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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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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水影用手捂住胸口,几近不能呼吸。
  “表姐!”水影失声大叫。
  钟离冰的动作戛然而止。
  水影一把夺过钟离冰手中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当然也包括杯壁上的毒。
  “影妹!”这次是换作钟离冰失声大叫,她冲上去,用手指压住水影的舌根,“你吐出来!你快吐出来啊!快点啊!”
  水影干呕了好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能呕得出来。
  毒发作了,水影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上,腹中如灼烧般痛楚,几乎说不出话来。
  钟离冰一指点了水影穴道,暂时抑制毒性发作,但她现下内力很浅,维持不了多久。
  “表……表姐……”水影有气无力,此时却满面释然地笑了:“原来……原来你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样……这样也好,也就……长痛……不如短痛了……”
  “你别说傻话,会有办法的!”钟离冰一言喝止,扶水影躺下,随即冲出了水影的闺房。
  没有人埋伏?料错了吗?
  钟离冰心头一紧。她原以为有人埋伏在附近,胁迫水影对她下毒,然后伺机动手,可根本就没有人埋伏。
  是声东击西!
  可钟离冰不知道西又是什么,也来不及想西是什么。
  “表哥……表哥……你快开门!”
  “怎么了?”门如风一般打开,水彧的身影一闪而出。
  “影妹中毒了,你快去看看!”
  毒?嗣音解决不了?水彧暗道不好,疾步向水影房间奔去。
  钟离冰又着歆语去请了沈大夫来。此事她不敢声张,特特嘱咐歆语暂不能告诉其他人。
  此时的水影已经满脸黑气,嘴唇发紫,不省人事。水彧和沈大夫分别都搭了脉,皆是满面愁云。
  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沈崇宇心里清楚,便是医术再高明也没有用,必须即刻找到对症的解药才能保住性命。
  水彧则直接问道:“你可辨出这里面有什么毒?”
  钟离冰一时慌乱,口中语无伦次,“有有……有……曼陀罗、断肠草、毒鱼藤。还有……还有……还有一味!明明还有一味的!可是……可是我尝不出来。”钟离冰猛烈地摇头。
  “嗣音,你不要着急。”水彧抓住钟离冰的手腕,“你不会尝不出来的……”
  “大少爷,表小姐!”沈崇宇急急叫道,“小姐的状况不好了。”
  “来不及了。”水彧皱了皱眉头,“我用内力帮她把毒逼出来!”
  “不行!”钟离冰大惊失色,“我会尝出来的,我会找到解药的!用内力,根本就耗不起啊!”说着,钟离冰冲过去,端起了茶杯。
  “放下!”水彧反手打翻了钟离冰手中的茶杯,“现在,救影妹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公子!”不知何时,阿四从门外冲了进来。
  “你来干嘛?”水彧面带一丝愠怒。
  歆语紧跟着阿四身后进来,躬身一福:“大少爷,表小姐,歆语……没能拦住。”
  水彧来不及多思考,即刻便吩咐道:“歆语、阿四,你们守在影妹的闺房外,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尤其是防备居心叵测之人。沈大夫,麻烦你去开些固本培元的药,最好下重药,现下已顾不得太多。”
  “我让舅舅去调家里的护卫!”
  “不行,你回来!”水彧厉声叫住了钟离冰。
  水彧挟住钟离冰的双臂,“现在你是最需要冷静的,如果有人意图不轨,这里根本就不是目标。家里的护卫要调,但是,是要守卫整间府邸,而不是影妹的闺房,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钟离冰恍然大悟,冲出了水影的闺房。
  水彧扶水影坐好,凝神定气,将双掌贴于水影后背,一股内力缓缓流入水影体内。虽然在昏迷中,水影亦能感到腹中如灼烧般疼痛,是以在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才不到一炷香工夫,水彧额上就渗出了一层汗珠。水影急需要真气来吊命,再加上把毒逼出来,是刻不容缓,水彧略觉气短的时候,又强行再向水影体内输入一股真气。
  时间一分一毫地消耗过去,水彧身上已然是大汗淋漓,身上的三层衣衫都已经湿透。
  当初他中了钟离冰所下的那种尚且要不了命的毒,他都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如今水影中的是致命的毒,他这才明白嗣音为什么说他耗不起。可是,生死关头,耗不起,也要耗。影儿,这毕竟是他的妹妹啊。
  神思飘忽的时候,水彧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刚进水家的时候,他六岁。那时候,杉弟两岁,蹒跚学步,影妹一岁,牙牙学语,两个人都追着叫他“大哥”。他最排斥的就是小孩子,所以,他总躲着。可是义父总是笑着说:“你明明也只是个小孩子啊!”
  他十二岁的时候,抚养他到六岁就把他扔在冰天雪地当中便销声匿迹的三叔突然出现了,将他的使命告诉了他。他对此有所质疑,却因为三叔的养育之恩,无法拒绝。
  他到元帮去,以跟林一楠、林一枫切磋为借口,实则是去同荣亦非习武。他对武功是天赋异禀,游刃有余,习武的时候进境竟然是一日千里。他认荣亦非做师父,□□亦非却不同意,荣亦非说教他武功只是一桩交易。
  十五岁了,他的武功早就可以独当一面。面对一大家人都是所谓“仇人”,他开始迷茫,开始逃避。他们对他如亲人一般的好,他没有办法面对,所以,他逃进了江湖。那时候,就像一条河里的鱼,猛然间跃入了大海,再望不到边际,能够自由自在。
  可不久,他就发现江湖其实没有那么大,而且,还很小。小到,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脱一个宿命。本以为是无边的海,然而不过是从一个池塘,游进一个湖泊而已。
  明明爱了,却不敢爱;明明恨了,却不敢恨。一路走来,他伤害了他身边太多的人,做了太多令自己后悔的事。尤其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嗣音,直到,再也不能回头。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伤害自己,以求赎罪。可是那些伤害,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便是再怎么伤害自己,也无法挽回。
  形形□□的人都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来了,走了,还有的,死了。来来去去,来去匆匆,一直在身边的,只有一家人。
  影儿,影儿就是他的亲妹妹,他不能失去她。
  随着水影一口鲜血喷出,水彧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他终于卸了力,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沈崇宇早已抓好了药,命学徒把药煎上,自己则回水影房里关注着情况。见水彧情况不好,他即刻便上前去扶住水彧。他知道水影此时已无性命之忧,遂先搭了水彧的脉。水彧一脸煞白,脉搏微弱,呼吸急促,几近虚脱。
  沈崇宇也不说太多没用的,只道:“大少爷费心了,不宜再操劳。”
  “我知道。”水彧从唇间挤出几个字来,“去看影妹。”
  沈崇宇扶水影平躺下来,摸了她脉搏,知她已无大碍,只是体内余毒未清,加之虚弱,所以尚未醒来。
  水彧推开门去,险些一个趔趄跌倒,钟离冰转身托住水彧的手臂。而阿四的双手,则僵在了半空。钟离冰转过头看了阿四一眼,两人目光对撞,同时躲开。
  水彧瞳孔骤缩,才要抬起手指,却已来不及开口。
  阿四飞身将钟离冰扑倒,才不过转瞬之间,一支□□便□□了阿四心口。
  “阿四!”钟离冰惊呼。
  紧接着第二箭射过来,水彧拼尽力气将门外的所有人拉近屋里。凭着一个杀手的敏锐,在对方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他已经看清了对方出手的位置。
  他反手拾起方才茶杯的碎瓷片,从还未完全关上的门缝中掷了出去,方向,直指对方出手的方向。
  紧接着,屋顶上有人落了下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尸体。
  家里的护卫围了上来,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水彧不禁捶胸顿足,这确是声东击西,却是他们自己掉进了陷阱。
  水彧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上前去检查尸体。瓷片割断了敌人的喉咙,加之浸了剧毒,见血立死。保险起见,他搭了颈脉,确认那已经是一具尸体。可是,他的眉头自始便没有舒展过。这具尸体,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楚晋。
  他一拳捶在地上。
  他不是不知道楚晋有问题,他从来都知道。可他一直认为,他能拿得住楚晋。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钟离冰用双手按住阿四的伤口,但这不过是能让血流得略慢些。这一箭也浸了毒,而且射中的是心脏,拔箭便是立死,不拔箭,也不过就是多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可钟离冰下意识地想留住面前正在流失的生命,哪怕她心里清楚,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表小姐……”阿四抬起双手,抓住钟离冰的双手,竟是想掰开钟离冰的双手。
  “你……”
  “表小姐……”阿四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如果死了……公子……会伤心……”
  听罢阿四所言,钟离冰愣了一下,双手略卸了力气。阿四趁这时候,双手握住箭尾,猛地拔出。鲜血从她的伤口喷涌而出,她即刻便咽了气。从头至尾,她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水彧。
  阿四,那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抹去的名字,甚至……不能算一个名字。她竟选择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保护她爱的人,所爱的人。
  钟离冰缓缓将阿四放下,摇了摇头。阿四……你何必对自己,这般狠心?
  那边,水彧已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表哥——”钟离冰疾呼一声,奔了过去。
  才不过转瞬之间,水家的宅子里同时倒下了四个人,两个昏迷得不省人事,两个是尸体。
  这仿佛是第一次,水家,乱做了一团。
  

☆、怅然若失

  好在水家的乱只是一时的,水杉赶来以后即刻便吩咐各路人去处理相应的事情。厚葬阿四,处理掉楚晋的尸体,安置好水彧和水影,再着手去查楚晋偷袭之事。而现在,才是真的应该调遣护卫将府邸围成铜墙铁壁了。
  这个年,算是真的过不好了。
  晚上的时候,水彧醒来,兀自在床上打坐调息,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水影悠悠醒转。
  水影面色苍白,似大病初愈,目前还虚弱得很。才一睁眼,就急急叫着“表姐”。钟离冰坐在水影床边,一个激灵惊醒,忙伸出手去,让水影抓住,令她安心。
  水影握住钟离冰的手,登时是泪流满面。
  钟离冰一夜的精神紧绷也终于卸了下来,泪水便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出,口中喃喃道:“你哭什么,没事了……没事了就好……我去叫表哥、杉表哥还有彰弟。”说罢便要起身。
  “等等……”水影拉住钟离冰,“不要……叫大哥来,也别叫彰儿来。”
  “嗯。”钟离冰点了点头。
  “杉表哥……”钟离冰在水杉的书房门口敲门。
  水杉推门出来,原本是低着头,眉头紧蹙,见到钟离冰,眉头瞬时舒展开来,却非是因为舒心,而是为了掩饰。这一切钟离冰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水杉问:“影儿醒了?”
  “嗯,她有话跟咱们说。”说着,钟离冰拉着水杉的袖子便向水影闺房去了。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水影仿佛是有了前所未有的释怀。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与水杉和钟离冰说了。
  那日,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水影独自在房里泡茶,吩咐歆语把茶具端过来。然而,听到的却是一个男声:“小姐,茶具。”
  水影一惊,猛然转身,将桌上的茶罐碰掉。
  “小姐当心。”楚晋探身接住了茶罐,稳稳地放在桌上,茶叶一片也没有落出来。
  “歆语呢?”水影下意识地警惕。
  楚晋笑道:“歆语……当然是去替小姐打水了。”
  “你进来干什么?”水影转身,冷冷地说。
  楚晋不回答,只似话中有话:“大少爷回来了,小姐……不高兴么?”
  水影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半晌,她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道:“大哥回家过年,我当然高兴了。”
  楚晋追问:“小姐高兴,仅仅因为大少爷是你的兄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水影一掌拍在桌子上。
  楚晋紧追不舍:“大少爷回来了,小姐高兴,楚晋可高兴不起来。”
  “大哥是你主子,他回来了,你不欢喜?”
  “大少爷回来,阿四的一双眼睛就只在大少爷身上。”
  “原来你喜欢阿四。”水影冷眼看着楚晋,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焦躁,却无论如何也规避不了自己早已被楚晋看穿的内心。到如今,她也只恨自己不够沉稳,自己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全家人心里都很清楚。
  楚晋毫不掩饰自己:“是,我喜欢阿四,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我自问自己,还是配得上她的。”
  “既然你喜欢,你就去追求她。”水影眼神游移,“跟我说,阿四又不是我的丫头。如果是歆语,我倒是能替你做主。”她还是在下意识地拼命掩饰自己。
  “小姐,”楚晋续道:“您有没有想过,其实想解决这件事情,非常简单。关键……只在一个人而已。”
  “别说了,你出去!”水影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门外。
  楚晋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依旧续道:“小姐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个人就是表小姐。只有表小姐消失了,大少爷才会看到身边真正在意他,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也就是您。而大少爷一旦有了着落,阿四才会知难而退,也就会看到她身边真正对她好的人。所以,小姐,这对你我,是双赢之事。”
  “够了,你出去你出去!”水影猛烈地摇头,“我是主子,我的吩咐你也敢不听,你是不是要反了?!你给我出去!”水影推翻了桌上的摆件,东西碎了一地。
  楚晋依旧不动声色,将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低声道:“小姐,有了这个东西,一了百了,您考虑清楚。这种事情,最忌讳夜长梦多。”说罢,楚晋转身离开了水影的房间。
  歆语方才在廊子上听到水影房间打碎东西的声音,连忙奔来,恰在门口与楚晋打了照面,两人相互见礼,还则罢了。
  歆语忙进门查看,切切问道:“小姐,怎么了?是楚大哥惹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水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是……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侧身挡在桌前,挡住了歆语的视线,暗暗把楚晋放在桌子上的纸包藏进了袖口当中。
  “好了,我的好小姐。”歆语一边安抚着水影,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大过年的,别跟自己过不去了,碎碎平安嘛!”
  听了歆语的话,水影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容,只不过,是强颜欢笑。
  下午,她请钟离冰喝茶,终究没有将那个纸包拿出来。
  那一晚,水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轻松,是庆幸,是后悔,还是茫然。诚然,她曾经希望表姐永远也不要回来,希望大哥在意表姐是个贼,希望大哥会慢慢淡忘了表姐,这样,大哥就会看到她的好。甚至,大哥还会娶她为妻,他们以后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可是,从小到大,表姐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她们常常一起玩,一起说悄悄话,一起下棋,一起画画,她有什么秘密都会告诉表姐,除了……她喜欢上了大哥,因为,当她确定了心里这份感情的时候,她发现,大哥心里面那个人,已经是表姐了。似乎,她应该尊重大哥的选择,似乎,她不应该跟最亲的表姐抢那个爱的人。
  她希望表姐永远消失,可却不敢想象表姐永远消失。
  大年初一的夜,水影彻夜未眠。
  大年初五,水影又给钟离冰泡茶。
  “表姐……是你自己……提出要喝茶的……”水影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曾提前将毒粉溶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茶杯的杯壁上。记得这种方法,还是表姐随口说与她的。
  可是,她不曾算到,当她抢过表姐手中的茶杯,将和着剧毒的茶水一饮而尽的时候,竟是她心里感觉最轻松的时候。
  说完,水影向后靠着枕头,望着窗外出神。
  水杉叹了口气道:“他果然是早有预谋。”
  “果然,什么果然?”钟离冰追问。
  水杉苦笑:“你且上街看看就知道了。”
  钟离冰二话不说,飞身出府。
  水杉摇摇头。这时候,再瞒着阿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水影望着钟离冰的背影,眼中黯然,自嘲道:“楚晋千算万算,终究还是高估了表姐对我的信任。也罢,我既有这样的心思,又凭什么能求表姐信任我?表姐不信任我也好,若她是因信任我而中毒身亡,恐怕我这一生都会被梦魇缠身了。”
  水杉摇了摇头,淡道:“阿逆从来就没有不信任你,楚晋也从来都没有高估了她对你的信任。楚晋是低估了她,对她来说,辨毒,是本能。”
  水影霍然起身,久久不能言语。
  钟离冰行在大街上,发现自己已然被流言蜚语环绕着。流言就像无边无垠的汪洋大海,无论怎样,也游不到边际。
  水家是谨亲王谋反的帮凶。
  谨亲王谋反的钱财全部来自水家的支持。
  水家捏着许多朝廷官员贪赃的证据,却不上交朝廷。
  谨亲王谋反带来的利益不够,所以水家临阵倒戈,出卖了谨亲王。
  ……
  ……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全都直指水家,钟离冰作为水家的表小姐,一现身就立刻被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若非水杉提前部署,恐怕就要有一群乌合之众到水府去打砸抢了。
  前面的一切对钟离冰来说尚是难辨真假,可最戳中她心的一句流言是:水家的大少爷,曾经就是谨亲王手下的一名杀手。他们全都清楚,水彧当初就是为谨亲王做事的,他曾经杀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一条,根本没办法否认,也没办法解释!
  声东击西!原来,这才是西。
  在这些流言下,不仅水家要承受重压,到最后,不管是否出于本意,皇上也会在压力下对水家出手。
  水府,陷入了死局。
  襄王府一众人也已经听说了街上的流言,他们却苦于完全无法站出来替水家说上一句话。
  钟离冰感到胸口骤然一阵堵塞,她顾不上应对街上人的侧目,忙转身疾奔,回了水府去。才一进府,便冲向水彧的房间。
  果然,水彧的房间空空如也,只留一纸书信在桌上。
  敬告义父、义母
  孩儿不孝,罪孽深重,今令水府蒙羞,羞愤难当。
  孩儿自知罪无可恕,不求家人宽恕。愿以一死谢罪,保我全府上下无虞。
  义父、义母养育之恩,今生无以为报,儿来世再报。
  水彧顿首
  钟离冰扔下书信,又冲出了府门,跨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希望,直觉是准的。
  当水云天看到水彧留下的信,又知钟离冰已看过信追了出去,心中却是有数了。
  “水彧!”
  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称呼,水彧听到钟离冰的疾呼,脚步戛然而止,离崖边只有一寸。
  “水彧,你是个懦夫!遇到了事情你就只知道用死来解决,从来不会考虑有多少人会为你伤心!你就是个懦夫!”钟离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竭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我能怎样?”水彧转过身,凄然道:“我自问我的武功在江湖上已难遇敌手,可是这许多年来我审视这个天下,有九成的事是用武功根本就解决不了的,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才在操纵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在命运面前,你无论怎样挣扎都是苍白的。我不能杀我想杀的人,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更没能保护好你。你可曾体会过那种绝望!我从小就不相信任何人,是水府,是义父、义母、杉弟、影妹、彰弟,还有你,你们让我感觉到什么是家,什么是家人。现在,这是我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还想拦我吗?”
  这是水彧第一次说这么多心里话,第一次,将自己心里的伤,放在了明面上。
  “谁说我没有体会过那种绝望!”钟离冰撕心裂肺地喊道:“你跟我说这个孩子不能要的时候,我绝望过;你一刀刺进我腹中的时候,我绝望过;你一掌击中阿准哥哥胸口的时候,我也绝望过!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命!的确,命运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可我自问自己,打败了命运!”
  这一刻,钟离冰伫立在山顶的寒风中,有如一尊雕塑。她亲手撕开了自己心中血淋淋的伤口,也撕开了水彧的伤口。
  水彧仿佛被万箭穿心,久不能言。原来,他的这些绝望,竟全都转嫁给了嗣音。突然感觉气血上涌,胸口剧痛,水彧捂住胸口,单膝跪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低落。
  钟离冰深吸几口气,全不似方才的竭斯底里,只是平静地说:“表哥,你再听我一言。我知道你愿意为了家人而死,可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为了家人而活?”说罢,她转身,跃下了岩壁。
  水彧终究还是回到了水府。
  这里,是家。
  “大哥,爹在祠堂等你。”水杉即要出门,见水彧回来,便与他说了一声。
  祠堂正中摆着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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