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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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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蒙古人识趣地将炮兵阵地后移,企图依靠数量弥补远程射击的不足。双方的炮战又持续了一整天,蒙古人终于有了进展,炮弹在居延堡的城墙上砸出了不少凹坑,而损毁的火炮则减少到了六门。

切尔雷赫都看不下去了,找到三位汗王发牢骚。蒙古人虽然不太会数数,可有识之士也清楚,再这样对轰下去,己方的火炮永无轰塌一段城墙,或者砸垮一座角楼之日。

汉人火炮发射的是二十斤弹丸,还架在八丈高的城中高塔上。俄罗斯给他们的火炮虽也是能打五六里的大炮,弹丸却都不超过十斤,而且还都是青铜造的大炮,不能持续轰击。

于是第三天,蒙古人采取了“步炮协同”的战术,一面用火炮轰,一面用步兵冲,至于会轰到自己人这事,就自求多福吧。

鉴于居延堡诡异的六面外形,攻城兵力也分作了六路,分片包干。蒙古人自不擅长攻城,但有大炮,又准备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兵力还数十倍于守军,汗王和部将们都深信此城必下,唯一的问题不过是要耗多少时间。

“为什么这么急?这是要我们用尸体堆上城墙吗?”

三汗王所组成的联议王庭给三音诺颜部分了一面城墙,限期十天拿下,扎布多伦愤怒地质问王庭令使。居延堡可不是简单的军堡,城墙简直像是用石头堆砌而起的。而就算是一般的军堡,断护城水流,填平沟堑,再蚁附攻城,怎么也要半月一月。

“汉人正在调度兵马,他们的安西军加上准噶尔和青海蒙古部族,援兵估计会有两三万人。如果援兵到来之前,还没攻陷居延堡,那时即便撤退,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而真要退走,我们喀尔喀蒙古再没勇气聚起这样一支大军,以后举只能眼睁睁看着汉人用一座座军堡,一路修到漠北腹地,什么时候到了哈喇和林,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喀尔喀蒙古的死期。”

策棱挥退令使,亲自对儿子解说。

“就算是攻下了居延堡,我们也得留出撤退的时间,喀尔喀三位汗王可不敢跟红衣决战。毁了居延堡,汉人要重修,至少又得一年,对他们来说,过得一年就算一年吧。”

策棱鄙夷地说着,多伦扎布已不太清楚父亲的想法,又不敢深问,只好问该怎么攻城。

“绝不靠近城墙半里之内,打一天作一天法事……”

策棱微微笑着,多伦扎布心说,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第二天,多伦扎布才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就算铆足了劲,也没多少人能冲到城墙半里以内。进到两里内,汉人的小炮就开始轰击,一里以内,就有如雨的枪弹迎头泼来,更让人恐怖的是,这一里以外的枪击都很有准头。

土谢图汗部一队自忖武勇的巴特尔先登队冲了一里半,尸体就拉了一里半,如一条长长省略号。堪堪冲到半里开外,最后十来个人被一连串的开花弹和排枪淹没,点出了一个艳红而饱满的句号。

“呼……真爽……”

曹沾从角楼上的射击孔退开,给自己的十三年式线膛枪装弹,刚才那个句号,还有自己贡献的一小点呢。

不仅角楼有射击孔,城墙也都是这种设计,整整一日“血战”,流的都是蒙古人的血,对方起码在城下死伤五六百人。居延堡守军死三伤十一,其中一死三伤还是一门四斤炮炸膛,对英华官兵来说,制造局的黑心炮匠比蒙古人还可恨。虽然炸膛原因是新炮手紧张,填了两份炮药,可顶不住双倍药量的火炮,那就是劣品!

“不应该啊……”

作战间隙,守城官兵还轮流回营吃中午饭,代去病继续抱怨。

“战争不就该是耿直了脖子,全身血液都像是油锅翻腾一般,嗞嗞作响,一刀下去,血水泼了一脸,然后你觉得不仰天嚎上一嗓子,整个人就要炸裂么?”

听到这比自己还酸的书生意气,曹沾笑了,喷了代去病一脸米粒。

“这才几天,着什么急?”

曹沾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曾经在桂真身边跟了三个月,对禁卫第六师在缅甸血战的细节非常清楚。

代去病一边抹脸一边道:“着急啊,混不到龙头章,也要混枚虎豹章,不然怎么回去娶媳妇呢?”

曹沾又差点喷了,怎么你也要娶妻呢?

接着轰的一声,地板猛抖,杂物飞溅,烟尘大作,还夹着惨呼声。老半天后,惊得全身都僵了的两人才看到大概两三丈外的饭桌上,一人已经没了脑袋,一人缺了一条腿,正在地上惨呼翻滚。再看看屋顶,赫然一个大洞,原来是蒙古人的一发炮弹轰进了食堂。

两人吞着唾沫,忽然觉得,血液还没沸腾,就开始变冷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谁的活路

枪炮轰鸣,沙尘弥散,居延堡北甲角楼上,两个人都在大口喘气,杨继远是长而且沉的牛喘,曹沾是短而浅的狗喘。

这已是围城第十天,蒙古人开始有了章法,尽管还没进化到掘平行壕近城,但也学会了以胸墙和盾车掩护突进,城下死亡禁区的范围也从一里内被压缩到半里内。

同时蒙古人也开始运用多层次火力,不再只单纯依靠罗刹人的大炮,而是用上了清军留在乌里雅苏台军械库的抬枪和小炮。大炮在四五里外,小炮在一两里外,抬枪和火枪在半里外,有组织有重点地推进,终于能在城下一里外站稳脚跟。

“很明显,有罗刹人在指点,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营指挥杨继远是因为兴奋而喘气,这意味着蒙古人该不会是豆渣,连城墙都摸不到就要崩掉。

曹沾则是因为恐惧而喘气,他负责战损统计。之前每日不到十人的死伤让他觉得战争不过就是这么回事,食堂的惨状,那也是老天点到人而已。可前两日死伤猛然以倍数飙升,感受也开始变质。

守军总数除以每天伤亡等于坚守时间,每多一人死伤,他都要在脑子里重新算一遍,就觉有股无形的重压,将身体周围乃至胸腔里的空气压得死死的,不使劲喘就难以呼吸。

曹沾自认自己不是怯敌,身体的反应却难以控制,担忧同僚鄙视的心理更加重了恐惧,结果就真被当作了怯敌。代去病都好心地接下了他的工作,让他陪同杨继远传递军令。原本干这事的典军校尉运气不好,被崩飞的水泥块削了半边脸。

杨继远一巴掌拍上曹沾的肩膀,后者吓了一哆嗦。

“还没习惯?小子你啊,就是那种脑子转得快的,但凡这种人,总丢不掉杂念。换在昔日那主子奴才的军中,怕已被上司拿来砍头立威了。”

杨继远这话含义不浅,曹沾居然都听懂了,他吞着唾沫问:“指挥,有什么法子尽快习惯?”

杨继远嘴角一斜:“多想想你的表妹就好……”

曹沾的表妹是李香玉,这事军中皆知。李香玉可不是寻常人物,还是个小姑娘,就敢拦驾叩阍,跟法司对簿公堂,现在更是肆草堂文书,皇帝的亲随。

禁卫第六师有传言,说皇帝亲自交代过桂真,要好好照看曹沾,在军中磨出资历就转回后方,为的是啥,是个人都明白。

杨继远不清楚这事的真实性,但曹沾毅然下到营署而不是呆在师署里混资历,这也让他对曹沾另眼相看。在禁卫第六师里,谁的旗人出身最“高贵”,谁就最遭鄙视。

“指挥,不是说在战场上总想着活下来,人才会害怕,所以该先当自己是已死之人么?”

曹沾不解,指挥的安抚太有人情味,跟禁卫第六师的传统不符。

“那是哄实诚人的,哄不住你们读书人。人人都畏死,谁都免不了,就看拿什么东西压住。”

角楼还在颤抖,烟尘喷飞,杨继远却抱着胳膊,陷入到回忆中。

“当年在缅甸,跟不列颠的天竺兵对战时,我还只是个翼长,排在战列最前面。第一道排枪,我的人就倒了三成,当时我腿已经软了,就想着是转身跑还是趴地上装死……”

“我还是直直站着,为什么?因为我忽然觉得背上很热,不必回头就知道,后面的翼哨甚至整个营都在看着我,看我这个翼是不是要崩掉。”

“我忽然觉得,继续站着,挥着军刀,这模样挺帅。难得一辈子有上千号人盯着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这是何等得意的事?便是死了,也值……”

杨继远的话很出曹沾意外,他还以为这上司会用天刑社的道理来鼓舞他。

“肤浅……活着离开战场时,才暗骂自己真是肤浅,可要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我没读过什么书,还很惜命,军法荣耀什么的,总是很难抓住。天刑社讲军人天职,我就觉得,靠这肤浅,我才能守住那天职,所以啊……”

杨继远朝曹沾笑道:“天职、功业、荣耀、羞耻,每个人心中都有比命还重的东西,就看能不能找到,能不能用它来压住畏死之心。便是肤浅之心,也无所谓,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因怕死而不畏死。”

他换上诡异笑脸道:“听说你表妹辩才无双,连陛下都挡不住,我觉得吧,多想想跟你表妹成亲后那痛不欲生的日子,就不觉得这战场有什么可怕的了。”

曹沾咳嗽不已,暗道自己和表妹的形象怎么这么不堪呢……

被杨继远这么怪怪地一搅,曹沾还真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此时一发炮弹正砸在角楼枪眼处,烟尘混着水泥碎屑喷射而入,将两个士兵掀翻在地,曹沾居然也没再去算那个公式。

确认畏死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压不住这畏惧而失了天职,曹沾也终于淡然下来。但当他透过枪眼,看到城下那一片片伏尸时,却又生起了疑惑。那些人又是怎么克服畏死之心的呢?就靠银子或者鞭子?

“我们的战马累得跑不动了,铁甲早已生锈。我们的弯刀满是钝口,弓弦沾满了血水,再也拉不开。我们手里只有陌生的火枪,漫天飞的炮弹枪子比羽箭要快十倍。我们再难跟敌人一对一比拼勇武,无数的兄弟战死时,连对方的面目都没看见。”

“可这就让我们畏惧,我们怯懦了吗?这样就让我们不敢再踏着兄弟们的尸体,继续冲上去!?我们是谁!?我们是喀尔喀蒙古!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五百年前,我们征服过全世界!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城池,都飘着我们蒙古人的旗帜!金银财宝,男女奴隶,我们想要什么就能抢到什么,不管是汉人的皇帝,还是洋人的王公,都在我们蒙古人的铁蹄下呻吟!”

汗王帐前,一个中年人正踩在马鞍上,高声呼喊着,数百旗参领、佐领聚在前方,脸色通红,双拳紧握,情绪激动。

扎萨克图汗世子巴勒达尔,坚定的亲罗刹派,这支大军的实际统帅。正是他跟切尔雷赫联手推动了喀尔喀三部联合,汇聚了这一支大军,还从罗刹那搞来了火枪大炮。

可十来天的围攻,不仅没损居延堡分毫,还死伤三四千人,大多是族中精锐,三位汗王依旧鼎力支持巴勒达尔,但各部旗佐却开始动摇了。

这让巴勒达尔很愤怒,切尔雷赫的话也让他很恐惧:“喀尔喀蒙古人如果真是这样羸弱,伊万诺夫阁下,就是那位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督军,会很高兴地驱策着哥萨克人南下。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还在东方,你们扎萨克图汗部最靠近唐努乌梁海,到时你的父亲,还有你,还能再当这个汗王么?”

他召集了三部的各部落首领,以蒙古人少有的长篇大论,进行着战斗动员。换在几百年前,要蒙古人全力而战,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动员。

“可现在……现在我们喀尔喀蒙古不仅失去了先祖的荣耀,连活路都已经没了!”

巴勒达尔的语调转为悲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情感。

“大清抛弃了我们,汉人侵入我们的家园,要夺占我们的牧场,抢走我们的牛羊。他们还要屠杀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女,报复我们五百年前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们在这里战斗,已经不是在为祖先的荣耀!我们是为活命而战!如果我们失败了,失去的不止是荣耀,不止是勇士的生命,而是整个喀尔喀蒙古!如果我们失败了,喀尔喀蒙古,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

巴勒达尔扫视场中各部参领佐领,注意到了策棱和多伦扎布的存在,他补充道:“或者是三音诺颜部……”

听着巴勒达尔骤然拔高了语调,高呼:“全都要灭亡!”一身蒙人打扮,裹着斗篷的切尔雷赫歪了歪嘴角。

“活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有广阔的疆域,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没了活路而发出悲哀而无力的呼喊。很可惜,在你们的背后是俄罗斯,所以你们喀尔喀蒙古人,就只能去跟汉人争活路。”

切尔雷赫的感慨自语被如潮呐喊盖住,巴勒达尔没必要说更多,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胜就没了活路。

“喀尔喀三部的活路,跟我们三音诺颜这样的小部族的活路是一回事吗?汗王的活路,跟我这种人的活路是一回事吗?”

人群外,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冷冷笑着,身边一个喇嘛温和地笑着。

满腔充斥着悲情的蒙古人终于在陌生的作战方式下,也爆发出了传统的战斗热情。接下来的十来天,蒙古人以两千来具尸体的惨重代价,终于将围困线压缩到了城墙七八十丈以下。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已经能借短促的火力掩护,开始填埋护城沟堑,甚至抽冷子用云梯发动突袭。尽管靠着飞天炮、手榴弹以及神射手的冷枪,应付这种攻击不算吃力。但再度接手伤亡统计的曹沾,也不得不又一次拨起了压在心底的算盘。

将近一个月,居延堡已经阵亡一百四十六人,重伤二百零三人,轻伤员都已经不统计了,只要还能持枪射击的,都得上岗。以现在每天死伤已达三十人的速度,最多再守一个月。

检查城防时,曹沾还因城墙裂口无数,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面崩塌的情况而忧虑不已。终究是仓促而建的军堡啊,计划中的外围防线都没建好,蒙古人就打过来了,而且还有罗刹人指点。希望援军能料敌从宽,而不是料己从宽,早发援兵吧。

十一月十日,蒙古人的炮火忽然集中在了东南面城墙,曹沾惊住了。

“总结这一个月的战斗,我发现中国人在这一面的阻击最有力,高塔上的大炮在这一面的炮火压制速度也最快,我相信,他们在这一面有防御缺陷。”

在大北方战役中参加过芬兰之战的切尔雷赫,终于发现了居延堡的弱点,已经打红了眼的巴勒达尔亲自上阵指挥,驱策火枪兵连续冲击。而切尔雷赫也终于得了汗王首肯,直接指挥火炮进行远程轰击。

“该死的罗刹人,等抓到了他们,一定要割了他们的蛋蛋下酒!”

杨继远黑着脸诅咒着,亲自上到东南角楼指挥火力反击。

“对了,你就没写份遗书,留下信物?”

代去病跟着杨继远去了,行前忽然问了曹沾这么一句。

曹沾拍拍脑袋,还真忘了,虽说不怎么当真,但做总比不做好吧,他匆匆把自己的一份手稿塞给代去病,那是他闲时舞文弄墨的一些东西,藏着的一些词句,该只有表妹明白。

等代去病的身影消失在角楼里,曹沾才明白过来,妈的,被骗了,这家伙怎么不把遗书信物留给他?

朝角楼伸手,中指刚刚比划出来,一阵天摇地动,角楼上半截轰然垮塌。

“代去病……杨指挥……”

曹沾两眼发直,手一直僵在空中,怎么也不相信,上司和同僚,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战殁。

东湾堡,内外旌旗招展,营帐如海,桂真急急找到彭世涵:“哨骑报说,前日居延堡一处角楼垮塌,两个时辰里,指挥旗、副指挥旗,翼长旗相继落下,之后升起的是副翼旗!”

彭世涵点头,他已收到军报:“官长死伤这么严重,只能说是老天爷无眼……有罗刹人帮着指挥,加上火炮,打到这份上也不意外。”

在部下面前已绝少焦躁的桂真,此刻却急得要跳脚:“杨继远不在了,我不担心,任何一个翼长在,我都心里有底,可他妈的一个指挥,一个副指挥,四个翼长居然全都没了!居延堡的守将现在不过是小小骑尉!都统制,咱们是不是先出动骑兵,缓解一下居延堡的压力?”

彭世涵摇头:“王不死那还需要时间,后路没堵住,现在动就是打草惊蛇。”

桂真咬牙:“可居延堡要丢了怎么办?”

彭世涵反问:“居延堡城墙塌了么?炮火被压住了么?蒙古人已在大举蚁附攻城了么?”

桂真摇头,哨探连城中旗帜都看得一清二楚,真要有彭世涵所说的这些状况,早就报上来了。

彭世涵耸肩:“那还担心什么?”

桂真愣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七百八十七章 坑人没商量

如果彭世涵知道十日夜里居延堡的情况,恐怕他要跳得比桂真还高。

当日夜里,居延堡八十三营营署,曹沾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耗在叹气上了。

居延堡只花了八个月就建起,虽说这是皇帝直接推动,安西大都督张汉皖和川陕总督贾昊从军政两面紧密携手,不惜工本而造就的奇迹,但仍被称呼为逆天之举。

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在报复了,营指挥杨继远和行军参谋代去病亡于南面角楼坍塌,接手的副指挥连带营中另外几位参谋又遭遇炸膛事故,非死即伤。之前四个翼长已一死一伤,剩下两位翼长,一个亡于流弹,一个刚刚接过指挥权,赶到南面城墙,就因手榴弹早炸而重伤。

虽说英华红衣官长的死伤率比士兵高得多,但一个营从指挥到正翼的军官,两个时辰内就一扫而光,这只能说是另一个奇迹。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副翼长带着一帮哨长在领导全营,而原本的营署,只剩下曹沾这根独苗。

两个副翼长按资历分出了正副,四十多岁,有近十年军龄的杜连柏为正,二十五六,黄埔学院十一年毕业的郝竞山为副。

两个副翼长要统领堡中一千多号人,包括从师部调来的那个二十斤炮哨,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管是英华军律,还是多年的实战传统,都已经凝练出了指挥权不容溃散的原则,再不是旧日可以攀着其他关系,不服同僚调配的大小山头生态。没了郎官,尉官顶上,哪怕是从都尉到副尉全完蛋了,还有士官。反正只要有能带兵的,部队就不该散架。

可有些情况总是军法和传统照顾不到的,比如此刻的军议上,杜连柏认为必须出城一战,在南面城墙下抢出一块阵地,削弱敌军的攻击。南面城墙的工程质量有问题,导致一座角楼崩塌,营中指挥层也几乎一扫而空。要守住居延堡,就得加强南面防御。

副手郝竞山却不赞同,他认为出城伤亡太大,不利于持久防御。南面防御虽有漏洞,靠蒙古人的攻击力度,却还不足以造成致命威胁。

营中哨长们都觉得郝竞山的意见更持重,没有积极响应杜连柏。而杜连柏斥责此策乃坐以待毙,是懦夫所为,鉴于禁卫第六师绝不怯战的荣耀,以及服从指挥权的原则,大家又不敢公开支持郝竞山,营署里陷入到可怕的沉默中。

曹沾觉得军心出了问题,就一个劲地叹气。

“曹参谋,你说呢?”

杜连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郝竞山和十多名哨长们也都一脸希冀地看向曹沾。

“我?我……我只是、只是个行军参谋,小小校尉啊。”

曹沾头皮发麻,他是文职入军,没资格领兵,从不认为自己有插手作战指挥的资格,眼下大家都一副等着他拿主意的模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郝竞山道:“参谋不仅是校尉,还是营署里唯一还能开口的官长,你不说话,大家怎么安心?”

曹沾看出来了,别看这两人接下指挥权时面色不改,可实际心中却已压上了一座大山,两人相争不下,就因为压力太大,现在不得不找上他分担。

“我啊,我觉得……”

这只是旁观者清,曹沾念头转向正题时,之前早已被驱走的恐惧悄然占据了身心,让他又觉喘不过气来,本想随口说点什么,刚起了头,一股气就全吞回了肚子。

自己一句话就要定居延堡的存亡啊,能乱说么?

可这难道不是机会么!?大丈夫名留青史,就在这一刻!

意识到了这一点,曹沾顿时满面涨红。

可脸上血色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不止是居延堡垒的存亡,身为军中,此战意义,他比一般武人理解得更深。先不说一千多号人的性命,西北大局,北庭大业,数万大军和上百万民夫的血汗,上千万白银的耗费,成败说不定就在自己一句话之间……

这一刻,曹沾忽然无比钦佩五百年前的虞允文,本不担军事,却毅然挺身而出,力挽天倾,自己还真不是那块料呢。

杜郝二人见曹沾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没能出声,都暗暗摇头,心说这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这般压力,自己受不住,怎能指望他受住。

两人正要继续争论,曹沾却终于挤出了声音:“东南面堡墙确实有问题,如果炮弹打中了左下缘编号六零二的一条裂缝,估计那一截全要垮塌下来。”

先是细若蚊呐,渐渐声音大了:“如果不能阻止敌军在那一面炮轰,以老天爷降在居延堡的运气来看……那一段城墙必然垮塌。”

说到运气,大家都摇头苦笑。再一想,心思也都沉重起来,这么看来,出城不出城,意义都不大。

曹沾眼中升起光亮:“既然必定要垮塌,为什么我们不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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