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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旅人·柏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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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恐惧温疠,只盼病人都死绝,哪里知道他们竟然繁衍起来。周边的农人猎户把这些病人当作妖孽,多有寻机杀伤病人的,地方冲突不断。前代晋北候秋珩为了一劳永逸,赐柏树的病人“朱缨”名号,擅杀朱缨者当获死罪。然而朱缨也不能拥有地产田园,不能随意离开柏树,不能进入都市,违者可杀之。并且朱缨左肩永远要佩戴红布,以示明身份,若有发现不佩红布的,则是诛族的罪名。 

“如此我就不懂了。”饶老板问道,“不是说温疠都是要死的吗?还要长好大白斑。那些人不用佩戴红布,不也认得出来?再有,怎么那个朱缨要闯秋叶也不摘掉布条?” 
“发了白斑的早晚是要死,不过也有长了白点始终不发的,那些在柏树生出来的小孩也不一定都有白点。我看那朱缨个子不大,多半就是没发白点的小孩。不敢摘掉布条还是怕被查出来牵连族人吧?!其实就算是长了白斑,若只是掉了手脚烂了耳目,勉勉强强也还能活许多年”那客人话音才落,就听见饶老板“呕”的一声,大概是想到那景象腹中翻腾不定,竟然吐了出来。 

界明城以往也听过朱缨的事情,但是知道的毕竟不详细,听那客人一说也有几分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要是朱缨没有田产土地,那他们怎么还活得下去?” 
厅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说:“饶老板果然有伴儿,这也是个不知道朱缨的。” 
那客人想必是难得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这时候真是不厌其烦:“朱缨就是放排的嘛!咱们澜州的木材走的是销金河,即使从秋叶这里开始算,索命的河滩也有十来处。过去放排人少,只有秋季枯水才肯放排。连带着木材生意都不好做,尤其是紫柏,都在大溪源头的深山里,又是初春的材质最好,伐了木材下来也运不出来。也就是朱缨命贱,只要销金河还没封冻,就一趟趟放排,用命换钱。除了朱缨,谁有胆子做这不要命的生意?除了朱缨,还有什么放排人能撑着每趟都折损好几个人的生活?” 
旁边又有人补充说:“其实柏树的朱缨未必都有温疠。因为不舍得赶走染病的家人,一家都搬去柏树做了朱缨,那也是有的。听说眼下柏树的朱缨总有七八百,我看得有一半没发病的。你想:真是残缺不全的人,也没法放排啊!说起来,那些朱缨也是可怜的很” 
那客人立刻反唇相讥:“可怜便如何?你这样好心,肯不肯碰一碰朱缨呢? 
厅堂里一时静了下来,显然人人心中都有惧意,界明城也是一样。活便好好的活,死便痛快的死,界明城一向都是这么想,要是沦落到了朱缨这样半死不活的地步,那可真不如死了干净。 

“碰一碰又怎么样?!”柜台后面传来四月的声音。她微微歪着头,很不屑的样子。 
“碰一碰又怎么样?!”那客人夸张地喊了起来,“碰一碰搞不好就得了温疠。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少个眼睛掉半拉鼻子的,你怕不怕?” 
“不怕!柏树那么多的朱缨,染了温疠才有多少?其余的人和你我又没有分别。他们日日都要接触温疠,也没看见比你害怕。”四月的嘴永远都很硬。 
那客人被一个姑娘家说胆小,脸上颇挂不住:“你怎么知道没有多少染了温疠的?那是朱缨嗳!你去过柏树么?小姑娘不要胡说八道” 
“说中啦!”四月打断了他,“我还真去过!” 
厅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生客或者不知道,老客人大多见过四月倏忽来去,知道她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也正是因为只言片语里漏出来过不寻常的经历,否则饶千石这样的老油子怎么能被她骂也不敢还嘴。四月说去过,应该真是去过。 
“温疠袭人,又不在呼吸饮食之间,怎么就连碰都不能碰?那个朱缨孩子要不是有了天大的事情,怎么敢提着脑袋来闯秋叶?如今人还没进来,满大街都站满了兵。吓成这样,不是笑话么?”四月张嘴就是一串,显然对朱缨的看法不是今天才有。 
倒是饶千石抹干净嘴来给那客人圆场:“四月姑娘,温疠怎么染的,没人说的清楚。你去过柏树没染上,也不是说咱们碰见了朱缨都染不上。要说怕不怕这个东西真要染上了温疠,也就没啥好怕了吧?无非一条死路。就是因为也许会染上,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会染上,才害怕呀!你自己就算不怕,不能让大家都不怕啊?你说是不是?” 
四月想了一阵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我错啦!”她虽然觉得众人防朱缨防得没有道理,却没有理由反驳饶老板的说法。一己之见,不能加诸众人,当下就认错,性子也真叫爽快。 
饶老板挑了挑拇指:“四月姑娘,我说仰慕你可不是瞎说,在座的大老爷们也不能有你这样的气度!” 
四月摇摇头,道:“怕也好,不怕也好,我敢去柏树也是有原因的,你们既然没有看见我看见的,当然不知道我说什么啦!” 
那客人苦笑了起来:“这位四月姑娘说起来,倒好象我们都成了没心没肺的人似的。不过,国有国法,那孩子把朱缨七令这样的生死重法当作耳边风,叫我们这些寻常人怎么看呢?说句笑话,若是我家里八十老母要病死,我砸了这客栈抢些金银回去救她,四月姑娘你就算再好心,不知道这故事也一样要不高兴。” 
这一下四月没有接茬,过了好一阵子才没头没脑地重复方才另一个客人的话:“只是,那些朱缨真是可怜” 
客人们有低头的,有发呆的,却是谁也没有说话。这里大多是商人,行程迢迢,见过的悲惨事情又怎么少了这一件?不过见得多了,再柔软的心也要磨得刚硬起来。 
界明城何尝不是一样,他想着一抬眼,正好碰上四月两道若有深意的目光。心头忽然一震:四月虽然任性爽快,却不是多嘴的人,这一番话,只怕是说给他听的才对。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跟着四月进了后堂,满腹说不出的难受。 

厅堂里的气氛才冷下来,门口忽然暗了一暗,闪进一个人影。 
昨夜投宿进来的那个客人眼快,立刻便叫了起来:“巧了,这位老板作证,昨天那朱缨可是在你身后?” 
那人不由一愣,不知道说得是什么事情,讶然道:“哪个朱缨?”拍打着斗篷上的雨丝,小心翼翼地把厅中众人扫视了一圈。 
这声音好生熟悉,界明城不由一愣。待那人转过脸来,果然就是仲秋。 
那个客人见仲秋根本不接他的话题,顿时急了起来:“就是那个朱缨嘛!你运气有多好?还能一口气看见好几个?” 
仲秋看见界明城,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也无心搭理那客人,含糊道:“哦,便是那个了。”说着脚下不停,一边往柜台那里走,一边用目光询问界明城。界明城知道仲秋这样子必然是找四月了。记得仲秋说他不会离开朱颜海,不料这时在秋叶的客栈中看见,界明城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又想到街上那些靖安司的士兵,心底有一股很大的不妥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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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加芬克尔     ( 2007…07…02 15:24  ) 
阿零 


秋叶是依山而建的城市,一层一层沿着山坡修上去,后城贴到了秋叶岭的青石崖。到了秋叶,秋叶岭是火红的一片,青石崖侧直到岭峰则缀满了淡青的雪菊花,精致的石屋木楼镶嵌在这山色花影里面,是极美的。 
眼下是暮春季节,山林都还是灰黄的一片。只有极仔细的人,才能看见梢头的一丝绿意。至于红色,哪怕是最好的猎手,大概也看不见崖侧树丛中那人影肩头的一抹腥红吧? 

朱缨的手里托了十几枚黯淡的银毫,还有一块碎金,眼巴巴地望着尚慕舟。 
“破邪丹?”尚慕舟愣了一下。 
“我们还可以再凑点,还可以再多凑点的”朱缨看见了他的反应,慌慌张张地说,声音却越来越小。破邪丹是非常昂贵的药剂,她想到过这些钱可能不够,但这是族人可以拿出来的全部了。毕竟冬天才刚过去,封冻的销金河上现在还在流凌,放排的生意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开张了,族人再凑也凑不出多少。而眼前的这个青年带着她逃出了晋北军士的追捕,又从秋叶岭侧的断崖攀了上来,若是金钱上还要求助,该怎么说得出口呢? 
尚慕舟摆摆手:“不是钱的问题。”破邪丹的名字他听过,再怎么昂贵也不过是药剂而已,朱缨手里的钱总合两三个金铢,没有买不下一粒破邪丹的道理。何况尚慕舟也不是个拘泥法礼的人,若是买不到,如果必要,偷啊抢啊他都做得出来。只是,破邪丹虽然驱恶破邪的效力惊人,却不是寻常人家用得上的。这朱缨如此恳切他试探着问:“破邪丹也是医不了温疠的吧?” 
“哦,”朱缨脸上一红,这个时候才又想起自己令人生惧的身份来,“不是温疠,德叔染了恶气,一个长门修士说用破邪丹可以医的。” 

纵然这个小朱缨口齿伶俐,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的交待清楚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这个德叔是柏树第一号的放排好手。朱缨除了放排,没有什么其他收入,顶多也就是种点菜捕些鱼小做弥补。今年破凌晚了,材场几万方的木材走不下去,朱缨们没有收入,日子过得实在苦。德叔心里着急,自己一个人驾了条小船下去探路,结果翻在了滚马滩。虽然他水性好,游了出来,可是回到柏树不久就开始生病。很精壮的一条汉子几天功夫就瘦脱了形,满嘴还都是听不懂的言语。朱缨们正在发急,恰巧有个长门修士过来给朱缨看病。看了德叔的模样就说是染了很重的恶气,非要用秋叶城玉壶堂的破邪丹才能救,否则撑不了多久啦!德叔放了十多年的排,从来都是带排的人,若说养活了多少朱缨,那真是没有办法算。现在他不行了,柏树全族的人拼了命也要救他。 

“于是让你这个小丫头来了?”尚慕舟忍不住摇头,就算是朱缨走投无路,也不至于把这样博命的事情交给一个女孩子家,男丁都哪里去了呢? 
朱缨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从尚慕舟见她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过她那么脆弱的模样。“出来了五个人,只有我到了秋叶。”朱缨的声音有些嘶哑。 
尚慕舟心头一凉:“那他们”他是晋北人,当然知道朱缨的来历,也知道柏树以外的人对朱缨是何等的畏惧仇视,听到这里,已经是雪亮一片。 
果然,那个小朱缨惨然道:“都死掉啦。”说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捂着嘴呜咽,泪水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尚慕舟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滴滚烫的泪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朱缨看见他的举动,慌忙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伸出手来想把那泪滴擦掉,还没有碰到尚慕舟的手背却又忽然停住,怯生生地朝他看,不知道如何是好,自然是顾虑身份的关系。 
尚慕舟长叹了一口气。这小朱缨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时是多么无畏果敢,可再是勇敢,她不过还是个初成的少女,怎么担得住这许多的分量? 
“没事。”尚慕舟轻轻抹去手背的那滴泪水,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朱缨的肩背。他知道这个朱缨少女自惭身世,虽然这动作显得亲昵了些,这时候却能让她心头踏实。 
小朱缨才止住的泪水在这一拍之下再次喷涌而出,“你你怎么就不怕呢?”她哽咽着问。 
“我怎么不怕呢?怕!当然怕!你是朱缨嘛!谁叫我碰上你了,也没办法了。”尚慕舟夸张地做出害怕的样子,逗得朱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有些郁郁。尚慕舟知道她毕竟在意这个事情,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温疠我也是怕的。不过朱缨未必都有温疠,接触朱缨的也未必都染上温疠。我过去有一个朱缨的朋友,就跟你的德叔那样了不起,比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都要了不起。”他没有说下去,想起了那明亮的笑声和不屈的眼神,想起了他去国狂奔的满腔愤懑。真的,他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小朱缨的眼神竟然是一摸一样的,这是他那时候相救的原因么? 

“他叫什么名字?”朱缨的眼睛忽然放出光来,有这样了不起的一个朱缨,她也一定认识的。 
尚慕舟慢慢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对了,我叫尚慕舟,你叫什么?”他微笑着望着这个小朱缨,刻意抹黑了的脸庞现在被泪水冲出好几道沟壑,肌肤竟然是柔嫩雪白的。 
“我叫阿零。”朱缨挺直了身子,认真地解释,“就叫阿零” 
“对,我知道,朱缨是没有姓氏的。”尚慕舟沉吟了一下,还是说,“我过去的那个朋友叫做阿舟,但是你不会认得她,因为她不在柏树很久了。” 

“阿舟尚慕舟”阿零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恍然的神色来,然后又带上了顽皮的笑意,“那你” 
“是的。”尚慕舟打断了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让我看看,”他指着不远处一条雨水冲出来的小溪沟,“去把脸洗洗干净,我们要进秋叶可不能是现在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拽下背后的包袱,“这里面有件女孩子家的衣裳,你穿应该差不多,把这件该死的黑衣服也换掉吧!” 
阿零愣住了,她精灵得很,一转眼就明白这件衣服的来历,竟是不肯伸手来接。 
“换上吧!我们要去玉壶堂呢!”尚慕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看什么?不合身么?”尚慕舟的目光直愣愣的,让洗净了脸的阿零有些不知所措,悄悄用手指抻了抻素白的衣襟。 
尚慕舟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把脸。“合身!合身!” 
阿零紧张地捏了捏手中的包袱,尚慕舟伸手去接。露出的一角说明,那件缝着红布带的朱缨黑衣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阿零没有放手。“可以么?”她的声音在战抖。不穿朱缨黑衣,是灭族的罪名啊! 
“放心。”尚慕舟说,“没有人会知道的。没有人。” 
他接过那包袱看看。阿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衣裳是好的,带回去还可以穿。” 
“那就把那个东西撕掉!”尚慕舟并起两指,把红布带从黑衣上撕落。他的动作那么块,撕口处只留下一丝红线,好象剪出来的一样整齐。尚慕舟轻轻抽出那丝红线,裹在布带里面,愤力扔出去。那小小的红布团飘啊飘得,坠落到没有人能攀援的青石崖上去。鲜艳到了有些狰狞的猩红,丢到这片巨大的石崖上面去,竟然连一丝丝都看不出来了。 

两个人各自里都是一肚子的的心思,顺着灌木从的边缘往后城走,忽然一句话也没有。将要到后城的时候,尚慕舟把阿零拉到一株大楸树的后面,张望一下四周的动静。 
“阿零。”尚慕舟轻轻说。“我们进了秋叶先去找两个朋友再去玉壶堂那边,”他停顿了一下,“也许可以让朋友帮忙去买药。” 
“嗯。”将要进入秋叶,阿零的面目都紧张得僵硬了,只能嗯了一声表示听见。 
尚慕舟瞥了她一眼,心里摇头。这样子走进秋叶城去,分明就是在脸上写着“我是朱缨!”。“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很美很美的姑娘?”他问她,漫不经心地继续四下张望。 
“嗳?!”阿零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尚慕舟,身子也抖了一下。尚慕舟笑了笑,低头看她,柔声说:“真的。你是很美很美的姑娘。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吧,绝对没有人会猜测你是不可接触的朱缨。” 
阿零僵直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弹性,一朵红晕迅速在面颊上飞散,一眨眼的功夫,连脖子都红透了,真称得上娇艳动人。 
尚慕舟很满意自己这句话的效果,扯了扯她的衣袖:“现在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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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 


如果不是为了碰到那个奇怪的武士,本该在天黑时分就到达山城客栈的。楚双河这么想。 

那武士并没有穿着晋北军的衣甲,但是楚双河觉得他一定是个军官。倒不是因为在街上巡逻的晋北军对那武士背后半人多长的重剑视而不见,也不是因为带队校尉对那武士略显讨好的态度。在军营里泡了半辈子,楚双河能够分辨军人与平民间那些难以言述的不同。 
在那武士而言,也是一样。 

“请留步。”那武士客气地对楚双河几个挥了挥手,疾步赶了过来。 
仲秋紧张地望了楚双河一眼,看见的是“不要动”的眼神,只好把修长的手指缩入袖中。 
那武士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这位客人怎么称呼?”虽然没有着官服,礼数也不缺,武士的口吻里那种居高临下的官家意味是明明白白的。 
楚双河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楚木,夏阳来的,要买些紫柏,得去市易司登记。” 
“哦”那武士长长应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楚先生是夏阳宫里的么?” 
楚双河心中一怔,面上倒还是从容得很:“这个将军好眼力。”那武士赶过来,想必也看出楚双河不是平民出身,要瞒是瞒不过的,只有搅局而已。他用眼神示意扶着的中年,“我们老板路上中了风邪,不知道秋叶城中哪处的医馆好些?”那意思是说,我们是夏阳官家的人,不过上司身体不适,做下属的不敢随便说话。 
“生病了么?玉壶堂虽然是药堂,里面也有坐堂的先生。”武士微微一笑,露出释然的神色来:“楚先生不要拘泥,我不是靖安司的人。”这话明明有些意犹未尽,他却不再往下说。 
楚双河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好随便接口,只好问:“那玉壶堂附近可有清静的客栈好投宿。” 
武士略略沉吟一下:“原来山城客栈是不错的,只是今日怕住得满了。楚先生和贵上不妨移步听雪楼。” 
仲秋和楚双河听到“山城客栈”四个字,心头都不由狠狠跳了跳,一时面面相觑。 
武士见了他们的样子,讶然道:“怎么几位不知道听雪楼么?” 
楚双河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说:“却是没有听说过。” 
武士皱了皱眉,指着西边说:“沿着落英街一直走,到了皮市口转左就是,招牌很大,准看得见。” 
楚双河说:“这倒方便。如此多谢了。”拱拱手告别。 

那武士没有再说什么,眉宇间游来游去都是些疑惑。楚双河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后面一声轻喝:“楚将军!”这声音不响,听在楚双河耳中却好象惊雷一般。夜北营中天天听这一句“楚将军”,突然又被人叫出来,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如”生生把“何”字咽了回去。回头去看,武士的目光如钩,似乎要挖出他的心思来。楚双河的手已经握到了刀柄上,仲秋口中喃喃默念,食指也指了出去。可那武士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僵持了一会儿,楚双河心头一亮,装作无可奈何地说:“殿前执戟。” 
武士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走近来轻声说:“楚将军不要担心,秋叶城不比他处,没有这么多禁忌的。”楚双河心下越发奇怪,脸上好歹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那武士笑了笑,说:“听雪楼中找那鹰徽就行。” 
“鹰徽”楚双河默念,一连串念头在心中盘旋。 
武士一手按胸,郑重道:“铁甲依然在!” 
电光火石地,楚双河忽然明白,也回了个礼道:“依然在!” 
那武士再不多说,转身离去。仲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好一阵子才问:“什么依然在?你们干吗?” 
楚双河的面色凝重:“我也不太明白。” 

这一夜,他们没有敢去山城客栈,自然,也不能住听雪楼。随便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楚双河既然已经被认了出来,也不敢随意游荡,只能让仲秋去外面打探。不料夜里居然满街是兵,仲秋也不敢走远,稍去几步便转了回来,几个人的心中越发沉重。好容易等到天亮,仲秋匆匆出了门,楚双河才问那中年人:“左相大人,您看,怎么天驱也会搅进来?”这个面色木然的中年原来是休国左相应裟。 
应裟废然摇头:“不要再称左相了。”他苦笑了一下,“难道你还是楚将军么?”楚双河喉头一堵,说不出话来。 
应裟坐在那里,目光闪烁,良久才说:“只怕便是因为天驱搅进来了。” 

澜州乡下的习惯,男孩子小时候当做丫头养,说是这样命硬。楚双河也还依稀记得自己挑线球的样子。如果要把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的魁梧汉子和当初梳着一对朝天小辫子挑线球的丫头小子联系起来,一定会有人觉得是个笑话。可是楚双河就觉得眼下的情形和挑着线球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一桩一桩的事情都摆在面前,他能感觉到里面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他还没有找到第一根线头。一旦他找到这根线头的话,也许心底所有的疑惑就都会迎刃而解。问题是,这根线头到底在哪里呢?他分明觉得自己离这线头已经很近很近了,可他还没有能够看清。 

与真骑的那一场战斗其实才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在楚双河的感觉里却已经象前世一样遥远。仔细想起来,禁卫虎翼军那些黑甲精骑大概也并不仅仅是“护送”真骑南下。战役结束后驰往八松的快马,与其说是报捷,可能还是复命更加恰当些。 
国中疑忌左相,销金营的将领们心里都有数,其实左相自己更清楚。毕竟文官领军,而且在夜北一扎就是好几年,不由得国主不担心,夜北地大,国中的耳目还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左相行事坦荡,从来不已谍细为忧。与真骑交战后,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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