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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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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战将》

 
  
  
   
第一章 就算我是淫贼

 
 
  “唐宝牛?”
  在往金宝城的途中,方恨少和唐宝牛正埋怨天气太热、无处可遮荫、没有水喝、路程太远、身上穿的衣服过厚,总之无一事不列入他们怨声载道里。
  不过他们仍得要赶路,赶路为了筹一笔钱:一笔足以拯救叁个村子的人的钱。
  就在他们热得恨不得像狗一般吐着舌头在树底下纳凉,累得巴不得用十指走路,饿得肚皮贴到脊骨上的时候,忽听得这一声唤。
  唐宝牛一怔。
  这时候,他们正要越过前面的一顶轿子。
  这项骄子一前一後,由两人抬看,竹榻简陋,并不像是什麽富贵人家的行舆,只不过那两人抬看疾行,似毫不费力。
  至於里面坐的是什麽人,由於竹子遮掩着,唐宝牛和力恨少既没细看,也未留意,只这时忽听到这样一个苍然的语音,发自轿内,叫的是唐宝牛的名字。
  唐宝牛不经意的应道:“谁?”
  那顶轿子突然止住。
  由於骄子停得如许突兀,骄子仍摆幌看,但人已停了下来,轿子里发出了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令人听来感到震栗,犹但风前摇摇欲熄的烛焰。
  咳声过後,轿里的人声音微颤的间:“贪花大侠唐宝牛?”
  唐宝牛最喜欢别人称他为“大侠”。
  他一向自命风流,觉得好色贪花,决不是坏事,而今那衰老的声音这麽一叫,他大感飘飘然,便应道:“我就是。不知老丈”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说不下去了。
  十七枚暗器,自轿内激射而出:十七枚暗器之後,略停了一停,这停一停比弹指时间还短,跟看升二件暗器又暴射而出紧随看一声涩喝,一条人影破骄而出,双手抓住一把黑刀,飞斩而下,同时间,那抬轿约两条大汉,同时扔掉轿子,反手抽出杏门兵器,一左一右,同看唐宝牛儿头鬼脑劈打下去!
  这全无徵兆、毫无警示、不合常理的猝然狙击,如果唐宝牛和方恨少是平常的武人,早就变成了个拆散了四肢的血人倒在路上了。
  方恨少飞身而起,一刹那间,他从官道掠至树梢,由树上落到草丛,又从草丛扑向官道,好不容易才躲过这一连串狙击,但身上仍是挂了叁道血痕。
  唐宝牛的轻功,还逊於方恨少,但他却有一门武功是方恨少所求之不得的。
  ||他一身铜皮铁骨,“十叁太保横练”已到了刀枪不入的境地。
  暗器打在他的身上,他一面乱拨乱闪,十枚暗器至少有四枚命中,但暗器的尖簇只能在他古钢色的摩肤上噬出了一个白色痕印,根本刺不入肌里。
  那两个轿夫的兵器极其古怪邪门,绝少见於江湖,一件叫做青灵髓,一件叫做燧人钻,这两件兵器若放在人身最硬的骨头上,情形就跟棍子敲在豆腐上没什麽两样。
  唐宝牛见势不妙,两只巨蟹般的大手迎空一抓,抓住青灵髓与燧人钻,一面怪叫道:慢看!
  “那老者凶狠狠的盯看唐宝牛,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有什麽话好说!”
  他跌坐下来,可是双手覆按在地上,彷佛一发力就标弹而出要把唐宝牛生吞了似的。
  唐宝牛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对他的仇恨深切若此!
  他呆了一呆,道:“我有什麽话要说?”
  他连老者为什麽要杀他也全不明了,一时也不知说什麽是好,只觉老叟对他深痛恶绝,仇深似海,怒愤切骨,不禁一阵心寒。
  那两名“轿夫”,脸色一青一白,最特异的是四肢长大,肌肉像土笼包山东馒头地酋起,简直似铁铸上去,几条突露的青筋,也像钢线缀上去一样,只是二人身段圆短,头也特别小,像把身体和五官都发育到四肢上去了。
  两名“骄夫”发力想把兵器抽回,但唐宝牛别的没有,就是天生神力,故此青灵髓和燧人钻仍是挣不脱唐宝牛的掌握里。
  那老叟恨声道:“那你还我女儿命来!”
  双手拍地腾起,拔出一柄黑漆如墨的刀,一刀向唐宝牛砍去。
  唐宝牛苦於双手握住两件奇门兵器,无法招架,老叟的刀黑光闪闪,只怕足削铁如泥的宝刀,自己的硬功未必抵挡得住,大叫道:“不好了!”
  白影一闪,方恨少半空截住老叟,“霍”地摺扇一张!
  这摺扇一张即□,老叟的黑刀已被夹住!
  方恨少这扇子一开一□,任何厉害攻击都可破去,对方的兵器也常在这摺扇开□间劈手夺去,这,正是武林中息隐已久的奇女子方试妆所创的一式绝招,叫做“晴方好”,跟“大梦神剑”的一招“雨亦奇”并称江湖:但方试妆中年之时突然谢隐江湖,这一招绝招也就无人能使,直到十一年後方恨少崛起才又重现武林!
  方恨少这一招虽然夹住了老叟的黑刀,但觉暗力反挫,几乎连手上的摺扇也震飞了。
  方恨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形,原因只右两个:一,对方内力太深厚高强了;二,对方的兵器是稀世奇珍,跟自己的“蝉翼扇”相抗之下,仍有馀力反挫。
  正在这时,老叟的身子尖啸若疾沈。
  方恨少被一股大力带若下坠。
  老叟甫一着地,双足竟不能支撑,臀股坐於地上。
  这一坐之力,夹带刀扇的压力,使得功力深辽的老叟,也震了一震,方恨少这一震之际“晴方好”扇法挥酒而成,嗖地夺去了黑刀,一闪而退开丈馀。
  唐贸牛喜叫道:“大方,好啊!”
  方恨少却惶然色变,将刀毕恭毕敬的递还老者,道:“可足”黑刀峡“峡主谈公劈谈老前辈?”
  老叟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铁青,他显然为了自己双腿瘫痪无法在落地时保持平衡而失刀的事大为不忿。
  方恨少仍恭声道:“大水冲看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如果真是谈老前辈,那一定是误会,恕在下无礼了。”
  老叟冷哼道:“我就是谈公璧,谁跟你们这干淫贼自家人了?!”
  唐宝牛哗然道:“你是谈公璧?”
  “黑刀峡”侠隐义盗谈公璧专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钱财,用来扶弱济贫、匡义扶危,而自己却过着一馅食、一瓢饮的浦贫生活,江湖上人人谈起他,都会竖起了大姆指说声:好汉子!
  可是岁月无情,时光飞逝,谈公璧老了,正如所有的人一样,老了总是件悲哀的事,不能吃以前喜欢吃的,不能做以前能轻易能做到的,而且身体的四肢五官已不像从前那麽听使唤了,谈公璧以前从崖上跃下瀑布的一坠之际,挥刀可斩杀五只以上在瀑边迂回翱翔的燕子,而今,纵叫他平平走入潭里浸看,也怕抵受不住山泉澈寒,更休说是飞跃斩燕了。
  他的一双脚,也因年纪大了,在他与“人头贩子”洪烈决战之後,他虽以“黑神刀”破洪烈的十八般武器而取其性命,但他也因捱了洪烈一棍横扫,双脚从此也就废了。
  谈公璧自从双腿尽废後,绝少再在江湖现身,唐宝牛和方恨少万不料这次突袭自己的竟是这个素来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老刀客。
  谈公璧向唐宝年青看脸孔冷笑道:“你别装作不认得我,化了灰我也可以把你给认出来!”
  唐宝牛苦笑道:“我没见过前辈,前辈又怎麽认得我?”
  说看抓青灵随和燧人钻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那持青灵髓的大汉怒道:“淫贼,你还想狡赖!”
  唐宝牛嘻嘻地道:“这两位大叔,想必就是谈老前辈的两位得力高手:唐佐、唐佑二位昆仲了?咱们还是同姓同宗哩!”
  持燧人钻的大汉道:“淫贼!少来花言巧语,你称呼得再亲热,也免不了奸淫杀戮之罪!”
  唐宝年给这几人左一句“淫贼”,右一句“淫贼”的叫,呻得心头冒火,哗地一拍心口,吼道:“好!就算我是淫贼!就算我是淫贼你我也得说清楚,我淫过什麽人?作过什麽恶来!”
  唐佐、唐佑没料唐宝牛倒兜了起来,征了一征,唐佐用鼻子哼哼嘿嘿表示不屑:“你做过什麽事,不早心知肚明了?还有面子要人来道明吗?”
  唐宝牛光火地道:“是!我唐宝牛贪花好色,见到漂亮女子鼻子就痒,追女孩子从来不上手,到妓院去又提不起兴儿这些都算不算有罪?要是不算,今日你们就给我交代清楚,要不交代个一浦二楚:我唐某人犯的是什麽滔天大罪,今天,你们不给我赔罪就谁也别想开溜!”
  谈公璧、唐佐、唐佑似乎末料到唐宝牛居然会理气直壮的说那一番话,叁人眼神里都交换了一个疑问,谈公璧忽冷笑了一声,自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唐宝牛气呼呼的反问:“什麽好?”
  谈公璧道:“装得好!”
  唐宝牛更气:“什麽意思?”
  谈公璧切齿地道:“七天前,我亲眼看见你劫了珍儿,还欺我双脚瘫痪追你不上,抛下一句话,说你就是”贪花大侠唐宝牛“,还说那些无耻的话”
  由於心中太恨,双眼发出来的眼光十分怨毒,竟一时被怨毒之忿硬住了语言。
  唐宝牛却问:“还有什麽话?”
  谈公援怒极而迫:“好!好!你问,我说,你那时直掠黑刀峡,边逃边说:谈公璧,谈公璧,你老了,不中用了,你的宝贝女儿,给我用两个晚上,第叁天到仕林河边去找吧!”
  唐宝牛指看自己鼻子道:“我我竟说过这硬话?!”
  谈公璧说得虎口含泪,症声道:“叁天後,我女儿,她你这丧心病狂人脸兽心的东西。你污辱了她,还要下辣手,你你还配是江湖汉子麽?!”
  唐宝牛道:“不配。”
  谈公璧怒气犹盛:“算得上是个人麽!”
  唐宝牛道:“不算。”
  谈公璧嘿声道:“那算什麽?!”
  唐宝牛道:“禽兽。”
  谈公璧道:“你倒晓得自喻。”
  唐宝牛道:“我不是骂自己。”
  他接看道:“我是骂劫你女儿那个人。”
  他指着己鼻端:“我,没有碰过你女儿,我连您老人家也都还是第一次幸会。”
  谈公璧冷笑道:“你倒真个敢作不敢当,有种留下名字,却不敢承担!”
  唐宝牛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肯定是我干的?”
  谈公援迫:“你叫唐宝牛,是不是?”
  唐宝牛道:“如假包换。”
  谈公璧道:“那你还有什麽话说?”
  唐宝牛道:“你是真的看见那淫贼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谈公璧却,:“不是。”
  唐宝牛喜道:“那里长得不一样?”
  谈公璧道:“不是一样不一样,而是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是两固人,而是同一个人。”
  唐宝牛咋舌道:“世上那有这等像法!”
  方恨少笑道:“那是因为你这种凡夫俗子模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我就不一样。”
  唐宝牛气道:“你又有什麽特别了?五个鼻子半张咀?”
  方恨少自鸣得意地道:“我的气质温文儒雅,试问世上能有几人能及?”
  唐宝牛忽道:“你没听过轩昂七尺男子汉、铁铮铮坦荡荡雄纠纠好男儿这些话吗?”
  方根少不明所指:“怎麽?”
  唐宝牛例咀一笑:“以上形容,就是指我而言。”
  方恨少斜也看眼睛道:“你?像吗?”
  唐宝牛气虎虎地道:“我不像,难道你这娘娘腔的秀里爹气的心妖怪像!”
  这句话一说,方恨少也变了脸色。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重了。
  谈公璧和唐佐、唐佑,见这两人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早动了真怒,正得出手,却见唐宝牛和方恨少在相互自□讥剌之下,都变了脸,很可能会动起手来,心忖:先由这两个兔崽子自己打一场,再去收拾剩下的那个不迟;这意念一动,叁人都袖手旁观起来。
  不料这坐收渔人之利的心甫动,方恨少和唐宝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忽然两人同时呼啸一声,飞身就逃!
  这一下大出谈公璧等叁人意料之外。
  唐宝牛猝然冲向谈公璧。
  谈公璧猝不及防,暗器已不及出手,墨刀甫扬,唐宝牛庞然身躯来看巨劲,使他的刀一时砍不下来,给唐宝牛撞得倒栽了个大斛斗。
  唐佐、唐佑飞身要去截唐宝牛,却见白袍身影在他们眼前一闪。
  唐佐、唐佑连忙迎击。
  方恨少的身法,如白驹过隙,在他们兵器交击中巧妙闪过,然後冲天而起,平空一折,飞掠而去。
  唐氏昆仲这时才想起要追唐宝牛,这高大的彪形巨汉早已逃得影棕全无了。
  唐氏兄弟本想力追,谈公璧颓然从地上坐起,看看店宝牛的背影,一脸疑惑地道“慢!” 
 
  
  
   
第二章 侯小周和他的世家

 
 
  唐宝牛和方恨少那一番自吹自擂而引起的讥骂,当然只是在合唱一出戏。
  他们两人跟沈虎禅已一段时候,纵然再不争气也不含在强敌环视下、重重误会中自已先作意气之争。
  他们两人已看出来:谈公璧绝不是藉故挑砾,而是真有其事,有人假冒了唐宝牛,作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但是,他们也同时看得出来,这误会无法解释。
  可是他们也无法力战。
  因为黑刀峡的谈公璧和唐氏兄弟,都非易斗,何况,他俩也不想伤害这叁个已经义愤填膺的好人。
  他们只有逃,先逃了再说。
  笔此,两人用话引开包围者的注意力,唐宝牛猝起发难,先以巨方震倒双足已废的谈公璧,以轻功□佳的方恨少引开唐佐、唐佑的注意力,让唐宝牛先逃,方恨少再跟了上来。
  尽避唐宝牛用尽全力向前逃,汗水已经湿透他数层衣衫,他一面跑,热力一面把汗水蒸发,使他整个人看来像冒烟一般,不过方恨少还是潇洒从容的追上了他。
  方恨少追上了第一句就问:“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唐宝牛狠命的跑,不答。
  方恨少又道:“咱们佯装骂架归佯装,本是无碍,但是,最后那句话,你不觉得说得太重了些吗?”
  唐宝牛仍是在跑,只瞪了他一眼。
  方恨少紧蹑在他身侧,又道:“谈公璧生平从不说谎,他那麽恨你,不见得完全空穴来风。”
  唐宾牛汗流浃背的往前跑,不理他。
  方恨少想想又问:“你不敢回答,是不是真做了亏心事?”
  唐宝牛突伸手抓住一棵树的树干,猛然止步,他停步之猛,声势之烈,几令身侧的树为之折断。
  “你不相信我,那还跟我逃作什麽?”
  “我要弄清楚究竟你是不是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好,连你也误解我,”唐宝牛□得眉毛都在冒烟:“你绑我回去好了。”
  方恨少叹了一声道:“其实,我那有不相信你呢?否则,刚才我也不会救你了。”
  “笑话!”
  唐宝牛跺足道:“好不要脸!罢才是你救我?!”
  方恨少冷笑道:“不是我引开他们,凭你那比蜗牛爬得还慢的轻功,不早给抓回去了!”
  唐宝牛扬了扬拳头,哼声道:“抓我?尽避试试看!”
  方恨少道:“你刚才要这般耀武扬咸,看我帮不帮你!”
  唐宝牛想起过去两人相处的许多情义,多次生死相随,艰苦□共,不禁口□也软了,道:“算你救了我这次,下次你有难”
  方恨少笑着打断道:“你知道我为什麽完全信任你没做过那些该死的事吗?”
  唐宝牛大眼眨了一眨,道:“因为我的人格,你的信心,还有——”方恨少不耐烦的打断道:“你这好色的东西,谁能保证狗不翻垃圾猫不吃腥?其实,七天前的晚上,你不错是在黑刀峡附近,不过正跟要找侯小周麻烦的那一干人对峙,你不记得了吗?”
  唐宝牛巨掌“啪”地一击後脑,道:“哎呀,该死!我忘了,我竟忘记了!”
  又兴致勃勃地道:“这下可好,有不在现场的人证、物证了!”
  方恨少板着脸孔道:“一点也不好。”
  唐宝牛奇道:“为什麽?”
  方恨少道:“因为那干人,一半死了,一半逃了,剩下的,也不会替你作证的,再说能替你作证的温女侠,你又那里找她去?沈大哥出面给你作证,江湖上人只说我们互为勾结,不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唐宝牛苦恼地道:“怎麽人家到江湖上来闯,个个威风八面,名成利就,我们在江湖上闯,坏事没做,就恶名昭彰,倒尽了霉头?”
  方恨少笑道:“你也不必尤怨。那是因为像我们一样倒霉的人实在太多了,只是因为不出名,他们的生死成败自然也不被入关心,亦不为人所知了。”
  唐宝牛恍然地道:“是呀,人们只记得成功者的辉煌”
  方恨少道:“当然,谁愿意理会绝大多数人的失败失意。”
  唐宝牛叹道:“所以渔阳、山阳、向阳叁乡的村民遭殃而无人知了。”
  方恨少道:“要救他们,得在十天内筹得叁十万两银子。”
  唐宝牛侧着头想了一想,道:“不知老大那十五万两筹到了没有?”
  方恨少道:“先别管大哥那边,我们负责十五万两银子,还毫无着落哩。”
  唐宝牛乐观地笑起来,道:“不怕,大哥派我们去向『铁胆盂尝』侯小周借款,侯小周富甲一方,为人慷慨,断不会连区区十五万两银子也筹不出来的。”
  方恨少笑道:“听你这样说来,仿佛你向他借钱,是他在走运。”
  唐宝牛道:“不是。”
  他大刺刺地道:“我找到他,是我看得起他,那是我的够运,他的光荣!”
  侯小周坐在豪华得十分雅致的大堂上。
  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怎麽用衣饰来映衬得自己更高贵可人,一个智慧的男人懂得如何以举止来表现自己的风度□派。
  侯小周不但自身给人雅□明净的感觉,连大堂上的布置,也令人不觉油然生起一□庄敬□歆□之情,在大堂里,摆设的是古董、名画和经典巨帙,映衬了这宅子主人的□派学识。
  可是唐宝牛既不懂画,也不懂书。
  他左看也不懂,右看也不懂,那“飞来飞去”、“像一只乌鸦衔了团黑线乱飞”的东西究竟是字还是画?
  至於山水,他看幅幅都是千篇一律:不是山就是水——但就不明白全都是一个模样为什麽还要画了再画?
  看了再看?
  还分有高□低□——在他看来:全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东西。
  既然每一幅的笔法、内容、题材都没啥两样,为啥要画了又画,乐此不疲?
  他决定改天再问方恨少,为什麽这些字画,那麽值钱?
  他也可以写十个字只有一两个字让人看得懂非常“草”的“书”,为什麽就不能卖钱?
  侯小周却耐心地听方恨少对他说完了借银子的事。
  他衣衫乾净,一尘不染,却并不奢华,脸色微白,有一□花朵般的秀□,一个像他那麽高大的人依然保存秀□,可谓十分难得一见,但在他眉宇有力眼有神采的脸上,显得丰采中带有一些艳冶之□。
  他就是这一丝艳冶的邪□,使得他跟方恨少两人,□质相似却并不相近。
  方恨少叙说的时候,侯小周手里拿两枚银色的铁胆,捏着、弄着、把玩着,微笑而专心聆听着,只偶然地皱了皱眉头。
  等到方恨少说完了之後,他稍沉吟一下,问:“总共要多少钱?”
  方恨少道:“十五万两银子。”
  侯小周又问:“是沈虎禅沈大哥要你向我拿的?”
  方恨少答:“是向你借的,保证他日定必偿还。”
  侯小周笑了一笑,道:“你再说一遍,十五万两银子是什麽用途的?”
  方恨少道:“渔阳、向阳、山阳叁村居民原本是以务农为生的,当今皇帝不知怎的大发豪兴,听了个王八蛋加十级的御史箫镜陵的话,说要实行引水灌溉农田,叁倍丰收,四季如春,要『叁阳县』这叁个大村先拿出成绩来,否则不惜把全村农民发配边疆拓荒萧御史的方法不但不能使土地肥沃、农作丰收,反而给贪官庸吏一搞,翻江倒海的,引发了黄河之水,淹没了大部份农田,但这些人欺上瞒下,要是『叁阳县』依时依候仍交不出令他们满意的成绩来,即实行集□充军——”侯小周淡淡地道:“黄河这一泛滥,他们想自耕自食也难,那里还可以有馀粮令皇上龙颜大悦呢?嘿!”
  方恨少悻悻地道:“但是那一个狗头军师,不肯承认行法失败,反而虚报收成,胡涂皇帝一喜之下,便白以为上比尧舜,下比禹汤,要叁阳县『先进贡叁十万两银子,作个意思,便省着不必亲察丰收了!这笔银子在皇帝看来,实在』不成敬意『,但』叁阳县『的居民那里缴得出这笔银子!天怒人怨下,只有造反,老大辨□明势,这还不是谋反的时局,这些无告苦民妄动起义,只有被歼灭的份儿,所以,便要代筹这笔银两,先应付这一劫再说。”侯小周沉吟道:“有错不认,面子要紧,真是上面这些人的特性,可是,这样应付下去,以後皇帝真以为箫镜陵的劣策使得,到处实行恶法,岂不贻误大局?”
  方恨少道:“大哥说这倒不至於,因为这天子自以为天才,他只要高兴,就来个新策奇略,但凡玩个叁、五天,至多两叁个月,便兴味索然,忘得一乾二净了,上次他命七千匠工修筑他的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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