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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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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造反而来的,不是……不是为了那事……”

少女挣开他的手,飞身上马,喝啊一声,马儿嘶鸣,飞驰而出,荡起滚滚一道烟尘。

“人生的大跃进……失败。”

李肆叹气,可沮丧却转瞬消散,那么就专心在事业的大跃进上吧。

“三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看着马上的少女绝尘而去,李肆给自己打着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范秀才!一年多不见了,瞧你这气色,该是有了富贵,衣锦还乡了吧?”

“哪来什么富贵,不过承老板吉言,该是不远了。”

“好啊好啊,那今天来,还是……老规矩?”

“嗯,玉鲢一尾,熊掌一面。”

广州城东门内一家小食铺,两个盘子上了范晋的桌,筷子捏起来,范晋点点左边的盘子:“鱼我所欲也”,再点点右边:“熊掌亦我所欲也”。

滑嫩嫩的白玉豆腐洒着青葱,金灿灿油光光的炸豆腐香气直冒,范晋心满意足地念叨着:“鱼与熊掌兼得,岂不快哉……”

自语间,神思缥缈,时光恍若倒转,又回到了一两年前,那还是初冬季节……

“真是有趣,豆腐就是豆腐,再念叨也变不成鱼。”

当时他也在这般自得其乐,邻桌却有人扑哧笑了出声,偏头一看,却是个翩翩美少年。清脆悦耳的嗓音外加绷起的高高胸脯,还有瓜皮帽下那乌溜溜的大辫子,纵然范晋眼拙,也能看出是一个西贝货。

“子非豆腐,安知豆腐成不了鱼?子也非我,安知下我肚的不是鱼?”

范晋认真地驳斥着,然后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再不多话,埋头吃鱼……豆腐。却不料那小姐径直坐了过来,手一伸,将范晋那盘“鱼”丢到了邻桌。

“那么,空空如也,你也能当鱼吃喽?”

这小姐促狭地说着。

范晋一愣,入眼的却是姑娘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下意识地用筷子点着:“哪里是空空如也,这里还有鱼……不,熊掌。”

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好,抬眼看去,正见到小姐正皱眉欲恼,四目相接,时间就这么凝固了。

日月如梭,一眨眼功夫,世事变幻了一轮,可终究还是乌云散尽了。将思绪从记忆中抽出来,范晋满足地叹了口气,跟回忆比起来,美好的未来更值得期待。

今日是乡试前的科试,有冷面学政史贻直督场,本是走过场的科试,气氛也变得无比滞重。不少生员都是战战兢兢,出了考场都还忐忑不安,可范晋却是心中笃定。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刷下来,这种自信不仅来自于之前的苦读,在英德一年多的经历,也让他的心性有了长足进步。当初贼匪夜袭李庄的时候,他握着长矛守在教室门口,从那时起,心中就立起了一座山峦,一点点冲天而上。

这还拜李肆所赐,年纪比他小了四五岁的李肆,能有现在这一番事业,让范晋很是钦佩。只是……什么资本怪兽,什么三个相信,李肆说过的一些东西他也有所耳闻,隐约觉着既跟圣人言相合,却又有悖圣贤大道。反正这广东风气怪异,乡间什么奇谈怪论都有,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都是些草民商贾工匠之流的东西,李肆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吃完豆腐,丢下十来个铜子,范晋哼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悠悠地朝家里行去。

广州府学里,有人心情正糟到极点,别说唱小曲,不是自忖身份,早就骂娘了。

“连抬格避讳都不知,满篇错了十多处,这样的人还能是廪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进!?这连书都没背周正,还想去考乡试!?”

即便强自压抑,史贻直也快咆哮了,眼见就要动笔画下一个个大叉,伺立的教授赶紧摇手。

“大人哪,历届科试,黜落都默有定额,大人要破这旧例,可是大忌讳。”

听到这话,史贻直停住,目光闪烁不定,之前在韶州府学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

“只以笔墨粗劣黜落,不说知府大人,制台宪台的门,他都是能敲得开的。大人,若是没有明显的纰漏,何苦硬拦此人 ?'…99down'再说了,平心而论,他没有找枪手替考,全以自身学问应试,对大人的敬畏之意,对进学的虔诚之心,远超他人哪。”

当时他正要给一份书法丑陋不堪的试卷划下大叉,府学教授按住了他的笔,这么对他说着。

一听这话,史贻直就知道有文章,翻开卷子名栏一看,两个字赫然入目:“李肆”。

史贻直不清楚李肆其人,府学教授低低说道:“就是李北江”,他这才恍然。身在广州城,李北江携湖广江西米商济粮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只当是一个豪商,却不想居然是个十八岁的童生……

再仔细翻看了卷子,史贻直心中一凉,同时也将李肆此人打为“狡奸之辈”。因为这卷子答得四平八稳,以他的学问造诣,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老手先做好了的文章,他自问对学政衙署管得极严,看来就算不是泄题,自己事前圈定的题目范围,也由手下传给了此人。

又气又怒,外加对这一手铁线般拧出来的笔法很是厌憎,史贻直差点就要将一个大叉径直劈在卷子上,府学教授的话又在脑子里翻腾起来。

是啊,何苦呢,人家毕竟没有什么明显的过错,也找不出作弊的痕迹。泄题这种事,无凭无据,深究下去,说不定还要牵累自己,这是太苛了吧。

压住心头那一丝不甘,史贻直恨恨运笔,在卷子上批下了一个大字:“可”。

思绪转回,如今这广州府的科试,面对一份份不堪入目的卷子,又是想痛快地划叉而不得,史贻直心中那股郁闷,几乎快撑裂了百会。

教授的话虽然有私心,对他却也是好意。朝廷行事,历来注重经制,既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史贻直可以铁面石心自作崖,在银钱上把持节操,可进学一事涉及朝政大局,真要在科试上大动干戈,朝堂对自己的评语说不定真会给出一个“苛厉生事”。

恹恹地在一堆原本要评为不及格的卷子里挑着,准备将最看不入眼的几份卷子黜落,一个四品官进了门,却是广州知府叶旉。

科试不比乡试,规制没有那么严苛,叶旉来府学也不算忌讳。但时值科试审卷,终究有些唐突,史贻直正要出言损上几句,将这个八阿哥门人撵走,叶旉却吩咐教授找出一份卷子,径直上前低语道:“铁崖,此人你可得黜落了。”

史贻直皱眉,这也太直接了吧。

强自撑起君子风度,史贻直接过卷子,仔细看了一阵。嗯,笔法俊秀,文风沉凝,学识更没有大问题,在这一大堆卷子里,虽然说不上鹤立鸡群,可“优秀”二字却能担起。以史贻直的判断,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乡试,此人也该能榜上有名。

翻开名栏,写着“范晋”二字。

“叶府尊,此人是奸是盗?要黜落他,总得有说法吧。”

史贻直沉声问着。

“说法,那不是铁崖你一句话的事?”

叶旉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地应着。

“荒唐!我史贻直又没投在哪个阿哥门下,朝廷法度如天,怎可如此行事!?”

史贻直终于恼了,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可外放一省学政,即便是督抚都管不到他,这广州知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叶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圈山羊胡子修剪得极整洁,相貌颇有循吏的肃正之风。史贻直的叱责,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叹气。

“铁崖啊,这就是你为何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来年的原因。”

这话像是一闷棍上头,敲得史贻直脑袋发晕。

“不说这个了,跟你交个底,此人跟广州将军管大人的千金有些厮缠,这说法,还不够?”

接着叶旉的话却让史贻直清醒了,不仅是攀龙附凤,还涉及到旗汉之事,却要自己出头,这是凭什么!?

“我说过了,自有朝廷法度在,此事休要再提!”

史贻直一边沉声拒绝,一边心中暗恨,谁稀罕着你们旗人女子了!?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为这点事就要毁人前程,真是可恨。

“这样一桩针尖小事,你也要硬着脖子?铁崖,我叶旉是小人物,你不必上心,甚至管大人那,你都可以不给情面。可管大人的千金,本已早有安排。你若是不愿伸手帮忙,京里八阿哥雍容大度,自然不会计较,吏部那些小人,却是要盯上你一眼了。”

叶旉摇头,为史贻直这坨油盐不进的铁旮瘩不值。

“要还想在翰林院继续磨着,请便。若是伸伸手,让八阿哥记住了,下次再放出京,说不定就是藩台皋台的前程。”

叶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话说完,拱拱手告辞了。

前后一番话让史贻直愣了好半天,铁崖、法度、功名、人情,一圈圈物事在脑子里转着,曾经也身为学子的艰辛记忆,映在这范晋身上,就跟叶旉那张脸,还有那张脸背后的东西抵着,相争不让。

“我到底要什么?”

纷杂中,这样一个疑问蹦出来,让缠绕在一起的纠葛骤然崩解,要什么?要功名利禄!要名垂青史!

可一念凝定,史贻直心中却有什么东西直坠深渊,只觉无比空虚和难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水至清则无鱼”一连串的圣人言像是救命的绳索,在手中一根根荡过,但都还觉不够。甚至“小杖受,大杖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绳子他都扯了出来。

目光空洞而无意识地四下扫着,忽然碰到了案头的书,封面上《中庸》二字如粗壮的铁链,直插心间,终于将他那坠落的心迹拉住。

史贻直再度拿起范晋的卷子,仔细端详着,终于找到了一处抬格之误。原本这样的抬法可对可错,就看考官怎么审度,但他却是长长出了口气,一个大叉划下,像是再也不愿碰这卷子,哗啦一声丢到了黜落的卷堆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什么都不怕,除了主子

“我欠的利钱早就还清了!还想来讹我?去县衙还是府衙,你们可得趁早!”

范家院子门口,范晋将一张欠单哗啦丢了回去,眉宇间的气度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穷酸秀才,慑得前面那两个游手也退了一步。

“范秀才,你欠的是还清了,可你爹娘为了张罗你的事,却也借了咱们东家不少钱呢,这不,上面你爹画的押和手印可清楚得很!”

后面那个游手咋呼着举起单子,范晋一看,果然如此,不由怒火中烧,准是这帮高利贷晃子骗了自家爹娘。

“二百六十两,你们好大的买卖!”

再看清那个数字,范晋真想一头痰吐到那人脸上。

“你爹娘要托人说合,保住你的功名,免了县里发文书追捕,这点钱捞你一身清白,可算是便宜了。”

游手的话让范晋咬牙切齿,却又难以发作。

“爹,娘,不怪你们,是孩儿的错,没守在你们身上,让你们遭了蒙骗。”

屋里范晋安慰着一脸凄色的爹娘。

“这些银子只是小事,等孩儿中了举,挣了前程,咱们家的日子就能再好起来。”

一年攒下来的银子都被搜刮一空,范晋也是心如刀割,可想到乡试在即,精神也振作起来。

可接着的遭遇,让范晋百思不得其解。

“重矩,你快藏藏,于家向县里投告了,说你诬告乡里。”

来递消息的是番禹县衙书手吴平吴静波,不仅是他同窗好友,还跟妹妹小莲结了亲,就等着小莲明年及笄就纳采过门。

“什么?那事不是已经结了吗?”

范晋怒火中烧,不顾吴平的劝阻,径直朝于家奔去。之前他到底遭了什么难,并没对李肆细说。其实不是家中有难,而是他自己惹了祸事,缘由不过是帮人写状纸,被前任番禹县太爷指为讼棍,要办他恶怂滥告。不是他在县学的老师,还有在县衙的同窗活动,这生员功名都差点被撸了。这一番打点花了不少银子,一时还不出钱,典房典田拖着时间。怕自己人在家里被扒房现还,才不得不投奔英德的发蒙塾师段宏时那。

此事已经了结,番禹县的县太爷也换了人,他满以为早无纠葛,怎么还闹上这么一出?

“范秀才,我当家的劝你赶紧走,带着你一家走吧,他到县里投告你,也是被县太爷逼的。”

到了于家,于家媳妇又是同情又是埋怨地看着他,说出了让范晋毛骨悚然的话。

“我不走!帮我再活动下,把事情拖拖,等乡试过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回到家里,对着吴平,范晋咬牙说着。

“两任县太爷都在故意整治你,重矩,是不是跟你和管……”

吴平小心翼翼地说着,可还是惹得范晋开始有些暴躁。

“没有关系!一点也没关系!真有关系,我又怎能再见到她?堂堂的广州将军,会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拐着几道弯来整治我!?”

之前吴平就劝过范晋,招惹旗人女子,还是将军女儿,就真是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那时范晋似乎也听进去了,可现在好像心志又坚定起来。可这话吴平也觉得有道理,广州将军是多大的官?不乐意范晋跟女儿有瓜葛,直接遣个家人来吓唬几句,还谁敢有念想?

“再说了,为我这么个穷酸,整个官府都能动起来!?”

范晋捏着拳头,胆气饱满。

“我就不信了!朝廷自有法度,总有说理的地方!这大清的天,还是为咱们士子敞开着的!不就是个县太爷么?等我中了举,再不怕他们这种人的欺凌!”

被他笃定神色感染,吴平点头,也觉事情不该如此,原本的浓浓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两天后,府学放了科试合格的榜,数百学子们聚在榜前交头接耳,场面却异常平静。这只是科试,真正的门槛在后面,而且这榜也跟往年差不多,黜落者极少,大家谈的更多还是乡试主副考官到底会是谁这一类问题。

低低人声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惨厉的嘶嚎,就像是血肉被扯裂了一般,震得众人心头发寒。

“不——!”

人群散开,将一个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人露了出来。

“不……”

范晋恨不得将脑袋摔裂在这砖石地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连科试都没过!?不说交卷前审查在三,出场后还仔细回忆了一番,就算有些许小节上的疏漏,也不可能遭了黜落的下场。

“这是为什么!?”

满腔愤懑激得他正涕泪纵横,附近有人出声劝他了。

“此次不过,下次再来嘛,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

说话的生员足有四五十岁了,云淡风轻地好意安慰着,范晋却是心火入骨,这不一样!这次乡试可是寄托着他功名和佳人两桩前程,只能进不能退!这次被拦在门槛外,身后那一堆烂事围上来,他恐怕连学着上次那样,出奔避祸的机会都没有了。

深渊,他只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深渊坠落。

“学台大人!”

恍惚间就听到这样的招呼声,是学政来府学慰问生员了,这是广州城生员特有的待遇。

“学台大人!”

范晋猛然跳起,朝着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史贻直冲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黜落!?学台大人,求你说个明白!”

周围学子,连带史贻直身边的侍卫兵丁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已经撞开人群,径直扯住了史贻直的袍袖。瞧他一脸涕泪,目露凶光,脖筋都绷得直直的,若是手上有把刀,多半已经落到了史贻直的身上。

兵丁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这人扯开,几人合力,牢牢压在地上。

“那……那是谁?”

史贻直也是脸色发白,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叫什么范晋,被黜落了的,该是得了失心疯。”

听到这个名字,史贻直一愣,然后脸色如常地点点头。

“待他清醒下来,放走即可,别为难他。”

在一片“学台仁心高照”的称颂声中,史贻直拂袖而去,被按在地上的范晋失声痛哭。

“重矩,安心调养吧,县里那麻烦,我们都在帮着拖延,日子还长,从头来过也不迟。”

范家院子,吴平安慰着脸色惨白,正卧在床上的范晋,正要出门,却被他喊住了。

“静波,能帮个忙吗?”

声音低低的,却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吴平呆住。

“这……好吧,我也就豁出去了,帮上你这一次,我也相信,总还有说理之地。”

听了范晋的要求,吴平犹豫了好一阵,然后决然点头。

“其他倒不好说,不过……天理昭昭,李肆这话倒是没错,我就要让这天理应验!”

范晋强自下床,眼里满是不屈,他在李庄呆了一年多,对李肆那一通道理没怎么上心,可人遇挫折,绝不低头这心气,却已经是蕴得足够。

之前在李庄再遇管小玉,原本他还颇有顾忌,可李肆的话让他懂了,做人就得向前走,不能遇到险阻就避开,所以也就放开了心防。跟管小玉相处那一月,是他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月,他还想着这样的日子,以后能长长久久。就为这个,他也要拼命挣得一番前程,这点坎坷,他一定要冲过去。

科试没过还是其次,眼下县里的案子如果过不去,他的功名都要被撸掉,到那时候,可就真是直坠深渊,再难翻身。虽然不确定县太爷为何总要整治自己,但范晋觉得,总还是有人能整治县太爷,他托吴平取的,就是番禹知县篡改卷档,逼于家再告他的凭据。

广州府衙大堂,看着堂下那展臂低头,将状纸高高递起的年轻人,叶旉眼角不断跳着。

“接过来。”

一声吩咐,状纸由皂隶接过,在两手间渐渐展开,看着“篡改”、“肆意”、“枉法”、“卷宗”等等字样,叶旉假作抚额,将几乎快挣破脸皮的肉筋压住。

“生员范晋,你先回家,待本府细细查来,若番禹县真有此等罪行,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叶旉用着自己都觉陌生的声音说道。

“府尊要还的,是朝廷的公道!”

丢下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范晋拱手告退。

“哼……公道不公道,只有……”

叶旉下意识地看天,接着脑袋转向北面。

“主子才知道!”

他恨恨的嘀咕着,到了后堂,沉吟片刻,唤过家人。

“去告知将军府马催领,说那个穷酸狗急跳墙了,事情已不止他和管家千金的厮缠,我这里再难遮掩,得他动手才行。让他注意点,别落了痕迹。”

家人领命而去,叶旉叹气,像是在为谁惋惜。

“只怪你脖子太硬,早早低头,哪来这番灾祸?”

深夜,跟吴平喝到半醉的范晋迷迷糊糊醒来,正要出门解手,却听得院子另厢屋里妹妹的惊呼:“火!”

酒意顿时惊散,范晋冲出门,却见自家柴火灶房里火起,火头汹汹,映得四周通透,已经吞了大半屋子,正朝隔壁父母的屋子扑去,不由魂飞魄散。

“爹!娘!”

宿在范家的吴平也醒了,跟着妹妹范莲一起,三人正要冲进屋子,范家二老却扶持着从浓烟里奔了出来。

心头乱成一团,可见爹娘没事,范晋正要松口气,老爹却又返身朝屋子里冲去,嘴里还在念叨着:“还有银子……床脚下的银子,家里就那点了。”

老娘下意识地就跟着老爹奔去,范吴三人目呲欲裂,还没及挪动脚步,就听哗啦一阵轰响,屋顶塌了,浓浓烟尘扑出,将已若木雕的三人盖住。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时间,范晋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一夜,一个低低的哎哟声将他惊醒,那不是吴平或者妹妹的声音。

“这是意外……”

几个人在摇曳的火光中现身,为首之人正一脸遗憾地叹气摇头。

“你们是……是你们……”

一连串的念头扼住范晋的思维,让他语不成句。

“火,是我们放的,这是个警告,这广州城再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早滚早了!”

熟悉的口音,让范晋恍然惊醒,却又如坠冰窖,这人是旗人!难道这一切的祸患,真是因为自己跟管小玉扯上了关系?

“爹……娘……不会的,不会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悔恨跟巨大的疑惑混着,沉沉压住范晋,让他难以动弹,甚至难以呼吸。

“你们这些恶贼!就不怕王法吗!?”

吴平气怒攻心,恨声骂着。

“王法?怕!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缩手缩脚的,要换在三十年前,早一刀剁了,哪来这么多折腾!”

那中年旗人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

“要怕就束手就擒,我可是番禹县刑房的!”

吴平怒声喝道,那几人顿时抽了口凉气。

“看来这王法……咱们是不能怕了。”

那领头的旗人冷声道,眼里也并起了寒光。

“不——!”

那几人合身冲上,腰刀抽送,火光、刀光,混着血色变幻不定,吴平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捂着胸口缓缓栽倒,这一切映在范晋眼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映像,瞬间生起,随即破碎。惊惧、悔恨、茫然,更多的还是不解,重重思绪将他裹住,恍如置身梦境。

“喂!别浪费了!既然要当劫匪强盗,那就得像个样儿!”

那中年旗人拦住了挥向范莲的刀锋,嘿嘿笑着走向少女。

“就痛一下……不,两下。”

旗人面带微笑地看住惊呆了的少女,接着沉脸挥臂,砰的一声,刀柄砸在少女头上,纤弱身影栽倒在地。

“醒来啊——!”

范晋在心底里咆哮着,早前在李庄遇袭时那股握住长矛的心气终于聚了起来,宛如枷锁崩裂,从脚下抓起一根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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