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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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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暇时,这个小丫头看了太多有关神鬼志怪的书,胆子也是大的出奇。
    引商犹豫了一下,最后答道,“我是阴差,正在办公务。”
    她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便招招手示意花渡快点从房顶上下来。
    真正的阴差身上总带着阴寒之气,鬼气森森让人无法不信。花渡甫一露面,不说那阴气,单单是脸上那两道疤痕,就把程念吓了一跳。而偏偏这时,一晚上都不见人影的范无救又出现了,还特意换上了平日里那身行头,长帽上“正在捉你”那四个大字更显诡异。
    小丫头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换上了一副哭脸,好像马上就要流下泪一样,恳切的哀求他们,“求求你们了,可不可以不带我阿娘走。”
    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引商瞥了一眼花渡,无声的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程念的母亲也重病在身?
    花渡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他虽然是阴差,可也不是对所有人的生死都一清二楚。而旁边的范无救只顾着吓小丫头,连看都不看他俩一眼。
    仔细想了想,引商不由摆出了一副公差办案的气势来,说道,“生死自有天定,不过如果你能说出你阿娘的难处来,我们通融几分也不是不行。”
    一听这话,程念连忙答道,“不需要我来说,您只要看看我阿娘,就一定会宽限些时日的。”
    这世上也难得有这样好骗的孩子了,引商与花渡对视了一眼,然后跟着程念去了程夫人的房里。(注:唐代妇女嫁人之后,一般是尊称夫人,但是夫人前面的姓氏是自己的,而非丈夫)
    让人略觉诧异的是,程夫人是单独住了一间房,而与姜榕住的小院相隔甚远。他们几个轻声轻脚走过去之后,屋子里竟还点着烛灯,也不知程夫人是刚醒还是未睡。
    人既然是醒着的,原本只想偷偷看上一眼的引商便有了退缩之意,毕竟她还未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夺走了父亲的女人,若对方是清醒着的,她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但是程念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也未想想自己该如何解释眼下这情形,走到门前便推了门进去。
    屋子里的程夫人正坐在榻上想着事情,一见女儿进来了,正欲招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站在门外的那个身影身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见到面前的女子。
    “你……你可是青娘的女儿。”虽然时隔多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可是刚刚还是悲愤难抑的引商这时候却平静下来了,因为她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奇怪之处。
    “你认识我阿娘?”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也许在认识父亲之前,便已经认识了青娘。
    不出她所料的是,程夫人点了点头。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又说了一句,“又有谁不认识洛阳第一富商的女儿宋青娘,你的外祖父当年还是金吾卫的大将军呢。”
    程夫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可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平地惊雷,重重的砸在引商身上,让她跌坐在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满脑子只剩下了自己刚刚见到程念时所想的事。
    自己明明知道的,除了躲避仇家这样牵强的理由之外,孩子随母亲的姓还有一个原因。
    父亲是入赘的,孩子自然是要随娘家的姓氏。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姻缘债(8)
    多年来,青娘一直说自己出身贫寒,父母早亡,而姜榕则是出身富贵,姜家人各个都不喜欢她这个身世卑微的儿媳。
    就在几日前,引商还听母亲这样说起过。
    可是如今程夫人却告诉她,青娘是洛阳第一富商与金吾卫大将军的独生女。如果程夫人未曾说谎,那青娘之前所讲的事情岂不全都是错的?而引商自己随母亲姓了宋这一点,也只能证明当年的父亲其实是入赘了宋家。
    错了,全都错了。青娘所讲的那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要稍一细想,不合常理之处太多,只是她从不去想,也不会去怀疑母亲说过的话罢了。
    见她如此神情,程夫人便知她是毫不知情,再看看跟在她身边的人,心下也有了分辨,“之前先生也曾说起他与青娘的女儿,只是那时他一直说女儿并非凡人,我却不信,直到今日见了你,才知他所言非虚。”
    面对突然出现在程家的引商,程夫人毫无惊慌也并未畏惧花渡他们,只是坦然而从容的说出这些话,而未顾忌面前的少女乃是丈夫与别的女人所生。
    在母亲的示意下,程念迷迷糊糊的去将门口的几个人都请进了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现在这个时辰,程家向来不会有婢女侍从来打扰娘子休息。一直在屋内服侍的那个婢女也早在引商过来之前便离开了这里,现在屋内仅剩下了“自己人”。
    引商自踏进门槛后,便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只是盯着榻上的那个女子,拼了命的去思考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夫妻二人平日里还时常提起青娘和她不成?什么并非凡人,一个十余年未见女儿的人又能知道什么。
    越想这些,甭管真相如何,引商还是忍不住气恼。
    程夫人也隐约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由敛了眼眸,轻声道,“你莫怨你父亲,他与你阿娘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说,她与当年姜榕离开长安一事毫无关系,甚至毫不知情。
    如果引商是在今天上午听到这些话,一定是嗤之以鼻,甚至去质问对方怎么有脸面说出这些话。但是从自己开始怀疑母亲的身世那一瞬间起,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轻易否认或是相信任何一件事。
    “您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她尽量让心绪平静下来,然后客气的问出了这句话。
    也许并不是尽皆知晓,但是程夫人总要比她这个毫不知情的人知道得多。
    眼见她今夜不知道真相的话绝对不会离开,程夫人也未想瞒着她,便叫程念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半倚在女儿身上,娓娓道出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这些年来,引商从未离开过长安,所以也从未听说过十七年前洛阳城的那桩大事。
    身为洛阳城第一富商与金吾卫大将军的女儿,宋青娘打从生下来起就养尊处优备受宠爱,待到及笄那年,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宋家的门槛。那时圣人经常在长安与洛阳两地来往,程夫人也随程阁老在洛阳居住了一年,就是那一年,她在随母亲去赴宴的时候,偶然见到了那被众人围绕在中间的宋青娘,也知道对方突然定下了婚事。
    而那个男人便是姜榕。
    姜榕才是真真正正出身贫寒的那个,纵使满腹才华也无处施展。可是他比旁人幸运的是,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宋青娘不过是偶然在街上瞥了他一眼,便从此失了魂落了魄,再不能忘。几日后,宋家派去的媒人踏进了姜家的门槛。
    一开始,不答应这门婚事的是宋家,可是青娘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父母心疼之下,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派人去强迫姜榕答应入赘。
    想娶宋家的女儿可以,只能以入赘的方式去做个上门女婿。
    姜榕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可是他父母早亡,家中拿主意的人是叔叔和婶婶,那两人便以长辈的姿态硬是替他应下了这门婚事。亲事已定,他若是再想逃走,就会让青娘沦落到难堪的境地。最终,在家人还有同窗好友的劝说下,他还是与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成了婚。
    婚后不久,青娘的娘亲因病离世,宋大将军在伤心之余,不想再让这个才华过人的女婿成日仰人鼻息的生活下去,于是,哪怕青娘再不愿意,他也答应了姜榕去长安城求学。
    再之后的事情,程夫人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再见到姜榕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已经憔悴得不复当年风华。而他犹豫了不过半日,便答应了程阁老好心带他离开长安城的提议。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未向程夫人提起过当年的事情。
    “您对他就情深至此?他从不提自己为何抛弃发妻,您也愿意与他成婚生女?”引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同一件往事,程夫人与青娘所讲的却完全相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谁,只能问这摆在眼前的事实。
    程夫人与姜榕成亲生了程念一事总该是真的了吧。
    可是听她问出这个问题后,程夫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笑着摇了摇头,“先生怎么会原意再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说着,又抬眸看了看身边的程念,“何况,我在长安城见到他的时候,念儿已经满月了。”
    其实对方的话不难理解,可是引商却仍是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她不敢相信。
    说了这么久的话,程夫人也终于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其实对一切都毫不知情。而她觉得,自己也该让这个孩子知道一些真相了。
    “我与你父亲只是假的夫妻之名,从未成亲,念儿也不是你父亲的女儿。他住在程家只是为了还我亡夫的恩情,而且与离开青娘一事无关。”
    一字一句,清楚得很。
    容不得她不信。
    再看程念的神色,虽然仍有些茫然,但却对这个事实毫不意外,想来早就知道了。
    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引商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她带着满心悲愤来到这千里之外的会稽,可是真的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和夺走了父亲的女人之后,她原本深信的一切却一次又一次的颠覆,只余下茫然与无助。
    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剩下的事,你还是去问你阿娘……”程夫人本想劝她不要太伤心,先去弄清事实才好。可是话未说完,便听到面前的少女喃喃道,“我阿娘已经不在了。”
    程夫人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父亲知道吗?”
    引商摇了摇头,却没留意到榻边的程念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脚步声。好歹相处多年,程夫人很快听出了来者是姜榕。她抬眼看看引商,引商也察觉出了她的意思,可是并未向她所期待的那样与父亲相见,而是倏地抓起花渡手里那把伞撑在头上,然后拉着花渡飞快的推门逃了出去。
    此时此刻,尚且不知道真相如何的她不想见父亲,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见。
    她拉着花渡跑得太匆忙,与姜榕擦肩而过时也并未转身,就那样一路跑出了程家,漫步目的的在大街上狂奔,直到筋疲力尽才瘫坐在地上,慢慢将脸埋在了双臂之间。
    花渡站在她身侧,将地上的伞捡起来摆在她前面,为她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寒风,默默等她抬起头,才开口道,“说些别的吧。”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却看得出她已经不想再提那些真真假假的往事了。
    引商的脸颊上并没有泪痕,因为早已哭不出,她深吸了口气点点头,然后抓着他的手站起身。
    两人准备寻一个僻静些的地方静一静时,被他们落下的范无救总算是追了上来,一出现便吵吵嚷嚷的,“又没有人追着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说完,也不顾忌着现在的气氛,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已经弄懂了这件事的原委。
    “你爹爹和你阿娘,不就是因为前世欠了一笔姻缘债,这辈子才要还上。”他晃了晃手里那本薄薄的书册,还想帮她翻到那一页让他们也瞧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东西,够义气吧。”
    确实是够义气,可是眼下引商却不想去看,今日听到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她生怕自己在看了这个之后会因为喘不过气来一命呜呼。
    不过范无救很快就答道,“放心,这本姻缘债上写着的只有名字……诶,你想不想看看你自己?”
    “我?”引商诧异的看向他,“我也在上面?”
    华鸢不是说她前世一生平顺吗?怎么也会欠下什么姻缘债?
    “当然有啊。”范无救飞快的翻了翻书页,然后指着上面的名字给她看,“这不是吗?”
    书页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宋引二字,而在那两个字的旁边,写着与她今世有一段姻缘的男子。
    “谢瑶?”引商困惑的念出了这个名字,“谢瑶是谁?”

  ☆、第90章

第九十章姻缘债(9)
    “这人是谁啊……”她看着那陌生的名字,默念了几遍,最后也没想到自己曾在何处听说过这个人,更不用说认识了。
    花渡站在她旁边,听到她的喃喃声,本想凑过来看上一眼,不过范无救已经先一步把书册合上了,“说些要紧的,我已经找到你娘了。”
    “什……什么?”
    他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引商愣了片刻才总算是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揪住了他的胳膊,“我阿娘在哪里?”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他先是得意的撇了撇嘴,这才告诉她,“我刚刚可是吩咐整个大唐的阴差在各自镇守的城郡寻你阿娘的下落。”
    结果他吩咐的话才刚刚说完,洛阳城的阴差就告知他,宋青娘人在洛阳。
    不在会稽,而是在洛阳,也就是青娘的故乡。
    程夫人所讲的青娘的身世,并没有错。
    引商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决定——她竟转身向程家走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现在天都快亮了,她步伐匆匆,回到程家之后就直奔姜榕所住的小院。
    这一夜对于姜榕来说同样难熬,直到凌晨他仍未合眼,正欲起身的时候便听到“咣”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推开,而站在门口的引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站直身子看向他,“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十余年未见,这是父女二人第一次面对面的直视着彼此。姜榕走近了一些,将女儿上下打量了几遍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可是面对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哪个做父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而且这未见的十余年对引商来说是十余年,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长。只不过他答应过别人,永远不会说出自己每年都去长安偷偷看一眼女儿的事实。
    见他沉默不语,引商心下已经了然。她看得出父亲对自己还有着割不断的情感,可是在如今这个情况下,叫她如何与多年未见的父亲叙旧?
    她来,不过是狠了狠了心,决定让父亲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再回避不能害怕。
    关上门落下门闩,她拼尽了全力装出一副平静从容的神情,然后拉着花渡一起坐到父亲面前,“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昨晚来过,也知道程夫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就算那些都是真的,我还有怎么也弄不懂的地方……当年你为什么要走,说吧。”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哪怕已经强装镇定坐在这里了,仍是忐忑得随时想要冲出门去。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姜榕却像是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反而将目光落在了花渡身上,带着困惑和惊诧盯着看了许久。
    做父亲的,在见到女儿与男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往往都会比见到仇家还要警惕些。
    察觉出他这眼神不对劲,引商尴尬得连忙咳嗽了几声,然后敲敲小桌,“说啊!”
    姜榕不甘心的将眼神收了回来,回想了一下她刚刚问过的事情,总算是沉了沉气,郑重的开口,“如果你真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爹可以告诉你。但是,无论接下来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怪任何人,只怪爹一人就足够了。无论如何,那是爹跟你阿娘之间的事情,而不该让你跟着伤心这么多年。”
    程夫人知道青娘的身世和那两人成亲的愿意,再见到姜榕时,对方却以决心离开青娘。引商知道父亲“死”后,青娘孤苦无依,过着贫寒的生活。
    而她们两人都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姜榕离开青娘的真正原因。
    时隔这么多年再提当年之事,姜榕神色虽淡然,看似无波无澜,可是眼眸中暗潮涌动,想来直至今日也未能真正释怀。
    而听他全部说完之后,引商才终于发觉,在青娘讲给自己的那个故事里,虽然许多真相都与所讲的完全相反,却也并非完全是杜撰出来的。
    当年的姜榕确实是被奸人坑害过,那事闹得极大,不仅闹上公堂遭了牢狱之灾,甚至还连累了同窗好友。幸好有程阁老站出来力证这些年轻人并没有剽窃文章,也未曾偷盗其他举子的财物书簿,这事才终于了结。
    而在牢里受了几日折磨的姜榕在回到家后,一连几日都是辗转难眠,直到听说被自己连累一同入狱的同窗好友因染了风寒,旧疾复发身亡,这才终于瞒着引商与青娘大吵了一场,狠心离开了妻女,再也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因为狠心陷害他的那个人就是宋青娘。
    当年宋大将军不忍如此有才华的女婿再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便同意让他独自去长安求学。可是宋青娘却怎么也不肯点头。比起让夫婿扬名天下功成名就,她更想让这个过分出众的男人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都依附着她生活下去,这样他才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许是她太清楚两人成婚全因她的逼迫,她害怕自己留不住这个心怀山河天下的男人,就算姜榕在成亲后便一心一意对待她这个妻子,她也不相信他会甘心永远与一个逼自己成亲的女人生活下去。
    她太害怕他离开他。
    所以,当姜榕独自一人离开洛阳前往长安之后,她也伙同家中仆人逃出了宋家,一路追随夫君而去。宋大将军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晚了,又心知自己拦不住蛮横骄纵的女儿,便只能暗中叫人跟去守着,并托人告诉她,不许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拖累丈夫。
    这个时候,宋大将军还以为自己不派下人过去,女儿就会因为受不了苦日子而乖乖回家。
    可惜宋青娘将这些嘱咐都忘在了脑后,她甚至隐瞒了自己已经怀有身孕的事情,生怕父亲知道后会抓她回家。
    后来,这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长安,姜榕见妻子偷偷前来,也无法送她回去,只能带着她一起在长安求学。两人在长安城买了一座宅子,虽小,可也足够生活了。青娘为了不让丈夫觉得她是累赘,娇生惯养的她竟也开始一点点学起了做家事,夫妻二人在青娘带来的唯一一个下人的帮助下,过着并不富裕却也不算清贫的日子。
    过了不久,引商在长安出生了。
    夫妻两个在长安生活了三年多,这三年间也曾带女儿回过两次洛阳,可惜那时的引商实在是太小了,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
    宋大将军见女儿女婿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不错,心里也甚觉安慰,毕竟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入赘一事并不妥当,如今女儿能跟着夫君在外生活,他虽不舍,可也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
    只是让宋大将军和姜榕都没有料到的是,宋青娘心中的惶恐未因着三年的生活减少半分。反而,越是临近新一年的科举,她便越是害怕。
    在长安生活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君受到了多少人的赏识,甚至连那个德高望重的青玄先生也主动与这个年轻人结交。这次科考,姜榕甚至受到了程阁老的举荐,只要考完那一场试,姜榕从此再也不必埋没于市井。
    青娘知道,姜榕这样的人还不至于做出什么抛弃妻子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了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他便再不会多看她一眼,甚至很少再会回到她的家里。因为他心里想着的念着的,是诗词文章万里河山,永远不是本就不存在的儿女情长。
    她是逼迫他成亲的,他对她又能有多少情分呢?
    宋青娘只想他永远依附着自己生活下去,一辈子如此。所以,在惶恐之下,她狠下心陷害了他一次。那时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想要害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那时她也未想到事情能闹到那么大。她不仅毁了他这辈子的前程与名誉,甚至连累了他的同窗好友,牵扯出了人命。
    姜榕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世上。可是他又不能死,因为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害了好友。
    “当年因此事故去的那个人,便是念儿的父亲。他与程夫人相识已久,本想等自己功成名就那日再去程家提亲,可是……到最后也未能达成所愿。”
    每每提起此事,姜榕便不知自己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程夫人,可是万幸的是,程阁老与程夫人都未将此事怪罪到他头上,搭救了他的程阁老在听说了整件事之后,只是提出带他离开长安,并让他留在程家做程念的父亲。
    未婚便生女,程家总不能一直瞒着这件丑事,程夫人虽然此生都不愿再嫁,程念却需要一个父亲,而且是宁愿留在程家与程阁老一直守着她们母女的父亲。
    没有人比姜榕更合适了。
    宋青娘始终都无法阻止他的离去,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连远在洛阳的宋大将军都无法原谅女儿所作所为,再不肯让这个做出此等做事的女儿迈进家门。
    那时的姜榕也知道宋大将军是正直忠义之人,可却没想到一向娇惯女儿的岳父竟真的狠心让青娘独自留在长安生活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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