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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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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霖雨不息,雾光蔽日,只怕是要有事。”
  邵贵妃偏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掩住了面上的喜色,换了正色说:“陛下还是留意些吧。”
  皇甫衮“哼”了一声:“我早就想换皇后了!”
  邵贵妃心里窃喜,更是极尽温柔。皇后失势,下一个不是她还有谁?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直天象有异,先时一道白虹横贯太阳,接着又是从庐江到广陵的地界竟然鲜有地遭了蝗灾,夏季青嫩的水稻被乌云般飞来的蝗虫啃得精光,农人们欲哭无泪。流言蜚语在民间传开,都说皇帝无道,上苍示警,又说有人看见一只遍体朱红的凤鸟落于梧桐树上,化作一道赤光飞到了建邺南边覆舟山中的某处。
  神乎其神的传说虽多,并无敢传到皇帝耳中的。而朝中众臣,多是敢怒而不敢言,对于徐念海在扬州尽心为主子聚敛钱财、收买人心这类事,侧目而视,却又无一提醒。
  杨寄发现,跟公主吵翻了也挺好,自从拿住了她的弱点,那娘们儿反而伏低做小起来,自己天天在外头与建邺的武将们喝酒吃肉,大赌特赌,她虽然不快,但也只限于说说,急了就拿府里的侍女宦官们撒气,连梁长史都被罚了好几次俸禄。
  这日,杨寄约好了与台城禁军的几个统领一起赌樗蒲,他对沈岭道:“沈主簿,前方的事情你拢一拢,明日陛下没有大朝,我来慢慢处置。”沈岭点点头笑道:“已经拢好了,无非是将军兼领的两郡,亟需开仓放粮。雍州凉州,暂时无事。”
  杨寄笑道:“嘿嘿,你这么着急把事情都办好了,是不是晚上也有约?”
  沈岭毫不避讳:“是呢。画舫里请了几个新友,一同赏石榴花,赏石榴裙,顺便写些诗赋,明日向将军请教。”
  杨寄顿时浮想联翩,笑呵呵说:“我肚子里墨水少,当不起‘请教’二字,啥时候梳拢,要请我喝酒的!”
  沈岭眉棱一挑:“梳拢请啥酒?啥时候喝合卺酒,自然要请将军赏脸。”
  杨寄心里道:得了!那个娼户的女子,你娶回家不给父母打折了腿?不过日子美快,没必要相互拆台。杨寄到外头呼朋引伴,很快召集了一群同好喝酒赌博的,找地方寻乐子了。
  没成想出门便被梁长史逮着了:“驸马,今日又是要去哪儿?”
  杨寄看看这位原本光风霁月的长史,夏布的衣领都磨毛了还没换新衣,大概近来罚俸被罚得狠了。他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金子抛过去:“喏,先拿着花。等今晚我赢几局大的,明日再好好赏你。”
  梁长史捧着怀里的金子,拿人的嘴短,那些劝谏的话竟然出不了口,又被杨寄身边几名武将威吓道:“诶,小子,长点眼,耽误了大将军赌钱发财,你哪里又能有好日子过?”眼睁睁看着杨寄和那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走了,他也只能叹口气,把金子揣兜里,盘算着怎么花用了。
  一场赌到夜半,杨寄坐庄,手里拿捏着平衡,大家赢也赢得不多,输也输得不多,皆大欢喜。赢钱的主动表示要请大家喝酒,喝到半醺了就开始胡言乱语,无外乎拍拍大腿发牢骚,都道是现在的皇帝脑子是不笨了,大家的日子反而没有以前白痴皇帝在位时好过。
  杨寄跟着说着醉话:“算了算了,只能我们兄弟们自己提携自己,每日家过点舒服日子,今日不犯愁明日的事。”
  大家都觉得杨寄实在是个好人,对兵丁好,对老百姓好,对属下自然更好,是个值得一跟的人。
  第二天,杨寄从赌场的客榻上醒来,揉了揉眼睛,摸着自己的衣包,重新换上朝服,打着哈欠去上朝。他连着好些日子都在外头赌场度夜,睡得晚又疲劳,白天显得萎靡不振。但是皇甫衮的眼睛偏偏盯上了他,和煦地说:“杨大将军,你治下的义阳、庐江、历阳都遭了蝗灾,国库空虚,无力拨粮救赈,但你既然封疆治郡,还是得劳烦了。不知可能抽出时间,到三处看一看?”
  杨寄听见了身后的窃窃私语——皇甫衮这小子又想把他支应出去,大概又有鬼点子冒出来了吧?但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是!臣守土有责,更应护百姓安康!青苗遭了蝗灾,现在虽然不至于饿死人,但入秋后难免颗粒无收,还是要早作赈济的准备。臣明白了!即日就出发往庐江。”
  对于他而言,这是个多么好的借口可以不回家睡觉!
  杨寄到了他日常处理公事的值庐里处理文牍,沈岭适时请见。杨寄抬脸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又细读了一遍这些文书,蝗灾过后,若是及时补种菜蔬和莜麦,还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要国家放贷给农人,只怕这钱陛下不会肯出。怎么办?”
  沈岭似乎有些走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杨寄一笑:“这事不难处置,找你们家公主哭诉一番就有效。我另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他停了一会儿,等杨寄心平气和的样子出现,才低声说:“第一件,我打算娶亲了。”
  “是谁?”杨寄惊喜得顿时嗓门大起来。
  沈岭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静一点,然后叹口气说:“就是画舫上的阿音——和你说过的。”
  “啊?阿父阿母能答应?”
  “我就是要娶,随他们答应不答应!”沈岭突然固执起来,皱着眉仿佛连杨寄的劝谏都不肯听。杨寄劝了两句,见劝不动,只好问:“好吧,你先说,第二件是什么事?”
  沈岭看着他,说:“是你干的好事——阿圆又有娠了。”
  杨寄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馒首,好半天才合上,有些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我那天怎么这么混呢!”
  沈岭怒其不争地看看他:“算了,现在自责也无用。孩子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沈岭说:“那你就听我的,不许有丝毫反驳。不然,阿圆的孩子就保不住。”
  杨寄只能乖乖听沈岭的威胁,连连点头称是。沈岭却没有说关于阿圆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之类事,却道:“你乖乖去庐江郡,把一切安顿好,一定要安顿好!你日后安身立命,得从这里起始。然后,我结婚的事,你不要参与,发生什么都不要干预。我能处置好。然后,阿圆那里,你决不许去看望她,要当没事人。这三点,哪一点你做不到,不是我沈岭要怎么你,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杨寄瞠目结舌地看着神机妙算的小舅子,三点很难,第三点尤其难。但是他嘴张了又张,反驳的意见想了又想,居然就是说不出来。
  沈岭转身走了。杨寄坐在值庐里发了一会儿呆,起身后打算回公主府收拾收拾行囊。
  皇甫道婵已经听说了他要去庐江等三郡赈灾的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最后耍小性似的说:“我陪你去庐江好了。”
  杨寄抬头说:“开什么玩笑!我去赈灾去的,又不是去玩。那里现在漫天漫地都是虫子,一点粮食都没有。听说以前的官员赈灾缺粮,还有吃烤蝗虫度日的,你可吃得下?”
  他又说这些令人作呕的话。皇甫道婵想着虫子,就是寒毛直竖,别说吃虫子,看她都不想看。她委委屈屈嘟着嘴,受气小媳妇一样说:“你看看我们俩,大婚到现在,彼此倒还是清白的身子,说出去直是丢人!这次去,你啥时候能回来?”
  杨寄根本就不想回来,勉强笑着:“我尽早回来吧。陛下要叫我烧无米之炊,我还不知道赈灾的钱粮在哪里,只能到各大户募集些余粮。等集齐了放赈完毕,大约就可以回来了。募集的工作素来难做,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
  皇甫道婵笑道:“原来是钱的事,那就是小事!我封邑在永康郡,倒是个富庶地方。我叫长史从岁入里拨出一些给你赈济百姓就是——这样的好事做完,大约菩萨也要保佑我们……”她带点羞涩,闪着明亮的双眸看着杨寄:“保佑我们琴瑟和鸣,早早地生个大胖小子,将来新平郡公的爵位,还等咱们的孩子来承袭呢!”
  做梦!她梦想所期的男人这样暗想着。
  但是,当杨寄想着她的钱,想着沈岭以前对他说的那些话,想着自己曾经饿肚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出口却和自己的意思相左。“公主!杨寄为庐江、义阳、历阳的老百姓,先谢过公主了!”他换了笑脸,做了个大揖,神色诚恳,演得非常出色。
  皇甫道婵心里便生出期冀来,急急吩咐传梁长史来办这些事务。吩咐完了,她含情脉脉地说:“虽是急差,也不急在今晚吧?”
  杨寄正色道:“公主赠予钱粮,总不是为了……”
  皇甫道婵色变,她脸皮没这男人这么厚,怎么也说不出这是为了两个人能在临别之际“琴瑟和鸣”的意思。杨寄却如没看懂她的神色一般,调笑道:“就是,男人出度夜资,都是有所图谋。女人又不需要,对啵?我晚上还有人请我吃饯别的酒宴,就不陪你了。”
  

  ☆、第179章 赈济

公主封邑里拿出的绢匹粮食,比杨寄想象得还要丰厚。他点数这些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瞟见皇甫道婵期待的神情,心里不觉一软,但是随即告诫自己,对她心软,就是对阿圆无情无义。再强迫自己想皇甫道婵对王庭川的绝情,想她封邑里的财帛未尝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不义之财,心里的愧疚就少了。
  “反正人渣已经做定了。与其对不起阿圆,不如对不起皇甫道婵。”他暗自想着,便自我坦然起来。
  庐江刚刚经历了蔽天如云的蝗虫,虫群所过之处,青苗、绿草、树叶,就像被风卷掉了似的,突然间荡然无存,地里残存了一点绿色,细细看去全是啃得只剩叶茎的青苗,刚抽出的穗子,全数不见了。那一点点绿意,也注定保持不了多久。辛苦了半年,却发现全家都要面临饿死的绝境,庐江的百姓们菜色的脸上更添绝望的灰黄。
  好在,他们神一般的新郡牧来了,这位当年打仗时就有无数英雄传说的大将军,体恤民艰的真挚也是让人动容。那支名声不怎么好的北府军,搬着大袋小袋,分发给城市四边的农民,有粮种、蔬菜种,也有足以度荒的食品。
  “饿肚子这事,我也经历过,抓心挠肺啊!”杨寄对着这些绝望中生出希望的人们说,“何况,大家还有家有口的,上头有年长的父母,下头有年幼的孩子,哪个不是放不下的心头至宝?朝廷日子困窘,我自己掏腰包来赈灾。度荒的粮,白送!粮种和蔬菜种,你们先用,若是朝廷今年不要赋税,就算也是送给你们的,若是朝廷要赋税,你们交税,也当是还我的人情了。”
  话是沈岭为他预备好的,接下来一步步赈济的方案也是沈岭策划的。杨寄花着永康公主的钱不心疼,又天生会说,把悲天悯人的模样半真半假演得十足。当即就有喜出望外的百姓跪下来给他叩头,叫他“青天”,不知谁又把杨寄在历阳时对百姓的好处,和在凉州时对兵将的好处翻出来说了说,一传十、十传百,这天神般的人物,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老百姓于水火中的菩萨!
  杨寄踏踏实实把三处的灾民赈济完了,想回建邺缴旨,也想趁沈岭不注意,去看看又一次怀了宝宝的沈沅——他可以想见,沈沅这次怀孕又多尴尬!已经离了婚,又没有再嫁,突然又大了肚子,在里巷那些长舌妇的嘴里,不知说得会有多么不堪!他要是不挺身站出来承认,就等于把一切黑锅都给沈沅一个人背,他就简直不是人了嘛!
  可是他刚刚从历阳登船,建邺的金牌圣旨就到了,烽烟急传:北燕大军穿过大漠,集结在凉州四边,人数之众,气势之旺,不再是之前佯攻雍州的模样。
  杨寄愣愣地听完圣旨,对传旨的中书郎道:“好,我去救援凉州。但是,给我两三天工夫吧!我要回建邺打点行装,要参加一个亲友的婚礼,还要……还要和公主告别。”
  中书郎点点头:“陛下也说了,就两天——包括来回的路上,请将军处置好一切事务。马上秋草肥马,到了北燕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好时候,我们若不赶早,黄河的水结了冰,一应水军就都不起作用了!”
  是呵!时序代谢之快,回首方能觉察。杨寄默默然看着滚滚的江面:三郡赈济,不觉夏日都过完了,沈沅的肚子也该看得出眉目了,沈岭的婚礼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永康公主……不知道有没有收敛一点。
  杨寄命手下驾着最快的赤马舟,驰往建邺。历阳到建邺,先经石头城,再到新亭垒,最后绕至白下城——这三处地方,环围建邺城,又都是江防要地。杨寄虽然心不在焉,到了此处也着意看了看,且别有感悟。
  “守建邺,必守长江。”他站在白下城的白石陂岸,遥望远处青青的象山,马上入秋,这里的枫林美不胜收,可惜他却又要北去了。
  回朝拜过皇帝,听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训示,杨寄心里对时局已然有谱:这次,只怕不是皇甫衮意想之中的战事,大约之前玩弄北燕,把人叱罗杜文惹毛了,这下,是真的集合全北燕的战力,要打个大仗了。近来国家灾难连连,各种谣言四处流传,甚至有说“大楚将灭”的,连孩童们唱的歌谣,近来也换了新词儿了。
  杨寄到往沈岭值班的地方,迫不及待要知道秣陵他关心的那个人的消息。可是大家纷纷说,沈岭告假在家,说话时个个捂着嘴,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模样。
  杨寄到将军府,却也找不到沈岭其人。他心急如焚,四下求问,终于在何道省那里知道了些下落。何道省也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啊,沈主簿啊……恰逢大婚之喜,不过……不过这会儿不适合去找他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杨寄急了。
  何道省有些尴尬,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把杨寄拉到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唉,你这个亲信,我平常和他聊天谈事,觉得蛮有为的年轻人,不知怎么的,就是在女色上瞧不开!……”
  杨寄听故事一样听愣了,自己也觉得沈岭简直是犯病!他打听到了地址,急急打马,朝秦淮河上一个僻静的拐弯处而去。
  那里,有一座精致的画舫,常年停靠在河埠头。隔一条青石小路,普普通通的宅门,挂两盏普普通通的羊角灯,两层的小楼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里头传出的既不是官宦人家的念书声,亦不是民户人家的机杼声,而是不时调音弄弦,不时清歌漫语,有时还可以看见茜红纱帘上曼妙的身影翩翩起舞。
  其实,这在秦淮河上也不稀奇,这条河边,风景最好的地方,都有画舫,都有小楼,都有被称作“娼户”的人家。杨寄在门口伸手想敲门,可却不知会遇到怎么样尴尬的境地,犹豫了好久,好容易下定决心,刚一伸手,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探出个小脑袋:“你找谁?”声音软软糯糯的。杨寄见是个少女,不敢造次,问道:“主簿沈岭,是住在这里吗?”
  那少女笑道:“可不是嘛!你要找他,我去通报一下。”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年纪小,待人接物倒是很大方落落的。少顷,她又回来了,吐了吐舌头问:“你是不是姓杨?”
  杨寄点点头:“是啊。怎么,不姓杨不让见?”
  小姑娘笑了,初开杏花一般粉嘟嘟乱颤,见者生怜。她扭过头,用柔软的吴音冲里头大喊:“阿姊,是姓杨。我请他进来喽?”里头传来温和入心的一声“嗯”,连杨寄都觉得腔子里一酥。
  小姑娘延客进门,掩口轻声说:“你想必是阿姊和姊夫的朋友,他们才肯让你进来,看到啥,听到啥,都别乱说哦!”
  她带着杨寄走进最里头的一进小院,三楹的小屋,旁边一座耳房,简单而明净,四处养着各色花草,这时分,正是秋菊开得旺的时候,院子里摆满了各色的菊花,开得密密层层的,所以连空气里都带着菊花甘冽的清芬。杨寄等那少女揭开门帘子,踌躇了一下,低头钻了进去,里头传出的不是他臆想中的焚香气味,而是一股特别的茶香。
  这是人家的闺房,他不敢随意乱看,但见中间的案几旁,两个人并头促膝坐着,仿佛他这个来客根本就不会打扰到一般。杨寄咳嗽了一声,两个人都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迅速瞥过两张脸,看到那女子时吃了一小惊,看到沈岭时吃了一大惊。
  沈岭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中单,随性得像那些书中所写的狂狷之士,但一张脸或青或紫,是还没有消退的伤痕,配着他那异常淡定的神色,就格外显得怪异了。沈岭见杨寄在打愣怔,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女子一点都不见外地说:“阿末,这是你新嫂子。”
  杨寄的目光又回到那女子身上。说真的,他对她吃的那一小惊,不是因为倾国倾城的容色,而是因为他以为能够让沈岭神魂颠倒而宁愿违背父母的意愿,那定当是个倾国倾城的才对——然而结果呢,这女子的外貌,只能说是堪称清秀,甚至还不如沈沅漂亮耐看。
  他有些尴尬地笑着,期期艾艾叫:“嫂……嫂子……”
  那女子倒是一点不认生、不害羞,认真地看了看杨寄,笑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白虎煞星——杨大将军咯?”
  “不敢当,不敢当!”杨寄稽首为礼,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倒是真好听,不尖锐、不沙哑,不急、不徐,温和而有穿透力,似春风拂面,又似花香透鼻、入心,而无异样之感。
  那女子持壶往一只青瓷杯子里注入茶水,茶汤色寡淡,香味独特,杨寄远远地嗅了嗅。那女子笑道:“这是妾用松枝煮的梅花雪水,茶是小团龙,但加了梅蕊、松子和竹叶,取岁寒三友的清冽。请将军尝一尝。”她的素手捧着青瓷茶杯递过来,指甲不大有血色,掌心也是如此。
  杨寄道过谢,靠近看到她的脸,面色亦是寡淡的白,嘴唇上只有淡淡的粉红,看上去极不起眼,然而当她的眸子瞥过来,却叫人心头突地一震,杨寄想了半天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她那双神色温和的眼睛,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那女子见杨寄呷茶,便自我介绍说:“大概阿岭一直没有怎么提及我过。我姓卢,名道音,你要觉得叫嫂子别扭,叫阿音也可以。”
  杨寄忙道:“不别扭,不别扭,本来就是嫂子。”但是说完,还是亲不自禁地看了看沈岭五颜六色的脸。
  沈岭笑道:“你大约奇怪,谁敢对我动手?”
  

  ☆、第180章 破釜沉舟

沈岭好歹也是个五品的主簿了,大家又皆俱知道,他是杨寄的亲信,等闲确实没有敢对他动手、把他揍成这德行的。杨寄赔着笑,试探地问:“大概……是阿父?”
  沈岭笑得毫无愧色:“将军果然是人中之龙,一猜即中。”他惬意地品茶,说出的话云淡风轻,而闻者不可思议:“我先斩后奏,直接与阿音拜堂成亲。阿父气急了,在我们俩前往秣陵见礼的那天不许我们进门。我执意在门口行了跪拜父母养育之恩的大礼。阿父嫌在邻里丢人现眼,出来揍了我一顿。然后……我们到县衙门里,阿父告我忤逆不孝,又到沈家的祠堂里,办清了逐出祖籍、断绝关系的手续。”
  杨寄目瞪口呆,好半日才劝道:“你何必急于一时?还是回去赔个罪,认个错吧。”
  沈岭笑道:“文书都办好了。我除了顶个‘沈’字的姓氏外,已经与沈屠户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何必回头?回头他们又能接受阿音么?这样挺好。”
  杨寄扶额,想了又想说:“要不要我为你说合去?”
  沈岭面色一懔:“不许!你从今起不要回秣陵!”
  杨寄道:“可阿圆还在秣陵!她大着肚子,难道不要我去抚慰一下?要知道,她如今的身份……”
  沈岭脸色凝重而稍带凄楚,低头似是思忖了半日,缓缓抬头时才说:“我办了件错事——让你去秣陵见阿圆,结果居然弄得一举中鹄。但错已经错了,不能再错下去。阿圆现在日子是不好过,阿父阿母连遭不幸,更是不好过。但是!无论是他们,还是阿圆,还是我,甚至还有阿音——”
  他目光柔和地看了看身边那个沉静温婉的女子,后者的脸上带着通透明澈的笑容,静静地听沈岭在说话。
  沈岭接着道:“我们都必须忍耐,这是我们命运之中无可躲避的劫难。阿末,你是赌棍,我更是。我不赌樗蒲,我赌命!”
  杨寄摆摆手,焦躁地说:“沈岭,你说人话好不好?刚才那番乱七八糟的,我一句都没明白。什么命运,什么忍耐,什么劫难?我犯了错,我认!阿圆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从来没有不承认过。但是她现在以休弃回家的女儿身份又大了肚子,大家会怎么说?我怎么能坐视她受这些委屈?还有,阿父阿母为什么必须忍耐?他们又怎么了?”
  沈岭直直地看着他,冷笑道:“你还这般懵懵懂懂的,真是可笑!杨将军!凉州大战一触即发,北燕成败与否,庾含章都已经弱到顶点,都注定要败在皇甫衮的手里。他自己都有了准备,把他的人交给你了。而你,如今名望大涨,民心所向,你不趁此机会夺大楚权柄,你就没有机会了!既然是要准备掌握兵权而造反,你哪里还有退下来的路?!不是胜,就是死!”
  杨寄傻了一般看着沈岭。他未来要为自己和阿圆的重逢团聚而造反,他有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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