,在法无独立的社会,这不是什么大罪。而在公法社会,伪证就是大罪。

华夏之法,本质还是形式之法,核心是对上不对下的。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法就不可能独立。儒法社会,法也不可能独立,否则怎么对应人治呢?法是确保形式公正,有形式在,人人受限。人治追求实质公正,但实质公正就如自由心证,人人都有不同看法。

只要法不独立,那么法也无所谓尊严,无所谓冒犯,所以伪证、无视法律秩序等等罪行,在儒法社会里,不是视为瑕疵,就是视为无罪,甚至是追求“实质公正”的必要手段。

李香玉当然没那么超前的意识,也只是借此机会夺得砝码,经她这么一驳,好几份证据都失了效力。

宋子杰咬牙道:“可你爷爷唆使地痞游手,伤人夺产的事,怎么也是翻不了的!”

这是李煦所背罪行里最重的,毕竟死了人,其他什么行贿,乃至主持这笔生意压榨民人都算不上重罪,这一桩守住,他就赢了。

有人附耳过来,李香玉一边听一边点头,杭世骏等人心中猛抖,暗道这该是贤妃娘娘派来的军师,这可怎么办?

宋子杰再遭法司官员瞩目,额头已是细汗层层,心说老爷们啊,你们的手脚太不干净了,要换成我来挑剔,你们全都得倒了,就希望贤妃娘娘的军师,还有那小姑娘,不可能纤毫毕现地看事情。

李香玉心中有数,开始反击:“我要看人命案的卷宗。”

这要求不能推脱,于是一叠又一叠卷宗摆了出来。一份份文档出示,案告,各方笔录,仵作尸格,一应俱全。

劳伦斯在旁听席上已经惊呆了,何其细密的文书流程!何其完善的法律流程!在他的猜想里,赛里斯人断案就是双方各自陈词,法官根据宏大而无所不包的法典,以良心出发断案。

可没想到,赛里斯人竟然是靠着一整套文书流程在执行法律,仅仅一桩命案,就包括案发报告,警差执行公务的报告,现场检查报告,尸检报告,证人问询笔录,犯人圈定和抓捕流程一系列文书,以及审讯凶手的报告,林林总总,一件命案,怕不下数十上百份文报。而且还会严格归档,随时备查,以保证案件审理出问题时重新提查。

劳伦斯当然不清楚,华夏虽未立起独立的法权,法务却已经数千年沿袭,就形式而言,已严密到了非常成熟的地步。这也是儒法社会为确保形式上的统治,而历朝历代累积下来的。

它起的作用是什么呢?首先自然是为了满足社会管控的需要,必须维持一定程度的社会公正,由此社会才能稳定。几千年大一统的传承,让这种需求所凸显出来的形式法已足够成熟,这可是眼下的欧罗巴所难望项背的。

其次这形式之法,也是因应人治所需。人治并非是毫无制度,反而更讲求形式上的完美。当人治以某一点为重时,法这一途上就得提供相应的形式依托。换句俗话说,那就是不认真的时候就是坨屎,认真起来,那就是恢恢天网。

从汉到明,不管是“约法三章”还是“春秋决狱”,再到《宋刑统》、《大明律》、《明大诰》,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华夏律法。在这些大典性质的法律之外,还有诸多临时性、习惯性的判令如汗牛充栋。华夏法律历史远非简单的罗马法所能概括,而是各个方向汇聚起来的,又以官僚行政体制串联而起,只要梳理出来,先不论具体法文如何,整个体系的浩大和完善,足以让任何一个法学者五体投地。

劳伦斯爵士的感受就是这样,因此当假发脱顶而去时,他却毫无感觉。在他眼里,这场庭审就是赛里斯人华美而缜密的法学舞台,他已毫不在意结果,只想让这过程尽可能长,尽可能展现更多他所不知道的细节。

果然,李香玉在行家的指点下,对破绽百出的尸格、出警报告以及凶犯审问笔录提出了质疑。

宋子杰道:“这该与你爷爷之罪没关系吧……”

李香玉道:“连凶手都未必是真凶手,他说的话能用来给我爷爷定罪吗?”

公堂嗡嗡声四起,显然都在支持李香玉。

眼见李香玉就要驳倒命案这一桩罪,宋子杰经验丰富,沉声道:“凶犯已认罪,此案已审结!这份证供就是真的!”

这是以形式公正推翻实质公正,打断李香玉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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