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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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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气,而且很有礼貌能说会道,难怪被人看成佳子弟。
  “二爷爷。”徐永康一面走一面说:“听人说,修仙应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苦修,康儿
真希望到名山幽境去苦修几年……”
  “鬼话!”二爷爷含笑打断他的话:“渴饮山泉饥餐松实就可以成仙吗?不饿死才
怪。”
  “二爷爷……”
  “孩子,谁看过神仙了?我从来就没告诉你人可以修成神仙。我们徐家五代以来,如果
能修成仙,应该有一二十个什么散仙了,是吗?”
  “那……二爷爷为何在黄山隐居呢?”
  “二爷爷喜欢黄山,如此而已。人老了,确是喜欢清净无为。哦!你打算何时看望你爷
爷?”
  “爷爷已派人已派人捎口信来,说年底可能回来一趟,天台山那几座山林新树已经茁壮
成林,用不着照料了,所以打算回家过年。”
  “我想,你爷爷可能要带你到天台故乡住一段时日。”二爷爷笑笑说:“去年他派人到
黄山,说发现了张真人留在四明石室的内丹宝录,似乎与曾祖父留下的心诀有所不同,他希
望能从中参悟一些秘诀来。你的天份特高,说不定会带你去参研那什么宝录。”
  谈说间,宝方寺在望。两名中年僧侣,正在山门外用竹帚扫落叶,隐隐可听到寺内传出
的钟鼓木鱼声。
  “大前天,寺内两位走方僧挂单。”徐永康转变话题:“一位自称悟本的人,好象六识
术根基不差,禅功的火候相当精纯,不知道为何以愚拙的世相在此地逗留。”
  “悟本?”二爷爷若有所觉:“是不是左耳近腮处,有一颗大青毛痣的高瘦僧人?”
  “是的,二爷爷知道……”
  “唔!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二爷爷转头向他郑重地说:“他是宇内三魔僧
中的百了魔僧,一个人见人怕的佛门败类,从不饶人的魔道煞星。在父亲允许你易名外出历
练之前,你必须压抑自己的冲动,在故乡暴露身份,这是我们徐家最忌讳的事,知道吗?”
  “是的,二爷爷。”他顺从地回答,沉默片刻又问:“那魔僧的禅功,已修至降龙伏虎
境界了?”
  “很可能,反正天下间不怕他的人,没有几个。”
  “恕康儿无礼,二爷爷也怕他?”
  “二爷爷已经不过问武林事,老了。”二爷爷笑笑:“二爷爷真的老了,你爷爷也不再
年青,所以我们这些祖字辈的老人,都明哲保身,找地方享清福隐修。”
  “那魔僧也是年届花甲的祖字辈人物。”他的语气充满不以为然的意味。
  “他不同。”二爷爷温和地解释:“他所以称魔,可知是个不讲理恶毒自私的人。
  这种人从不会扪心自问,不理会天理国法人情,所以心中没有负担,什么事都可以做得
出来。而你爷爷和我,以及你爹,你二叔三叔,都曾经按家规在年青期间,远离故乡易名外
出历练数年,看多了,人情世故也懂得多了,对是非也懂得深入从各方面去了解了。孩子,
明辨明非并不难,真要了解是非却不是易事。我们不是圣贤,也无德无能,做任何一件事,
都会慎重考虑,心里的负担很重,所以干脆自认无德无能,独善其身以图身心清净。孩子,
这就是我们徐家五代以来,从不以武林人面目出面争名夺利原因所在。当一个人自以为比其
他的人强,比其他的人更具权威,那么,这个人如不害了自己,就会害了他人,他本身就是
世间的一大祸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二爷爷,如果魔僧在本城生事呢?”
  “本城有安、梁两武林世家,都是武林中声誉极隆的高手,魔僧即使想生事,恐怕也会
有所顾忌不敢乱来的,你耽的什么心?怕他找上我们徐家吗?不会的,孩子,魔僧不会因谋
财而行凶,我们徐家也没有余财可招引盗贼,魔僧也不是盗贼。
  哦!好象客船要开了,得赶两步。”
  前面就是叉河口,也就是大江码头,上下行的船只皆在此地下客货。行驶运河的客货
船,则停靠河码头。
  天色已经大明,码头方向传来了开船的锣声。
  “你可以回去了。”二爷爷取过他所携带的包裹说:“明年你要出门历练,行前二爷爷
会来看你。”
  “二爷爷好走,祝顺风。”他恭敬地行礼相送。
  二爷爷含笑向他挥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码头附近是一条长街,显得忙碌非常,码头泊了不少客货船,人声嘈杂。
  徐永康等二爷爷走了许久,方悠哉游哉从街东进入长街,接近码头,目送已远出三里外
的上行客船扬帆飞驶;船上有他在黄山落户的二祖叔二爷爷。徐家人丁旺,田地却不可能增
购,因此除了本支长房子孙之外,不得不至外地置产落户;这是太平盛世人丁增加的必然结
果。家中的田地不需要他照料,所以他利用送二爷爷的机会,到城里走走,打算会会朋友。
离开码头,他走向到南门的大道。码头一带他很少前来,所以没有人认识他。
  刚出街口,后面脚步声入耳,来人走得匆忙,而且人数不少。他本能地移至路侧,让赶
路的人先走。
  四名穿劲装佩了刀剑,带了行囊的中年人,昂然阔步超越。经过他身旁时,一位虬髯佩
剑人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他穿了一袭青袍,人才一表极为出色。虬须人仅瞥了他一眼,便径自大踏步走了。
  “大概是安、梁两家的武林朋友。”他想。
  对这些武林豪客,他常常本能地暗中留意,因为他年满二十岁之后,即将离家外出至江
湖历练,多了解一些江湖动静,对他是十分有利的。
  这条路上往来的人很多,谁也懒得去管陌生人的闲事。里外,高大的南门城门楼在望。
他慢吞吞地信步而行,先后有不少人超越到前面去了。
  前面出现三个熟悉的人影。他一怔,脚下一慢,脸上因喜悦而出现兴奋的神情。
  是两男一女。人当然熟悉,梁家的二少爷梁世亮,和世亮的妹妹梁玉凤姑娘,另一位是
梁家的老仆梁仪。
  梁世亮已经成家,妻子王美瑶据说是南京武林大豪的千金小姐,人不但美,拳剑也极为
出色,但这位二少爷脾气火爆,在本城是有名的霹雳火,整天在外面与三朋九友玩乐,似乎
并不怎么喜欢与美貌的娇妻相处,成家两年,好象没过几天甜蜜日子。
  玉凤年方十八,是梁家的天之娇女,身材刚发育成熟,美得象一朵富贵牡丹花。
  美丽的姑娘本来就免不了自负骄傲,加上家传武学佼佼出众,她自负骄傲乃是意料中
事。
  徐永康偏偏鬼迷心窍,从小就喜欢这位梁家的大小姐。玉凤小时候就是一个小美人,经
常出城游玩,与徐永康做了好几年玩伴,迄今仍然保持良好的友谊,只是她对徐永康相当的
不满,因为徐永康拒绝学武。这种不满,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加深,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友情。
  渐来渐近,徐永康首先含笑招呼:“梁二哥凤姑娘,早,出城来玩吗?仪伯伯带了钓
具,江钓的好时光已过了呢。”
  梁义带了四根钓竿、鱼篓、食盒。这种长竿用在江钓,江钓以夜钓与晨钓最适宜。
  其实钓鱼的去处多得很,到处都有湖荡港汊,连稻田里都可以捉到半斤重的肥鱼,小沟
里也可钓得到三两斤的鲤鱼,路旁的水沟也到处可见鳅鳝鲂等等鱼鲜。
  “是啊!约了朋友到下面旧江口垂钓。”梁世亮欣然说,这位梁二少爷对徐永康一向并
不怎么客气,今天显然比往昔友好:“怎么一早就从码头回来?有理吗?”
  “送家二祖叔动身。”徐永康的目光落在玉凤身上:“凤姑娘也上船?想必另约了女伴
了。”
  玉凤一身短打扮,窄袖子细花短袄,扎脚裤短蛮靴,把玲珑凸透的美好身材衬得极为抢
眼,也平添五七分刚健婀娜的英气。她一双会说话的明亮大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徐永康。
  “没约翠凤,没扫你的兴吧?”玉凤说:“你大概是想进城找她玩的,可惜,你今天约
不到她了,她家这两天好象来了不少客人。”
  翠凤,是指安家的女儿安翠凤,比玉凤大一岁。安翠凤由于经常往南京跑,在乃父主持
的尚武堂帮帮忙,见过世面,人不但生得美,性情也温柔,在外出时,很少象梁玉凤一样穿
短装,穿衫裙象个淑女。在本城,两位姑娘被称仪真双凤。
  安翠凤外表毫无武林女英雄的气概,其实她的武功根底相当扎实,人缘要比梁玉凤好得
多,本城的大户人家佳子弟,怕梁玉凤怕定了,但对安翠凤大都具有好感。
  安翠凤对徐永康特具好感,每次到北山安园小住,皆不走北而绕道东乡,顺便到徐家探
望永康的嫂嫂张瑞芬。永康的兄长徐永宏,曾经在县学寄读三年,妻子张氏是城中的名家淑
女,与安翠凤是手帕交。但张瑞芬心中明白,安翠凤之所以到徐家走动,主要的目的是要见
小叔子徐永康。
  问题是徐永康喜欢的人是梁玉凤。全城的美丽姑娘多的是,徐永康却对那些淑女们不感
兴趣,反而对野丫头打扮的梁玉凤情有独钟,确是令人大感诧异。
  糟的是梁玉凤并不接受他友情以外的感情,经常取笑他和作弄他,他却不以为忤。
  这件事,连他的嫂嫂也为安翠凤叫屈,温婉的安翠凤不论任何方面的条件,都比梁玉凤
要高出一品。
  感情方面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只能任其自然发展。
  “我不是去约她的。”徐永康脸一红:“我怎能无缘无故,去约一位姑娘?不被安老伯
用大棍子赶了出来才是怪事。凤姑娘,如果我约你……”
  “我也会打断你的腿。”梁世亮也半真半假地笑笑说:“花前月下那一套,已经过时
啦!”
  “二哥,你怎么胡说八道?”玉凤大发娇嗔:“你没读过几天书,少掉文免得出乖露
丑,用错典会落人话柄的,花前月下四个字你说得出口?”
  路旁的竹丛中,突然传出哈哈两声狂笑,闪出一个穿破衲衣的老花子,拖着打狗棍挟着
讨米袋,灰白色的乱胡子,凑上一对布满红丝的大环眼,高大的身材相当吓人。
  “这种伤风败俗的话,出于一个无聊文士口中比较像样些。”老花子用充满嘲弄的口吻
说:“江宁船行是江湖行业,江湖人的子女说这种话平常得很,用不着大惊小怪,是吗?”
  梁世亮绰号称霹雳火,怎受得起撩发?玉凤更不是好说话的人,暴怒地一声娇叱,急冲
而上出手揍人,一招双龙戏珠疾攻双目。
  玉凤的身材,比老花子矮了一大截,用指攻上盘吃力不讨好,不但招式狂妄,本身也破
绽百出。
  “粉腿利害!”老花子怪叫,显然认手为腿老眼昏花,而且饱含轻薄成份。
  “大妹小心!”梁世亮同时大叫,疾冲而上。
  老花子身形乍闪,快逾电光石火,奇妙地避过玉凤的虚招双龙戏珠,与及随后的狠招蝴
蝶双飞。原来玉凤随后用双腿连环飞踢,凌空飞跃,腿势极为猛烈,可惜艺差一筹,反被老
花子看破先机,腿招落空。而就在双方相错而过的刹那间,老花子的打狗棍已反扫玉凤的腰
脊,有如电光一闪。
  梁世亮及时到达,已来不及抢救乃妹,掌如开山巨斧,劈向老花子的腰脊。老花子如果
想击中玉凤,也必定伤在梁世亮的铁掌下。
  老花子不愿两败俱伤,仰面斜退出两丈外,身动棍退。大意的玉凤逃过一击,在两丈外
落地,惊出一身冷汗。
  “哈哈哈哈!”老花子狂笑着远出十余步外,笑完说:“回去告诉魔爪神钩梁老三,叫
他准备接待老朋友,不久信息可传到,回头见,哈哈哈……”
  狂笑声中,老花子越野而走,脚下如行云流水,片刻间便消失在竹影树丛内,象轻烟消
失不见,这短暂间的接触,可反映出三个人的功力和经验深浅程度。玉凤毕竟缺乏经验,几
陷危局。梁世亮绰号霹雳火,不仅不鲁莽冲动,而且机警果断,围魏救赵的断然行动,获致
百分之百成功,在在皆显示出他不是一个性急暴躁的人。
  兄妹俩追之不及,震惊之余,也不敢放胆穷追。
  “咦!这老花子是何来路?”梁世亮悚然自语:“好快捷的身法,他为何要拦路嘲我
们?”
  “二少爷,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狂丐欧明峰。”老仆梁义说:“邪道中高手中的高
手。可能是冲三爷来的,这件事得赶快向三爷禀告,不要去钓鱼了。”
  “对,看来最近将有重大的变故。”梁世亮警觉地说:“大叔,你去码头知会陈家的
人,我这就与妹妹回城。”
  “好的,我这就前往,早去早回。”梁义说完,脚下一紧,向江边急奔而去。“玉凤回
到路中,向盯着狂丐消失方向发楞的徐永康说:“你发什么呆?走吧,一同回城。”
  “这个老叫花会飞。”徐永康摇头苦笑:“一跳三丈,真象个鬼。”
  “这叫做轻功提纵术。”玉凤睥睨着他:“如果早年你肯拜我爹为师练武,你也可以一
跳三丈,谁叫你不争气不肯学?”
  “凤姑娘,学了武有什么用?”他笑笑举步跟在后面:“打架?我宁可不学。”
  “蠢材!练了武可以强身保命,你懂不懂?”玉凤扭头教训他:“你可看到,如果我和
二哥没练武,或者练得不到家,结果将会被那老花子所伤,甚至会送命呢。”
  “凤姑娘,如果你们与老花子无仇无怨,他……”
  “人家打破你的头,并不为了与人家无仇无怨。”玉凤抢着说。
  “没练武就不会气壮,气不壮就会知道忍让,忍让就可以免生是非炎祸……”
  “永康弟,你就少抬杠吧。”梁世亮不耐地说:“你那些大道理人人都懂,但世间的
事,不是忍让两个字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忍字心头一把刀,总有一天你会忍无可忍,忍得
心头滴血,到头来连老命都会送掉。记住我的话,有一天,你会知道忍字的后面是什么,那
将是血和泪。千年万世之后,练武仍然是防身保命的不二法门。”
  “没出息。”玉凤悻悻地说。
  徐永康一面走一面发怔。他当然明白忍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逆来顺受并不什么好德
性,那是助长凶焰,断送人的尊严,不足为法,忍应该是有限度的。今天,他并不同意玉凤
的先下手为强作为,这举动已超出防身范围以外,不是防身而是任性的攻击,如果老花子身
手不够高明,就很难逃得过玉凤的猛烈猝然袭击。
  但他原谅了玉凤,事实也是老花子主动挑衅的。不论男女,对自己所爱的人所犯的错
误,常会找出种种理由替对方辨护,要想诉之所以理性,太难太难了。
  玉凤说他没出息,他心中暗笑。
  “至少我不必担心有人无缘无故打我。”他笑笑说:“真要不讲理,我会上衙门去告
他。衙门里的李巡检李罡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本县的歹徒谁不怕他?”
  “哈哈!你以为李巡检管得了这些无根无底,孤魂野鬼似的江湖邪魔?”
  梁世亮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江湖的恩怨千斤一肩
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刀六眼自行了断,死了认命,谁也不愿输口气到处喊冤。永康
弟,你是规规矩矩的人,可不要牵涉到这种事情里来,离开我们远一点,对你是有好处
了。”
  “也许我能帮得上忙……”他迟疑地说。
  “哼!你去报官求李巡检吗?”玉凤姑娘撇撇嘴挖苦他:“你想替我梁家丢人现眼吗?
岂有此理!离开我远一点,免得……”
  “凤姑娘……”
  “你没听清楚是不是?”玉凤不客气地说:“有你这没出息的胆小鬼穷扰和,我梁家有
脸面……”
  “凤姑娘,不要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他大声抗议,年轻人毕竟受不了激:“必要
时……”
  “必要时,你掳衣瞪眼强出头?你行吗?”玉凤毫不客气嘲笑他。
  “为了你……”
  “啐!什么为了我?你说话可得当心点。”玉凤薄怒地扭头正色向他提出警告:“你去
帮安翠凤吧,她安家可能碰上天大的困难,有人要挑她爹的尚武堂,她安家也许用得着你帮
忙。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你……”
  “我说错了?据我所知,她三天两天便往你家跑,叫徐二哥叫得怪亲密的。”
  “如果我没记错,早些年你也叫我徐二哥。”他笑了,瞥了加快脚步已走到前面去了的
梁世亮一眼,声音放低:“小凤,记不起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叫我的名字,我也改口叫你
梁姑娘,我们已经逐渐生疏,过去的岁月不再回来,是因为我们都长了吗?”
  “我知道你以往对我好。”玉凤缓下脚步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变得温柔多了:“但你知
道,我不要做一个平平庸庸的人。”
  “哦!小凤……”
  “再过一两年,我要跟我爹到外地见见世面。”玉凤打断他的话:“当今武林三女杰,
她们的武功并不比我强多少。我正在苦练最上乘的先天真气,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越她
们,我将要取代她们的武林地位,名头比她们更响亮,你明白我的意思和希望吗?”
  “小凤,你这种想法很危险。”他率直地说:“论财势,你家在本地外县都是第一流
的,令尊名头压倒了四霸天之一,用得着你抛头露面替家门增光锦上添花吗?小凤,名利误
人不浅,就算你的名头压倒了武林三女杰,不见得是幸事……”
  “你不懂,最好别胡说。”玉凤微愠地截断他的话:“人活着,就得活得光光彩彩,人
死留名豹死留皮,庸庸碌碌过一生,与禽兽又有何区别?你除了知道种庄稼外,还懂得些什
么?我们都长大了,想法的差异愈来愈大,你将枯守你的家园,我将举剑扬名天下。希望你
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在我身上存什么幻想。”
  “小凤,你准备在外面闯荡多少时日?”他转变话锋,不再作无望的劝解。
  “很难说,也许要三年五载。”
  “我等你。”他坚定地说。
  玉凤转头凝视着他,神色是庄严的。
  他也用目光表达自己的心意,神色也是庄严的。
  片刻的沉默,他们的脚步并未停顿。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玉凤终于沉声问。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承诺吗?”
  “是的。”
  “你不觉得荒唐可笑?”
  “小凤,你把我对你的情意当作荒唐可笑的事?”
  “事实如此。三年五载,你知道变化有多大?你已经年届弱冠,眼看要成家……”
  “我等你。”他冲口而出。
  “我现在早已拒绝你的情意,三年五载之后,更不可能接受你的情意。”
  玉凤用凛然的神色坦率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实说,你根本不配说这种话,不配
提这种荒唐的要求,也无权提这种可笑的承诺。你早该知道,家父一直就反对与你们种庄嫁
的徐家往来。”
  “你并不反对……”
  “那只是童年游伴感情,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这……”
  “永康,继续保持这种童年的感情吧,不要再希求什么,对彼此都有好处。”玉凤正色
说:“你应该和翠凤好好相处,我知道她对你相当痴情。快进城了,请不要跟我们进城,免
得招惹闲话是非。”
  南门在望,玉凤大踏步跟上乃兄,丢下止步发愣的徐永康,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玉凤拒绝他的感情,露骨的明白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他从不因此而灰心,也从
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今天,玉凤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这是一种令他懊丧的改变,一种令他灰心的不吉之兆。以往,玉凤虽则拒绝,但那是委
婉的,甚至是嘲弄性的,保持若即若离的半真半假的女性特有矜持,让他存有希望未绝的感
觉。但今天,他从玉凤眼中,已找不到丝毫珍惜情谊的神韵,看到另一种追求名利的特有光
芒。
  玉凤毫无留恋地走了,他真该死心。
  “是那个什么狂丐,挑起她争强好胜的念头吧?”他呆呆地自语。
  城门行人进进出出,早已看不见玉凤的背影。他的目光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城门,似乎
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身往回走。
  到了先前老花子退走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循踪觅迹。
  远出里外,足迹消失在一条小径上。这是一条田中的小径,附近农家下田干活的人,绝
大多数穿的是草鞋,老花子穿的是也是草鞋,所以很难分辨了,他还没有这种寻踪术的经
验。
  小径通向西面的乡野,那是城西南的肥活乡村,田野中有人干活,竹丛柳树中可隐约看
到星罗棋布的农舍。
  “且往前走问问看。”他自言自语。
  绕过一座池塘,迎风送来一阵阵荷花的清香。阳光下,田田荷叶上散落着一串串晶莹的
露珠,千万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荷花象动人的花海。他无心观赏风景,沿小径急走,想在前面
里余的村落,打听老花子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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