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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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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楚庄王命御厨烹制寒菹,经监食者十数人,呈送到庄王御案上。细心的楚庄王,用玉箸搛起一条‘寒菹’,正要食用,立刻就发现所搛者,形虽如寒菹,然二十七环节有体环而无刚毛,便知是神虫‘蛭’而非‘寒菹’,他稍一犹豫,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又一口将这神虫‘蛭’吞入腹内。

“不久,庄王病卧御榻,百药无效。

“楚国令尹对主上重病不愈十分焦急,但将御医叫来一一询问后,就更加疑虑不安。原来众御医异口同声地回答他说,‘主上虽昏沉不起,然据我等细揣脉象,却又未见凶兆,且主上讳谈病因,故我等只能酌情施药。主上病不见愈,盖缘于此也。’

“‘主上为何讳谈病因?’令尹抱此疑虑,进宫探病。

“面对令尹的奏问,庄王屏去众人,回答令尹道,‘吾食寒茁而得蛭,若不究其罪,则上冒犯神虫,下有失国法之威;若究其罪,则御厨及监食者数十人,都难免一死。此,吾心又不忍。今吾将神虫食灭,只恐性命就在旦夕了!’

“令尹听了庄王的病因,却跪地贺奏道……”

“令尹是如何奏对的?”李隆基对此特别关注,疾忙催问宰相。

“陛下,那令尹奏道:‘天道无亲,唯德是辅。王有仁德,疾不为伤!’……”

“‘天道无亲,唯德是辅!’”李隆基被这两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俛首沉吟,喃喃地诵念出声。

“是啊,陛下!”姚崇抓住机会,转入正题,“那庄王很快痊愈,且楚国不久便成了七雄之首。今飞蝗祸民,当扑埋杀尽以救民,方是明君仁举。陛下若能效前贤爱民而不避讳忌,虽飞蝗成灾,老臣亦为君贺!”

李隆基又被宰相的奏对所触动,他抬起头来,扬起了剑眉。

“陛下千万不可!”

就这时,倪若水、卢怀慎,一个撩袍,一个扶带,急忙忙颤巍巍地“咚”的一声跪在皇帝御座两旁,焦急地谏阻道,“蛭虽神虫,但与皇家兴衰并无大碍。自古以来,‘蝗兴则皇兴’,一旦杀却,臣等惧我朝中兴之业无望矣!”

“蝗兴则皇兴!”李隆基,一听这番谏阻,又两掌抚着御座扶手,咬着阔厚的双唇,重新陷入疑虑旁徨之中。

姚崇一举玉笏,也跪在御座前,朝倪、卢二人恼怒地扫了一眼,然后昂然地面朝皇帝,语辞锋利而刚毅地奏道:“奈何不忍于蝗而忍人之饥死乎!若使灭蝗有祸,则崇请尽当之!”

姚崇敢以身家性命来承担倾天大祸,以解民之灾的精神,再次如飓风入隆冬之峡,将皇帝心上那重重疑雾愁云,一扫而光。他从御座上立起身来,亲手扶起目光锐利的右相,又扶起卢老相国、倪刺史。然后,以他惯有的果敢、决断的口吻说道:“依姚卿所奏,即传朕敕:将随驾御史,分遣山东、河南、河北、京畿四道,督州县官员、百姓,将飞蝗捕而瘗之!”

不仅依了姚崇之奏,而且考虑到自古以来飞蝗在官民心中所占有的神圣感这一因素,皇帝还细致地敕随驾御史去监察、督促捕杀飞蝗一事,使包括反对灭蝗的卢、倪二人在内的三臣工,大为感动了。姚崇在皇帝口敕完毕后好一晌,才哽咽着回答道:“臣等,领敕!”

随驾御史李林甫,遣为汴州灭蝗督使。

在州府正堂内拜领了由宰相姚崇下达的皇帝敕令后,李林甫便派人役去请刺史倪若水到督使临时衙署、紧邻州署旁的一家客栈商议捕灭飞蝗之计。但是,倪若水进了临时督使衙署,在客栈的驻马厅和李林甫相见归座后,说出的一番话,却使这位年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督使异常吃惊。

“今陛下口敕已下,不知贵刺史于捕瘗飞蝗有何筹措?”李林甫不象一般御史台官员那样令百官感到盛气凌人,面目可憎,而是辞谦语逊地动问。

“督使大人,”那显得疲乏不堪的刺史,急虑交加,顾不得斟酌,张口便说“若水思之再三,灭蝗之事,仍不可行!”

“呵!”李林甫吃惊地低声一呼,随即又把那灵动的、略似少女秀眸的双目朝悬于正厅壁上的尚方剑瞅了一眼,但很快又回过头来,朝倪若水道,“上意已决,君令不可违,大人还要三思!”

“督使大人,”倪若水朝李林甫感激地一拱双手,随即朝前靠近李林甫,声音中饱含着不安、恐惧,“虽圣训昭然,为臣子者,不得言君父;但你我虽非鹤发元戎,然也颇知我朝掌故。似今上之仁、明,岂易遇哉!若因灭蝗,而碍君父,这大唐社稷、黎民……”说到这里,倪若水潸然泪下,虽以袍袖频拭,亦不能稍止。

二堂上君臣、臣工之间就灭蝗消灾一事的争论,李林甫已知其详情;但君意已决之事,一位刺史却因爱君而违君之意到这种程度,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沉吟有顷,他淡淡一笑,显得语重心长地对倪若水道:“大人忠耿之心,使林甫五内感佩!然灭虫之敕,随尚方剑并授林甫,林甫望大人慎思!”

“督使大人!”倪若水更加感动地立起身来,朝李林甫长揖于地。之后,泪光闪闪地望着李林甫,疲乏不堪的口吻中,却露出不可更改的决心,“犯官已违敕下令本州官民,不得捕瘗飞蝗,仍行祈祝免灾!”

“啊?!”沉着的督使,听到这里,又惊诧出声。

“此来,虽奉大人之命商议捕蝗之计,实为交还印信,并请大人按律惩处犯官!”说毕,倪若水将盛于鎏金匣中的汴州刺史印跪呈于李林甫面前,又从头上解下乌纱袱头,脱去绯色袍服,折好,递还给李林甫。

“唉!“李林甫长叹一声,少顷,又以痛惜的口吻说道,“虽为爱君,亦不应擅行忤旨之事。皆如公,则君令难行矣!来——人!”

“喳!”督使帐下人役,跪地齐应。

“收封印信,暂将倪大人收押署中,且待君令处置!”

“喳!”众人又是迭声相应,这才走入厅中,收了鎏金印匣,并将倪若木搀扶起来,欲向厅后押去。

“慢!”

李林甫急急吐出这一字之令,苦笑着,望了一望神情显得坦然的倪若水。这才朝人役殷殷叮嘱道:“好好伺候倪大人,不得造次!”

“遵命!”

人役们押着倪若水向后厅去了。倪若水衙中的人役,看了看督使的神情,便毫无顾忌地也跟了上去,搀扶着脱冠去袍的本府大人一齐向后厅而去。

“哈!”驻马厅上一时间只剩下了督使一人,不知为什么,他发自内心地哑然失笑。

“仅有此公的这点憨态,虽也可在今上心中,留下我‘李林甫’三字印记,但……还太轻、太轻……”收敛了笑容的督使,那灵动的秀眸,望着驻马厅主梁角落处未扫尽的缕缕蛛网,暗自出神,“还应当如何呢?……他已下令要汴州官民仍行祈拜消灾,唔!这样。”他的眼中,让人不易察觉地闪射出一道兴奋的光芒。

“来——人!”

随着这声呼唤,厅堂上立刻涌出了督捕人役。李林甫朝他们下令道:“尔等速备鞍镫,本督使出城督察捕瘗飞蝗!”

“二十八哥!”离汴州城二十余里的汴河南岸上,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声。紧接着,那尖脸猎户满脸挂着汗珠,满身腾着热气,出现在南岸的鹰鱼嘴石崖处。随着他的出现,鹰鱼嘴石崖的下面,扑腾腾飞出一群鸟儿,惊叫着,朝下流头的沙滩飞去了。

“轰!”从石崖后面,气呼呼地冒出几十颗也是汗珠缀满的头颅来,骨骼特大的二十八子,没好气地斥责着喘着大气的尖脸;“眼看一窝鵁鶄就进网了,看你瞎咋呼的,全惊飞了!”

“怨不得我,”尖脸委用地争辩了一句,“钦差来啦!”

“皇上!”

一听“钦差”二字,二十八子和众猎户,就联想到了皇帝身上,因此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朝尖脸围了过去。二十八子诡谲地笑着问:“你告诉皇上,我们在偷着捕鸟?”

原来经历了昨、前两日之事的汴州猎户,对皇帝李隆基充满了真诚的崇敬之情,皇帝释放了他们,发放了赈给之物,还对督捕鵁鶄、鸿鹜一事说了罪己的话。猎户们在回归途中,又兴奋、又激动,他们计议道:“鵁鶄可镇火灾、鸿鹜可驱邪气,养在宫中,对皇上可好哪,皇上不要我们捕了,我们偏偷着捕、捉,献进宫里去!”

尖脸却憨然地笑着,频频摇头:“不是皇上,是真的钦差哩!——可这回不是督捕鸟儿的钦差了。”

“是督捕飞蝗的钦差来了?”二十八子一听,顿时变了声色,大声喝问道。

“正是!二十八哥,乡亲们要你快去拿主意!”

一听这话,二十八子已预感到了什么,他朝众人一甩右臂:“都拿着家伙,那钦差敢乱来,看我眼色行事!”

众人发声吼,跟着二十八子,沿着南河岸的沙滩,朝本庄奔去。

刚看得见庄口的梧桐林子,便听见庄里鸡鸣犬吠,人喊马嘶;二十八子和众人的脚步更急更快了。就在寓庄口还有近半里的光景,二十八子就扯开喉咙朝庄口叫道:“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众猎户也和着二十八子,一边奔跑,一边狂呼。

团团黄沙,在庄口的梧桐林子上空升腾起来,很快,一位绯衣官长被人役和百姓们簇拥在一头青鬃马上,出现在猎户们的眼前。

跌跌撞撞的二十八子一头扑向马头前,跪了下去。

随他而来的猎户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本庄百姓们,也环跪在钦差的马前马后。

“本督使奉旨灭蝗,尔等跪求何事?”钦差沉静地发话了。二十八子应声抬起头来,才见这督使官态虽然肃整,但那顾盼的秀眸,语气的温和,却令他感到这年轻钦差十分和气可亲。他又磕了一下头,才抱拳半跪于地,祈求般说:“大人明鉴,灭蝗之事,万万不可!”

“今上严敕捕灭飞蝗,何谓不可?”

“大人!”二十八子连连摇头,急急回道,“今上仁慈心性,我等心领身受。今陛下虽欲拯救我等,我芸芸众生,又岂能不仁君着想!自古以来,‘蝗兴则皇兴’,只可祈拜,万不可因我等而碍今上、危社稷!我皇得兴,我辈纵庄无遗人,也无怨言!望大人转奏今上,灭蝗之事,万不可行!”

“臣子之道,在顺君依旨,”钦差听罢二十八子的祈求,似有满腹苦衷般叹息着,回答道,“今本州刺史不遵君敕,已被本督使看押在衙,本督使岂敢以身试法,再蹈复辙!”

“什么?倪大人已被他关押了?”

“哼,这狗钦差!”

李林甫的话,勾起了人们的惊慌、怨恨。

二十八子朝低声怒骂的人们投去一个恼怒的目光,然后又仰面望着钦差,苦苦哀求说:“大人!倪大人所为,只怕是我全州百姓之心愿,大人就是以刀斧督促,也是枉然!”

“刁民胆大!”李林甫一听,忽地变了脸色,他的亲随,因从未见本官动过这样大的肝火,一时间惊得抽刀拔剑,直逼二十八子,李林甫却紧拉缰绳,训斥道,“君令如天,尔区区草民,胆敢怂恿人众不遵!姑念尔一点忠爱君上之心,且不论处!且速率庄中老幼,折去香案,捕瘗飞蝗,将功补过吧!”说到这里,他从身后亲随恭擎着的尚方剑鞘中,“哗”地声拔出剑来,朝二十八子等一扬,接着说道,“再敢聒噪,定斩不饶!”

“去你那屌剑吧!”尖脸猎户早就忍不住了,一头跳起来,也不听二十八子等人的拉、阻,破口大骂李林甫,“我等因见今上痛惜我辈,所以不愿灭蝗伤了今上、坏了国家!想你这狗官,吃着皇上,穿着皇上,却只知拿那屌剑逼我等去干伤害皇上之事,国家要你这些不识好歹、得恩不报之辈何用!哼哼,谁敢折我香案、捕杀飞蝗,我全庄人就和他拼了!”

“反了!”李林甫原本粉嫩的脸面,被尖脸顶撞之语激得煞白,他举起尚方剑朝二十八子等人吼了一声,复令人役:“与爷毁去香案,挖沟开壕,捕杀飞蝗!”

“谁敢!”原本憋着气的二十八子,被督使的执拗激得性起,也一头跳起来,黑青了脸,颤抖着嘴角,厉声抗衡起来。

“谁敢!”一心要用性命报答皇帝隆恩的猎户们,全庄大多数百姓,也纷纷站起,聚在二十八子左右,齐声抗议。

督使的人役们一齐拔出刀来,惕戒着抗衡的民众。

李林甫冷笑着,突然勒过马头,冲到庄口的香案前,纵缰朝香案踩去……

“皇上!”

“皇上——呀!”

二十八子惊慌地呼吼起来,人们也惊呼起来。望着那青鬃马正在踩踏、摧毁的香案,他们似乎觉得那是在践踏他们曾经一睹的、年轻皇帝大仁大慈的双眸!

“狗官!”尖脸挣脱了众人阻拦,狂骂着,避过人役们的刀剑,向李林甫冲去。李林甫还未看明白,尖脸猎户腾起身,“呵”地尖叫了一声,收拢双腿,又猛地向下一蹬。李林甫感到自己肩头似被半堵沉重无比的巨石所压迫,他虽仍紧拉着缰绳,伹双足却从铜镫里迅速拔出,失去重心,跌下马去了!

“大人!大人!”

“捉住尖脸刁民!”

“香案!皇上!……”

“打死狗钦差……”

汴河南岸这小小村庄,一时间人声鼎沸,尘土飞扬。

恰在这时,从汴河对岸,渐渐腾起一团黑压压的雾状群体。这群体,在稼禾上起伏、飞旋,很快地,南岸便响起一片“唰唰”的咬嚼之声。

“飞蝗!飞蝗!”

“蝗神爷,高升吧!”

蝗群的逼临,似乎暂时压住了庄口前的拼打和呼号。随之而起的,却是这充满了恐惧、敬畏、愁苦的呼喊声。

下了捕瘗飞蝗敕令的皇帝李隆基,一夜之间,眼眶便深陷下去了。

早间虽然饮服了赤箭粉,但高力士亲手呈递到寝处的早膳,他几乎一箸也没有动,便叫人撤去了。他留下高力士,凹陷下去的双目,盯着这贴心宦官,不无焦急地问道:“姚崇处可有什么消息?”

高力士明白皇帝问的是捕瘗蝗虫的进展情形,他嗫嚅着回奏道:“宰相要奴婢转奏大家,望大家圣心毋虑!”

“圣心毋虑,眼下,做得到么?”

皇帝叹了一口气。似乎怕这内侍宠臣为难,低着头吩咐了一句:“你也歇息去吧!”

谁知皇帝的关切,却使内侍长官一头跪在皇帝榻前,泪光莹莹地说道:“恕奴婢欺君之罪!”

“唔?”皇帝悟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用眼光朝高力士询问着。

“这是宰相要奴婢急呈之疏。”高力士抹去泪水,从袍袖中取出姚崇的急疏,双手捧呈上去。

皇帝急忙接过来,又急急览本阅之。只见姚崇奏道:

……今虽蒙圣裁允灭蝗祸,然所遣御史,多囿于古来之说,而未敢尽力,各道、州官民,忌讳尤深!故敕令虽出,蝗祸依然!……依臣之见,当有振聋发聩之举,方能使敕令得行,蝗祸得除也……

疏中,却并未说出“振聋发聩之举”是什么?他收合疏本,朝高力士问道:“疏未尽言,何也?”

高力士见问,窘迫地沉吟了一会,才答奏道:“尚有由奴婢转奏之语。”

“讲。”

“……”

“讲——吧!”皇帝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他知道,非十分难言之语,这宠臣不会如此为难。

“请大家治奴婢忤旨之罪!”出乎皇帝意料之外,一向恭顺的内侍省大臣,却伏地颤声奏答出这句话来,再次回绝了皇帝的催促。

急虑交加,疲乏不堪的皇帝,被高力士极其反常的举动弄得一下子从榻上立起身子,朝内侍省大臣诧异地审视着。但高力士却仍固执地勾着头,不敢正视皇帝的审视。

皇帝揣度一会,终于改了口敕:“召姚崇!”

“陛下!”听到这道口谕,高力士分明更增了恐惧和忧虑;他终于抬起头来,朝皇帝提出了一个恳求,“不知可容奴婢进一言否了?”

“讲。”皇帝急于知道姚崇的主张是什么,只要力士愿开口讲话,皇帝自是即准。

“飞蝗成灾,奴婢亦一一目睹,”高力士拭去眼泪,叩了个头,徐徐奏道,“今宰相以庄王之事,请大家效仿。宰相之心,奴婢亦感知。”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急促起来了,“但以奴婢之愚钝,亦知蛭虽神虫,尚未必与皇家兴衰关联;而自古以来,‘蝗兴则皇兴’代代相因,可知蝗之兴衰与我皇社稷关联匪浅!”说到这里,高力士小心地暗窥了一下皇帝的神情,见李隆基已归榻落座,凝眸屏息静听,便大胆地拱着双手,道出心中之话,“而今大家已传敕捕瘗飞蝗,奴婢正如东岳压胸,吁喘颤骤不已!若再有所谓,则奴婢恐大伤和气,江山危矣!”

“呵?……呵!”

听到这里,聪敏的皇帝已揣摸出宰相要力士转告之事所言者何了,他也不禁怔住了。

不错,昨日皇帝亲准了宰相之请,也估计到了官民之态,才遣出随驾御史,分道督捕;但未想到官民抵制之势如此之大,而御史们的畏惧之心也在他预料之外。急欲灭绝眼前大灾的右相,面对此情此状,竟欲奏请皇帝真的如楚庄王吞蛭那样:亲食蝗虫,以倡天下杀灭飞蝗!

那样一来,官民和督捕钦差,会态度大变;蝗灾,或可得除。

可是,庄王食蛭,乃御厨误杀而烹,非庄王有意杀灭。

今飞蝗上应苍天欲兴我大唐之意,于朕之社稷显现兴盛之兆,朕下敕捕瘗,已伤和气,若再食彼,触怒了上苍……

皇帝不敢想下去了,他太息一声,又从榻沿立起身子,背着双手,子寝堂内缓缓踱步。但思维却未停歇。

……但若系显现灵兆,又何必先山东,次河南,次京畿,再河北……

若不依宰相之奏,蝗群分群更繁,则国中无颗粒得收,社稷又岂能兴盛?

依宰相之奏,但官民仍畏伤“皇”,而不敢遵敕捕瘗,除宰相此计外,又有何计呢?

想到这里,无计可施的皇帝,觉得太阳穴一阵疼痛。

“无论如何,朕若亲食蝗虫,必大伤人天和气,此事断不可为!”

思虑再三,皇帝觉得那样作后果实难预测,他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宰相定在等待回答。

“朕又将何言答对姚崇呢?”

“陛下!”

身后,传来高力士怯怯的呼喊声,皇帝转过面来,从高力士的眼中,他已看出,这家奴似已窥破他此时的想法。他咬着下唇,示意高力士讲。

“大家出朝已久,”高力士忙奏道,“朝中虽有宋老相国留守,但大家仍应早日回朝问政才是。”

这分明是在请皇帝丢下这捕瘗飞蝗之事,一走了之。

这倒也是一计。可皇帝一想到回朝,就记起出西京前,由姚、宋、卢三相相伴,查看东西库房,朝堂库房,太极宫东、西两廊的左,右藏库,以及大明宫、麟德殿的左、右库房的情景,堂堂大唐库藏,别说奇珍异宝,连币帑杂货也很有限了!那样的库藏,面对着众多遭灾州道所需,乃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回去,未必就能安寝于大明宫呵!

“飞蝗啊飞蝗!汝到底是兴朕来?灭朕来?……”被这小小飞虫弄得左右为难的皇帝,又坐回榻沿,暗自埋怨起来。

“启奏大家,姚、卢二相候旨见驾!”

李隆基焦虑不已,王毛仲又在门前跪奏道。高力士听了,抢着低声劝阻皇帝:“大家!你切莫听……”

“一旁伺候!”李隆基虽已打定主意不听姚崇食蝗之计,但苦于无其他办法,因此他打断力士的劝阻,要听听二相还有什么筹措否?待高力士让到榻侧,他便坐回榻沿,对王毛仲道,“宣!”

姚崇、卢怀慎一出现在门口,皇帝就吃惊地看到:姚崇玉笏之上,尚有一袭绯袍,一个印匣,卢怀慎的玉笏之上,也有一袭绯袍,却破烂多处。

“这是何故?”皇帝匆匆地将跪拜的二相唤立身边,指着二人手中之物,忙问。

“此乃倪若水忤旨获罪,退还的印信袍衣!”

“此乃汴州督使李林甫,前往汴河南岸督捕飞蝗时,被百姓抓扯破烂之袍服!”

“放肆!”对忤旨行为既敏感又极反感的皇帝,勃然大怒,他一拍榻沿,站起身来。

“陛下息怒!”姚崇却一头跪在皇帝足前,含笑劝阻。

“他怎么就笑得出!”皇帝不无诧异地望着宰相的笑脸,心里有些不快。

“陛下,依臣观之,倪若水之忤旨,南岸百姓之无法,林甫之被殴,此三事,皆可证官民忠君之心真!”

“‘忠君之心……真’!”

“是呀,陛下!殴李林甫者,正是猎户二十八子等人!”

“呵?!”

“正是他们!请陛下思之:彼等先以仇恨朝廷而谋杀君之钦差以泄其怨;今因畏灭蝗祸君而冒死殴君之钦差以志其忠;若水之举,盖亦缘此!官民之心志,已证为君父社稷不畏刀钺临项!有此臣民,国岂不兴?故老臣为陛下贺!”说着,宰相又伏地三叩,连声道贺。

“有此臣民,国岂不兴?”

是呀!

皇帝听着宰相的贺语,细细一想,不禁以掌覆额,舒展剑眉,露出了笑容。

自古以来,人心向背,关联着国运兴衰。从谋杀钦差、仇恨君父到不惜以死卫君父国运,这其间,相差何止千里!而这一巨变,不正是自己向他们略略表示了仁民慈亲的意愿么?如果表示得更深些呢?……

“蝗兴则皇兴”,虽千古相传,但却并不见何代君王兴蝗而兴皇之史实。

而楚庄王吞蛭,却换得了官民的真心拥戴,迎来了楚国雄称列国,名留汗青!

“蝗兴则皇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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