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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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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软滑得绸缎似的的好头发已经长长短短参差不齐了,地上乱麻似的摊着七零八落的头发。沈鲁氏哭道:“阿囡,你何苦啊!”
  沈沅不说话,从窗台上抹了一把灰擦脸上,说:“走。给她相看去。”
  王府的妇人初见沈沅,还真吓了一跳,可随即就镇定下来,冷笑道:“娘子是有意见么?”她缓缓近前,动作优雅却霸道,撸一撸沈沅参差的头发,摇头叹道:“好一头秀发,可惜了的。不过,一年后也能将养出点样子来。”又拿手绢擦擦沈沅灰蒙蒙的脸,然后冷声吩咐道:“打水给娘子洗洗脸,污糟猫似的。这规矩,以后得好好教导。王府里有的是法子,不怕你性子如火炭。”
  这话简直就是在威胁。沈以良责备地看了老婆和女儿一眼,赔笑道:“小丫头子不懂事,阿姊别和她一般见识……”
  “谁是你阿姊?”那妇人横了沈以良一眼,“好好教导着,别等到王府再这副模样。你们疼女儿,若是宠溺到无法无天,惹翻大王,建德王府的鞭子可不认她是谁。”
  “看在我们家山子——左卫参军沈山——的份儿上……”
  妇人嗤笑道:“微末的小官,王府扫溷厕的都比他高贵三分。别给脸不要脸了,巴结好建德王,才是你们的当务之急。小娘若日后有宠,你们倒有升发的希望。”说完,轻蔑地瞥了瞥粗服乱头傻站在那儿的沈沅,起身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建德王府的人车马辚辚地走了,周遭有不识相的邻居想来道贺,却见一家子抱头痛哭的样子,都悄然退了出去,窃窃私语道:“可怜!与其在这样的豪族大家里做妾,不如小门小户一夫一妻来得自在。”“谁说不是!妾和婢也就是榻上塌下服侍这点不同罢了。遇上个古怪苛酷的嫡室,当妾还不如当丫鬟体面!”“侯门一入深似海,以后想再见见亲父母可就难喽!”……
  沈沅痛定思痛,抹掉眼泪道:“阿父,阿母,哭也不是办法。我不想进建德王府,若是没辙,我宁可死掉!”
  “都说了和骆家换了庚帖,可是人家不依。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呢?”
  沈沅咬着嘴唇,不肯服劝。她看看杨寄,那厢眼眶子都瞪红了,可是这样的事没他插言的份儿,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忍着眼睛里的薄泪。而她一向最倚赖的二兄沈岭,低着头神情严肃,似乎在想什么一般。“二兄!”
  沈岭抬起头,先瞥了瞥父母,又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二兄!”直到大家各自散去,沈沅才小尾巴似的跟到沈岭所居的梢间外头,赌气般的坐在他的榻上,“你一看就是有主意了的。你不说,我不走。”
  沈岭无奈道:“哪有什么主意?”
  沈沅抗声道:“我最熟悉你不过了,别想瞒得过我!”
  沈岭沉吟了片刻道:“纵然是有法子,也不能让你试。”
  “为什么?”咄咄逼人。
  沈岭摇头道:“太险。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若是惹翻了王府,我怕会出大事。到时候我怎么和阿父阿母交代?又怎么对得起你?”
  沈沅冷笑道:“阿兄,你的法子,后果坏到极处,比死可怕吗?”
  沈岭愣了一愣:“人死就如灯灭,什么都是空的了。所以,自然不比死可怕。”
  “会牵连到父母、大兄、小弟,还有你吗?”
  “应该……也不至于。”
  沈沅笑道:“那你就说吧。反正,若是让我嫁给那个都没近处瞧过的建德王,还是做个低贱的小妾,一辈子谨小慎微、伏低做小地熬日子,我是宁可去死的。若是连死都不怕,就是你书中说过的:‘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不说,就是逼我寻个自尽,将来还得到地狱里遭遭罪;你说了,万一倒是条活路呢?”
  沈岭眨巴着眼睛:“妹妹,你狠得下那口气?”
  沈岭的法子,让沈沅目瞪口呆了许久。这一夜,她都没有睡着:这法子,不仅破釜沉舟,而且简直把她逼到了无可后退的绝境。可是再想想,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选了这条不能再后悔的路,万一就把前面走通了呢?
  第二天大早,杨寄一抬眼,便看到顶着两个又红又青的眼圈的沈沅,直溜溜地瞧着他劈柴的样子。杨寄心里酸溜溜又沉甸甸的,放下手中的斧头,问候道:“阿圆,怎么好憔悴似的?昨晚上没有睡好?还……还哭了?”
  沈沅轻轻“嗯”了一声,缓步走到杨寄面前。杨寄大概也是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愤懑,大早就起来对着一垛柴堆撒气。平时能够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今日是剁得大大小小、七零八落,滚落了一地也没有码起来。他傻乎乎拎着斧子,听见沈沅轻轻对他说:“阿末,我昨夜一直都没有睡着,今天腿脚里踩棉花似的软。你能不能陪我到房间里去,我有几句话,想悄悄对你说。”
  沈沅的闺房,杨寄还是第一次去。要放在以往,他定是高兴得百爪挠心,今日却因存着沉甸甸的心事,也全然高兴不起来,但想着“要让阿圆开心些”,自然一诺无辞。小心地随着她来到她的房间里。
  女孩子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朴素中带着温馨。杨寄好一会儿才发现,那种让他惬意的感觉,来自房间里弥漫着的淡淡的桂花头油的馨香,这味道,他无数次在阿圆飘过他身边时嗅到,每每可以遐思许久,绮念顿生。今日,他循着香味的来源一看,竟是放在沈沅妆镜前的一瓶头油瓶子里,瓶盖胡乱拧开放在一边,连同梳子和发绳,成了这整洁房间里最乱的一个角落。
  沈沅垂腿坐在妆台边的小胡床上,怔怔地想心事,想得不自觉的时候,便伸手去摸她的长辫子。入手才发现,那一头乌黑如软缎般的头发,昨日已经被她剪得长长短短,梳不起来了。沈沅鼻尖又是一酸,下意识地抬头看杨寄,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的头发看,那酸楚便弥漫上去,连眼眶子都酸得不能自制了。
  杨寄陪笑道:“粗服乱头,不掩国色。你怎么样都好看。”
  “我真的怎么样都好看?”
  杨寄突然发觉她眼中的光芒变得灼灼起来,不知是自己又冒犯了她的尊严,还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想到她也许很快就要被带到建邺的建德王府,成为建德王榻上的新宠娇娘,而与自己从此陌路,难得萧郎一顾,杨寄便不愿意再说那些瞎话欺骗自己。他抬头直视着沈沅的圆圆眼睛,凝望着她瞳仁里凝聚的泪光,一字一字说:“阿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也许我们今生没有缘分,但我心里一辈子只有你!”
  “才多大,就说一辈子!”沈沅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唇角却含着一丝笑,那个圆圆的小涡随着她苦楚的笑意忽隐忽现,比王府妇人脸上的金碧辉煌的翠钿明媚上十倍!
  杨寄笑道:“何止是一辈子!若是我到了黄泉府,一定不喝孟婆汤,要下辈子、下下辈子,心里还是你!”
  “巧言令色……”
  杨寄无可解释,笑笑道:“是呵,说不管用。你看行动便是。”说完这话,他才发觉自己不觉间又吹牛了——沈沅马上是人家的人了,与自己生死哀乐两相弃,自己还拿什么行动给她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想着就是鼻酸。他抬眼想解释:这是自己的心里话,与他们无望的将来无关,却见沈沅的瞳仁放大了些,旋即觉察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沈沅轻声道:“阿末,你想不想……要我……”
  她的声音蚊子叫似的,却像个霹雳,打在杨寄的耳朵里。
  

  ☆、第10章 委身

“这,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那可是杨寄白日做梦时常常臆想的一幕,说“寤寐思服”“求之不得”毫不夸张,可是真的来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寄竟然有些怯懦。
  这辰光,反倒是女人看得开。主意既然打定了,沈沅豪迈伉爽胜过杨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要怕,我找别人。”
  想着那个赌输挨揍时哭天抢地的骆骏飞,杨寄打心眼里鄙夷,这样的事,死都不能让给那小子啊!何况……
  面前这女郎是和自己青梅竹马玩大的,彼此都有感情,也愿意在一起一辈子。既然这样——杨寄一把解开自己的腰带,觉得汗津津的前胸热得难受,把衣领也扯开了:“你就是让我死我都依着你,何况这事!”
  这次倒是轮到沈沅脸红了,她花骨朵似的的小脸一低,圆鼓鼓的脸蛋儿染了这样的云霞,显得别样可爱。杨寄忍不住环上去亲了一口。沈沅轻轻推他的胸口,低声说:“等等、等等!听说……听说很疼。”
  “不疼。”
  杨寄这也是破题头一遭,但谎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那么笃定自然。沈沅捶了他一下:“你经过还是见过?怎么知道不疼?”
  杨寄愣了瞬间,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儿,笑道:“我那群朋友,大半都大老爷们,平日里吹嘘自己雄风强健,吹嘘得还少了?我听也听会了。不信……”他的手灵巧地去解沈沅的衣带,抖抖索索的,半日都没有解开一根。沈沅把他一推,低声道:“你伺候好自己就行了。”
  杨寄低了头“伺候”自己,忍不住偷眼瞄一瞄面前的人儿,她毕竟还是害羞,背过身子,而后又躲进竹纸的枕屏后头,白洞洞的墙壁反射着窗口的日光,只看得见她一抹雪般的颈脖,在碎发的掩映下时隐时现,颈下部分遮在枕屏后,半透明的竹纸上,析出剪影般的痕迹,生涩迟滞的动作有了这一层幽昧的遮挡,也显得格外舒缓曼妙。
  杨寄怔怔的,觉得口唇干涩,而胸口腹下越发火热起来。他先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可能甚至会惹祸上身,可是,此刻就跟飞蛾见到暗夜中的烛光似的,炽烈得激动人心,他会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身死而止。
  当他进到枕屏挡着的床榻时,羞涩的姑娘还是轻轻“啊”了一声,抬手挡住了胸口。她犹穿着抱腰,水红丝缎,一丝镶绣也无,勾勒出少女浑圆起伏的曲线。杨寄说不出的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笨拙地吻到她的颈脖,又小心地一点点吻到耳后。沈沅抱着胸脯的双臂渐渐舒展开,又渐渐揽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几近粗鲁地把她放倒在榻上,那双藕臂牢牢地攀附着他的后颈,圆圆的眼睛也闭了起来。
  杨寄摸索着,又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会碰疼她细腻得花瓣似的肌肤,畏畏怯怯,又急不可耐。他想着赌友中那些不知羞耻的老爷们,津津乐道于自己床笫间的雄风时,自己总是听得仔细专注,还不时应和,这会子却傻了一般,半天才摸索到门径。旋即,身下的人儿压抑地呼了声“疼”,杨寄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尴尬地说:“我……我没数……”
  沈沅整张脸都火烫,额角是晶莹的汗珠,眼角还有一滴泪垂着,杨寄简直惊畏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那些油嘴滑舌的说辞一句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进又不是,退又不是。好半日,他才在难堪的沉默中听到沈沅蚊子叫一般的声音:“我忘了问你,今日我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当怎么待我?”
  杨寄松了一口气,那些差点忘掉的花言巧语又回来了,他怜爱地抚弄着沈沅的鬓发,每句话都顺畅得从心里流出来:“你错了,以后我是你的人了。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往南,我不敢往北……”
  沈沅带着泪“噗嗤”一笑,骂了声:“傻子。”俄而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凝望着杨寄的脸。离得太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她闭上眼:“阿末。人都说你是赌徒,今儿我也赌了一回。我拿这干净的身子……赌你……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发誓——”
  “别发誓了。”沈沅探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信你。”
  杨寄吻着她绵软的掌心,感动得几乎想哭:“阿圆!这场赌,你一定赢。因为这结果不是老天爷那个王八蛋定的,这是我定的。”
  沈沅挑了挑眉,似是不尽信。杨寄不知何以为报,见她好像从刚刚那阵痛劲儿中缓过来了,便先以自己为报,好好地报答了她的知遇之恩。
  沈沅在一身热烈的汗水中,带着些迷蒙,问:“阿末。你会不会怪我的自私?”
  杨寄揽着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笑道:“怪你什么?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咱们俩以后就可以栓成一根绳儿上的蚱蜢,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多好!”
  沈沅看着他开朗的笑容,心里一甜又一酸,只觉得两个人从来没有贴得那么近过,却仿佛已经熟悉了几十年似的。命运,真的就因为这样一次契合,而纠缠在一起了?她对未知的未来,还是有些茫然,却也因为今日的私许,而又觉得坦荡、笃定起来。
  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至少,她敢和那个强夺民女的建德王叫板了。
  也不知道在榻上躺了多久,前院传来沈以良的声音:“咦,阿末今日劈好柴去哪里钻沙了?”两人吓得都是吐了吐舌头,赶紧起身穿衣,做贼似的一点动静都不敢有。床单上星星点点的朱红,沈沅似乎有些后怕,怔怔地看了半天。杨寄轻轻一啄她的面颊:“放心。我认账的。”
  他们前后错开一刻钟时间,才到各自的地方忙各自的事。晚饭时才又遇见,彼此目光一碰,又尴尬,又有些甜蜜蜜的。
  沈鲁氏愁云满面,食无滋味地吃了两口,对沈岭道:“阿岭,建德王府的人说,要阿圆学规矩。王府的规矩啥样儿的,我们小户人家怎么知道?你读书多,有没有什么可以教一教你妹妹的?昨儿我听说,建德王以军法治家,家人婢妾,进退有度,和军营里似的,稍有失误,便是惩罚责打。我这娇生惯养的女儿,我这心里头怎么舍得?!”
  沈岭安慰母亲道:“阿母,家法再严,也不好怪罪不知道的人。大户人家的妇人,无外乎《女则》中强调的‘贞’‘静’二字。”他瞟了瞟脸色发白的沈沅,却不就这条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道:“建德王什么样的女郎没见过,也说不定只是收买人心,叫人知道他施恩于手下将官的盛德,所以,要他去强扭瓜儿,也未必出于本心。”
  “但愿如此。那还好再央人求一求情。”
  饭毕,沈沅帮着收拾碗筷,沈岭道:“妹妹,忙活完到后头我屋子里,我给你讲一讲《女则》。”
  沈家人口多,院落也不小,沈岭日常读书好静,特意要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门口一棵梓树,冠盖伸展,叶子虽泛黄而落得差不多了,垂挂的荚果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沈沅来到他门口,恰见杨寄也在,不由就忸怩了起来,站在门口道:“阿兄,就在这里讲好了。”
  沈岭看看四周,也没有人在,于是对妹妹笑笑,扭头对杨寄说:“你是个肯担当的丈夫,我没有看走眼。但是,担当一时容易,担当一世却难。我就这一个妹妹,今日也算是充媒人许婚给你了,我为妹妹着想,需要你对她的终身做一个保。”
  杨寄大概早就想到,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袋,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对金耳珰,双手奉给沈沅:“阿圆,这是阿母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无缘亲手给儿媳。这虽不是价值很高的东西,但是,就是我押上房契的时候,都没有押上它。”他的手往前递了递,直接把耳珰递到沈沅眼皮下面。
  沈沅不知拿好还是不拿好,倒是沈岭一下子把耳珰拿过去,转交到妹妹手上,又点点头说:“嗯。这算是一样。不过,男人家容易得陇望蜀,今日你或许觉得,能娶到阿圆就是人生的大幸事了;可万一明日你有发达的机会,你会不会像那些薄情郎一样,把我们阿圆抛之脑后?”
  “不会!”杨寄斩钉截铁道,“我发誓!”
  沈沅捏着那对耳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沈岭冲她摆了摆手,转而点点头说:“好,发誓是有灵的,说出来听听。”
  杨寄发过的誓言无数,从来没见过有“灵”的,便熟门熟路举起一只手在头侧,说:“我杨寄对上苍发誓:若我将来有一日辜负阿圆,管叫我天打五雷——”
  “停!”
  最重要的誓言还没出口,沈岭一口打断了:“这样的毒誓,不仅伤了大家的和气,而且我们也不忍心。誓言发小一点,容易应验。”他眨着眼睛,眸子里精光四射,杨寄心里觉得不大妙,可在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又不好出言驳斥。果然,沈岭徐徐道:“这样吧,你既然对我妹妹一心一意,就不妨发誓:若是你对不起我妹子,以后就——就不举了。”
  杨寄咽了口唾沫,垮下了脸:这叫什么誓言!好讽刺!可是他这里犹豫,一向不慌不忙的沈岭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催:“怎么样,如果你真个有心,这个誓言不会都不敢发吧?”
  杨寄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下头,又瞟瞟一旁站着的沈沅。沈沅侧着脸看不清表情,反正耳朵是红了,唇角似乎噙着点尴尬也噙着点好笑,关键是,她居然也瞬过眸子,和她哥一样,亮晶晶的都是精明。杨寄哀叹了一声,心一横,照着沈岭的誓言说了一遍。
  沈岭击掌笑道:“果然是大丈夫!妹夫以后但想着这条誓言,冥冥中自有老天爷观望着呢!”他最后努了努嘴,却是向着天空,杨寄顺着妻兄的表情往天上一看,蓝幽幽一片天宇,西边飘着几缕紫红色流云。他居然心里“咯噔”一响,说不出的敬畏感。
  

  ☆、第11章 结珠胎

两个月后,新春刚过,秣陵的寒意一丝未消。沈屠户一家年前宰猪最忙,年中走亲访友也不空闲,好容易过了正月十三,秣陵的风俗是上灯的日子,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吃了汤圆,沈以良看看儿子沈山,脸上微微地带笑,看看女儿沈沅,那笑容又换做了轻愁。
  “山子,你有机会遇见那个建德王,能不能跟他说说,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虽不指望她养老,但是日后还想常往来,着实舍不得。”
  沈山一脸为难,喝了一口酒,看了看身边就要临盆的妻子张氏,摇摇头说:“我什么名牌上的人?见到建德王,也就是校场上远远地探头眺一眺,哪里说得上话。再说,建德王以此作为恩典,若是驳了他的面子,倒像我们不识抬举了。”
  沈岭冷冷道:“阿兄,你可是要上阵打仗的武官,凡事若是畏首畏尾,可难成大事啊。”
  张氏不由对小叔子不悦起来,挺着肚子说:“哟,叔叔这话说得不大中听啊。山子官虽小,好歹是我们家唯一一个穿过朝服的。本来么,谨慎一点也没什么错。若是小姑将来能在王府得宠,生个一男半女的,咱们山子升发也有望,她自己也有荣光,咱们一家子,在街坊里也抬得起头了呢!女儿家生出来就是别家的人,若是能为娘家长脸,也算没白生养。”
  沈岭不屑于与妇人争,笑笑抿了口酒。
  沈沅一直默默地低头吃饭,其实她的筷子划拉了汤圆半天,一颗都没放进嘴里去。等嫂子说到她得宠不得宠的时候,她猛地站起来,说:“差点忘了,灶上我还炖着腌笃鲜,今儿的笋好难得的,别炖太久失了火候。”到后头端汤。
  汤没端来,后厨里“乒呤乓啷”一阵响。杨寄第一个跳起来,几步就蹿后头看究竟了。其他人也纷纷赶上,怕沈沅出什么事。
  大伙儿到后厨时,一屋子的鲜香味,沈沅捏着手指,嘤嘤地在哭,杨寄贴在她身边,姿态有些过于亲近了,正在低声问:“汤没妨碍的,你的手烫伤了么?”
  地上是破成几爿的砂锅,里头的汤已经渗进砖地里了,但粉红的鲜肉,棕红的咸肉,还有鹅黄的嫩笋,冒着腾腾的热气,散落在碎片中。沈沅甩开杨寄,蹲身捡砂锅碎片,扬声道:“没事,垫着布巾的,只是手滑了。”
  说话间,杨寄已经从缸里舀来了冷水,硬是要看看她的手指,而沈沅发了火一般,就是不让看,也不肯用冷水浸一浸手指。
  他们里面那丝说不出的小暧昧,让家里除了沈岳以外的人都有所感觉,沈以良第一个开口:“阿末,她的事,她自己处理就好了……”话没说完,捡着碎片的沈沅,似乎不能够忍受咸肉的气味似的,撇过头作呕起来。
  她的母亲和嫂子同时发问:
  “阿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咦,小姑怎么和我那时初孕一般?”
  嫂子这没根系的话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妥,赶紧拿手帕捂了嘴,笑道:“我说笑的。”又把大肚子挺了挺,表示自己一孕傻三年,怪罪不得。
  沈沅一阵恶心完,强自把口腔里的酸水咽了回去。这事儿,瞒不住,也不想瞒。她虽则有些臊,还是抬起头落落大方地说:“是和嫂子那时候一样的。”
  大家被她的话震得愣在那里。好半天,她母亲沈鲁氏才嚎啕道:“我可怜的阿囡,你这是着了谁的道儿啊?!”
  沈以良一把捂住老婆的嘴,斥道:“疯婆娘!号丧呢?!这事,能大声嚷嚷么?”转而又瞪着女儿:“阿圆,你不是开玩笑吧?!年后建德王府的人要来放大定,你若是……我们全家没脸是小,要没命的!”
  沈沅此刻才觉得有些后怕,她瞟瞟沈岭,又偷眼望望杨寄,终于抗声道:“我做下的丑事,要没命也是我没命。反正,我不能嫁给建德王。”
  “傻孩子!”沈鲁氏差点哭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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