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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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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万竹林客舍休息去了。
  等到了客舍中,和衣卧榻,临入睡前,张牧云望着窗前已映出的一抹淡红霞色,已变得有些浑噩的脑子里也悠悠想到:
  “呵那黑袍恶人所说宝物,莫不是就是我腰间这腰带书卷如果那样,倒真是宝物了”
  心里这般想了几回,不知不觉他便微微打起了鼾声,不久便沉入梦乡去了。
  等张牧云一梦醒来时,那屋外太阳已升得老高。一室阳光中,张牧云坐起来,揉揉眼睛,见床前的方凳上已放着一盆清水,旁边搭着一条绣着“卍”字纹的白布巾。
  “月婵这丫头倒起得早。”
  不用说,和往常一样,这床前的净水定是那月婵妹子打来的了。
  “现在应该赶不上联灯阁抄书了吧?”
  一边洗脸时,他还惦记着抄书的事情。对他来说,这抄书赚钱一直便是大事;只不过经了昨晚那一场,到现在想起还有些心神不定,况且看看天色确实晚了,张牧云也只得把心一横,心道:
  “罢了,拼得今日荒废。也不在乎这点钱。明日加倍赶工便是。”
  宽慰自己一阵,又记起昨天的事情,牧云便又研究起腰间那条腰带来。
  略去他在那边瞎折腾不提,再说月婵。和张牧云一样,这晚她也睡得迟,不同的是醒得却不晚。她现在也说不上原因,并不知道自己学过高深的运息宁神之术,自然便气柔息定心静神清,昨晚那一场大阵仗,其实并没真正耗她多少精神气力。于是日上东山之时她便起来,自己去竹林水池边洗漱,梳理完云鬓,便打了一盆水,轻手轻脚地走进隔壁张牧云的房间,轻轻地放在他的床前。然后她便一路小跑着赶去那连日抄经的联灯阁中准备跟那些僧人一起开始今天的抄经。
  她这般勤勉,却是自流落江湖起,经过这几月的熏陶,不知不觉就变得和她那位义兄一样,视这抄经赚钱为一等一的大事,片刻不得轻忽。她现在自是不知;等往后回想起来,却不知这段岁月盘桓于心中时,是何等滋味。再说现在,等月婵赶到那联灯阁时,却被已在阁中的和尚大师傅告知,说他们方丈说了,她和她大哥昨夜救了全寺,那抄经之事便再也休提;等他们离去时,只会加倍偿付。就这样,匆匆赶过去的少女只好又回来,路过大哥房门前时见他还在仰面呼呼大睡,只好自己一个人回到屋中,闲坐出神。
  就这样大约到了日上三竿之时,正在房中闷坐想事的少女却忽听得房门一响,抬头一看,正是她牧云大哥推门进来。
  “妹子你倒起得早。”
  踱进门来的少年夸了妹子一句,便少见地一脸认真说道:
  “月婵啊,这吃饭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呀?”
  很少见他这么严肃,月婵赶忙支起耳朵细细聆听;凝神听时,内心还有点欣喜。
  “嘿嘿”
  却见那少年说要求人,却又欲言又止,嘿嘿干笑了两声,看似尴尬,却又像大有深意。就这般一脸古怪,直盯着月婵看了一阵,少年才压低了声音说:
  “月婵,你看这儿人来人往,不方便说。我知道这院落后面有座柴房,那儿白天没人去。不如我们先去那儿再说。”
  “”
  忽然之间,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两腿发软,脸上忽然发烧。
  “呜”
  一下子懵了的少女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回答,正急得要哭,却见那少年自说自话说完,却自顾自地抬脚出门去了。见得如此,一身荆钗布裙却光彩照人的少女,犹豫了一下,也只好勉强迈步跟着一起去了。一路行时,那双足如踏在棉花云朵上,也不知怎么迈步的,便轻飘飘一路跟下去正是:
  妙语非关禅,多情岂在腰!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二章 轻风入襟,弄花香满罗裙
   随张牧云去寺后柴房,月婵心中正是七上八下。别看这女孩儿遭逢巨变流落江汉,平时又跟着乡村里的少年过着蓬门小户、低人一等的生活,但内心却一样万般的高傲百样的决绝。所以,当发觉自己信赖的义兄哥哥好像要哄着自己去“做坏事”,本能地潮红满面,两颊羞赧之时,又无法自控地一狠心肠,想要跺脚不去,甚至厮闹一番。只是最后,她还是跟着去了,因为她最终想到,如果这时闹别扭,事后牧云肯定要怪她。
  此时的张牧云当然不知道少女心中这些不可理喻的混乱心思,还在前头一个劲地乐呵呵赶路。过不多久,他们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万竹林客院东北方的那个偏僻柴房。
  “月婵!”
  到了柴房,出乎月婵意料,张牧云竟没进去,只是倚在门口,手扒着门柱,对她说道:
  “妹子,赶快,趁现在没人,快帮我撩起衣服!”
  “啊”
  “是的!难道你不知道我张牧云的为人?——我可是一心想读圣贤书的良民,向来不沾惹这些鬼怪妖魔之事,要不我怎么喜欢抄佛经呢!可是昨天,也不知怎么要看宝,便被领着到了这寺里古怪塔楼,莫名其妙摊上这倒霉腰带。唉,哥我可是折腾了一宿,也没把它摘下来!你说,大哥以后这辈子该怎么过?睡觉也缠着腰索!”
  “所以,我就想到你力大,麻烦费心帮我拽一拽,肯定能拽断拽脱!”
  “啊这样啊”
  不知怎么,姑娘那脸腾一下又红了,比先前还红。见得这样,张牧云更加着急,急吼吼道:
  “哎呀月婵你别不好意思了!这儿又没旁人,帮哥拽个腰带能有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记得我俩还睡过一屋呢!”
  恐是牧云真急了,见月婵磨蹭,便有点口不择言。这睡过一屋,倒真有其事;那是有一次不知怎们犯了春困,两人在家里东房中聊着聊着,一犯困,就两眼一蒙各自歪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其实张牧云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那月婵脸上更发烧了,只在那儿俛首低眉,拈带不语。现在她不惟不向前帮少年拉扯腰带,脚下倒反而在往后挪了。
  “唉!!!”
  见她这么不爽气,牧云更是着急。说来也怪,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便觉得更加不舒适。也难怪,腰间缠了这样来历叵测的物事,不仅让他无端便作白日梦,还箍得腰痛,最重要的是等将来娶了媳妇入了洞房,红烛高烧喜字满墙,临上床时新娘子一瞅,呀!这新郎官腰间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缠着根竹块缀成的腰绳就是不脱?难不成是哪个相好女子送的定情信物?否则怎么这当儿也不脱下来这种种严重利害关系,聪敏如张牧云怎会没想过!所以,见月婵忸怩,他更加着急,愈加烦躁,手抓着一根梨木天然支成的门柱,两脚在柴房门里门外调个不停,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等妹子赶紧过来帮忙。
  他这一倒腾,倒惊醒了月婵。毕竟本来大气,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她也就恢复了平静。冷静下来,细细琢磨,那拽个腰带,算得了啥?这些天来实际上朝夕相处,不经意时常常的耳鬓厮磨,还有什么忸怩。于是她便去了羞容,却了娇态,在这阳光满屋的上午柴房门前举步娉婷向前,抹了抹衣袖,探出纤纤玉手,一把从衣下抓住一脸苦相少年的腰带竹索,“诶”地一声,一使劲,想把这腰带扯下来。
  
  “哎呀!”
  和预想的有些不同,随着月婵一发力,牧云腰间那竹索并没应声而断,反倒是他人一个没抓牢,被月婵一把拽到怀中,一起倒下,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咳咳,晦气我们再来!这次我抓牢。”
  好不容易从软玉温香中挣出,也闹了个大红脸的少年这回决定吸取教训,“呸呸”了两声,在掌心中吐了两口唾沫星子,搓了搓,便两手对合,再次死死地抓住梨木门柱。
  “好了么?”
  这回再次出手前,仍然脸儿红红的少女小声地确认。
  “好啦!”
  随着牧云一声应诺,月婵便又探出手去,从中合掌勾住牧云的腰间,娇叱了一声,使上全身的气力,准备这回一举成功,把扰人的竹索从义兄腰间扯出——这样的努力,其结果很快出来,并没让二人等多久。
  “喀嚓!”
  又成滚地葫芦的二人耳中回荡着一声巨响。门柱断了!
  “唉”
  “那可比我胳膊还粗啊”
  拽着少女逃跑时,偶尔回头望望,张牧云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三章 辞僧云堂,林壑夕烟欲暝
   大约半晌功夫之后,张牧云已站在了智光方丈的面前。捂着还有些发痛的腰眼,张牧云真诚地跟老住持询问解带之道。听了他的求助,老方丈皱着眉仔细看了看他腰间紧紧缠绕的那根竹索,一时也是满心迷惑,一筹莫展。
  “此事也甚奇怪。”
  智光眉头紧锁,思索了一阵,便问:
  “牧云你仔细回想,那时是否有异事发生?”
  听得智光问话,张牧云正是急于摆脱腰间累赘,自然知无不言。到了这关头他也不顾当时那幻梦荒唐可笑,挑了些紧要地跟智光方丈说了。当然,尽管他想尽量说得详细,但毕竟说梦总如痴人;那些当时觉得衔接得还蛮自然的梦境,一经说出口,却觉得荒唐不堪。所以这番答复,刚开始时他还说得甚为流利,才过得片刻,便变得吭吭哧哧,语焉不详。
  虽然讲得含糊,智光已听得大致。于是老方丈拧紧了眉毛,严肃了面皮,在那座香炉鼎旁沉思了半晌才忽然开口说道:
  “牧云啊,此梦恐怕大非寻常!依老僧所见,所谓铜铃系狮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出事时你眼前幻出种种草木山川,那恐怕这破解妖带之法还得去跟那草木山川中求!”
  说罢,老方丈也不停留,不待张牧云答话,便宣了声佛号,竟自去了。而他刚才这番言语中,已将牧云腰间竹索称为“妖带”;不过张牧云只是拿耳听着,一时倒没听出这吓人字眼。他只是觉得,这老和尚半晌踌躇,好一场沉默,却忽然欢快说话,总有些不妥。心中这般疑虑,等侧耳一听,却听见那寺中正午斋饭的钟声正悠远嘹亮地传来,声音震荡着四周的山壁,回音袅袅不绝。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明白和尚为什么答得如此之快。
  “却为了吃饭!”
  没得说,见老高僧也这么没搭塞,他一时也只好作罢。正巧被那午斋钟声一敲,也觉得肚中饥馁,便拉上一旁相随的少女,略有些悻悻地往饭堂去了。
  略去闲言,到了这日下午,张牧云暗自留心,正见得那老方丈到了药师金刚琉璃塔前,跟人指手画脚地吩咐说,这寺后琉璃佛塔因为其中供奉了历代相传的古物,向来不便洒扫,以至于年久失修,塔中各层蛛网尘结,阶梯腐朽。恰好现在古物已去,便该好生打扫,不日还要请人来洗刷一新,绘上七彩佛画,浇筑镇塔佛像,也好还了宝塔本来面目——他这番举动,本来张牧云便有些疑心,现在一看如此做派,更觉得这老和尚怎么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就差没张嘴跟人说,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送走这故老相传却又莫名其妙的“宝物”!
  见得这样,牧云更加心虚,感觉着腰间那紧紧相箍的竹带,便总觉后脊梁骨一直冒凉气。暗叫晦气,正想找那和尚理论,谁知就在那一恍惚的劲儿,再看那老方丈时,发现他竟自走掉,不在原处。
  总之打这之后的一两天中,张牧云睡不安寝、食不甘味,也不知怎么就恍恍惚惚过了两天。他这般懵懂,智光和尚却自有计较,安排得度。作为宝林寺一寺之主,他怎不知是张牧云兄妹二人救了阖寺僧众?因此就如前天月婵想去抄经时听到的,这老住持根本不再让这两位恩人辛苦抄经。到了这日送二人下山时,他再不似往常那般锱铢必较,要着什么执事僧人跟少年盘清明细按帐付钱;这一回,智光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二百两银子装了好大一个褡裢,赠给少年。二百两纹银,这在当时可算一大笔财注;从此张牧云便称小封,正式脱贫致富!
  除此还不算;临送到山门时,智光觉得意犹未尽,又拉住兄妹俩请他们暂候,回头他便赶紧着小沙弥去寺中搜罗小巧佛器,什么崭新小铜钹、开光小佛镜、小巧碾玉观音坠,甚至还拿来串檀香木磨成的佛珠,都一股脑儿装在只香袋中珍而重之地递到空手的少女手中。
  如此地依依惜别,当午后日头略向西斜时,张牧云这兄妹二人终于踏上了归途。山路迢迢,林荫翳翳,当负重走了一段路程,估摸着已走出那些相送僧人的视线,张牧云便赶忙放下那矜持的身架,赶紧拉着月婵蹿到路旁,眼瞅着四外没人,便寻了一块平坦的山石,将智光后来相送的那只口袋打开,将其中杂货一股脑儿倒出摆在石板上,细细瞧看。
  不消说,作为一方名寺的宝林寺,即使是这些临时划拉的物件,也都是精致之物。现在琳琅满目摆在眼前的物事若是都拿去市间卖了,绝不是一笔小钱。看着这些精美之物,张牧云心花怒放,两眼火热地赏看了良久,才意犹未尽地转过头跟月婵说道:
  “妹子啊,可惜了。”
  “嗯?可惜什么?”
  “我说可惜那些和尚都是光头。可惜,可惜!”
  张牧云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真显得无限惋惜。
  “嗯?张大哥既是和尚,便该是光头,这不妥么?”
  听张牧云这般说辞,月婵不明其意,一脸迷惑。
  “当然不妥!”
  她张大哥斩钉截铁说道:
  “也不知哪位佛祖定下规矩。你说若是宝林寺的僧人个个都有头发那该多好!那时恐怕这住持临别赠物里,便有银梳,不省得我回去还得给你买把好梳梳头?”
  “嘻嘻!”
  听得张牧云这话,少女忍俊不禁,失声而笑。而虽然这林荫静谧,山路清幽,少女嬉笑开怀时,仍记得抬手掩口。
  “哈哈,好笑吧?”
  其实也只是一般逗乐,没想到少女竟乐成这样,受她感染张牧云也跟着大笑起来。一时那声振林木,不知惊飞多少山鸟。这般笑得一时,张牧云便将那石头上排列的宝货一件件仔细收好,系牢包裹,重新上路。
  此时正是初夏。大山之外,阳光普照,山里林荫道中,阴凉清爽。从盘曲的山路中迤逦而下,野果杂花而坠,时时中肩,头顶又有鸟鸣啁啁,枝间雀鸟跳跃,这样的一路行程倒也生动。而当山路渐长,夕阳西坠,暮雾便渐渐升起。此时这渺小如弹丸的二人便融入万山之中,隐进云缠雾绕的山色,犹如沧海一粟,不复能辨。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四章 笑语勾连,此夜青山如醉
   夜晚的山林宁谧而幽暗。山外天空中的明月光辉洒落到牧云月婵行走的山荫道中时,只剩下模模糊糊的灰白光点。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中夜行,很多时候并不是看路而行,而是凭着往日的记忆,身躯紧贴着盘山道一侧的石壁摸黑向前。
  而夜晚的幕阜山并不平静。无论是幽深的山谷还是浓茂的密林,充斥着各种有意义或无意义的声音。每当附近的草木中发出异常的声响,他们二人便停下来,放下手中的包裹,少年抽出腰中砍刀,挡在少女身前,屏住呼吸,低了头,侧着耳朵,对着声响来源的方向警惕聆听。这时候少年修长的身子犹如硬弓一样紧绷,眸子中闪着幽幽的光苗,也如一头蓄势欲扑的凶猛野兽。
  也许,平日太多的嘻嘻哈哈戏言笑谑,如果不是荒野深山中这样特殊的环境,身后那位金枝玉叶的女孩儿也看不出少年骨子中深藏的这一股只有乡野贫苦才能培就的坚忍野性。
  一路就这般走走停停,有惊无险,大约在城镇乡村中掌灯的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荒野。等出了山,牧云和月婵才发现,天光并没有在山中看到的那般黑暗。东边的天上固然明月当空,但西头天地交接的地平线上,还散落着些红霞,微露一抹桔黄的光芒。
  不过出了山林,他们不见得更加轻松。在山中他们要提防那些长林深草的狼虫虎豹,等到了山外旷野的大路上,他们又要防备那些做无本生意的私商豪杰。比如过桃花林时,本来林中有一条小径,看看现在天色将晚,若想早点回去从林中穿过最近。但为了安全,张牧云还是领着月婵绕了好大一个弯,远远绕林而过,又在旷野中走了半晌,才走到宽阔的驿路上。
  不过,虽然一样满心警惕,张牧云这时心已大半放下来。经了前几天那一遭,他现在已坚信,如果这会儿有不开眼的蟊贼敢来做他和月婵的生意,那定然赔得血本无归!
  想到这事情,不免又想起月婵那无穷的巨力。正好野外赶路一路清寂,两人同行,张牧云便想说说话儿解闷。于是他先胡扯了几句,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说到那月婵的大力。不知道为何,本来只是随便闲聊解闷,结果一回头,张牧云恰看到柔白月光中女孩儿那张娇美无俦的脸,于是他不知怎么突然间心中便充满柔情,那瞬间具体的千头万绪无法说出,只觉得心中十分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对她无限的好。于是当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意忽然填满胸臆之时,他便说道:
  “月婵,你这般力大,不要紧。反正附近只有我知道。我替你瞒着,将来不怕找不到好婆家。”
  “”
  这时候女孩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还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听着。只听那少年继续往下说道:
  “如果真是被人知道,也不要紧。大不了哥把你娶了,不和现在一样过日子?”
  ——从刚才到现在,张牧云一直说得理直气壮,这一通说下来一气呵成。只是等他真说到这句话时,也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心中突地一跳,当时便开始后悔。
  “我这是怎么了?”
  “又没吃醉酒,竟满口胡柴。”
  “先跟妹子提她这尴尬事,已是不对;最后怎么又说到娶她上去了?”
  此刻张牧云正是悔恨交加:
  “可怜!自救了月婵,我一直堂堂正正十分正派。正是这样月婵才一直把我当大哥看,十分敬重;可是这回,她定然以为我调戏于她,以后再不看重我了!哇呀!~”
  不用说,张牧云心中现在甭提有多后悔!
  再说月婵。现在她也终于听明白张牧云跟她说的话了。她的反应,刚开始时其实并没少年想象得那么大。义兄说得没错,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柔柔弱弱态如娇柳的才算是好女儿。像她这样抬脚踢倒一排桌、挥手掀翻一头牛的,被人知道了果然便要嫁不出。说来也羞人,这些天中她也不是偷偷没想过;纵然失却记忆,一样心思通明,月婵知道像自己这样力大无穷,纵然男子有心想娶,却也惹人笑。不管你家中怎么举案齐眉,和睦和美,外人也要想象那闺门酷厉,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是总在家中挨揍。所以,张牧云前面那一番话,按他俩兄妹间这么多天来的坦然无间,倒也说得合适。只是,唯独最后一句
  把最后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了一遍,这位比她义兄想象还要强大高深得多的少女,却忽然一阵眩晕,脚下明明坦途却突然一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
  还是那后悔着的少年瞬时反应,出手如电,一把将少女扶住。
  “月婵——”
  借这机会,他握着少女的胳膊,诚恳道歉:
  “都怪我这张臭嘴!今后再不敢胡咧咧!”
  道歉话儿出口,那女孩儿却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微微挣脱了张牧云的把握,只顾往前赶路。
  “唉”
  见得这样,张牧云心中难过,更怪自己鬼迷心窍。他心道:
  “唉好端端赶路,没事干嘛调戏起妹子。真是鬼使神差了!”
  悔恨之时,还十分羞愧:
  “唉即使这只是一时失言,可是又怎生对得起湖那边未过门的妻子?”
  这时这半大小子张牧云,又记起爹娘生前指腹为婚的湖西辰州亲事,心中也犹如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又愧又悔。
  不过,幸好他本来便生性磊落,虽然自责,却也没太纠结。赶路多时,几近深夜,借着月光终于能看到张家村的村落轮廓,张牧云的心思已完全放到背上那口沉重的银袋身上。于是他居然又满心欢悦,这时倒是身后那一路默默缀着的女孩儿心事重重。一路上,月婵便一直在心中不停想道:
  “他刚才扶了我,没只顾我拿的包袱”
  瞧她这心中所思,恐怕她那位牧云大哥,倒真是白担心思,多虑了!
  闲言少叙。转眼进了村子,和先前的心思一样张牧云领着少女偷偷摸摸地从村边绕过,尽量不惊动乡邻。等一路悄悄回到自己院落,也不像以前那样先要进屋巡视瓢碗家什是否都还安好,而是径直奔到墙根下,取来那柄锄头,放下包袱,就在院中榆树下开始吭吭哧哧地刨坑,准备把这笔巨资藏好!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五章 月夜联榻,三更共指星河
   自宝林寺回来,埋藏好那笔银子,这张家村中独门小户的生活,从表面上看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日子依旧谨小慎微地过着,最多只改善了些伙食。
  这样的平静,并不是一户之主的少年不知道怎么花钱;而是张牧云深知这世道并不太平。一个无根无底的乡村小户忽然富庶,无疑会成为那些流寇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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