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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巴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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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轻霞又气又羞,就是不怕,叫道:“你杀呀!
  柳焚余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有强烈的疼惜之意,方轻霞对人家这样看他的表情,倒是像养鸟饲鱼的人赏鸟观鱼一样,鸟儿鱼儿习惯了人的眼光,也不心惊得扑打翅膀或跳出水面了,更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方轻霞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想干什么?”
  柳焚余笑着,这一抹很令人心动的微笑刚在他脸上展现的时候,晚空一弯新月,刚刚浮起。
  他把双手搭在方轻霞肩上。
  方轻霞看着那微笑,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心像水塘,给一个莫名的微笑惊乱了。她像小兔子躲避猎人时先察一下四面的生机,只见荒谷寂寂,暮晚徐近,星星在空中一霎霎的,山谷里的灯火也一同一闪的,蛙鸣一声接一声的,都衬托出寂静。
  不知怎么的。她无由地感到害怕,那感觉就像母亲在她童年亡逝之后。她一直做着一个梦,做着做着,忽从高处摔下来,那么缓慢、那么凄楚,然后驰落在一个男子的弓上,这个男子的脸孔,完全是陌生的:自己未曾见过的,但仿佛比你母亲还要熟悉。每次她梦到这里,便自梦中乍然而醒,惊出了一身热汗,父亲为她揩汗,并安慰她不要害怕,她只感觉到连父亲都是陌生的,心神仍在无依凭中久久未能自拔出来。
  无论这梦从什么地方开始,结果都是一样。
  然而,在这幽寂凄美的山谷,一个男子,面对着她,使她觉得安全,而又无依无助。这种感觉那么迫切,使她经历了梦,看到了梦,并攀住梦醒边缘。她却觉得自己不曾醒来。
  她用力咬住了下唇,忍着没有哭。
  柳焚余用力捏着方轻霞肩膀,看着小女孩要哭的表情,那么娇,那么无依,而又那么倔强聪明慧黠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激动。真想把她娇怜的身躯,大力地。紧紧地、挤出生命的光和热地拥在怀里。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缓缓缩回了双手,叹息道:”你怕我?”
  方轻霞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下怕的脾气,尽管她此刻心脆弱得像一朵近晚的向阳花。但她把胸一挺,说:“才不怕!
  柳焚余的眼睛落在她的胸脯上。
  方轻霞用力咬着嘴唇,唇上尽失血色但是眼睛像星星一般,像一个怯怕的小女孩子,却有明丽的脸孔、明亮的个性。
  柳焚余道:“你不怕就不要回去。
  方轻霞十分戒心:“我为什么不回去。
  柳焚余指指心口道:“我为了救你,所以才杀萧铁唐,这里,给打了一拳。
  他笑笑道:“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现在受了伤,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方轻霞道:“我又没有央求你救我。你受伤是你的事。
  柳焚余道:“你知道我杀了萧铁唐的后果尸他冷冷地接道:“我本来是阉党手边红人,现在杀了萧铁唐,他们当我是背叛,东厂、西厂、内厂和锦衣卫,都会杀我为快一一一我为了救你,这样的牺牲还不能叫你留一宵?”
  方轻霞设法把自己武装得冷漠、很骄做、已经看不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不屑地道:
  “阉党有什么了不起。他们追杀我们‘大方门’.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柳焚余听了生气,道:“就当我不曾救过你好了。”
  方轻霞嘟腮道:“谁要你救了!
  柳焚余忽然发现自己仿似跟初恋小情人斗嘴一般,忘了女人在找碴的时候都是不可理喻,于是笑道:“这里是荒郊,既偏僻,又闹鬼。这么黑我可不认得路,明天我带你去找吧。”
  方轻霞想到漫长的黑夜要在这里度过,不禁声音都冷了:“我要回去!
  柳焚余事不关己己不开心地道:”要回,你自己找路吧——路旁乱葬岗,死人在你耳旁吹气,你不要回身;鬼魂叫你名字,你不要答应,假使有白影子站在路中心,你闭上限睛手里捏个龙头诀向前走便是了。”
  方轻霞一下仿佛柳焚余所说的三样事物都见着了,吓得尖叫一声:”死鬼一一”
  柳焚余用两只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晚上不要叫地府里的朋友做否则他们一个个、一只只、一群一群的排队来找你唷。
  方轻霞脸都白了。想上前挨近柳焚余,但她极不愿意走过去。
  柳焚余看着心疼,也不愿吓她大利害,道:“我们站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到屋里去烘着,找点东西吃。”
  方轻霞忘了要装老江湖的样子,眨着眼睛问:“怎么?你有房子在这里?”
  柳焚余看她神情,心里爱极,哈哈一笑,道:“只要我喜欢,哪间屋子都是我的!
  柳焚余选了一家比较干净的民房,一掌震开木门,里面一家四口同一个小童惊起,柳焚余已抽出袖中剑。
  方轻霞这才明白屋子为何都是他的,只来得及叫了声:“不要杀人。
  柳焚余刺到一半,听见此声,剑锋倒转,以剑愕先后点倒了五个人,一脚把他们踢入农具棚里,向方轻霞笑道:“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了。”
  方轻霞从来不知道有武功的人可以做这样子的事,奇怪的是她知道是不对,但却不感觉到江湖上道义人物的那种疾恶如仇,深痛恶绝,反而还有一些隐隐的兴奋。
  屋子里地上铺着金黄的、厚厚的干草,看去很温暖。
  神位上还烧着香,香烟袅袅。
  神坛边的烛火沙沙地燃着。
  门外刮过一阵风。
  烛光向里倾斜。
  烛火照在草地上。黄绿相映,令人生起温暖的感觉。
  不知怎的,方轻霞脸上泛起一片红霞。
  红霞在烛光中美极。
  柳焚余极爱女子的活色生香,但跟方轻霞相处一室,那种爱慕的感觉似蚁细嚼心房,轻微痕痒,恨不得拥她在怀,轻怜爱抚,但不知怎地,他竟不能像寻别的女子一般轻狂。
  方轻霞的各种姿态,在他的眼中焚如星火。
  方轻霞一反她娇俏可爱,壮容道:“就睡这里啊?”她望着地上的干草。
  柳焚余双手放在袖内,歪首看着她。
  方轻霞咬着下唇,道:“我睡了。”
  柳焚余没有作声。
  方轻霞恨他听不憧,补了一句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柳焚余道:“我不出去。”
  方轻霞敛容道:“你——!”
  柳焚余道:“我睡在这里。”
  方轻霞双手护胸,柳焚余仰天打了一个呵欠,道:”我跟你一起睡。
  方轻霞自柳焚余把她双刀插在桌上又拔回,静地交声出星火,叱道:“你休想碰我?”
  柳焚余和身睡下,斜着眼道:“我要睡觉,谁要碰你?”还咕啥着加了一句:“送我都不碰。
  方轻霞听他最后一句话,真想一刀把他砍成两截,两刀四截。但回心一想,这小子装睡,准没安好心,我且佯作睡下,待他半夜乱来,一刀给他痛一辈子,当下主意既定,把双刀偷偷藏在茅草下,一面瞥着柳焚余有没有偷看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和衣躺下。
  屋里茅草极暖,可是地方很窄,方轻霞和身躺下去,发鬓有些触在柳焚余脸上,方轻霞却不知道,但她鼻际闻到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心头一阵怦怦乱跳,想她一个女儿家,虽说整天跟两个哥哥闹在一起,但几时同男人这般共眠过?想着两颊发着烧,像女子第一次梦见情人,醒来后泊父母知道她失贞似的忐忑。
  方轻霞屏息待了一阵,隐隐听到柳焚余传来的鼾声,心中竟有些轻微的失望,轻骂道:
  “见鬼了。想到“鬼”字在这荒郊寒舍里不可乱说,登时伸了舌头,把手伸入茅草里,指尖触及刀锋才有些微安心。
  可是刀锋上传来的是一片冷。
  屋外的老树一阵沙沙响,是风刮过天井旁的桑树吧?
  柳焚余其实并没有睡,他在细听着一切,任何细微声息、都溜不过他杀手的双耳。
  他也在细细尝着那一股女性的微香。
  他用手臂枕着,听到方轻霞骂那一声:“见鬼!”忍住了笑,也听到方轻霞纤秀的手指弹动茅草下的刀锋那阵轻响,犹如在他心弦弹响了轻敲。
  然而外面雨真的下了,开始是沙沙的,以为松针因为风吹一下子都密落了下来,后来才知道是雨,因为那声音是绵密的、亘长的,从天下,始于一失足,然后孤零零地,而至密绵绵地、落到槽前来,有一些意外的,教一两阵寒风刮进来想她睡在朝外,一定给雨沾着了吧?会不会冷呢?
  柳焚余如此想着,像一切男子在想着他初恋的情人,这恋情的想像永远把最细微的事情放到了无尽大,把无尽大的感情放到最强烈和焦距上,对方一笑,为何而笑?对方今天感冒,怎么感冒起来了?对方今天多看了谁一眼,为什么她对我那句话的反应是这样?这些都可以使少男写成一首又一首的诗,诗里可以伤感到失恋,但绝对不否定自己为最懂得爱怜她的情人。
  可是柳焚余已不是少男了。
  少男对他而言,已是很古远的事情了。
  他一向只是知道用杀人的手去用力爱抚女人。
  但是如今他把一只手,放在鼻边。
  这只手,今天,曾搭在方轻霞的肩膊上。方轻霞一一柳焚余想亲吻那教他可能毁掉一生的女子之双肩,但此刻他只有勇气吻搭过她肩膊的手指,仿佛余香还在。
  他听到她细细的呼息。
  秀发随一阵雨丝。拂过他脸上。
  他觉得脸上些微的痒。
  一一一难道她真的睡了吗?
  雨声像一个人在耳边轻呵:沙沙,沙沙沙沙是什么意思?既然呼唤他也必定呼唤着她。
  柳焚余忽觉方轻霞的手。动了一动,似是握住了刀柄。
  一一一难道她
  想起了明亮的刀锋,柳焚余心里残存的猎欲,一下子。被一声狼曝似的召回了原始。他想:如果你要杀我。那就休怪我把你一一一
  暮地,方轻霞跳了起来,叫道:“我肚子饿了! 

 
 
 第六章 姿影

 
 
  这一声喊,完全出乎柳焚余的意料之外。
  他本来已理所当然的原始欲望,被这个姑娘更原始的欲求而逼得像犬狼相对,大自卑自己的奇形怪状。
  柳焚余只好说:“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柳焚余高壮的背影消失在眼睑之后,方轻霞第一个意念就是:要不要逃走?
  她几乎马上决定下来:不要。
  外面那么黑
  又下着大雨
  这人看来也没什么可怕
  何况自己那么饿。
  这四个理由,在方轻霞来说,她已觉得完全充分。于是她诚心诚意的在等着大吃一顿,因为鼻际已传来令人垂诞的肉香。
  柳焚余走回来的时候,高卷着抽子,双手有好几处油渍黑痕。脸上沾着汗,几缕浓发拗下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热腾腾的一大叠肉。
  好香的肉!
  柳焚余把盘于放下来,笑道:“吃吧。”卷下了袖子,在额上揩一揩汗,方轻霞老实不客气,已经先吃了起来。
  柳焚余盘膝与方轻霞对坐。方轻霞也不理他,双手拈住一块肉细嚼,吃完一块,觉得手腻。手指挥挥弹弹的。柳焚余掏出一块巾帕给她抹揩,笑问:“好不好吃?“方轻霞已拈起了第二块肉,好像忙得很.闻言点头吮指道:“哈,不错,真不错。”
  柳焚余笑了,他的牙齿像贝石一般白。
  方轻霞吃得十分享受,咆晤有声,总算不忘问这一句:“这么好吃,你一个男人,怎么弄的?”她倒忘了自己虽是个女子却从来不会做菜。
  柳焚余一笑,笑意有几许的沧桑寥落:“我们江湖人。要会吃饭,也要会做饭,少一样,都活不了。
  方轻霞忙着吃,随便道:“我知道。但是,怎能做得这般好吃?”
  窗外的雨沙沙响。
  深谷闻雨静。
  雨水自湿茅草屋檐串成一条线又一条线的滑落、很多条在深这夜色里晶莹的大小瀑布,交织成一种隔绝人世的水帘。
  屋内很温暖。·
  柳焚余也开始在吃,他道:“只要有肉,我就能弄得那么好吃。
  方轻霞嘻笑着看他,眼睛都是一只只亮起来的笑精灵。红唇上还沾着肉屑,可是这样子不但不令人感到不洁相反令人觉得她美得十分艳丽。
  “我哥哥,他们,连烧饭都不会。”她自己倒先阑笑起哥哥们来。
  “你想不想知道吃的是什么肉?”
  “什么肉?这么好吃。
  “人肉。
  柳焚余补了一句:“这屋子里的人,我宰了一个嫩的,烧熟来吃。
  方轻霞尖叫一声,把手上的肉都扔了。水葱般的指尖措着柳焚余:“你你这个鬼!”
  柳焚余没想到一句开玩笑的话能使方轻霞吓得这样,忙道:“哪里是人肉!见方轻霞还狐疑地望着他,补加道,”不信你到后棚去看看,一二三四五,一个也不少。”
  方轻霞道:“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柳焚余忙道:“明天,我们走之前,当然放了他们。”
  方轻霞仍是下放心:“那.这是什么肉?”
  柳焚余答:“蛇肉。这家是猎户、漳肉、兔肉、蛇肉都有,柳焚余随口答一样,没料方轻霞”哇”地一声,一副辛苦要吐的样子,柳焚余忙道:“是兔肉。刚杀。我骗你的。”
  方轻霞虽是不吐,但仍是生气难过的样子,柳焚余问:“怎么了?“方轻霞眼睛眨了眨,几乎要落泪:“兔子那么乖,你却要吃它、的肉,你真是个鬼!
  柳焚余平日闹市杀人,饮血吃肉,醉闹狂嫖,有什么不敢做的?不知怎的今晚竟一筹莫展,只好说:”以后不吃了,是这家人先把它杀了,不吃也是白不吃。”
  方轻霞听了犹似解除了心理上的犯罪感觉,又开心起来,反正她也饱得差不多了,没有再吃,夜雨在屋外漫漫的来下着,她偷瞥眼前的人,一双眉毛又浓又黑,但这处境却仍像梦幻,那么陌生,像迷了路之后看到一处仿佛熟悉的地方,感到无由的感动与无依。
  不过很快的,许是因为雨声的催眠作用吧,她忘了陌生的,愈渐熟悉起来,跟柳焚余有说有笑的,说到累了,就枕着稻草,睡了。
  临睡前她突然想到,这家伙杀死了古二叔她暗里想,待他熟睡后。她抽刀过去刺死他,这样下定了决心,等着等着,渐渐雨声和思潮已经分不清,她是握着刀进入梦乡的。
  柳焚余在等她呼息轻微调整匀之后,嘴角蕴了一丝笑意,也睡着了。
  一夜风雨迟。
  世上有很多种醒,有的给东西叫醒,有的给人拧着耳朵痛醒,有的因为闹肚子痛醒,有的给臭虫咬醒,有的是给噩梦吓醒,算是醒得及时,更有的掉到床底下乍醒,真是一醒来便“降级“,有的给自己鼾声吵醒,可以说得上一醒来便明白“自作自受”的报应。
  但最美的,莫过于给遥远的鸡啼声唤醒。
  方轻霞味着眼睛,晨光洒在她眼睑上,很温和,一点也不刺目.像光芒铺上了厚纱,乡间的空气清芬得像花蕾初绽。
  方轻霞做了一夜甜梦。
  她“噬”地一声,又要睡去,摹地想起,霍然支起上身,抓起衣物就往身上盖。
  等到她知道身上衣服完好,没有什么异状的时候,才放下了心,然后发现自己所抓的衣服是柳焚余身上的袍子,吃了一惊,想:难道昨晚自己睡去之后,那个人把袍子盖在自己身上吗?方轻霞双颊一阵烧热热的,心头却是无端的感动。
  却见侧边的草堆,只有一方寂寞的晨用,杏无人影。
  一一一他去了哪里?
  方轻霞忙往窗外看去,只见旭日像个红脸的调皮蛋黄,柳焚余在晨曦中大力地挥舞着剑,剑影愈是剧烈,剑风愈是寂然。
  ——原来他起来练剑、
  方轻霞攀着窗口的木条,叫了一声:“暖。”.柳焚余的剑招说止就止,但那一记剑招英劲的神姿却定在那里;他回首笑道:“暖。”
  然后又道:“你醒了?”
  一阵晨风吹起,拂起方轻霞微乱的发梢,方轻霞用手理了理,道:“醒啦。”
  柳焚余缓缓收起了剑,手里挽了个小包袱,走向屋子来,因为个子大高,故此要弯了弯腰,才走进门,笑问:“睡得好吧?”
  方轻霞道:“我要回去。”
  这一句突兀得像两人都原先没预料到,两人都静默了半刻,这句话方轻霞说了出口便后悔,柳焚余一听到使愿自己不该走进屋来。柳焚余又回复他那惯常的冷漠,道:“好。
  方轻霞知道他是在想着东西,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披上袍子,包袱丢在方轻霞身侧,冷冷地道:“这儿是一些女装衣服,你穿上,这就走。
  方轻霞眨眨眼睛,道:“还不走。
  柳焚余望向方轻霞。
  方轻霞俏皮地道:“我还要梳头。洗脸。换衣服,去,跟我打一盆水来。
  柳焚余怔了怔,因为在他成名后从来也没有人敢要他去做这些事;他好像自嘲的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回来手里居然拿了个盆子,盛满了清水,一步跨进了门,方轻霞尖叫道:
  “走走走!”
  柳焚余只瞥了一眼,原来方轻霞正在地换衣服.露出颈项问细白的柔肌,姿影纤纤,柳焚余一阵怦然的心动,盆里的水激荡着,在盆沿溅着水花,方轻霞慌忙披着衣服,叫道:
  “背过去!背过去!
  柳焚余几乎是以千钧之力转过背去的。
  他在水盆映出自己动荡的容貌,忽然一头埋在水里。
  方轻霞这时已换好了衣服,正要嗅骂几句,见柳焚余发脸留滴看水,奇道:“你干什么?
  柳焚余没有去看她,说:“我再会端盆清水给你。
  不久,外面传来他激烈舞剑的剑风。
  这儿是靠瑞穗温泉的一带。在晨光中,跟暮降时的幽凄大是不同。只见干涸的河床宽阔,砂石上长着绿草黄花,风一吹来,快乐地支格着同伴们,好一种乐不可支的样子。较远的溪水孱孱,说着不知名的故事,说给更远处不知名的山下,不知名的林中,不知名的人听。
  柳焚余背剑走在前面。
  方轻霞嘟着腮帮子跟在后面,她的玉靥,有时咬着唇,有时忽又泛青红潮。
  她见柳焚余在前面潇洒地走着,看不顺眼,憋不住,叫了一声:“喂。
  柳焚余没有回头。应道:“嗯?”
  方轻霞问:“那些人,你放下没有?
  柳焚余漫声道:“放了。
  方轻霞道:“现在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焚余道:“找你爹去。
  方轻霞对于这个答案自无异议,道:“不要带我到荒僻的地方去。
  柳焚余嘴角微微一翘,道:“你怕鬼?”
  方轻霞踩脚道:“你管我!
  柳焚余淡淡道:“好,到宝来城里去截你爹爹。
  方轻霞这时已追上柳焚余,就贴在柳焚余旁后侧走着,柳焚余闻到一股处于芳香,比空气的花香还要清芬,由于走得很贴近,他的佩剑,有时会触到她的身体。
  她却恍然未觉。
  柳焚余想起那白嫩的肌肤,内衣里的姿影,心中一阵激动。漫天红靖蜒飞着。头上是清爽的晴空。柳焚余突然出剑。
  一对在风中追逐着的红靖蜒被斩落。洒
  方轻霞叫道:“你这个鬼!你这个残忍的东西,你干了什么事!
  柳焚余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方轻霞追上叫道:“你要跟我赔罪!”
  方轻霞眉毛一挑.道:“今早上你不要脸,偷看我一定要赔礼!不然,我不原谅你!你这个鬼!
  柳焚余兀然止步。
  他徐徐转过身来,笑了一笑,白皙的牙齿像白梅的新蕊,道:“你知道我这个鬼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方轻霞用一双很好看眼睛的眼梢瞟住他,带者狐疑。
  柳焚余叹息一般地道:“我最想做的是强奸你”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他的叹息是因为不了解自己,何以这最想做的事只是说出来,而不是做出来。
  宝来城出产瓷画、古董,是富有而复杂的小城市。
  住有最多各形各式的人是“来宝客栈”。
  一座大城里应有的事物,这座城里都有,包括各式各样的货品,花花绿绿的衣裳,来往穿梭的轿子,嘶叫着赶集的骡马,从一天换一双乡花珍珠鞋的贵妇人到三十钱就卖给你一宵的老妓,从一百两银子五钱的水镇熊猫心花羹到半丈钱一斤硬的馍馍,从富贵巷三大富豪在一掷千金赌的奢侈到胡二下巴一家子七天无半粒米进肚,这城市里都有。
  “来宝客栈”有的是人。
  各式各样的人。
  当然,既然来到客栈,绝大半是旅人,大多数都有点钱,才敢,也才可以在这里投宿。
  柳焚余要了房:“一间。
  方轻霞道:“两间。
  柳焚余伸出一只指头:“一间。
  方轻霞竖起两只指头:“两间。
  帐房苦着脸说:“两位到底一间还是两间啊?”
  他要不是看到男的背上有剑,而且一脸杀气,女的看去娇贵可珍,想必是非凡人家,他早就粑砚上磨好的墨泼过去了:哪里不好烦,来烦老子!?何况今天上午帐房想发清早财。
  结果输得狗喝错了醋样般回来。
  这里忽听一人道:“焚余,你终于来了。
  柳焚余一怔,用极馒的速度回身,脑中飞快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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