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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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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琚顿了顿,用鼻音“嗯”了一声。
  凤岐放下蒲扇,走过去,双手将窗子推开。
  初秋温煦的阳光,霎那间盈满了房间。青草的芬芳,远处巷子里孩童的欢闹声,也欢欣鼓舞地奔涌进来。
  几只白鸽飞进来,带起一阵清风。其中一只恰恰落在凤岐的肩头。
  琼琚望着明媚的阳光沐浴下,凤岐银发拂肩,温柔微笑的样子,只觉在他身上有一种感觉,是远远凌驾于凡人之上的。
  凤岐不动声色将白鸽脚上绑着的字条取下,让鸽子停在他的手指上,舒展地扬起手臂,将那鸟儿送走。落在窗棱上的白鸽们纷纷而起,振翅飞入蓝天之中。一时纯白的羽毛在凤岐身旁翩然散落。
  阳光中,琼琚浑身的皮肤溃烂,长满水泡,一些地方化了脓,有黄色的脓液流淌。这样一副身体,已经难以辨认出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反倒像一个怪物。
  她惊恐地盯着凤岐脸上的神色,捕捉着任何厌恶的端倪。
  凤岐伏下身,用手指轻轻梳理她凌乱的头发,扎起一条长辫。
  “琼琚,一个月内,我会让你恢复如初。”凤岐的声音如他的手指一般轻柔。
  “会不会……传染给你?”
  “不会。”
  “会不会……”
  嫌她啰嗦,凤岐笑了,凤目弯弯地望着她。
  琼琚低下头,细声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忍受病痛的弱小女孩,却还要忧虑他人的厌恶态度。琼琚低垂着头,露出的细瘦的脖颈,令凤岐不禁动容。
  他将琼琚拥在怀中,捧起她的脸,在溃烂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别!”琼琚哭道,“全都烂了,弄脏了你……”
  “不嫌弃。”凤岐轻声说,“琼琚不哭,有我在呢,都会变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居然更了5章……总之到1万5了~~谢谢大家的评论,深深鞠躬

  ☆、第二十九章

  凤岐在邯郸一住三月余,时已初冬,日头越来越短,夜更漫长。
  刚入九月丰韫派使臣来拜会过一次,凤岐知道他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三个月来凤岐专心致志在赵图府上替琼琚医病,倒也让丰韫找不出什么把柄。
  说起来,他本也只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来。
  三个月的医治,琼琚皮肤溃烂之处大多已痊愈,只剩下腿上仍留有些痕迹。凤岐每日与她朝夕相处,也未见染上她一丝病征,府上和城里对卿大夫之女传播恶疾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这一日凤岐推开小楼的窗子,天空飘了雪,细细碎碎地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掌心感受到那薄薄的一点冰凉,不由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镐京火光四起,战鼓轰鸣,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那时他被孤注一掷的庆侯逼得无路可退,只得放手一搏,利用他与陆家旧日的那点情分,留在陆长卿身边伺机而动。
  那一夜,他孤零零伫立在高耸的观星亭中,俯瞰着熊熊燃烧的京城,雪花一点点濡湿他的衣襟。想起年轻时和志趣相投的江湖朋友们一起在雪夜坐檐痛饮,望着脚下一片灯火通明,交换着彼此匡世就难的雄心壮志。然而十几年过去,他再次站在雪夜中俯瞰这座城,却已只剩孤身一人。当年的好友散落天涯,各自沉浮于不同的命运,他也已经不是心思单纯的热血少年。
  人如果能一直像年轻时那样,充满希望和憧憬,从不怀疑世事该有多好。抛头颅,洒热血,纵横沙场,马革裹尸,这是他少年时的心愿。如果他不是国师,而是个将士,与陆疏桐相见时,该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会成为彼此最坚实的靠背,一起痛快打仗,痛快喝酒。
  绝不会如那个雪夜,他孤零零站在高处,为这个腐朽的城,输掉最后一分尊严。
  栖桐君,他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啊。
  这二十年,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凤岐回忆起来,竟似没有一件值得记住的事。不敢去深思,一旦认真回忆,就会被这二十年的孤寂逼得寒透骨髓,无法再支撑着走下去。
  想起这些事情,凤岐的心口隐隐作痛。他体内潜伏赤霄之毒,七情可引其发作。此刻刚一察觉苗头,他便连忙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琼琚已披上了红色的小斗篷,仰头望着凤岐。
  男人站在窗前飞雪中的清瘦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尽的寂寥之意。
  她轻声问:“凤岐大人,你不是说带我上街吗?我们去吗?”
  凤岐顿了片刻,才伸手合上了窗户,伏下身替琼琚系好斗篷的带子,笑道:“当然要去,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你不是一直很想看么。”
  凤岐没让下人抬步辇,只叫了几个赵府上侍卫跟着,牵着她手上了街。赵图是个颇有能力的人,将这一方水土治理的井井有条。
  琼琚穿着红艳艳的小斗篷,一张俏脸白中透粉,如三月桃花,路人认出她身份来,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琼琚看到了也不以为意,仰头望着凤岐露齿一笑,“凤岐大人没有食言,我也要完成约定。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像萧女侠一样,做个坚强勇敢的人。”
  她从兔毛围巾下露出小脸,如同小动物一般,却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狠戳到了凤岐心中最软的地方,他对这小丫头的喜爱溢于言表。
  凤岐给她买了许多时下流行的玩意儿,讲年少闯荡江湖时遇到的奇人怪事,逗得琼琚一路咯咯笑个不停。雪渐渐大了,凤岐买了把油纸伞,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琼琚,打算打道回府。
  走到红叶巷,却见几人横冲出来,险些将二人撞倒。赵府的侍卫将那几人拦住质问,却听得巷中一人冷笑:“我看看谁敢拿我的人?”
  巷中那人走出,是个锦衣玉冠的青年,他看清侍卫身上的服饰,微微挑眉:“原来是赵大人家的侍卫,那方才倒是我得罪了。”余光瞥见琼琚,愣了下,“这不是赵大人家的千金,怎么大冷天跑出来?”
  见琼琚不认得自己,又笑嘻嘻拱了拱手:“在下韩双,我爹与你爹同朝为官,你小时我还拔过你发钗,惹得你大哭,我爹揍了我一顿,妹子倒是不记得了?”
  琼琚本就讨厌他方才横行霸道,现在更是不喜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冷着脸不说话。领头侍卫赔礼道:“原来是韩少爷,失礼了。”
  凤岐无意暴露身份,在一旁看他们交涉。
  正当这时,却有马蹄咋响,巷口驰来一骑。又是一个华服青年,他冷眼扫过众人,便要朝巷里去。
  韩双眼尖瞅见他背着的包袱,脸上骤然变色,竟一跃而起,带着一干手下去拉扯那青年。青年也不是好相与的,一番争执,就拳脚相向。
  混乱中青年的包袱掉落,里面是个镶金木盒。盒盖被摔开,盒中滚出一颗圆润莹白的大珍珠。
  凤岐见着珍珠掉出来,牵着琼琚冷眼旁观。
  韩双讥笑道:“魏独,这就是你找到的珍珠?就这么大?你好意思进杜姬姑娘家的大门?”
  “杜姬是谁?”琼琚低声问。
  “是靖国最有名的舞伎,上至公子王孙,下至三教九流,都对她趋之若鹜。”不知何时凤岐地手按在了胸口,淡淡地说。
  魏独咬牙道:“韩双,有本事把你的珍珠亮出来看看!”
  韩双嘿嘿一笑,命人打开匣子,霎时光华一片,一颗更大的珍珠散着淡淡莹光呈现在众人面前。
  “好大的珍珠……”琼琚不禁道,“只是……他们比珍珠做什么?”
  凤岐身子大半重量都倚在了玄金手杖上,觉得有些喘不上气,道:“琼琚,我们回去吧。”
  琼琚正盯着那珍珠看,也未听到。这时巷子中走出一个纤细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步态摇曳生姿。
  琼琚大约是从未见过这等美人,不由自主睁大了眼,扯了扯凤岐袖子。
  韩双和魏独同时围上去,殷勤道:“杏娘,姑娘今天能见吗?”
  那美人原来是杜姬的贴身丫鬟,她也不似闺中正经人家的女儿一般对男子回避,反而巧笑道:“对不住二位大人,我家姑娘今日身子不适,招待不了二位了。”
  韩双一下子泄了气,又扯着杏娘袖子:“好杏娘,求你给透个风,我这珍珠还不够大么?”
  杏娘笑得媚眼如丝:“人人都知道我们杜姬姑娘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这回放出话来要最大的珍珠。少爷可谓人中蛟龙,拿给姑娘的自然是极好的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这回是魏独按捺不住追问。
  杏娘又笑笑:“……我给二位透个信,昨天有商人带了颗夜明珠来找姑娘,那珠子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凡物,哪是寻常珍珠比得了的。只是姑娘嫌弃那商人,找借口打发了,今日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心里惦记着那夜明珠。这要是有谁能把那夜明珠给她送来,那小财迷还不欢喜死了。”
  韩双魏独眼睛同时一亮,随即又飞快互相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琼琚诧异道:“他们这是去找那商人了?”
  咽了口唾沫,她又道:“这个杏娘已经我见过最美的了,那个杜姬难道能比她更美?”
  “凤岐大人?”见凤岐不应,琼琚不禁望向他,“凤岐大人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凤岐按着心口,额头冒出细细一层冷汗。
  三月来过于劳累,没想到引得这毒又发作了。自饮下毒酒,赤霄之毒一共发了四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凤岐眼前发黑,伸手想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
  “凤岐大人!”琼琚已吓坏了,声音都变了调。
  凤岐说不出话,只是喘息不已。油纸伞落在了雪地上,他按住胸口缓缓跪下来。犹如利剑在心口绞割,这已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剧痛。凤岐除了用手撑住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外,无力再做出任何动作。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扶他起来,他更是冷汗如雨,勉强说道:“不要碰我……歇一歇就好。”
  “凤岐大人,你病了吗?”琼琚哭道。凤岐大人一直在为她治病,怎么会病了呢?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凤岐大人,我再也不要你晚上陪着我了,你睡不好,所以病倒了……”
  那杏娘不知何时又从巷子里走出,看了他们一会儿,道:“这位大人病了么?我家姑娘说,不如先到我们家里歇一会儿,缓缓劲儿。”
  凤岐修道之人,琼琚大家闺秀,进舞伎的家门虽有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几个侍卫向杏娘道了谢,便将凤岐抬进了杜姬的小园中。
  琼琚从未进过舞伎的家,看着房间中层层叠叠的曳地暖帐,各种朦胧暧昧的装潢,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重重纱帐后面,有人道:“把这男人抬到我这儿来。”
  那声音不高不低,音色极美,声调圆润,让人忍不住想多听几遍。杏娘引琼琚到花厅等候,送上大盘点心。琼琚心里惦记着凤岐,连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凤岐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醒过来时,正躺在一把躺椅上。他没想到自己竟能疼到失去意识,着实震惊了一下。
  他辨认出这花香是梅花的气息时,也看到了对面静静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个子高挑,盘腿坐在椅上,随便披了件玄色缂丝外袍,一头水墨般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
  女子就着细柄烟杆的白玉嘴儿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缕白烟,懒散笑道:“国师大人,您倒在我家门口,让我好生为难。”
  那女子坐没坐相,一脸痞气,容貌也并不怎么出类拔萃,却偏偏让人觉得艳丽逼人。尤其那右边眼角斜飞入鬓的的红梅刺青,更是勾魂夺魄。
  凤岐此刻仍是虚弱,白着张脸微笑道:“要是能多走一步,也不敢在你门前倒下。”
  杜姬又对着白玉烟嘴吞吐了一番,拿眼睐着凤岐,“这是十年不见了,连凤岐大人也老了不少,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盛气凌人了。”
  “不过狐狸越老越狡猾。”她又笑道。
  “总想见您一面,择日不如撞日,有你昏倒这由头,也免得别人怀疑。”杜姬放下烟杆子说道,“韩要和魏谋家的两个小子如今已争得不可开交,我当年欠你的那个人情,可以还清了么?”
  凤岐靠在躺椅上,拱了拱手:“多谢相助。”
  “只是还人情罢了,对您的作风,我一向不敢苟同。”杜姬懒洋洋地说,上下打量他的一头银发,“听说了审判庆侯那天的事,觉得那事做的,都有些不像您了。”
  “人有时会做些出乎理智的事,人就是这样子。”凤岐也不多解释,随意地说。
  “那个小丫头片子,是赵图大夫的闺女吧。”杜姬道,“听说她得了病,浑身都烂了。能治成现在这副好模样,国师费了不少心血吧?”
  “赵大夫必定对您感恩戴德,您这是要拉拢他么?”
  “我只是救人罢了。”凤岐温言道。
  琼琚等了许久,已坐立不安之时,凤岐终于出现在花厅。她舒了口气,飞快地奔向他,一头扑进他怀中。
  “没事,没事。”凤岐柔声安慰道。
  琼琚抿着嘴又差点哭出来,“凤岐大人,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杜姬推开窗子,风拂乱了她水墨般的发丝。目送着那二人背影远去,她叹道:“这小丫头倒霉得很,欠谁人情,也不该欠凤岐国师的。” 
  “欠了这男人,怎么还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急诊11天终于上到第7天了~~~简直撑不住了……
这是熬夜码字的成果~~放心之后更的就会快了

  ☆、第三十章

  凤岐回了赵府,前脚刚进,后脚天子的使臣便到了。原来冬至将至,王请国师回京商议大典事宜。
  谢戟道:“师父身体恁地虚弱,还是休养几日再走。”
  凤岐拥着被,解释道:“陛下的事要紧,琼琚既已痊愈,明日你我便启程吧。拖到天更冷了,这毒还怕再发。”
  翌日,国师与赵图、琼琚告别。赵图感恩戴德,带着琼琚送凤岐出了邯郸城外数里,才回转归城。一路行程不表,待回镐京之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凤岐坐在马车中,听见街头闹市的熙攘,便令车停下,拄着杖下了车。
  深蓝色的夜幕,嘒彼小星,三五在东。酒肆桥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凤岐深深吸了口气,干燥微冷的冬夜空气里漂浮着烤红薯和炸面筋的香气,让人生出犹如重返人世一般的亲切。寂寞得久了,就想多看见些人,即便不认识他们,只看着他们快乐忙碌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暖和。
  谢戟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此人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都始终孤独。或许是因为站的太高,高处不胜寒吧。
  凤岐并未停留太久,便催车直接去了王宫。他一路劳顿,身子已是倦极了,接过谢戟递来的轻裘披上,便让他先到京中行馆安顿歇息。
  宫中他自然熟悉,被寺人引着,进了未央宫。
  留深手边堆着一叠奏章,见凤岐来了,不禁舒然一笑,走下阶拉来两个蒲团与他同坐。婢子端上茶来,凤岐趁热啜饮了一口,才觉得一路冻得冰凉的指尖慢慢涌窜上暖意。
  “以为国师还要过几日才回来呢。”留深一边命人将暖炉弄旺,一边道。
  凤岐稍稍放松了肩膀,姿态写意地坐在蒲团上饮茶,微微笑道:“冬至阳气起,君道长,历年祭典是大事,微臣不敢耽搁。”
  “这次的冬祭是我登基以来的首次大典,列国诸侯都将来朝见,若是太俭恐诸侯欺我,若是太奢却又恐如先王那般遭人诟病。与春官也做了些商量,”留深取了一份奏章递给凤岐,“请国师再过目。”
  凤岐放下茶杯,捧起奏章。细细看完,他道:“春官申大人熟谙周礼,这一番布置已是很妥帖了。”
  留深迟疑了一下,指着一处提醒道:“国师,这祝祷之舞,我看就免了吧。”
  凤岐笑了,“五年前我曾在冬至大典上舞过‘云门’一次,如今年纪大了,腿脚确实不那么灵活了。不过正如申大人所说,若是少了这舞,总不是完整的祭礼。”
  “还是以国师身体为重,也未必事事都符合古制。”留深道,“总觉得国师这一趟去靖国,回来又瘦了不少。宫中药房里还有不少人参灵芝,我明日着人给你送到探骊宫去。”
  “多谢陛下厚爱。”凤岐微微躬身拜道,“祭天舞还是不要省了,文王时我舞过一场,共王时舞过一场,陛下登基后的首次大典,又怎能推辞。何况我这身体,今年不跳,明年更是不成了。”
  “国师!”留深听了这话心头一酸。
  “陛下心怀社稷,微臣万死不辞,何况区区一舞。”凤岐莞尔一笑,“对了,上次我设计的天枢阵,王师练得如何了?”
  “小有成效,冬祭过了,还得请国师亲自指点指点。”
  凤岐点点头,“我从越国找来的那两名铸剑师父,陛下以为如何?”
  “正想说这事,”留深喜道,“不知国师从何处请来的这二人,简直是奇才!我打算派人接他们的家眷来,让他们在镐京落户。”
  “陛下卓识远见,让我佩服。倘若王师荏弱,则无以捍君威。文王时忧于犬戎外患,故倚重诸侯之力抵抗外戎,守卫镐京。而犬戎被赶出贺兰山后,共王却失于诸侯之乱。前代得失都该引以为鉴。
  “凡世间之物,都有阴阳两面。王侯将相也是如此。诸侯们既心怀为天子牺牲本国利益的大忠大义;亦怀有趋名逐利为己国打算的自私与贪婪。就像驾车,为君者手握这两根缰绳,引导驾驭得当,便能让车驶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留深细细揣摩着凤岐的话,将它们字句记在心里。他幼时在纪国长大,虽然纪侯也请了名师教授他,却远不如站在权力争斗的风口浪尖的凤岐国师远见卓识,高瞻远瞩。而国师对君权小心过度,半步不敢逾越,即便心中有想法也往往不会言明,乃是十分韬晦之人。像今日这番话,也不过是他思想的一隅,展露给留深看到。然而即使只是一隅,也让留深受益匪浅了。
  “人都有私心,刻意否认这一点,做出的任何设想都无法成真。而一些时候,趋利的贪婪产生的力量反而比礼教的力量更强。棋盘上的棋子彼此争得不过一块地,一时之势,而只有下棋的人才能看清全局,不陷于一时一地的得失。为君者不能变成棋子,身体力行,困于眼前;而要成为下棋的人,熟谙全局,从容调度。为臣者为民者,用的是‘力’,而为王者用的是‘势’。势之高者,虽鸿毛而有千钧之重,势之低者,虽泰山不过一发之轻。譬如雄鹰,借好风可扶摇上青天,这便是借风之势。若是逢雨,却总也不如晴天飞得高。君以一人之力何以驾驭群臣万民,便是在于用‘势’之上。”
  凤岐说得久了,声音便更加沙哑。他的嗓子伤了后,总提不起声调。他将轻裘裹紧了些,又端起茶杯暖手。
  留深看着他一副萎靡之态,心中十分慨然。世人可能想到,这样一个瘦弱之人,却身负经天纬地的旷世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岐黄,擅长医术,体察人情,巧于机关。或是正因他太过聪慧,上天才罚他生为孤儿,陷于囹圄,命运多舛?
  “国师,你若是能留在镐京,不知多么好,”留深不禁抚髀长叹,“你做方外之人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真恨不得拜你为相。”
  “周朝之大,相才不缺我一个。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凤岐都会为陛下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凤岐毫不犹豫地说。
  “国师切莫说‘万死不辞’这样的话,国师要长命百岁才是!”
  凤岐打趣道:“既然陛下下旨,微臣不敢不长命百岁。”
  留深忍不住被他逗笑,冬夜的寒意亦仿佛散去了几分。留深沉吟些许,又开口道:“国师,还有一事恐要劳烦你。”
  “陛下请说。”
  “……我在纪国住了多年,与阿萧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她……爱慕已久。如今天下已定,后宫无首,我有意迎娶阿萧为后,不知国师可愿做媒?”
  凤岐知道留深与纪萧青梅竹马,心中也觉二人十分般配。另一方面,他却想得更深。纪侯是辅佐留深登基的头等功臣,手握重兵,雄踞东方。他虽对萧怀瑾十分信任,然而却不保日后其子孙没有二心。若是王族与纪国联姻,一来萧氏更加显赫,二来纪国与镐京的纽带更加紧密。
  “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说话间凤岐已将其中利害算计了清楚,从容不迫地含笑回答。
  两人对烛坐谈了一夜,直到蜡油燃尽方歇。
  天明时谢戟驱车接凤岐,只见宫门前立着个人影,分外清瘦萧疏。人前气势逼人,人后却这般颓唐,谢戟叹息着想。师徒二人一道回了骊山,山中积雪未消,月色下一片银装素裹。山脚下凤岐叫停了马车,却是要到酆狱去。谢戟知道凤岐一去邯郸三个月,心里是无时不刻惦记着陆长卿的。看着他轻裘未解,银发拂雪,面上微有踟蹰,却又去意已决,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暗想:不知会不会有一天,自已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能让自己即使畏惧,即使痛苦,也仍然怀着相见的冲动。
  国师是无法罔顾立场放走庆侯的,但若是庆侯能逃走,国师的痛苦反倒会减轻。毕竟从心底,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让庆侯自由。谢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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