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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冠天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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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喘息稍平,我仰起脸,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的男子面庞,黑发束绾,剑眉入鬓,那双寒星般的黑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乍见这容貌,我只觉脑中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稍纵即逝,再去想时却又是空茫茫的无所踪。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刚说完,我便知道这句开场白实在是烂透了,因为那双眸中顷刻卷起了波澜。
  “不会的。。。”他喃喃道,手指滑过我的唇角,“这颗痣。。。还有。。。”
  “啊!”伴着我的一声低呼,头巾已被摘落,失了束缚的青丝流瀑般倾泻而下,披散到肩上。
  这一刻我再不怀疑他的确认识我,而且恐怕是比周一更亲近的人。“亲近”?我忽然意识到我俩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他不甚平静的呼吸吹在我的额上,热度从俩人贴附的肌肤间传导过来,我只觉连耳朵似乎都烧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忽略擂鼓般的心跳,尽量平静地道:“也许我们以前认识,但现在。。。”我仰起头,对上那双星眸,“我记不得了。”
  我简略地把我目前的境况大致讲了一遍。不愧是久历场面的将军,初闻的震惊一瞬后便已消逝。他静静地听我说着,脸上的线条竟是如此柔和,漆黑的眸中满是温暖,那般不加掩饰的情意,令我竟有些不敢直视,只得把目光定在他的下巴上,才能勉强维持语调的平稳。
  他始终不曾放开我,就这样专注地盯着我的脸。直到我说完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这位被民间描绘得如神祗般的人物才微扬唇角,一把低沉而柔和的声音传来:“重新介绍,我是燕铭九。”
  “燕将军。。。”
  “你以前叫我‘九哥’。”
  “九。。。九哥?。。。”
  。。。。。。
  一声不甚文雅的咕噜声从下腹传来,我尴尬地别过头,他已扬声吩咐人送餐食,搅着我去桌边坐下。
  折腾了一天,我着实饿了,大口吃了起来。半碗饭下肚,一侧头,发觉燕铭九正拄着腮静静地看着我,恍惚间我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不吃么?”我指了指他面前未曾动过的碗筷。
  他随手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九哥。。。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姓宁名玉瓷。因为你父亲说你出生时像个瓷娃娃,故得此名。”
  “哦。。。那以前我和你。。。是不是很熟?”
  他放下筷子,深深看着我:“你对九哥而言,是最重要的人。”
  我呼吸一滞,回望向他,只觉那目光中满含思念与挚情,心跳一乱,不禁咳嗽了起来。
  一只手轻拍上我的背:“怎么老是咳嗽?一会须得找军医看看。”
  我顺过气,摇摇头:“没什么大碍。”想起周一还被关着,赶忙跟他说了,并强调事端因我而起,与周一无关。
  燕铭九点点头,说他自会处理让我不要操心。我又想起伙房那边的活儿恐没人接手,忙又跟他说了。这回他却蹙起了眉,我心中明白他不悦我辛苦,宽慰道:“军中不养闲人。若不是谋到这份差事,我又怎能有机会见到你?”
  他的脸色这才微缓,却忽然伸臂把我抱入怀中。我一动也不敢动,只觉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半晌,哑声道:“玉儿,让你受苦了。”
  宛如候鸟归巢般,我只觉鼻子一酸,眼眶顿时热了起来。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我相信我和他一定曾经有过很深的牵绊,因为从心里我并不抗拒他的触碰,在他的怀抱里甚至还有一种可以放下一切的安心感。
  他陪我吃过饭,便让我先歇着,出帐去了。我正在帐中四下闲看,忽觉背后有响动,回头一看,两个兵士抬了一个大浴桶进来,其中一个冲我道:“将军吩咐拿来的。”
  我心头一热,想不到他竟如此心细,同时又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身上,是不是真的异味过重。
  两个士兵麻利地放好浴桶,倒入热水,又支起了四扇屏风,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我走到屏风后,脱下混着汗水的脏衣,把自己丢到木桶里,身子被温水包裹,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尽情的呼吸,舒畅无比。我倚靠在桶边,舒服得长叹一口气,回想起今天的遭遇,只觉如坠梦里。




75

75、且看灯火阑珊处(三) 。。。 
 
 
  周一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会连燕大将军都惊动了,旁边的灰熊显然也是一般心思,一张胖脸如墙灰般颓然。
  待他哆哆嗦嗦地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大将军却没说什么,只加了他们一个月的杂役,二人齐声谢过,起身告退。周一正待出去,却被叫住了。
  大将军命他将结识富林的始末细细讲来。事已至此,周一不敢隐瞒,将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他偷眼看到大将军沉思未语,心中忐忑,咬咬牙补充道:“禀将军,属下可以性命担保富林绝非歹人。欺瞒入营一事全是属下的主意,请将军责罚属下一人便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大将军却道富林乃他的旧识,因战乱失散于此,幸得周一无意中将其带入军营,现在已然相认。
  周一听了,半晌合不拢嘴巴:看不出那瘦瘦薄薄的宁公子竟与燕大将军颇有渊源?只是若是如此,宁公子身在军中多日,为何却没有提起呢?他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耳中听得大将军命他不可对外宣扬此事,赶紧点头答是。
  出得帐来,他直奔伙食营,得知已有人接替了富林的活计,心知必是大将军吩咐,不由仰天感叹:无论缘由如何,只盼那宁公子好人有好报,从此不必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
  ………
  我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本想顺手把脱下的旧衣洗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不由起了急。
  正在帐中东翻西找,背后忽有声音道:“可是在找这个?”
  我一回头,燕铭九正站在身后,手里悬着一块玉佩,正是我洗澡时解下来和旧衣放在一处的。我舒了口气,拍拍胸脯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被人跟衣服一起扔了呢。”
  伸手欲拿,燕铭九却把玩着没有给我,只看着我:“这玉佩对你很重要?”
  “这玉佩一直在衣服内里系着,没被水冲走。虽然记不得是何由来,但既然贴身放着,我想应该是重要之物吧。”我如实回答。
  那双寒星般的黑眸灼灼地望着我,里面蕴含的情挚几乎将我烫伤。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由低了头,不敢直视。
  “你可知,这玉佩乃当年你我相识之时,我送与你的。”燕铭九缓缓道。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看玉佩,又看看他,只觉心绪翻涌:我到底和这位大将军有过怎样的故事?难道我们之间是。。。我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看着我迷茫的眼神,燕铭九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情,将我搅到胸前,低声道:“莫要想了。你若想知道,待我慢慢讲给你。”
  只短短的半天,身体似乎已习惯了他的亲昵,由着他带到床边躺下。他替我盖了薄被,握着我的手坐在床榻。
  我大睁着眼望着他,说实在的,他这个样子坐在这儿,我不认为我能睡得着。
  “不累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侧头环视了一下帐内,不禁问:“这是你的大帐么?我睡这了,那你睡哪儿?”
  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总有地方睡的,莫要操心。”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片刻沉默后,他问:“玉儿,你可想知道以前的事?”
  我想了想,反问道:“我以前的经历,很好么?”
  燕铭九沉默了一瞬,道:“不能算很好。”
  我笑了笑:“那就算了。”
  燕铭九微露诧异,我解释道:“如果以前的经历很开心倒也罢了,但既然有那么多不开心,忘了也许不是坏事,或许是老天爷心疼我,有意为之呢。何况我既已想不起来,你告诉我,无异于将另一个人的生活强加到我身上,如果我这辈子都记不起来,那我要如何面对过往的一切?被动接受?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抛开过往,开始新生活,权当是重生了。”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也许有些自私和不负责任,但确是心里话。和燕铭九的重逢就已让我感到,我愿意由着我的感受去重新认识、接受身边的人,而不是有人告诉我,他是你的谁谁谁。如果突然有个人跟我说他是我夫君,那我又该如何?就这样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么?如果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岂不是要在道德和感性间踌躇为难?而我,一向是个以感觉为先的人,对我这样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能开心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
  燕铭九深深地看着我,眸中有着赞赏,感喟,疼惜。。。俊逸沉稳的面容上,是一派化不开的柔情。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我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没多会便眼皮打架,自顾自地沉沉睡去。
  燕铭九久久凝视着榻上人的睡容,低声而坚定地道:“既是重生,这一次,我便不会再放手。”
  ………
  夜入半。
  我胸闷难忍,咳嗽着醒转,人还未完全清醒,只觉背上有只手轻轻拍着。我睁眼一看,燕铭九蹙着眉坐在床边,一手替我顺气,另一只手里端了个杯子。
  我赶忙坐起,就着他递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下胸口闷气,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抱歉,吵醒你了。”
  燕铭九没有答话,一手搭上我的脉搏,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
  我不想他多虑,抽回手解释道:“老毛病了,没事的。”顿了一下,又问:“你睡哪里了?”
  他往侧面挑了一下眉,我顺势一看,却是屋侧的一条坐塌,不禁有些不安:“你个子那么高,睡那里一定不舒服。还是我去吧,我的身高刚好合适。”说着便掀被下床,被燕铭九一把按住,我哪里肯听,俩人拉扯半天,最终他板着脸道:“军中的事我做主!”一句话把我乖乖地定在了床上。
  我重新躺下,他也回了榻上。黑暗中只听得偶尔的辗转,两人似乎都未睡着。我胸中滞郁,加之与人同帐的不安,翻来覆去直到天朦朦亮才勉强复又睡去。




76

76、且看灯火阑珊处(四) 。。。 
 
 
  我起来时,燕铭九已经不在帐中了。桌上摆了薄粥小菜,显是给我留的。
  吃完了,又在屋里转了一圈,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以前在富林家的时候,总会帮着富林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到了军营以后每天更是忙碌不停,突然间在这将军的帐中住下,每日有人伺候吃喝,竟让我有些茫然。
  看来我注定不是个享福的命,自嘲地想着,又惦记起了富林,他应该已经回村了吧,答应小兔的糖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玉儿。”我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名字,跳起来正看到燕铭九走进账中,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
  他指了□后的人,对我道:“这是随军的张大夫,让他给你看看。”
  那大夫打量了我一下,揖了个礼,随即道:“还请姑娘坐下,我给姑娘把把脉。”
  我又是一怔,今日起来我便把头发盘了起来,作了男装打扮,这大夫竟一眼看出我是女子,随即反应过来,许是燕铭九已告诉他了也说不定。
  我正想着,人已被燕铭九拉着坐到了桌边,又抓了我的手放到桌上。那大夫细细地搭了脉,许久未语。
  终于在我有些不耐烦时,他总算收回了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起身对燕铭九道:“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燕铭九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起身与那大夫一起出了帐子。一安静下来,我不禁又发起了呆,东拉西扯地揣测着我那已经遗失的过去和不知通往何处的未来。
  听到帘子响动,我站起来,叫了声“九哥”。燕铭九几步走到我跟前,微抿着薄唇,脸色似乎有些黯沉。没等我说话,却忽然一把扳住我的肩头,将我的身子转了过去。
  我低叫了一声,感到阵阵热气吹在耳后:“别动,让我看看。”
  看?看什么?我正懵懂间,只觉背上一凉,下意识地一低头,惊讶得看到上衣已经被扯到了肘际。
  脑子里“嗡”地一声炸了开去,这才意识到,那被江中砾石所伤,爬满蜈蚣般丑陋疤痕,连我自己在河中看到倒影都吓了一跳的脊背,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中。
  我本能地抱起双臂,挣扎着想把衣服穿上,被他铁臂一箍根本动弹不得。我只觉一张带着茧子的温热手掌抚上了我的背,极轻极细地摩挲着那些已经结成深褐色的疤痕。男人的呼吸有些不稳,热气喷在光裸的肌肤上,我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突然愤怒了,仿佛化了一个极美的妆,却被人当头泼了一桶水,极力想隐藏的丑陋终是慢慢浮现。凭什么你想看,我就要脱光了让你肆意参观?!毕竟,他对我而言,也只是一个刚“认识”半天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挣从他胳膊里蹿了出去,迅速跑到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同时背对着他扯上了衣服,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代价是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咳得连腰都站不直,要不是扶着墙恐怕就要蹲了下去。颤抖中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怀里带。我拼命推拒着,咳嗽声中我听到他一直在叫“玉儿!”,我还没习惯那是我的名字。
  我终于把自己咳趴下了,软绵绵地挂在燕铭九的臂弯里。他的手抚在我的背上,小心翼翼地,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对不起。”他贴着我的乱发,在我耳边嘶哑着声音道。
  我没力气说话,只是重重地喘着气。他的手臂有力地支撑着我,我感到他胸膛也是起伏得厉害。半晌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玉儿,给我机会,让我对你好。”
  他的话我听不懂,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过去和看不到未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给别人机会?
  很多年后,每当我想起这句话,仍然会觉得心痛。失散,相逢,重聚…谁遇到了谁,谁爱上了谁,谁又能看透结局?命运,便是这般的令人捉摸不透。
  那次冲突以后,燕铭九对我愈发地温柔体贴。我简直难以想象,那个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私下里竟然会是如此体贴细致,甚至是。。。唠叨的。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无巨细他必亲自过问查看。每日里衣服少穿一点也要说,饭吃少了还要说,更有甚者,因为我怕在军中惹人耳目,是以一直作男装打扮,他竟然暗示我裹胸的布缠得太紧,对我的咳疾没有好处。我气他无事生非:“挺着胸脯还怎么扮男人?”这家伙竟然暧昧地看着我的胸口摇了摇头,我恼了:“不就是嘲笑我胸小么,不用裹也像男人?!”扑上去捶他,他也不躲,只是笑:“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虽然多个声音总在耳边唠叨,但他对我的好,却是石头心都可以被感化的。睡着的时候只要我一咳嗽,便会有一只手在我背上轻拍顺气。我一夜数次咳嗽,他几乎便成了守在床前。后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反正两人皆是不拘世俗,便同床而眠。有一次我半梦半醒,身子刚一动,便觉有手在背上轻拍。睁开眼才发觉燕铭九根本没有醒,手臂环过我的头放在我背后,完全是本能动作。我看着他,鼻子里泛起了酸意。白天,他要为国而战,数万人的性命依仗他的指挥。而我小小的咳嗽,却成为他在睡梦中的记挂,连沉夜都不能安睡。
  我捂住嘴,把一轮咳嗽压回胸里。他睡得很沉,鼻息却是很轻。我细细看着他,外人口中那个杀戮无数的冷酷战神,把我拢在他的臂弯里,似乎在睡梦里也怕我不见似的。我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眼,他的眼睛和梦里的那双蓝眸并不像,但看着我的时候都是那般温柔。
  这种温柔,像一张网,密密实实地把我罩在其中,越陷越深。
  虽然燕铭九严命周围的人不许声张关于我的一切,但很快的,流言还是在军中四下而起,每个人都在议论,将军在帐里养了个男宠。更有甚者说,怪不得多年来将军不爱女色,原来竟是有这种嗜好。
  周一来看我时,我从他吞吞吐吐的言语中听懂了,虽然强作无事般跟他说“清者自清“,但心里仍不免气恼难过。燕铭九却是真正一副不萦于心的样子,对我依旧如故。我心中感动,想想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自觉地尽量呆在帐中,尽少出去走动,以免徒惹事端。
  这一日,却是有人闯上门来。
  我正半伏在桌上看书,门口忽然一阵暄吵,门帘随即被挑开,大踏步地走进一人,身后守卫的兵士拉扯不住,跟在后面兀自规劝。
  那人只是不理,一双黑亮的眸子从一进帐便牢牢定在我身上,再也不曾移开。
  我站起身,让兵士先下去。眼前人年纪甚轻,身姿健朗,许是在外风吹日晒久了,蜜色的脸庞略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我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目光灼灼,只得开口道:“你找燕将军吗?他还没回来。。。”
  他脸色瞬间变得古怪,随即叫了一声:“玉瓷!”声音颤抖,显是心中激荡,“你。。。回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此人必是识得我的,细细端详他的面容却是半分印象也无,只得道:“你。。。。。。”
  “是我!你不认得了?”他上前一步,语气加重,脸上表情涩抑,一双眸子更是死死锁住我,仿佛生怕从我口中听到意料之外的话。
  “我。。。。。。”我在心中斟酌着措辞,不知该如何表述现下的境况,暗自纳闷以前的我怎么招惹了这么多男人?且一个比一个紧张。
  那年轻人显是按捺不住,还没等我答话,已快步走到我身前,一把抓住我胳膊,手指轻颤抚上我的脸上,口中喃喃道:“不要说不是你,玉瓷,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那么聪明,谁也拿不住你的。但这次你太淘气了,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我每天都在找你,你知道么?”
  他的眼神炽热得发亮,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气。我忍着疼,温声安慰:“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先放开,听我说好不好?”
  “不放!”他脸上的神情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声音却透着苦涩,“你让我为你好好活着,我做到了。而你呢?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说跳就跳?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在眼前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滋味,你知道有多痛苦吗?一次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尝受第二次?!”最后的话他是吼出来的,表情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痛楚犹甚。而眼前的我,就是那个残忍的猎人。
  我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跳下去?我是自己跳下去的?为何是第二次失去亲人?那第一次呢?是谁?。。。脑中“嗡嗡”作响,似有很多只蜜蜂在盘旋叫嚣,胸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是大口呼吸越吸不进来。
  胳膊突觉一松,蓦然失去了借力,我一个踉跄,随即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只手在我背上轻捋着:“慢慢吸气,再小口吐出来,慢一点。。。”
  眼见怀里人脸色渐缓,燕铭九方才抬起头,冷冷地扫过对面的金淳,眸中寒光乍现,稍纵即逝。
  “军里的规矩不用守了么,金副将?”
  金淳本是心神惊震,被他一喝倒是冷静了下来,随即跪倒:“属下一时情急失态,还请将军责罚。”
  我耳中听得燕铭九发怒,急着想开口,燕铭九知我心意般,低头道:“你且歇着,我来说。”
  金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燕铭九怀里的人,是她,又似乎不是她。她回来了,但忘记了一切,连他都忘了。
  不过只一瞬,他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平安活着,其他又有什么重要呢?欢乐之家的死,对于他和她来说,是烙刻在血肉里的痛,他知道她从未放下。而今,她忘了,再不用受那苦楚的折磨,对她而言,是好事。
  他微笑着,温声道:“我叫金淳,是你的。。。弟弟。”




77

77、且看灯火阑珊处(五) 。。。 
 
 
  夏都·丞相府。
  一张薄薄的纸条掐在修长的手指间,纸上已起了褶皱,显是经过数度捻看。
  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主人难自抑的悸动心思。
  是她么?会是她么?她终是回来了?!
  纸条碎成雪花从指缝间落下。窗外,初阳东升,将漫漫寒夜掩退在天际。
  ………
  燕铭九派人在亭屏查找,却没有富林的消息。我推测他多半是先回村去了,心中记挂,燕铭九看在眼里,便安慰我等战事稍缓便陪我回村探望。话是这样说,我却没有抱多大指望。那样的穷山僻壤,又不在燕军管辖内,他身为大将军,怎能为这点事以身涉险。
  况且军中关于我和他的流言颇有越传越旺的势头。虽然没人在我面前提起,但那些琢磨的、诧异的、鄙夷的、轻蔑的目光总是抓住每个时机落在我身上。我几乎已足不出帐,只求不要再徒增事端。
  这日燕铭九亲自练兵,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校场,帐外难得的安静。我走出帐,活动着憋屈已久的手脚,四下闲逛。
  刚拐了个弯,便听到低低的私语声。本不欲偷听,但似乎顺风般,那话语丝毫不漏地飘进了我耳中,将我牢牢钉在了地上。
  “听说朝廷那边已听到风声,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过问了。”
  “唉,想不到将军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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