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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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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姜榕也知道宋大将军是正直忠义之人,可却没想到一向娇惯女儿的岳父竟真的狠心让青娘独自留在长安生活十余年。
    直到近些年,他才总算知道了真相。
    “是程阁老。”不等他说,引商也隐约猜到了真相。
    能做到中书舍人这个地位,程阁老当年的地位几乎隐隐超过了李林甫,虽然最终辞官归老未有机会位极人臣,可也不是轻易能够饶恕别人的人。他不喜程念的亲生父亲,可是那毕竟是程念的父亲,他的女婿。他在离开长安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用尽各种办法搞垮了宋家,并让宋大将军都无颜也不敢轻易接女儿回家。
    所以,最终虽无人来怪罪她的错处,青娘却也得到了惩罚——孤苦无依的独自生活在长安城十余年,夫君、亲人都一一离她而去。
    年幼的引商能够牢牢记住的只有父亲的面容和母亲悲痛欲绝的神情,不懂事时,她知道父亲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长大后,就听到母亲为她编造出了一个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谎言。
    她对此深信不疑。
    “当年跟随阿娘来到长安的那个仆从,就是张伯吧。”听完整件事之后,引商只觉得所有困惑都得到了解答,甚至留意到了许多不曾细想过的事情。比如,为何住在隔壁的张伯在姜榕离开后便将青娘接到了张家,而青娘竟也没有回绝。为何这么多年过去,青娘从未尽过妻子的本分,张伯也毫无怨言……诸多种种,数都数不清。
    可是她仍有一事不解,“这些年来你就从未想过我吗?你怨恨阿娘归怨恨阿娘,那我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质问父亲,因为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年的父亲其实没做错什么事,她身为子女,更不能非议父母之间的矛盾恩怨。可是即便不该这样问,她还是忍不住。
    多少年来,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多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人,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为何这诸多苦难都要她来承受?阿娘错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父亲愧疚,做出了应做的决定。他们都各自承受了各自的因果。可是她呢?她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
    她还记得当年师父离去,自己在收下了师父留给她的道观之后,天灵问她该放个什么神像在观内,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北阴酆都大帝。”
    只因为书中记载,阳司亲属如有为阴间鬼魂超度赎罪者,皆由酆都大帝决断赦免,发送鬼魂受炼升天。
    摆一尊酆都大帝的神像在观内,她希望自己日复一日的祈祷与超渡,能让正在阴间受苦的父亲早日解脱。
    可是结果呢?
    她自幼深信的一切,其实全是错的,就连怨恨,也怨恨错了人。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姜榕无言以对。当年远走,他唯一不舍的其实只有年幼的女儿,甚至恨不得带她一同离去。可是他不能,因为有人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这一世,注定无父无母的生活下去,生离死别,无一可缺,这是变不得的命数。”门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引商一怔,几乎不敢回过头去,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当年正是这声音的主人带她离开张家,教她写字教她读书,教她捉鬼超渡,为她写那一本《百鬼录》,还给了她一座道观容身。
    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师父。
    最终,是姜榕先出言唤了声,“先生。”
    引商这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转过身去看向门边站着的那个人。可是她见到的却不是记忆中的那张面容。
    “说多年不见也不对……”华鸢说完这句话,便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十余年前至今,一直未曾言明真相。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姻缘债(10)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引商沉默着坐在那里,平静的神色让屋内的三个男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她性子比较冲,而且素来不喜别人欺瞒自己,如今听到了这些话却无动于衷,实在怪异。
    许是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尴尬,姜榕忍不住出言道,“引儿,这事……”
    话未说完,这声音却像是终于叫醒了茫然的引商,她倏地窜起身,动作快得连花渡都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瞬,少女攥紧的拳头就重重的砸在了华鸢的脸上,打得他向后倒退了几步,眼眶下面登时青肿了起来。
    引商打人时不喜欢用巴掌朝别人的脸招呼,那对她来说,羞辱的意味更重。若要泄愤,她宁肯用拳头,直接又痛快。
    眼看着少女还想扑过去,花渡连忙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在她耳畔轻声耳语道,“你要想清楚。”
    就这五无个字,也未说让她想清楚什么,可是引商高扬的胳膊却像是滞住了一般,久久没有落下来,也未再挣扎。
    是啊,她是该想清楚,她该不该,亦或是能不能对那个人动手。
    他欺瞒了她许多事情,可也曾给予她今生都无法偿还的恩情。年幼时,他伴她长大成人,教她书画歌赋,为她讲神鬼志怪。年少时,他数次出手相助,只因那一丝她给不了的情分就为她处处徇私……
    若她自私一些,也许会说,这些都是对方自愿的,与自己无关。
    可是她不能这样说。她心知肚明,自己亏欠的,远比对方亏欠她的要多。
    好歹师徒一场,养育之恩难偿,一片痴心难收。一事归一事,她还不至于将自己多年来的苦与怨全都归咎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去。他确实是欺瞒了她一些事情,可又不是他害她父母分离、孤苦伶仃,她现在的举动无异于迁怒。
    当局称迷,傍观必审。花渡让她想清楚,不过是比她看得更清楚了些。他看得出她没那么怨恨那个瞒了她多年的男人,只不过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悲伤和不不甘都深埋在心底无法宣泄,而华鸢那一番言语刚好将悬在她心头的那把刀撞进了她的心里,她只能迁怒他,将一切的错都归咎于他。
    其实,这又与他何干呢?仔细想想,各人虽都有个人的错处,可也各有各的无可奈何,这世上本就少有彻底的是非对错。
    只要想到这一点,引商就觉得疲惫之感深深袭来。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不想去想这些恩恩怨怨。
    放下胳膊,她虚虚抓了下花渡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推开门向外走去,再不看屋内那几人。
    清早的程府内,婢女们在各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突然见到她这个陌生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想要喊人过来,可是很快就被随后赶到的程念命令道,“都别乱讲。”
    从始至终,引商都像是听不到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她自顾自的走出程家,走不动了便坐在院墙外的石头上歇一歇。
    街上的人来来去去,偶尔会有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引商也不理会,只是阖目倚在身后的院墙上,似睡非睡,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阳光。
    她微微睁开眼,然后见到了正站在她面前的谢十一。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谢十一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蹙了蹙眉,答道,“我家先祖曾避居此地,我回来取一样东西。”
    “你家先祖?”引商随口问了一句,“你祖籍何处?”
    “陈郡阳夏。”谢十一看了看天色,不再与她废话,又牵了马上路,“你那个徒弟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也早些回长安吧。”
    他出门在外还未忘记她曾求过他的事情,这让引商着实是感激了一番,待看着他远去,又想了想他刚刚说的话。
    陈郡阳夏?她倒是知道一个出身陈郡阳夏的家族,那可是魏晋年间赫赫有名的陈郡谢氏!难不成这人与谢安谢太傅等人竟是一家的?
    再想想姻缘债上那明晃晃的“谢瑶”二字,她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世上姓谢的人还真多……”
    “那男人又是谁?”正巧走出来的姜榕看着谢十一远去的背影,不由瞪着眼睛看向女儿。
    寻常人哪知道有女儿的父亲心里的苦。任何一个与女儿稍显亲密的男子,他都要提防着,万万不能大意。
    引商同样愣愣的看着他,这还是她幼时至今第一次见到父亲露出如此神情,什么清清冷冷、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统统都不见了,就像是街边那个卖烧饼的老伯,只要一听到与自己家女儿婚事有关的事情,就恨不得将耳朵竖起来警惕着。
    她忍不住扯扯嘴角,毫无笑意,“过去那些年你怎么就不担心我嫁得不如意?”
    现在才担心不会太晚了吗?
    “我以为你已经……”姜榕一时情急,差点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引商狐疑的看向他,“你说清楚。”
    姜榕语塞。
    他从未担忧过女儿的婚事,自然是因为他本以为女儿已经寻到了如意郎君,谁知这几日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不过就算他不说,引商也能猜出一二了。她不傻,刚刚就看得出父亲与华鸢早就相识。既然早就相识,那当年父亲知道华鸢并非凡人,而且将女儿放心交托给对方时,是不是就已经以为女儿与此人定会成就一段姻缘?
    华鸢当年到底与她爹爹说了什么啊?太荒唐了!
    这件事上不宜多费口舌,引商用力晃了晃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暂时晃出了脑外。
    父女二人又一次的沉默。
    似乎快要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华鸢才与花渡从府内走了出来,他们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引商不得而知,但是花渡出来之后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时间不多了。
    青娘不能再停留在阳世了。
    引商终于从墙下站起身,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认真问道,“我要去洛阳见我阿娘,你去吗?”
    父母之间的往事,到底与她这个当女儿的无关,她无法非议,那就留给父母自己去了结那一段恩怨。
    当然,多问这一句归多问,无论父亲去或是不去,都是情理之中,她不会觉得意外。
    迟疑了须臾,姜榕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
    这个时节,洛阳城的牡丹已经开了。宋青娘在城中从白日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日上三竿,落在眼底的是看不尽的美景。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又在这里遇见了一见倾心的夫君。那时她才十六岁啊。当年洛阳城里哪个女子不艳羡她?哪个男子不想娶她为妻?可她偏偏就看中了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少年人。
    是他,让她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再无所求。也是他,让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绕过几条街,她走到了当年自己遇到那人的地方。那时她从家中偷偷溜出门,正好看到他捧着几本书迎面走来。
    时隔多年,她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仍像是能看见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样。不变的是那身白衣还有眉目如画,只不过眼底多了几分沧桑,到底是不复年少。
    她忍不住摇摇头,笑自己怎么看幻影都能看出对方像自己一样老了。
    可是当她正欲伸手将那想象出的幻影拥进怀里时,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姜榕却仍站在原地没有消失。
    怔愣下,她忍不住扭过头,然后见到身后的男人也转身看向她。
    “青娘。”唤她这一声,与当年没什么不同,永远都是淡淡的带着些笑意。
    自己含恨而死时,青娘也未曾如此伤心过,可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眼前这人时,她却因那一声轻唤痛哭出声。
    当年闹出那件事之后,姜榕曾问她后不后悔,她咬着牙告诉他,自己绝不会后悔。直到今日,她也不知道若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还会不会同样的事情。
    可是她却很清楚一点,她以为自己死后还心心念念回到洛阳是想念自己年少时无忧无虑的生活。
    其实不是。
    她心里最放不下的,最想念的,其实是自己与夫君在洛阳城共同度过的那段日子。
    未嫁给他之前,她虽有无上娇宠却总是觉得不如意。两人来到长安城后,更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只有在洛阳城时,她刚刚嫁了他,那才是她的至死难忘。
    “青娘。”
    纵使街上人来人往,姜榕却未在意旁人的目光,他走上前,慢慢扶起了跌坐在地的女子,为她捋了捋耳旁的发丝,然后轻声说道,“当年,也是我做错了。”
    她陷害他深陷牢狱,他抛下她远走十余年。他们之间的恩怨在这些年间已经算是了结了。那就说说恩怨之前的事情吧。
    十余年间,姜榕未有一日不在想着当年之事。日复一日,他总算是稍稍想通了妻子的心情。成亲虽然算是被迫,可是成亲后他坦然接受了她所有的好,却从未报还半分。那几年间,他与她连女儿都有了,竟未发觉她的战战兢兢与不安。
    她是做错了一些事,可是那些年他所想的也只有自己,从未想一想她。他们是夫妻,本应一辈子相扶相依的走下去,可是终究被他们两人共同毁了。
    若是只有一个人的错,也无法铸就今日的局面。
    引商远远看着自己的父母,始终没有挪开目光。花渡问她不想再去与母亲说说话吗,她摇摇头。
    这种时候,她不该出现。母亲恐怕也不会愿意在她知道了真相之后再见她。
    那就这样遥遥望上一眼,挥别此生缘分。
    那边,父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让母亲突然仰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当父亲回答了之后,青娘却笑着哭出了声。
    娘亲到底问了些什么?引商大概猜得出来。而父亲的答案,也早在她心中。
    其实早在来洛阳之前,她就问过父亲那个问题。可是父亲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笑了笑。
    又何必多言呢。
    若是真想离开青娘,早在去长安之前,姜榕便有数不清的机会。
    可是就连青娘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夫君在与她成亲之后,今生就再也没想过另娶他人。
    这两人,正应了姻缘债上面那句话——都是前世欠下的债。
    不然何苦至此?
    而如今,一切都该彻底了结了。
    “时辰到了。”没多时,花渡低声说道,“只能到此时了。”
    再拖下去,青娘回地府时定会受到责难。
    引商心中虽仍有诸多不舍,可是看了刚刚那一幕,倒也释怀不少。见他起身,她未像几日前那般阻拦,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浅笑道,“谢谢。”
    若是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撑过这几日。
    花渡的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不过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示意她在这里等他一下,然后转身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有些事,他心知自己有必要与她说清了。
    解决完青娘之事便说,他本是这样想的。可是还未等他走到青娘眼前,数股阴寒之气已经瞬间攀上了背脊,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他猛地扭过头,手中红伞转瞬便化作利刃朝着那边飞去,只可惜还是太晚了。
    那突然出现的三千厉鬼顷刻间跑了个干净,只有引商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气息。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过阴(1)
    引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景象。
    她勉强从地上爬起身,然后望了望四周的风景。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不像是繁华的洛阳城,倒像是不知名的荒郊野岭,只有孤零零一座庙宇立在眼前,庙的前后周围都栽满了槐树。
    槐树属阴,乃是树中之鬼。引商上一次被范无救带到阴间,走的就是槐树林那条路。而眼前这庙宇被槐树重重包围,阴气森森,让人望上一眼便想举步离开。
    她站在庙门前瞄了一眼,正想着该如何回到城中,便见成双出入的拘魂鬼们从那庙内走了出来,没一会儿,又一对拘魂鬼押着亡魂进去。来来回回不断,不知道多少负责勾魂的拘魂鬼在这庙宇里进出,而他们带来的亡魂在进了庙宇之后却都不见了踪影。
    引商心下惶恐,再不多看一眼,转身逆着庙宇的方向拔腿便跑。可这庙旁的槐树如同长了腿一般,她跑到何处,树影一晃,它们便拦到何处,重重叠叠排在眼前,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左看右看也看不到出路在哪儿。
    情急之下,她将十指相握,本想烧了几棵槐树逼迫它们让路,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这法子把自己困在火里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只能静下心来去看这树的方向。眼前树影重叠,一排一列看似混乱,不过定睛看去,便发现这树无论怎样移动都是按着既定的方向,想来是一个阵法。
    引商也曾学过几日八阵图,可是眼前这阵法却远比她所知道的八卦阵要复杂,任她如何摒心静气,最后也只看了个眼花缭乱。待她狠狠心选定了个方向往外闯,这次倒是一路畅行,只不过再一抬头,便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座庙宇前面。
    这一次容不得她再跑,有两个守在门外的人便拿着锁链过来将她硬是绑进了庙内,他们都是兵士打扮,又与寻常的凡间衙役有些不同。引商挣扎不得,几乎是被拖进了庙内,正欲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带着阴差的腰牌,可是一摸腰间,却发现那牌子早已不翼而飞。而拖着她的那两人也毫不留情,见她想挣脱,手上更是用力将她按在了庙内。
    只见这偌大的庙宇里只有一桌一椅,那是凡间并不常见的高桌高椅,椅上坐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幼童,正拿着一本书簿细细查看。
    那两个衙役打扮的人将她往棕红桌案前一拖,又递上了两个牌子,桌后那孩童将牌子拿过去看了看,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认真核对了一番,最后点点头,“宋引……没错,确实是长安人士。咦,道士?这是因何寿终的?”
    最后几句就全都是他的自言自语,而在听到”寿终“二字之后,一直浑浑噩噩的引商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不对不对!她现在不在此处!她本应在洛阳城里等着花渡才对!
    在那槐树林里转了那么久,她竟险些忘了自己“昏厥”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时花渡去带青娘回阴间,而在他走出没多远之后,一团从东方飘来的黑烟便渐渐靠近了洛阳城,待引商闻道那股血腥气之时,一切都晚了,她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眼不是别的,正是那三千恶鬼狰狞的面孔!
    她这一辈子见过的鬼怪都没有那日见到的多!现在她总算是知道范无救所说的阴司无主是什么意思,竟能任由这么多厉鬼逃出地府,想来下面已经远远不是一个“乱”字了。
    而当初认为此事与自己全无关系的引商,又怎能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死在从阴间逃出的恶鬼手里!
    虽说“晕厥”之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是看看现在的情形,想来她也已是一缕幽魂了。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和那些亡魂一样被拖进这庙宇!
    想到这儿,趁那孩子还在核对户籍,引商连忙张口问道,“这是哪儿?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带到地府去?”
    面前的孩子抬眸睇她一眼,像是觉得她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挣扎,着实可怜,便好心答了一句,“这是土地庙。”
    土地庙?引商左右望望,看到的只是押送亡魂过来的拘魂鬼,还有负责将亡魂带往阴间的阴兵,想来这土地庙就是从阳世通往阴曹地府的第一个地方。
    最后,她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小小孩童,“难不成……”
    “本仙就是这里的土地神。”大概是被质疑的次数太多,那孩子已经习以为常了,说完之后便拿了土地大印盖在阴兵递过的帖子上,示意下一个上前。
    不等引商再问出什么来,那两个阴兵已经拉着她往桌案后右边的墙壁走去。只见他们各自伸出一只手按在墙上,那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洞口,踏进去之后,引商只觉眼前一黑,再能看清的时候,身后的土地庙早已消失不见,面前则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不见黄沙不见泥土,放眼四周都空无一物,只能隐约看到前方的路上似乎也有阴兵押解着亡魂在前行。
    这应该就是黄泉路了……引商心下一沉,跟着阴兵往前走的步子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她当道士的时候为许多主顾招过魂,而招魂不仅是招活人的生魂,也招”死人“的魂魄。这”死人“自然不是已经魂入地府的鬼魂,正是还在走黄泉路的魂魄。只有在魂魄还走在黄泉路的时候,招魂才有希望招得回来,不然再往前走,任是道行再高的道士也无计可施了。
    她不知道花渡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死了,可是她坚信不会一个救她的人都没有!只要现在放慢步子,总能拖到有人救她一命!
    可是她身后的阴兵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手中铁链一扯,便强硬的拖着她往前走去,这一路上,也有其他亡魂在苦苦挣扎或是讨好阴兵,只不过全无用处,他们所有人仍免不了被拖向阴曹地府的下场。
    越往前走,引商越是惶惶,看着周围神色悲戚的亡魂,她不认清事实也难。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是真的死了,才十几岁的年纪便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此后她要么是在地狱里受苦,要么是转世投胎去,今生的一切都记不得带不走!
    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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