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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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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当杀手,得先熟练杀人后的全身而退。杀手可以失手,但不能不逃掉。

  快速拆卸枪具,在有如仪式的过程中和缓扣板机后的心跳,也是「能否成功逃脱」的重要课题。

  「嗯。」鹰答。

  「唯一全身而退的例外是,达到自己第一次扣板机前许下的心愿。」师父看着远方,鹰的动作已不需他担心。

  「嗯。」鹰。

  「达到了,就得退出。」师父蹲下。

  「嗯。」鹰已经组好,将分离的枪具都放妥在方形枪盒里。

  「退出后就别再拿枪了。说真格的,要不死,当杀手的都会存到好一笔钱。这么好赚的工作,多干一次都嫌无聊啊。」师父感叹。

  「嗯。」鹰扣上枪盒。

  「所以鹰啊,你要许什么愿呢?」师父端详着鹰的眼睛。

  「……」鹰沉吟。

  「别许太难的,像师父这样到四十多岁还在干杀手,实在是很丢脸。」师父又叹气。

  「……师父,你许什么愿啊?」鹰好奇。

  「遇到喜欢我、我也喜欢的女人啊。」师父皱起眉头。xxxxxx  然后鹰许了跟师父同一个愿,因为他想了一个小时还拿不定主意。

  但鹰还没看到小说结局,那感觉要断不断的,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了。

  不,还有。

  鹰很笃定地看着阳台上蔚蓝的天空。

  「要不死,此刻的师父,一定还在哪里杀着人吧。」鹰笑道。

  上次在纽约布鲁克区的街上巧遇刚杀了人的师父,两人相偕去喝咖啡,鹰才知道师父后来出了柜。

  当定一辈子杀手的悲命啊。  每次鹰结束一次任务,就会从信箱里收到一份「蝉堡」的章节。

  他没理会过这份小说怎么总知道他的新住所,因为每个杀手都会在任务结束时收到一份连载的章节。

  这连载的小说像是装了追踪导弹似的,如影随形跟着每个杀手,让这些最需要隐密,也最自信能够隐密自己的杀手族类,感到匪夷所思。

  上次鹰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另一个杀手。

  很巧,他们受雇自不同的委托人,却都指明同样的目标。

  要杀一个人,就要观察那一个人的生活惯性,研究出最脆弱的那个「点」,并思考那个「点」所需要的种种条件。

  风阻,光线,角度,警局的距离,与逃脱路线。

  而两个杀手都因专业因素选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天台,默契地笑了笑后,两个杀手聊了起来。

  杀手共同的话题便是蝉堡的最新进度,还有相互补充彼此阙漏的章节,两人大肆批评一番,又开始猜测故事的结局。

  最后目标出现。

  「怎办?」对方笑笑。

  「自己做自己的吧?」鹰苦笑。

  于是两人同时扣下板机。

  鹰从大衣掏出一朵花,放在天台角落。

  「原来你就是那个爱种花的鹰。」

  「嗯。」

  「我是玩网络的月。」

  「嗯,这阵子你很出名。」

  之后就分道扬镳,各自寻着计划中的路线离开,各自细嚼这难得的相遇滋味。


  宁是不是喜欢鹰,鹰不知道。一幅画并不能解释比一幅画更多的东西。

  不过宁喜欢逗鹰说话,这是可以确定的。

  某一次,鹰从躺椅上醒来,走进屋子从瞄准镜里观察那幅画的进度,却看见宁正拿着油彩画着自己的脸,然后拿了颗苹果到阳台。

  「妳的脸。」鹰指着自己右脸。

  「嗯?」宁假装不知。

  「被画到了。」鹰暗暗好笑。

  「喔。」宁抹了抹脸。

  鹰继续翻着自行用订书机钉成的百页小说。

  黄昏了。

  宁看着含着花苞的波斯菊,咬着苹果。

  「票我买好了。」宁看着鹰。

  「嗯。多少?」鹰。

  宁比了个四。

  鹰折了架纸飞机,送了四张千元大钞过去。

  这阵子,他已经学会折纸飞机的二十一种方法。

  有的折法能让纸飞机飞得稳,有的折法能让纸飞机飞得奇快,有的折法可以让纸飞机飞得颠颠晃晃,有的折法能将风阻降到最低。配合不同的手劲与姿势,纸飞机跨越两座阳台的路线可以有七种变化。

  宁打开纸飞机,收下钱。

  「花什么时候会开?」宁趴在阳台上,清脆地咬着苹果。

  「恰恰好是演唱会那天。」鹰微笑,难得的表情。

  鹅黄色的风吹来,无数成形的花苞摇晃在鲜绿的茎杆上。


  鹰期待约会。

  但鹰没打算就这么结束杀手的身分。

  说过很多次了,杀手有很多迷信,最忌讳的莫过于「这是最后一次」的约定。只要鹰还不确定宁是不是喜欢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宁,他就还是个杀手。

  一天和尚一天钟,一夜杀手一夜魂。

  于是鹰又来到了死神餐厅。

  「这次也拜托了。」一只手将桌上的牛皮纸袋,推到鹰的面前。

  是上次暗杀肥佬的委托人。

  鹰打开纸袋,看着照片,点点头。

  杀了这个政商关系俱佳的黑道大哥,委托人在这一带再无敌手。

  「可能的话,请在两个礼拜内做完这件事。」委托人附注。

  「加一成。」鹰坦白。


  如果说当杀手需要什么天赋,那便是「观察」的本事。

  鹰慢条斯理地观察目标整整一个礼拜,并想办法旁敲侧击到目标接下来一个礼拜的行程。

  目标在十三号深夜会去情妇家。

  在那之前,鹰花了一星期探勘附近的高楼,选了一栋监视录像机死角最多,视野最好的天台角度。

  可惜目标的运气不好。到了十三号那天,波斯菊还没开。

  于是鹰到花店买了朵百合,然后绕到便利商店买了两盒牛奶。

  如常,鹰将其中一盒放进微波炉。

  「去哪?」宁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

  「杀个人,去去就回。」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把自己说得很了不起,是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最爱犯的毛病。」宁头没有抬,语气也很平淡。

  叮。

  「花明天早上会开,花开之前的晚上洒水,会开得最漂亮。」鹰将牛奶盒从微波炉拿出,放在柜台上。

  「你在比喻什么吗?」宁捧着热牛奶。

  「没。」鹰有点语无伦次了。

  「杀人很好玩么?」宁的手比出枪的模样。

  「问我不准。我这个人做什么都很无聊。」鹰耸耸肩。

  「说得跟真的一样。」宁。

  宁的视线停在鹰大衣口袋里的百合。

  「妳有没有很喜欢看的小说?」

  「要想一下。」

  「那就是没有了。」

  「问这个做什么?要借我你常在看的、用订书机钉起来的小说啊?」

  「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很喜欢的故事如果没看完的话,会不会很难受。」

  「怪问题。」

  宁摇摇头。

  鹰苦笑,静静将冰牛奶喝完,带着百合离开商店。

  一个小时后,鹰出现在高楼天台。

  架好枪,扣上瞄准镜,照例点上根烟。

  这个夜特别漫长,湿气也特别的重,城市飘起了薄雾。

  罕见的,第三根烟也熄灭了,目标迟迟没有出现。

  长枪的枪管已凝了露水,寒意沁入鹰手背上的毛细孔。

  「不大对劲。」

  鹰看着目标应当出现的窗口,开始思索目标改变行程的可能性。

  只有迟疑了半刻,鹰便决定按照自我约制放弃任务。

  但鹰背后的安全门突然被撞了一大下,鹰刻意堆栈在门下的二十块砖头只挡了两秒,便被巨大的力道冲开。

  但只要两秒,就堪堪足够。

  「操,连我们老大的单都敢接!」

  几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混混冲出,大声干骂开枪,火光爆射,子弹在天台上呼啸。

  鹰已冷静从地上枪盒中,抄出早已预备应付这种状况的的手枪。

  蹲踞,将手枪摆架在横立鼻前的左手上,屏住气息,稳定地扣下板机。

  咻咻声中,混混一个个倒下,但仆倒的身体却成了后继者的最佳掩护,让这场原本该更快结束的枪战延长了两秒。

  八秒钟后,鹰的脚边躺了七颗发烫的弹壳,安全门前则堆了六个半尸体。

  最后一个混混倒卧在血泊中,呼吸吃力,惊恐颤抖地看着鹰。

  他的肝脏上方流出鲜红色的血,而不是致命的黑。显然鹰最后一枪稍微偏高了,没有命中混混的肝脏。

  「说了,就还有命。」鹰蹲下,慢条斯理拆卸枪具,装箱。

  混混没有选择,更没有职业道德,于是鹰很快便了解了一切。

  原来鹰的委托人酒醉失言,在三个小时前已反被目标绑架,一番刑求折磨后,终于令鹰的行动曝光。

  「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鹰本想问这句话,却发觉邻近的大楼天台都鬼祟着些许人影,然后又迅速隐没。原来对方仗着人多,索性搜索所有附近的大楼可能作为狙击场所的天台。而还在其它楼搜索的混混听到了枪声,正赶往这里吧。

  不能久待,也没有久待的必要。

  鹰收拾好枪具就下楼,快速的脚步中还是一派从容优雅。

  还未招手,一辆出租车已停在鹰面前。

  「和平东路三段。」鹰坐上出租车。


  看着降到一半的窗外,鹰本能地想要想很多。

  但杀手习惯专注,也需要专注。

  所以鹰养成了一次只想一件事的习惯,连在这种时候也压抑住鹰的本能。

  「想女人?」司机看着后照镜里的鹰。

  「嗯。」鹰。

  「任务失败了?」司机。

  「嗯。」鹰。

  「别在意,我清理惯了。」司机。

  「不好意思。」鹰。

  司机不再打扰鹰的专注,将车里的广播音量调低。

  后照镜里,鹰的嘴角微微上扬。

  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吧,司机替鹰叹息。

  出租车停了,鹰下车之前忍不住开口。

  「你猜猜我会不会收到结局?」鹰。

  「别太一厢情愿啊。」司机失笑。

  「也是。」鹰下了车。


  天快亮了。

  鹰打开楼下快坏掉的信箱,里头果然放了新的小说章节。

  「可惜没有The End的字眼。」鹰苦笑。

  鹰慢慢走上楼,回到房间,一贯地打开枪盒,架起瞄准镜。

  缓缓地,配合着不轻不重的呼吸,鹰用最细腻的手腕与手指,将镜头焦距调整到最饱满的窥视位置。

  宁坐在木架前,背靠着墙坐着睡着了,食指与拇指间还夹着根画笔。

  木架上的画已经完成。

  悠闲躺在椅子上睡觉、拿着手枪的鹰,很有杀手的慵懒味道。

  「妳会出名的。」鹰笑笑,撕下当天的日历。二月十四号。

  鹰换了件深色衣服,走到阳台浇花,波斯菊几乎要开了。

  在花几乎要绽放的时候浇水,花会开得更灿烂。鹰笃信不疑的哲学。

  对面的阳台上,宁的喇叭还是放着那首名为花的歌。

  鹰坐下,墨水笔在撕下的日历纸上写了几个字,折成了一架从任何角度都无从挑剔的纸飞机。

  然后等着。

  等着一道从任何角度都无从挑剔的风。

  他很有耐心,因为等待是他最擅长的事。

  「来了。」鹰千锤百炼的手掷出。

  一阵风,托着纸飞机划过两个阳台间,那片逐渐湛蓝的天空。

  鹰躺在椅子上,专注读着最新章节的小说。

  「真想看看下一章啊。」鹰微笑,慢慢睡着了。


  「好美。」

  对面阳台摇曳一片金碧黄澄,波斯菊开得很美很美。

  鹰说的没错。

  宁含着牙刷,趴在阳台,欣赏着熟睡的鹰。

  「爱看小说的猪。」宁将音乐关小时,发现地上的纸飞机。

  二月十四号日历上的两串号码,跟一句很美的话,宁反复看了好几遍。

  宁神秘兮兮地将人像油画推立在阳台上,想给醒来的鹰一个惊喜。

  「情人节快乐。」

  宁的手里捏着两张演唱会门票,静静等待鹰「嗯。」的一号表情。

  金黄阳光洒在油画上,鹰轻握的手枪闪闪发亮。

  很美的波斯菊,几页没有结尾的小说。

  一架载着爱情咒语的纸飞机,再没有距离的两个阳台。

  两个星期后,目标还是死了。

  鹰的手法,鹰的角度,鹰的天台。

  天台上没有花,但有几张烧成灰烬的小说章节。

  有人说,开枪的人是月。

  有人说,是鹰师父下的手。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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