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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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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美人定是听到了他们在身后的动静,不过贴心的没有扭过头来看,过了一会儿才转身感叹道,“不过千百年过去,凡世竟已成了这个模样。”
    “这里不是有句诗说沧海成桑田,你上次来的时候,天下七分还未统一呢!这都过去多久了……”说着说着,华鸢眼波一转,像是又想到了一件事,突然笑道,“怎么?你这是想到谁了?”
    他的嘴里从来说不出好话,阴阳怪气的,美人性子好不与他计较也不回答,不过一笑置之便又将目光投向了院外的景色,看天地白茫茫的一片,目光中略带怅惘,倒像是真的忆起了什么往事。
    正巧这时卫瑕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推开门向下望了望,一眼望到那美人的身影时,也不由愣了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世上怕是不会有哪个人在见到这女子时还无动于衷,也幸好这道观里都不是寻常男子,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他往下看了片刻,便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施了一礼将目光偏向了华鸢那边,无声的问对方这是谁。
    见这两人都望着自己,华鸢总算是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襄王梦神女。”
    虽未明说,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点出了这女子的身份。
    楚国时,宋玉作《神女赋》,写楚襄王梦遇巫山神女又遭拒绝一事,文中赞颂神女貌美而不容侵犯,传为千古名篇。
    而文中那位巫山神女,其实是西王母第二十三个女儿,也就是东方神主云华夫人,名唤瑶姬。据传,她曾护佑楚民族,也曾派身边的侍卫去助大禹治水,人们则建了神女庙来祭祀她。
    引商幼时将《神女赋》不知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而眼下,那位传说中的巫山神女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刚刚还开口与她说了话,容不得她不信。
    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两个不知情的凡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一时难以平静心绪,华鸢便打着哈欠,亲自把身上的棉被甩在了地上,示意瑶姬去坐别客气,气得引商又掐了他一把,连忙去搬了个矮榻来请其坐下。
    瑶姬虽是天上的神女,却没有多少顾忌,爽快的坐下后便看向了华鸢,说笑般的埋怨道,“你再提当年的事情,我可要恼了。”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明明是他主动提起了当年那些渊源,却偏要倒打一耙。
    引商听他们两人说话说得云里雾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讶然道,“您真的见过宋玉?”
    “那人又不是什么上古尊神,见他一面有什么可稀奇的?”华鸢对此颇有微词,恨不得将满脸都写上“不悦”二字。
    可惜引商现在没空理他,仍好奇的追问着《神女赋》里所写的一切是否为真。
    “见过倒是真的见过,不过有些事我知他知便罢。”瑶姬说得隐晦,言下之意却是在说《神女赋》所写的并非虚假,却也并非全是事实,让人忍不住为此遐想一番。
    引商听得出神,不由怔怔的问道,“那宋玉长什么样子啊?”
    瑶姬的目光在华鸢的身上晃了那么一圈,又收了回来,引商跟着她看过去,又想起了华鸢曾经的那副面孔,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这个男人竟真的曾顶着宋玉的脸招摇过市,偏生当年的她还不信此事。
    早知道当初多看他几眼好了!都怪这人的性子太出人意料,多年来总是让人忽视了他那出众的相貌。她悔得跺了跺脚,瑶姬却看着华鸢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笑出了声,又招呼她过来说要与她聊一聊战国时发生过的事情。
    这一整天,引商都坐在榻边,与自己不知多想见一见的巫山神女说着天地奇事与楚国辞赋,听得入神时,已完全忘了问一问瑶姬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说话时,华鸢便坐在二楼的栏杆上遥遥的望下去,看到她那恨不得放了光的双眼时倒也不觉得无趣了。
    再后来,等到天色渐晚,引商才想起来瑶姬是应华鸢之邀前来,连忙兴致冲冲的跑上了楼,问他这样做的理由。
    在此之前,她已打定了主意,无论自己听到怎样的理由都要感谢这人一番,毕竟能亲眼见到巫山神女的机会可是连做梦都梦不见的好事。
    可是华鸢看了她一眼之后,却答道,“一是请她帮忙,二是……你自幼便那样欢喜宋玉,可惜他早已不在阴司,我也没办法将他带到你面前来,只能……”
    这话未说话,他已经被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之中。
    正抱着臂膀的华鸢不知多久才将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的下颌正搭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怔怔的落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喃喃道,“早知道这样,我便不让宋玉去投胎,也要把他绑到你面前来。”
    “说什么呢……”引商忍不住一笑,松开他之后便匆匆跑下了楼。
    “还想见谁尽管说啊!”对方还在她身后喊着。
    目睹了这一幕的卫瑕不由失笑,引得华鸢一眼瞪了过去,“笑什么?”
    “笑你们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卫瑕的腿脚不便,不能像他一样坐在那高高的栏杆上,便倚在柱子上坐在他的腿边,背对着身后的他与楼下的一切,说完后又低声问道,“若你也是凡世之人,总有一日没了性命,你会有什么舍不下的吗?”
    若换做往日,华鸢或许根本不会回答对方半个字,可是今日却不同,两人仍是这样坐在一起分别看向不同的地方,他思虑了片刻,还是答道,“从前不会,或许将来也不会,但是现在不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自己在这时候丧了命。她现在虽然算不上傻,可也不算精明,会的不多,又总想着把最好的分给别人,偏偏身边连父母姐妹都没有,无依无靠……世道艰险,如果连我都不在了,这世上还有谁能为她做些恶事,惹她不快……”
    这话越说越有些荒唐了,卫瑕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算什么话?”
    华鸢只是笑着摇摇头,“我永远这样闹下去,她才安心。总有一日她不会再需要我,甚至会怨恨于我,可是现在还未到那时。如果这时候我不在了,阿引,她该怎么办啊……就让我多碍眼几日吧。”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此处安心是吾乡(5)
    瑶姬在这里住了足足三日才走,而在她之后,道观里又陆陆续续迎来了几个稀奇古怪的客人。华鸢只说这些人是来帮自己忙的,至于到底帮什么忙,始终是个秘密。
    范无救忙得脚不沾地,偶然回到道观的那天,刚推开门便看清了坐在里面的客人,他不由一愣,然后便诚惶诚恐的要拜下身去。
    引商与他前脚后脚回了家,也是刚刚看到今天来的客人,还来不及细问便看到了他这幅模样,心不由跟着往上提了提,连忙拿眼睛去瞪华鸢,示意他快点说话。
    “咳……咳……”华鸢刻意的清清嗓子,然后斜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客人,只介绍道,“他叫沉歌。”
    往常哪怕是故弄玄虚,他也会点明客人的身份,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只说了这一句之后便闭上了嘴,剩下的就全凭听者来猜测了。
    引商哪猜得出来这个。她抬眸打量了一眼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客人,只觉得对方的模样看着虽年少,却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威仪,通身的气派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再加上范无救对其毕恭毕敬,这人的身份怎么也不会低于北阴酆都大帝。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大罗金仙?
    她偷偷把困惑的目光投向楼上的卫瑕,却见后者也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幸好,华鸢也没想过让她去和来者攀谈,不过介绍了一句,就兀自对那人说着,“这次换你卖我一次面子。”
    沉歌睇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边站着的引商,轻哼了一声,没说话。但华鸢却认定他这是答应了,爽快的站起身送客。
    他不客气,沉歌也不久留,很快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他俩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引商便急不可待的拽住了范无救,“那人是谁啊?”
    范无救拿手指头往天上指了指。
    “天上的?”她更是好奇,“官位一定很高吧!”
    她不知道天上的神仙如何论品级,只能这样来形容。
    范无救高深莫测的一笑,“他的官可大着呢。”
    “有多大?”
    “若是只论九重天,没人比他大。”
    这话说得轻轻松松,可是听者琢磨了一会儿,却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岂不是天………”引商捂着自己的胳膊,甚至不敢将那称呼说出来。
    在这几日里出现在道观的客人之中,来头最大的便是今天这人。可是引商在暗自震惊了一会儿之后,也觉得心里困惑越来越重。她实在不明白华鸢到底是出了何事,竟要将这些三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都请过来相助。
    依华鸢那个性子,即便混迹三界多年,也只是结下了一堆仇怨,与他有几分交情的实在是太少。而这几日,他几乎是将所有与自己有几分交情的人都请了过来,这样大张旗鼓,难免让人多想。
    想着想着,她又去扯了扯身边的男子,“你们阴间最近出了什么大事?”
    “近几日?”范无救努力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过是之前的烂摊子,没别的了。”
    距阴间大乱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年之久了,听说下面有新上任的总领狱官姜慎稳着局面,早已算不上毫无规矩。
    引商沉思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来,便干脆不想了,抬眼一斜身边的人,“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办了吗?”
    “哪一件?”他像是全都忘在了脑后。
    “生死簿和殷子夕!”她在心底暗暗扇了自己一巴掌,心道一开始就不该将这件大事托给对方来办。
    不过总算范无救还有点良心,听她这么一说就连连点头,“之前是我给忘了,这次一定记着,你再等我几日。”
    他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自然是要帮她办些事情的。引商勉强再信他一次,抬眼看到华鸢回来了才迎上去,“你真的没事?”
    “哪里就有事了。”华鸢张开胳膊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证明自己还是好端端的。说完,拿眼睛一瞄正坐在楼上看热闹的卫瑕,“比起我来,有些人更值得担心。”
    他这话说得引商心慌,连忙抬头向上望去,“你怎么了?”
    她不是没有察觉出这几日卫瑕的异样来,可也只当是对方心里还揣着跟姜慎消失那段时间的秘密,从未往别处想去。如今听华鸢这么一说,才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而卫瑕未见慌乱,从栏杆后面稍稍探出个头来,悠哉问道,“你信他还是信我?”
    “信你。”不顾华鸢不悦的神情,引商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就成了。”卫瑕把头扭回去继续看自己的古书,“他又在拿话哄你呢。”
    他若无其事,华鸢也轻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徒留引商站在那里左右看看,心底忽然慌,好像很快便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而这不安之感很快便应验了。
    两个月后,天宝十一年十一月,李林甫薨,由诸子护灵返回长安,发丧于平康坊府邸。
    不久,杨国忠拜相,与节度使安禄山合谋诬告李林甫谋反。李林甫被削去官爵以庶人之礼下葬,诸子流放,亲党被贬。
    悬在卫瑕、卫钰、李瑾心中多年的那件大事总算是了结了。那几日里,卫钰忙得连家都没有回过,只是偶尔会匆匆出现在道观里与弟弟商议些事情。
    而引商则是在听说谢十一也被此事牵连时才想起了对方曾委托自己的那件事。
    挑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纸鸢去了郡王府。那天正巧赶上李瑾升任左金吾卫上将军,她在郡王府里从天明等到夜深,这才将对方给等了回来,然后亲手将纸鸢交到了他手里。
    谢十一曾说这东西需要在长安城里发生大事之后再送过来,而她坚信,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这纸鸢实在是太破旧了,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几个年头,李瑾拿在手里的时候还要小心着生怕将其弄碎。可是即便如此,他却像是舍不得放开手一般,怔怔地不知看了多久。
    引商不知他是由此想到了什么,只能先把想问的话咽回去,等到他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的时候,才开口问道,“我最近都没看到谢十一,您知道他去了何处吗?”
    她只知道谢十一受李林甫一事牵连,却不知他被贬之后去了哪里。仔细想想,好像自从送来纸鸢之后,那个人便在长安消失了,不告而别,就连赵漓都不知道对方的去向。
    “他……”李瑾敛了敛眼眸,仍看着手中纸鸢,“他去了潼关。”
    潼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兵家要地。说句不要命的话,若是将来真有何人想要造反打到长安,也要先经过潼关这道天险。
    谢十一自少年起便随军征战沙场,即便这些年是浑浑噩噩过来的,唐昌公主终于离去之后,他也没了别的念想。如今想去镇守潼关,倒不算是出人意料的决定。
    可是话虽如此,他们这些人好歹也认识了八年之久,好端端一个人,竟然说走就走,毫无征兆,也难免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李瑾手里还攥着那只纸鸢,等到长史上前说了一声“郡王,天色已晚。”时才慢慢抬起头来,邀引商留下住上一晚。
    现在已近深夜,回平康坊也是个麻烦事,还不如留下住一晚。引商也没有推辞,谢过之后便想起身随侍从去客房,可是还未等她站稳,身侧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知道你们那间道观的人都有本事,所以……”李瑾显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坚持着将这句话说完,“若我想知道一个人的寿命,你们也办得到吗?无论多少代价,我都可以给。”
    引商闻声便站住了脚步,偏过头打量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抬起头看过来,而是始终盯着手里的纸鸢,眸光微敛,叫人看不出里面的愁绪来。
    她不由转过身端量着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过了许久才开口,“您若是心中不安,怕一切都来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便去的话,纵有遗憾,也不至于追悔莫及。”
    李瑾拿着纸鸢的手轻轻一颤,又过了片刻才开口,却不像是在回答她,而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纸鸢是我四岁时,他做给我的。那时他才十五岁,还在宫里,与我姐姐待在一处……”
    这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可是寥寥几语也算是说尽了心中的不甘、委屈与悲愤。
    年幼时在皇宫里初见姐姐的情人,他本是满心的好奇与怀疑,偏偏那人像是不知道他已被封做郡王似的,竟拿着小小纸鸢便来“收买”他。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谁,他终究没有将这两人的秘密说出去,甚至盼望着再进宫去找他们玩。
    可惜,一次、两次、三次……他最开心的时候,姐姐嫁人了,而驸马却不是身边这个。
    引商不知这些年来李瑾心中到底如何在想这些往事,可是眼下看了他的神情,却忽然发觉,其实这十几年里他与谢十一不死不休的对立,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先太子和唐昌公主之死。
    到底何为恨何为情?情义生恨,孰对孰错,谁又说得清楚?
    一夜难眠。
    翌日一大早,引商便离开王府回了平康坊。进门前,她还在想着今日家里会不会再来客人,可是推开院门后却发觉家里冷情得有些吓人。
    她心里难免犯了嘀咕,连忙跑进小楼本想喊大家一声,却也在这时听到了二楼传来的喧闹声。
    喊声是从卫瑕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她三步两步冲上了二楼,顾不上许多便推开门问道,“怎么了?”
    屋子里无人回答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就在窗边的榻上,躺在那里的卫瑕面色惨白,竟似没了气息。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此处安心是吾乡(6)
    看着眼前的一切,引商心中的茫然是多于惊慌的。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才离开了一晚,一个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被卫钰留在这里的侍从匆匆忙忙去卫府找二郎回来,苏雅依着卫瑕之前的嘱托出门去寻李瑾。屋子里最终只剩下了沉睡不醒的卫瑕和相对无言的两人。
    引商在门口傻站了许久,才艰难的迈开步子走到榻边。这样冷的天气里,窗子竟然还开着,她只觉心底有一股无名之火,却不知去对谁发泄,只能冲着屋子里唯一清醒的人嚷道,“你们是想冻死他吗?”
    话一说出口,她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发什么脾气。到底是真的在为这个小事恼怒,还是想借此宣泄出心中的恐惧?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却隐约察觉到了,她将要失去什么东西,而且是永远的失去了。
    华鸢任她喊完,又等了片刻才开口,“没关系……”
    “你在说什么?”
    “窗子开不开,于卫瑕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他的脸上第一次没了那令人恼怒的笑容,始终收敛着表情。
    可正因为就连他都露出了这副神情,引商的心才终于慢慢沉了下去,坠到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眼前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说,卫瑕早已与凡世之人不同,不会畏惧凡尘冷暖。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不仅仅是想要逃避,她是真的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可是华鸢却不肯将话说下去了,“有些事还是应该由他自己告诉你。”
    引商认识的姜华鸢,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件事到底到了怎样无法挽回的地步,竟能让他也稍稍懂事了些?
    就在这时,躺在榻上的卫瑕稍稍动了下手指,紧接着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怎么一大早就在吵?”
    引商惊喜的抬起头,“没有没有,我们没吵。”说着又去扶了他一把,“倒是你,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
    “不是什么大事……”卫瑕正想安慰她一句,却听那边传来华鸢重重的一声咳嗽,“咳!”
    这声音太刻意了,像是在提醒他谨慎些说话,或是说……说实话。
    引商把想要去扶卫瑕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卫瑕勉强扯了扯嘴角,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想要装作自己还没睡醒,可是楼下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喧闹声,想来是卫钰他们赶了过来,他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又把被子拉了下去,露出一副笑脸面向门口。
    没一会儿,卫钰推门进去,带着一脸的慌乱和担忧,可是唯独没有惊讶与困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
    引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最后在卫瑕略显紧张的目光中推开门走了出去。
    华鸢是紧跟着她出来的,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没多久就与猛地回身的她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少女满脸的委屈,她仰起头小声问他,“卫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华鸢活了千年万年,上至九重天,上下至酆都城,没有他不敢打的神鬼妖魔,也没有跟他对峙时还能占了上风的人。
    可是眼下,他还未做抵抗便已完败。
    “走!”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回走去,一脚踹开房门后,便对着窗边那人说道,“你现在就告诉她。”
    对方气势汹汹,语气强硬,卫瑕在片刻的茫然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真不该相信这人会帮自己保密的话,怎么说变就变了?
    犹豫片刻,他也只有点点头,“好。”
    引商得到了一个与他一起回卫府的机会。
    现在外面还有些凉,两人挥别了还要去处理公务的卫钰之后便动身向亲仁坊走去。只是,才刚刚踏出门槛,引商便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你的腿……”
    就在今早这番大动静之后,卫瑕的双腿竟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了。若是换做往常,她定然要为此高兴欢呼一番,甚至呼朋招友的大肆庆祝,可是眼下却越觉惶恐。
    “别担心。”卫瑕也只是一笑,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久违的体会到了像常人一样行走的滋味。
    其实自从两人相识起,他这双腿便已算是废了,像是这样并肩前行的机会并不常有。不过即便如此,他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也全无遗憾。
    辞官离家入道观,长安城里许多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起意,可是得知他双腿已残之后,便渐渐相信了他是心灰意冷才选择了出家。于是,那些一开始还想方设法来求见他的人都开始涌向他的兄长。卫氏兄弟少了一个,顶替他入朝为官和继承家业的二哥就此揽下了所有应酬与麻烦,让他得到了这几年的清净日子。
    仔细算算,也有八年了吧,岁月匆匆即逝,他已近而立之年。这些年的日子说不上好与坏,只能说是再回首时不会有憾意。
    也足够了。
    快走到青玄先生的府邸前时,见他忽然站住了脚步,引商便也跟着他一起望向了这座早已空无一人的宅院。
    “可惜当年先生故去时你不在长安,没能见先生最后一面。”几年过去,她对青玄先生的离去虽然稍有释怀,再提起这事时心中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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