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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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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当日的手笔,又将那些东西整理出来传了出去,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而如果你没有看透这一点,你又怎么能将那些东西整理出来递给那两个奸逆!”
  “孀居之妇与阁老之妻,何其远也!”
  “徐善然,你大可等我当上了阁老,你大可等你的庶子长大成人能支应门庭,你大可先当一言说众人应一言笑众人和的阁老夫人,再充分享我死后的哀荣……可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我倒了,你除了出上一口气之外,又能得到什么?你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徐善然的目光轻轻在林世宣脸上一触,便移开了,并不因为回避,只是毫无意义。
  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为了将这个男人拉下来,她学着对方的一切,学了很多很多,学对方的所思所想,行事手段,她一点一点地朝对方靠去,变得和他一模一样,变得和他贴心贴肺……可她不是林世宣。
  她再可怜,亦可怜不到林世宣的模样。
  
  她慢慢说:“你还记得你曾经在中秋宴上对我说过的话吗?那一年是启光七年……对,就是你倒下的前一年。当日户部侍郎宋廷来找你,我知道的,这个人平日为官贪鄙,苛刻下僚,又不敬上司,哪怕有个好家世,也是做不长久官的。”
  “他平常和你并无多少交情。但在他被言官风闻弹劾,找尽了旁人再来找你的时候,你答应了。”
  “为什么呢?我问你,你跟我说‘随手之事,为何不为?’,又笑道‘将军今日为卒背吸脓疮,卒明日便为将军沙场百战去,马革裹尸还’……”
  “这些事情,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么些年的温存爱意,那么些年的体贴柔情,唯有那一天晚上,你真正对我说了实话。你对我的那些,亦不过是随手之事,随手为之。我为你主持中馈,打理家事,抚育孩子,这还远远不够,等需要了,你还要我用命来还你这份随手为之。”
  “若你真的爱我、重我、敬我,忧我之忧,苦我之苦,我便舍了这条命给你又怎么样?”
  “可并不。林世宣,你从不爱我,更遑论重我敬我,忧我忧,苦我苦。”
  “林世宣,孤狼丧妻尚要哀嚎长夜徘徊不肯去,羊羔乌鸦且有跪乳之恩反哺之义。而你呢?对于你而言,伦理,道德,良心,血缘,仇恨,义理,有什么比得上你的壮志青云,宏图霸业?”
  “或者说,有什么比得上你的纵渊深海重亦沟壑难填的欲望?”
  
  “哈哈哈哈哈哈!”林世宣纵声长笑,笑完恨声说,“就这些?徐善然,我说你聪明,可你愚不可及!你指责我无情无义重利重权,可你最后对我所做与我前日对你所做又有何区别?你既和我一般,又来指责于我,是何道理?就算成王败寇,你打倒了我出尽胸口恶气恨念,我也只当你妇人之见……可你并不!并不!并不!我输了,我败了,我躺在病榻不能起来,你也并不志得意满喜上眉梢——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断你我青云之路!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有的,有的。
  在家园被毁,在父死母丧的最后关头,她一直依赖的,一直倾心相爱的丈夫颠倒了她的整个天地与信仰。
  多痛苦啊。
  就好像血肉灵魂都被扭曲了的疼痛,疼得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够死去。
  可她没有死。
  她将自己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再拼好,将自己的血和肉撕下又再粘回去。
  将自己身体里灵魂里对一个名叫做“林世宣”的男人的所以依恋,全都剜去。
  都到了这一个地步,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能引她动容?
  
  她并不喜上眉梢,因为对于林世宣的所有刻骨的恨连同刻骨的爱,早早就离她远去了。
  她依旧痛苦,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她无法忘怀无法割舍,她的那些亲人们,只是那些亲人们,她已经逝去的亲人们,她怎么也忘不了他们,可是她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很多年的时间,她越来越了解林世宣,可林世宣并不再了解她;她越来越像林世宣,可又从来不是林世宣。
  她越了解这个男人,就越学尽对方的冷漠残酷。
  她越了解这个男人,就越厌恶对方的冷漠残酷。
  所以最后,红袍喜嫁夫妻燕好,琴瑟和弦稚童绕膝,兜兜转转走到尽头,她对于林世宣,只得冷漠与厌恶二词。
  
  最后的最后,她没有回答,只看着床上怒目圆瞪的林世宣。
  回光返照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我幼承庭训秉烛夜读,及至学富五车金榜高中,我步步为营算尽机关,我只差一步,就当首辅掌天下权柄!我不甘!我不甘!!我不甘!!!……”
  
  屋外盛放的光芒漏了一小块进窗户,在地上勾勒出一片明晃晃的光焰后又跃上枝头,在叶梢点出一点金芒。
  凉风徐徐吹动她的裙摆和帐幔。
  
  喊了许久的男人忽然面露浑噩,半直的身躯跌回床榻,声音一下子变得含混。
  徐善然听了很久,才听清楚对方嘟囔着的是圣人的言语。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灾然必以自恶也①……”
  
  她伸手微拂,拂去裙面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①:语出《荀子·修身篇》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灾然必以自恶也。
  译文:
  见有善行,一定要恭谨自查,自己是否也有此善行;见到不善的行为,一定要惊心警惕,反省自己是否也有此不善。自己身上的善,一定要固守;身上的不善,一定要畏恶它如同灾祸。




☆、第三章 菩萨

  徐善然又回到了自己的闺阁之中。
  这一次,仿佛因为回忆已经告一段落,她在自己的闺阁里呆了很久。
  看着妈妈丫头进进出出,看着父亲母亲婶婶伯伯进进出出,连祖母和祖父都见了一面。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动弹一下,可是她和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只能看着听着,却没法做出任何事情来。
  一连许多天的时间。
  最初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她有些灰心,还有说不出的茫然。
  临到头了,能够回来看一眼固然了结心中的愿望,可是梦境梦境,不就是实现人心中所思所想?菩萨让她再见到父母亲人,却又不叫她碰触他们叙述别情,这又是什么意思?
  
  再说这梦境也实在有些长了。
  徐善然有时醒有时睡,但周围的时间竟似过得缓慢无比,并不像往常的那些梦境似的一忽儿一个样,往往她睡下去的时候,李妈妈并几个丫头在做针线,等她再睁开眼睛,那绣布上的花朵也不过填了半色。她还常常看见自己的娘亲,娘亲经常陪在她的身旁,柔声细语地说着话,又有妈妈引着一个一个大夫并提着药箱的童子走进来。
  那都是一些面善的人。
  几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个京师中有名的大夫,他们一个个来到她的床前,开了许多方子,又留下了些诸如“多引着病人说话”,“多带着病人活动”,“不要刺激病人”等等的言语。
  然后一碗碗的药汤就如流水一般递到她的眼前。
  
  徐善然知道自己得了病。
  她甚至还知道自己病的症状是怎么样的,差不离也就是呆呆木木,口不能言,手足不动,连吃饭如厕都不懂……
  是癔症吧。
  徐善然想。她知道自己小时候得过一次癔症,但并没有关于生病的任何记忆,只在后来的日子里从娘亲身旁的桂妈妈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笑言,说是娘亲当时为了她什么都顾不上,她看了自家的太太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太会拍桌子大声骂人;又说娘亲在那段时间真个是求神拜佛,这边刚请了一尊救苦救难菩萨,那边赶紧再迎一位玉清元始天尊……
  
  那时候她还小小的,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她听见桂妈妈说话的时候,看见娘亲微笑着看她,也就跟着笑起来。
  她那时候是有多傻啊。
  孩子之于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终于明白。
  那时候她的娘家还屹立不倒,她和林世宣也一直琴瑟和弦,尽可说世上事全无不足了,可在她怀了孩子并费尽力气将其生出来之后,那种血肉相连心神相继的感觉,就好似整个世界都和之前有些不相似了。
  所以在她孩子走的那一天,她整颗心都要被掏空了。
  所以当看见她不能说话,不会动弹的躺在床上,喝一口药汁都要人慢慢撬开牙关喂下去,娘亲心中到底有多难受呢?
  
  可是母亲在她生病的第三天后就不假他人之手,将她抱到上房细细照料了。
  母亲总觉得那些妈妈丫头不能好好照顾她。
  仿佛也被母亲料到了。
  就在第三天的夜里,本该守着夜的棠心睡得死沉,直到第二天母亲来到的时候才睡眼惺忪的从桌上抬起脑袋。
  桂妈妈说的也就是这一次。
  那时候母亲一下子没来得及管棠心,先匆匆摸了一下她身下的被褥,登时勃然大怒,指着棠心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第一句话就是:“叫人牙子来,把这眼里头半点没有主子的贱婢赶紧卖走!”
  棠心当时又羞又怕,跪在地上瑟瑟求饶,半点没有往日的泼辣。
  最后棠心虽没有被卖走,却也让母亲给调得远远的,说是洒扫庭院去了。
  她房里的妈妈和其他丫头后来也跟着说了一些求饶的话,但母亲再也不信她们了,直接就将她抱到自己的房里见天的照顾着,连父亲来了也不能多引她一个目光,多勾她说一句话。
  
  “善姐儿今天喜欢吃什么?厨下做了嫩嫩的蛋滑,还烫着,娘亲喂善姐儿吃两口好吗?善姐儿小心烫,来,张张嘴巴,啊——”
  “外头的天气很漂亮,廊下的那些鸟儿声音都停不了了,善姐儿以前不是最喜欢弄鸟儿吗?娘亲让小丫头给善姐儿找一只最漂亮的红嘴翠羽鸟儿好不好?”
  “善姐儿睡了好久,想不想和娘亲说说话?娘亲耳边好久没有善姐儿的声音,娘亲很想听善姐儿再说说话……”
  “来,善然,喝口药,不要怕苦,吃完了娘亲给你拿蜜果……”
  
  徐善然眼看着药碗里的涟漪。
  那是一颗一颗眼泪砸下去溅出的痕迹。
  她渐渐的明白了日后母亲的眼睛为何总是不好,每每被风吹了或在油灯下久了总要干涩难受一阵。
  哭得久了,哭得狠了,眼睛便伤了。
  但以前,桂妈妈没有对她说起这件事,娘亲也没有对她说起这件事。
  真正爱你的人,哪怕为你哭干了泪,哭伤了眼,也全当是寻常。
  她心里说不出的怅然。
  如果可以说话,她真想告诉娘亲别说话了,她现在又回复不了;也想告诉娘亲别伤心了,将她交给丫头婆子带就好。
  看不见样子,就没有那么多冲击;不去想了,心情也就慢慢平复下去了。
  就如她最后对待那些一个接一个的噩耗与背叛。
  她最后总会好的。
  
  可是母亲始终没有放弃。
  时间越久,母亲的精神就越紧张,对她的照顾也就越发细致。
  徐善然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活死人似的有多久了,也许有十数日了,也许有一个月了。
  大夫来了又走,药方换过一张又一张,每次再请的时候,那些大夫看着她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徐善然并不难从那些大夫的眼神看出他们的想法。
  他们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站在这里,不过尽尽人事。
  
  许多天的时间,来来去去的人和最直接的感情让徐善然再也不能将这当成一场梦境。
  徐善然想自己也许是在死之前回到了小时候。
  她有些迷惑。
  她当时竟病得这样重么?那最后又是怎么好起来的?是不是得等现在的她走了,过去的她才能好起来?
  那她什么时候会走——?但她又想,可走了就再也看不见她的亲人们了——
  
  总不能让母亲这样哭下去啊。
  声音在她心底低低地说。
  像心头最柔软的部位被东西撞了一下,又酸涩又快活的感觉涌上来。
  是啊,总不能看着母亲这样哭下去啊!真好,在走之前,还能再看看母亲为她伤心,为她快乐。
  
  母亲苦苦的支撑并没有维持太久,在某位御医直言要家里准备后事的时候,母亲的神经几乎立刻就崩断了。
  桌上的茶壶并梅瓶被母亲拂袖摔下,母亲涨红了脸,指着御医高声叱骂,又大声叫着桂妈妈和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下人的名字,让她们将口出狂言的御医立刻打出去。
  母亲的娘家,她的外祖家,也和国公府一样是凭军功起家的。
  但是国公府传承已久,除了家丁依旧按照祖训学枪棒之外,仆妇丫头都不沾这些了。但母亲的娘家不一样,母亲的父亲,她的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一直镇守边关,家也是在那里安的,别说母亲的那些哥哥,连同院子里的丫头仆妇,就没有不会骑马不会枪棍的。
  也只有母亲,是在外祖父回京之后才有的,因为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如珠如宝地捧着,一点不让沾这些苦活累事,倒是身旁的丫头被多方教导,一个个都有不凡的身手。
  
  那个直言不讳的御医真的被撵了出去,后来有没有国公府的大管事或者父亲跟着出去赔礼,徐善然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母亲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哭得一点都不漂亮,声音凄厉得就像夜里的枭声,只听着,就叫人肝肠寸断。
  可是哭完之后,母亲一刻也没有耽搁。
  她让桂妈妈使管事准备了车子,又让丫头收拾了好些包裹,全是她平常需要使用的,至于母亲自己,只带了两包衣服。
  跟着她们去京师郊野的大慈寺。
  这座寺庙得过先帝的钦赐,还健在的主持据说有大法力。
  母亲之前已经使人下帖子请过几次了,父亲的名帖乃至祖父的名帖,可都没有将人请来。
  母亲这一回直接带着她上山去。
  母亲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示虔诚,就一概不用软轿仆妇,直接将她系在身上,一步一叩首地往山上前行。
  
  烈日晒花了她的妆容,青石磕破了她的额头,汗水将衣衫浸湿,从没有干过活的身躯摇摇欲坠。
  徐善然永远不能够知道,一向娇弱的母亲是怎么坚持带着她这样走完了一千多级的台阶;一向顺从丈夫孝敬公婆的母亲又是怎么在明知道丈夫和公公都不信僧道,直言“僧道尼婆,祸家之始”的时候,还毫不迟疑地带她出来。
  她看着母亲带着她攀上最后一个台阶,在主持面前低到尘埃里般苦苦哀求,又在主持终于松口,点出方法的时候仿若眼睛都迸出光来般狂喜。
  她看着母亲依着主持所言,沐浴净身,禁食一日,然后在菩萨面前磕长头,虔诚的一遍遍念诵着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说着日日戒斋,说着每年布施,说着一切一切,只有一个愿望。
  求菩萨让濠州徐氏十三代五女徐善然安康无恙。
  信女何素雪愿日日侍奉佛祖……
  
  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衣襟。
  捆住她身体的力量似清风般消弭远去。
  徐善然张开嘴巴,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
  菩萨垂目,慈颜常笑。
                      
作者有话要说:  母爱有时候很让人动容^^。




☆、第四章 义兄

  山上的寺庙颇为清幽,临近初春了,缀满了花苞的野桃树争相盛放,远远望去,层层粉白点缀着星星绿意,恰如人间天堂。
  徐善然正在一座临水的八角亭里坐着。
  大小不一的石头散布在小溪里,没有大户人家惯常豢养的锦鲤,倒是时常能见到螃蟹虾鱼,间或还有几只麻雀并松鼠到溪边取水喝,十分的野趣自然。
  
  距离上山的那一天已经有几日了,没有了神秘力量的束缚之后,徐善然很快从能够在床上眨眨眼睛说两句话恢复到可以起身慢慢走两步,曾背着徐善然上来的何氏就更快恢复了,在好好的休息几天之后,身上的疲乏已经尽褪,只剩下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日日抹着药膏。
  不过当时求主持救命的时候,主持说出的一应举措中就有一项是要何氏并徐善然在山上留一段时间,好稳定神魂。眼见着女儿一天天好起来,何氏自无不允,先后打发仆人将事情向婆家和娘家叙述清楚之后,就带着女儿在上山住了下来,并且打定主意要好好留上一段时间。
  
  上午本是徐善然陪着何氏说话的时间,不过今天有些特例,何氏送出的信已经被湛国公府并侯爵府收到,她的祖母和外祖母都使人送了多多的东西上山,送着祖母东西来的是祖母的心腹嬷嬷,送着外祖母东西来的却是何氏大哥的妻子云氏。现在何氏正和云氏说着体己话,因而徐善然就自己出来走了走。
  没想到在八角亭中刚坐下不久,远远的就有男性仆从高声笑谑的声音传来。
  
  平时的大慈寺亦是香火鼎盛,但后山禁地并不随便放人进来,再想这两日从国公府及侯府一担一担挑上来的东西,现下的声音多半是来自这两府的下人,徐善然对站在身旁的绿鹦说:“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绿鹦是年近二十的丫头了,容貌不显,但性子素来稳重,听自己姑娘的话就劝道:“听声音仿佛是个男的,姑娘且避避吧。”
  徐善然不置可否,转对另一个也跟着来的一团孩气的竹实说:“过去看看。”
  相较于绿鹦,竹实也就跟徐善然差不多的年纪,不过七岁上下,还是个小女孩儿。听见徐善然的话,她怯怯地看了自家姑娘,又看了看站在左近的绿鹦姐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磨磨蹭蹭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了。
  
  一旁的绿鹦见徐善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等竹实回来将前面的事情说上一说。
  不想在竹实走后没多久,坐在亭中的姑娘径自站起身,也朝竹实离开的方向走去。这就叫她唬了一跳,忙抬起胳膊想拦上一拦,没想到姑娘走得快,她伸出的手没拦到前面,倒差点撞到了姑娘的胳膊,又恰好触到徐善然平静看过来的一眼,不由讪讪的收回手,本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主仆二人再没什么言语,就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一处地方密植花树,在丛丛花叶的遮掩下,几步近的两人也不一定能一眼看见彼此。
  徐善然刚恢复没有多久,走得慢些,已经见不到竹实的身影了,但那笑谑的声音还在,徐善然也不急,就一边走着一边想事情。
  
  她身边的四个丫头,竹实棠心是娘亲从自己陪嫁的人中挑出来给的,绿鹦红鹉则是老太太看过竹实棠心之后拨下来的。
  竹实懵懂,棠心泼辣,绿鹦红鹉毕竟是祖母院中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老成持重。
  棠心还在的时候,有些事情还不显,但等到这唯一一个牙尖嘴利胆大泼辣的丫头被调走,剩下的几个就越发用着不顺手了。
  竹实姑且不说,刚才绿鹦的表现也不出徐善然的意料。
  祖母当初拨下两个丫头也是想着有个大些的能够照顾她,但这两个丫头年纪偏大,她又实在太小,绿鹦红鹉是怎么也指靠不上她,索性少做少错,只一味的追求沉稳,便不负祖母所托了。
  毕竟人之常情,倒说不上有多不好。
  不过丫头丫头,还是要自己用得顺手才好。
  
  思忖间,声音已近在咫尺,徐善然走到了一株芭蕉树后,停下脚步,先看一眼不远处藏得严严实实的竹实,接着调转视线,从婆娑树影间看见了两个正对峙的少年。
  好巧不巧,这两个少年,徐善然都认识。
  芭蕉树后的是一条铺着鹅软石的小道,这条蜿蜒的小道从前山的寺庙一直延伸到后山,是那些僧人与来这里暂住的贵族进出的道路。
  小道上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站着,俱都梳小髻穿圆领宽袖衫,脚踩一双青布鞋。
  站在右手边的,徐善然只看一眼就辨认出来了,那是父亲身旁管事的儿子,样貌十分可爱机灵,平素里很讨父亲的喜欢,名字就叫做欢喜。
  至于站在左手边的,那个少年比今年十一岁的欢喜还小上一岁,身量却比欢喜更高上几分,更兼生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有一股精气在内。
  
  这两个少年正对峙着,声音自然也传进徐善然的耳朵里。
  正在说话的是站在徐善然右手边的欢喜,欢喜的嘴巴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只要张开了,一连串的话就必然欢欢喜喜地跳出来:“……我说你手上捧着什么盆破花呢,一路上就没见你放下过,还想着要见里头的太太姑娘姐姐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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