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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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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每日除了练内功,他还开始研究自创的掌法。
  霍秀见陆长卿并没有被冻死,每每投来的目光愈发阴鹜。
  三月来凤岐再未踏足山下酆狱。
  他每日仍是与人书信往来,演练阵法。留深有时会派人送信上山,请教凤岐国事。凤岐常常会问谢戟的看法。谢戟虽一一对答,却知道凤岐并非是听取他的意见,而是在教授他治国之道。凤岐的回信谢戟看过一次,上面将留深困惑的问题分析的极为透彻,然而连字里行间都不透露一丝个人的取舍倾向。
  他这些天也渐渐明白,凤岐回到骊山,并非仅仅为了陪伴陆长卿,也是避免落人话柄。留深赐他玄金杖,他可谓权倾朝野,故而在风头正盛时隐居山中,藏起锋芒。强极必辱,凤岐这样历朝三代,久经政治风雨的老狐狸,自然更是深谙这个道理。
  谢戟三月来在藏书阁流连忘返,时常深夜亦在读书。某一日天色渐暗,他发觉字迹看不清楚,抬头一看,平日里顶梁上照明的灯不见了。
  这里还有偷灯的贼不成?谢戟无可奈何放下书卷,揉揉眼睛去找凤岐。
  凤岐正站在一大张羊皮前,羊皮上绣着周国地图。
  这是谢戟第一次见到凤岐专注于政局国事的样子。他抱臂支着下巴,背影修长挺拔,随意披着华丽的衣袍,闲闲立在浩荡的大周疆土前,却让人感到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
  谢戟道:“师父,藏书阁的灯丢了。”
  “啊?”凤岐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臂,诧异地回头,顿时方才的将相之风一扫而空。
  凤岐回过神来,点点头,“你说的是那个夜明珠?”
  这回轮到谢戟惊诧,“什么夜明珠?”
  凤岐失笑:“小戟真是爱读书胜过爱财宝,之前藏书阁顶上吊了个夜明珠,你每晚借它的亮看书,却以为它是寻常的灯么。”
  “那颗夜明珠是镇宫之宝,探骊宫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取自‘探骊得珠’之意。藏书阁里保存着不少珍贵典籍,当年我师父怕失火烧了,所以特地把夜明珠吊在那里,免得晚上看书点蜡烛。”
  谢戟面色更差:“……那夜明珠没了,岂不是……”
  凤岐道:“我今天早上让人给摘下来的。”
  “为什么?”谢戟简直要没了耐性。
  凤岐微微一笑,“另有他用。”
  谢戟叹了口气,这个师父,大事虽不含糊,小事上却各种任性妄为。
  他正想着,凤岐又道:“小戟,你一会儿让人打扫出一间客房来。”
  “有什么人要来?”
  “我方才掐指一算,明早将有远客到来。”
  谢戟瞥着凤岐,叹道:“师父,您好歹是国师,不要总是一副神棍模样。”
  凤岐不以为意,笼手入怀,对月而笑。
  翌日一早,果有远客,却竟是靖国大夫赵图。谢戟一边站在山门口迎客,一边回想凤岐一贯的作风,只觉这远客恐怕不是被他“算”来的,而是“算计”来的吧。
  昭王元年,初夏,凤岐国师走出了他第一步明棋。至此缠绵数年的分靖之战,以靖国大夫赵图奔赴骊山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诸位好汉抬爱,俺的作收终于突破九十大关,笑~
中国古典小说,我最喜欢的三本:三国演义,封神榜,东周列国志
所以……这篇文里各种争权夺势,兴趣之所在,在所难免啊……你们就忍一忍我吧0(><)0

  ☆、第二十七章

  赵图年过五旬,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器宇轩昂。
  谢戟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是掩不住久居高位者举手投足的傲气矜持。谢戟正这样思忖,却没料到他率先上前一步,朝谢戟拱了拱手。
  谢戟与他应对寒暄,二人厮见完毕,凤岐已迎出山门。
  “怎劳国师贵体亲自相迎!”赵图态度更是恭谦,与凤岐寒暄不表。
  小道们帮着安顿赵图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仆从马匹,凤岐将他请入宫中。谢戟泡了茶端上来时,赵图竟是眼眶微红。
  谢戟心中默念:自家师父手段也太狠了,这么快就把一个大男人说掉了眼泪。
  只听凤岐叹道:“令嫒的病在下也有所耳闻。”
  赵图深吸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泫然之态,“不知大人可识得靖国大夫柳子音柳大人?在下从柳大人处听说,国师曾治过这一种病?”
  “我年轻时去靖国,柳大人负责接待我,所以有些交情。”凤岐轻描淡写道。
  “令嫒的病症,的确与我当年见过的一个病人十分相似。”凤岐端起茶杯,刚啜饮一口,赵图就双目垂泪,一把放下茶杯,起身朝凤岐深深一拜。
  凤岐连忙扶起他,“赵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赵图已不掩饰泪水,哽咽道:“世人都说凤岐国师有三绝,其中之一就是药石之术。若是凤岐大人都治不好小女,小女就……”
  凤岐温言道:“赵大人爱女之心令人动容,凤岐必定竭力医治。”
  得了凤岐这句话,赵图更是唏嘘不已,涕泪四流。
  当夜赵图在客房睡下,凤岐吩咐谢戟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去邯郸。
  清风习习,夏虫唧唧,谢戟坐在沿廊上拨弄着草杆子,“师父如何算到赵图会来?”
  “那个柳子音是我的老熟人,他告诉赵图我能为他女儿治病,赵图自然要来。”凤岐道。
  “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应该很幸福吧。”谢戟轻声叹道。
  凤岐望了他一会儿,伏下身,用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小戟,她有爹爹,你有师父。”
  谢戟一向硬气,却不知怎地,听了凤岐这句话,差点掉了眼泪。
  有时候他觉得凤岐冷漠无情,工于心计,然而有时候,又觉得他是那么温柔。
  他沉吟片刻,吸了吸鼻子,收起自怨自艾,仰头问:“师父真能治好他女儿么?”
  “单听他描述,有□□成把握,只是没见到病人,总还不能把话说满。”凤岐回答。
  谢戟犹豫了一下,再次问:“师父……的目的是什么呢?”
  凤岐听他质问,也不作色,只是身子靠在阑干上,朝池塘后仰,舒展筋骨。月光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眉目清明,仙姿绰然。
  谢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凤岐却开口道:“我一辈子都在算计,从不相信别人。算计到头却把自己最爱的人都算计死了。小戟,你长大后……切莫做我这样的人。”
  “师父!”
  “放心,”凤岐摆手制止了他,“这件事我虽有我的目的,但这趟去治病救人是真的。”
  脆弱仅仅一晃而过,凤岐扶阑而起,迈着微跛的脚走回了房间。
  靖国自周国初建受封,历经五代国主,自丰韫祖父一辈,韩、魏、赵三大氏族日益兴盛。丰韫所倚重者,赵图、韩要、魏谋,俱是封地七县以上的卿大夫。
  邯郸距镐京有千里之遥,位于靖国东北方,东近纪国,正属于卿大夫赵图的封地。凤岐带了十余名探骊宫道人,随赵图远赴邯郸城。 
  七月初凤岐抵达邯郸,一路饱览靖国初秋之景。
  府邸富丽堂皇,与王宫侯府相比亦不逊色。赵图亲自安排好凤岐起居,要为其接风洗尘,凤岐却道:“不如先看看令嫒吧。”
  赵图早已心急如焚,只是不敢在凤岐面前失了礼数,听他如此说,心中感激万分。几乎免去了客套话,便带着凤岐和谢戟到了后院一栋小楼前。
  刚入院中,便听到了责骂声。赵图道:“赵四,怎么了?”
  管家恭敬朝众人拜见,指着身边哭哭啼啼的小丫鬟道:“回禀大人,这是新买来的小婢子,她竟不肯为小姐送饭,小人正在则罚她。”
  赵图脸色沉下来,“把她拖出去!”
  小丫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抱住离得最近的凤岐的双腿,失声哭起来。谢戟蹙眉道:“放开凤岐大人,弄疼了他的腿拿你是问。”
  “小戟。”凤岐制止他,正要说话,管家上前一把扯住小丫鬟的胳膊,要将她拉开。
  谢戟一向对事不对人,方才虽斥责了小丫鬟,此刻却又道:“赵大人想如何处置她?”他示意管家收手,低头看着小丫鬟问:“为何不肯给小姐送饭?”
  “小姐、小姐的病……会过给我……”小丫鬟满眼泪花,“……我不想变成她那样子……”
  赵图难掩怒火,吼道:“放肆!谁说琼琚的病会传染!”
  小丫鬟失声大哭:“……大人,不是我说的!他们都这么说的!”
  “把她给我拖出去!我们家中留不了这种婢子!”赵图面色铁青。
  管家叫家丁将小丫鬟拉走,小丫鬟死死扯着凤岐的衣摆。凤岐劝道:“赵大人,何必与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权当卖在下一个面子,留她在府里将功抵过吧。”
  赵图挥挥手,两个家丁松了手,小丫鬟朝凤岐不住磕头。
  那格外瘦小的身影,让凤岐想起了当初被囚宫中时认识的那个小寺人。任人宰割,苦中作乐,贪婪又淳朴。
  “就算死千万人,我也要这公道二字。”这句话出自己口,然而,死的这千万人当中,不仅仅是罪有应得之徒,更多的是这些弱小却无辜的百姓。凤岐突然有些烦乱,他用力掸了掸衣摆,看似怕脏一般,其实却是想掸去那种被哀求的感觉。
  赵图将他引入了小楼中。屋内窗户紧闭,没有开灯。只有零星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间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臭味儿,就像是腌鱼缸子里的味道。谢戟被熏得难受,强忍着捏住鼻子的冲动。他偷偷觑向凤岐,却见他面色平和,仿佛什么都没闻到一般。
  赵图推开一道门,对黑暗的一隅道:“琼琚,爹爹来看你了。”
  黑暗中似乎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带谁来了?”
  “……爹爹带了国师大人来,国师大人一定会医好你的。”赵图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微颤。
  黑暗中静了静,琼琚低低道:“我不想见他。”
  “琼琚,你怎能这么说,国师为了你,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平日里你说什么爹都依你,这回你可不能使性子了!”赵图嗔了她一句,摸索着走到桌前,“爹要点灯了。”
  “不要!”琼琚尖声大叫,似是摔倒了地上,随即黑暗中想起呼哧呼哧的喘息。
  “好、好,爹不点灯,不点了……”赵图奔过去要抱起她,凤岐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凤岐走了过去,欠身将琼琚抱起,放回床上。
  “你是谁?”琼琚警惕地质问。
  “我是阿猫,阿猫阿狗的阿猫。”凤岐回答,又问她:“你养过猫吗?”
  “以前养过一只,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被马车轧死了。”
  “后来你把它埋起来了吗?”
  “对啊,我哭了好几天,给它做了个小坟。”
  “我以前养的鸽子死了,也给它埋起来,还刻了墓碑。每年都要在墓碑前摆上野花。”凤岐不胜惋惜地说,“你也会祭拜它吗?”
  “会啊,我每年都要去,而且我再也不养别的猫啦。”
  “今年也去了吗?”
  “没有……过几天就要去,过几天是它的忌日。”
  “它叫什么名字?”
  “茸茸。”
  “它是不是毛比较长,所以叫茸茸?什么颜色的毛?”
  “白色的,全白,一点黑色都没有。”
  “那可真漂亮。”
  “是啊,就连玄渊叔叔要摸,我都不舍得给他摸呢。”琼琚说着,肚子咕咕得叫了几声。
  凤岐笑了,“你饿了吗?”
  “有点饿。”
  “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
  “我以前不想吃东西时,就会让我师父给我做甜糕,真是好吃啊。”
  “那是什么呀?”
  “就是一种软软甜甜的好吃的,具体很难说清,要不我给你做几个尝尝?”
  “你会做呀?我想尝尝!”
  “行,那你等会儿。”
  凤岐站起身,走出屋子。谢戟跟了出来,随后一会儿赵图也走了出来。“国师……”
  凤岐道:“屋子里有味道,琼琚的皮肤上溃烂的地方应该是化脓了。这几天我想法子说服她开开窗,屋中那么闷热对她的病不好。对了,厨房在哪里?”
  赵图一愣,“国师……您真要下厨?”
  “刚才不是和琼琚说好了,”凤岐笑道,“我的甜糕独此一家,别人都不会做。”
  谢戟看着凤岐在厨房忙碌,心想他这师父是个老狐狸,连那些诸侯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一个小姑娘更是不在话下。
  凤岐端着盘子再次走进小楼,琼琚听到声音,就连忙坐到了桌前。空气中的咸臭味儿被甜糕的香气掩盖,琼琚欢喜道:“好香呀!”
  凤岐笑道:“快尝尝。”他将甜糕切成很小的块,嘴巴不用张大也能吃下。琼琚的嘴边长满脓疱,凤岐猜她是因为每次吃饭很疼,所以才胃口不佳。
  “太虎湿了!”琼琚高兴地说。
  “什么湿了?”凤岐愣住。
  “我说,”琼琚咽下满口的甜糕,“我说‘太好吃了’!”
  凤岐得意道:“我做甜糕可是一绝。当年我师父说,如果我以后流落街头,还可以开家甜糕铺子。”
  琼琚猛点头,“真是好吃,特别软,特别甜,吃到嘴里就化了似的!”
  “你要是喜欢,还可以放进去小梅干。”
  “我最爱吃小梅干!”琼琚欢喜道。
  如此过了三日,凤岐先后送上了梅干甜糕,核桃甜糕和葡萄甜糕,将琼琚灌得满脑子里除了“甜糕”别无他物。赵图有时站在小楼外,听得里面女儿难得的大笑声,心中欣慰万分。
  国师凤岐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他从柳子音那里听说凤岐可以医治琼琚的病,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去请他。因为他多少猜得出丰韫对王位的觊觎,他既是丰韫的臣子,就不敢受凤岐的恩惠,他怕凤岐要的回报他给不起。
  然而走投无路,他终于下定决心:只要凤岐不令他做损害丰韫利益之事,无论什么报酬他都会给。真正接触了凤岐这个人后,赵图发现凤岐虽被几个吃过亏的侯伯们暗地里骂作“惯骗老狐狸”,为人却出乎意料的爽快,而且比他预想中还要手段高明,连他那一向任性的宝贝女儿,也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代绝对不是用“令嫒”和“小姐”这样的称呼,我先自我检讨一下……
明天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凤岐离了探骊宫后,谢砚往酆狱去得更频繁了。一日他提着食篮,从爆炒猪腰的盘子下悄悄抽出一叠薄薄的纸,递给陆长卿。
  “这是什么?”陆长卿看了看门口,低声问。
  “我从我爷爷那里偷来了一本武功秘籍。爷爷说这本书是他从一个魔教头子手里夺来的,他说路子不正就收了起来。可是那魔教头子武功极高,在江湖上可威风了,连我爷爷那次也差点死在他手上。长卿哥哥,你如果炼了这个功,说不定就能逃出去了。”谢砚恳切地说。
  陆长卿笑了,“就算练了魔功,我也不可能凭一双肉掌打破铁栅石墙吧?再说,小砚,这书是你私自从荒原老伯那里拿的,他并未同意,我不能擅自修炼。”
  谢砚急了,“长卿哥哥,我爷爷的东西将来不给我给谁?都是一样的!而且他心里本来也很喜欢你,上次喝醉时还说国师做的不对呢。你难道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么?我爷爷给我讲过冬虫的故事,他说虫子冬天就变成蛹藏在地下,养精蓄锐,一旦春天来了,就破土而出,振翅高飞!万一将来有逃脱的机会,你却身体先垮了怎么办?当年那个魔头练了这个上面的功夫,以一敌百,横扫千军!”
  陆长卿见他连“爷爷讲的故事”都搬出来了,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谢砚说的倒也不错,他绝不甘心一辈子困在此处。
  “小砚,那我便修炼这功夫,将来你爷爷若是生气,我再废掉便是了。”陆长卿道。
  谢砚顿时眉开眼笑:“正是!我每次给你带几张来,你趁吃饭时偷偷记下,再撕烂了,免得被发现。”
  陆长卿默记了纸上的心法,交还给谢砚,问:“庆国那边情况如何?”
  “我听说群臣建议王把庆国重新封给一名功臣,但是王却将雍都改为雍州郡,划进镐京管辖,派了一名官员过去,封为郡守。庆兵有一多半都被长卿哥哥带到了镐京,后来又有一部分去伏击犬戎。现在他们都一小股一小股散落在各处。庆国境内的庆兵有些臣服于王,有些逃到境外去了。现在两万王师坐镇雍都,官员们有一半继续在郡守手下当官,有一半弃官回家了。”
  “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慎叔同的人的下落?”
  谢砚摇摇头,“下次见到爷爷时,我替你打听。”
  “不必了,他若平安,定然会想方设法联络我。”陆长卿沉吟道,“对了,凤岐最近又什么动静?”
  谢砚不喜陆长卿提凤岐的名字,此时不大情愿地回答:“国师去了邯郸,听说是给靖国一个大官的女儿医病。”
  陆长卿微微一惊,“他去了靖国?”
  “丰韫当时与我结盟,后又倒戈的事凤岐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步步为营,不会没缘故跑到靖国去的。不过也好,他如今把注意力都放在丰韫身上,于我反倒方便。”
  陆长卿不带感情地说,然而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丰韫不会任由凤岐在他眼皮底下随便行动,那个玄渊大夫更是手段阴毒。凤岐就算本身诡计多端,狡兔三穴,却怕难免也有失算的时候,到时镐京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陆长卿用力一摇头,拾起筷子吃谢砚做的菜。
  凤岐的死活,与我何干?他死了倒也干净。
  陆长卿回想起当初常常做的那个凤岐坠崖的恶梦,现在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或许那个时候,自己实在陷得太深,此刻想想,凤岐一人性命,又怎么敌得过他兄长的仇,他庆国的社稷。
  超乎理智的感情,有时只是一种冲动。而冲动并不能持久。以为爱到心坎里的人,一旦那股劲儿过了,看淡了,也就放下了。
  陆长卿一边吃爆炒猪腰一边闭目想象,他觉得如果凤岐的脸真的烧毁了,每日顶着那样可怕的脸面对他,他未必真的能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看来,自己真的放下了。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沮丧。油腻劲道的猪腰子,照旧让他吃的十分痛快。陆长卿不由自主抬起手,笑着揉了揉谢砚的脑袋。
  邯郸赵府的小楼中,琼琚吃饱了甜糕,在床上迷迷糊糊躺着。凤岐默默望了她一会儿,轻轻站起身,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琼琚立刻瞪圆了眼,叫道:“别开!”
  凤岐收回了手,望着她,柔声问:“琼琚,你怕什么?”
  琼琚喘了几声,才低低道:“怕你……看到我。”
  凤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外表就这么重要?因为外表好看喜欢你的人,一点也不可靠。倒是不因为外表嫌弃你的人,才值得依靠。”
  “阿猫,我讨厌你说大道理。”琼琚生气道。
  “也是,道理说得再多又有何用。”凤岐笑笑,又叹道:“我可以医好你的病,却又有些不甘心。”
  琼琚听他这么说,以为他恼了,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这样说,阿猫,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凤岐拾起床上的蒲扇,替琼琚轻轻摇着,“我给你讲讲我一个朋友的事。她比你大上六七岁,也是个女孩子。但是她从小喜欢女扮男装,舞刀弄剑,闯荡江湖。她的哥哥,她哥哥的朋友,还有周围很多人都总是指责她的装束和举止,可是她从来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她母亲死得早,儿时还被继母欺负,生活并不那么顺,但是她从不抱怨这些,也不会不肯相信别人,反倒侠骨热肠,真诚豪爽。后来连那些朝廷的大官们,都要叫她一声‘萧女侠’。”
  琼琚想起那些人说她的病会传染他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躲瘟疫一样躲她,连饭都不敢给她送,心里的委屈涌了上来,不禁叼着被角,默默抹泪,“我也想像这个‘萧女侠’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能活得很好。”
  “你还小,之后的路还长着。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有很多伤害你的人。但是不要因为有人伤了你,就再也不信任别人。不要因为有人指责你,你就怀疑自己。长得美,长得丑,都要快乐地生活。有人认可,没人认可,路都在你自己脚下,朝你想要去的地方迈步就是了。”
  “我保证把小琼琚治好,像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我也想让你向我保证,做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好不好?”
  黑暗之中,凤岐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琼琚从未听到过有谁的声音,能比眼前这个男子更加令人想要依靠和沉溺。他既不强横,也不唯唯诺诺,既像一个长辈,又像一个同龄伙伴。琼琚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让人喜欢的人。
  “我保证做个坚强勇敢,让阿猫喜欢的姑娘。”琼琚用纤细的声音言之凿凿地说。
  凤岐听得笑了,“那我就开窗子了。”
  琼琚顿了顿,用鼻音“嗯”了一声。
  凤岐放下蒲扇,走过去,双手将窗子推开。
  初秋温煦的阳光,霎那间盈满了房间。青草的芬芳,远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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