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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牌的秘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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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苏格拉底并不怎么聪明嘛!”我不屑地说。

“别遽下结论啊!”爸爸板起脸孔斥责我。“假设有两个人对一件事情一无所知,但其中一个人装出很懂的样子,依你看,到底哪一个人比较有智慧?”

我得承认,那个不假装自己懂得很多的人最有智慧。

“唔,你总算开窍了。”爸爸说。“就凭这一点,苏格拉底有资格当真正的哲学家。他感到很烦恼,因为他觉得他了解人生和世界不够深、不够广。他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人生和世界之外。”

我又点点头。

“有一回,一位雅典人跑去戴尔菲神殿问阿波罗,全雅典最有智慧的人是谁?神谕的回答是苏格拉底。这件事让苏格拉底听到了,他感到——唔——相当惊讶,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学识浅陋,当不起这样的称誉。他就去探访那些被认为比他更有智慧的人,向他们提出几个深奥的问题,这才发现,阿波罗的神渝果然正确。苏格拉底不同于别人的地方是:别人懂得一丁点儿知识就沾沾自喜,夸夸其谈,尽管他们懂得的知识绝不比苏格拉底多。这样容易自满的人,绝对当不了真正的哲学家。”

我觉得,爸爸这番话还满有点道理。

爸爸意犹未尽,他伸出手臂,指了指山坡下一群群钻出游览车的观光客。他们排列成一纵队,鱼贯拾级而上,走进阿波罗神殿中,模样儿有如长长的一列爬行在地上的蚂蚁。“这些人中,如果有一个人把人生当做冒险,将世界看成一个巨大的奥秘……”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汉斯·汤玛士,你看,现在山下有好几千个游客。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把人生当做一场疯狂的冒险——我的意思是说,他每天都以冒险的态度过活……”

“那又怎么样呢?”我忍不住问道。爸爸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真会急死人。

“那么,他就成为一副扑克牌中的丑角牌。”

“你觉得这儿有这样的一个丑角吗?”我问爸爸。

爸爸脸上出现绝望的神色。“没有!”他摇摇头。“当然,我也不敢确定。丑角毕竟不多,就那么几张而已。”

“爸爸,你自己呢?你不是每天都把生活当成一个童话故事吗?”我问道。

“对!没错!”

爸爸回答得很干脆,我一时哑口无言。

“每天早晨一起床,我就觉得很振奋,”爸爸说。“那种感觉,就像身上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让我深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我仿佛变成了童话故事中的人物,浑身洋溢着生命力。汉斯·汤玛士,我们到底是谁?你能告诉我答案吗?我们就像一团飞撒在宇宙中的流星尘,莫名其妙聚集在一块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个世界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我不晓得!”我回答。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苏格拉底一样,被排除在人生和世界之外。

“有时候,这种感觉也会突然在傍晚出现。”爸爸继续说。“我心里想,我现在活着,但是我不想再重活一遍。”

“爸爸,你活得很苦啊。”我说。

“虽然如此,但也挺刺激的呀。我不必到阴森森的古堡去找鬼魂,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鬼魂。”

“你儿子看见一个侏儒鬼魂出现在舱房窗口时,你却很担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提这件事。也许是提醒老爸那天晚上他在船上说的话吧。爸爸哈哈大笑。“算你厉害!”他说。

关于阿波罗神谕,爸爸最后又告诉我一件事:古代希腊人在神殿上雕刻了几个铭文——“认识自己”(Knowthvself)。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啰!”爸爸自言自语地说。

我们漫步走下山坡,回到神殿入口。爸爸要去参观博物馆,看一看举世闻名的“世界的肚脐”。我央求爸爸,让我坐在外面树荫下等他。这间博物馆展示的东西,对儿童的成长并没有多大的助益。

“你就乖乖坐在那株草莓树下吧广爸爸说。

他把我拖过去,看看那株形状非常奇特的草莓树。出乎我意料之外,树上还结满——累累鲜红的草莓呢。

当然,我婉拒陪伴爸爸参观博物馆,真正的原因我不便告诉他:一整个早晨,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口袋里藏着的放大镜和小圆面包书。我急着找机会,继续阅读。我恨不得一口气把这本书读完,但我必须防备爸爸,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我开始感到好奇,这本小书会不会像阿波罗神谕那样,解答我提出的所有问题。这会儿,打开小圆面包书,读到魔幻岛上那个丑角的事迹,我的背脊忍不住冒出冷汗来,因为我刚刚还在跟爸爸讨论扑克牌中的丑角牌呢。

丑角

……他像一条毒蛇偷偷爬进村子里……

老人佛洛德站起身来,穿过厅堂走到门口,把前门打开,探出头去望了望漆黑的夜色。我跟在他身后。

“我头顶上是一片灿烂的星空,脚底下也是一片灿烂的星空。”

他柔声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头顶上的天空十分清朗,四处闪烁着晶莹的星星。我们脚底下的山谷里,村中家家户户点着灯,远远望去,就像一簇星尘从天空坠落到地面上似的。

“我们脚下这片星空,跟头顶上那一片同样深不可测。”老人伸出手臂,指了指山谷中的村庄:“他们是谁?来自何处?”

“我想,他们自己也在问这个问题。”我说。

老人突然转过身子面对着我。“不,不可以!”他嚷了起来。“他“可是……”

“一旦他们知道创造他们的人是谁,他们就不能再跟我一块生活了。你明白吗?”

我们回到屋子里,把门关上,在桌旁面对面坐下来。

“这五十二个人物,容貌个性都不尽相同,”老人回到刚才的话题。“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从不问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因此,他们能够跟大自然融合在一起。他们生存在花木茂盛的园子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快活得像一群动物。可是,丑角偏偏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他像一条毒蛇,偷偷爬进村子里。”

我嘘出一口气。

“五十二张牌全部聚集后,大伙儿过了几年平安日子。”老人佛洛德继续说。“我从没想到,一个丑角会突然来到我们岛上,尽管我那副扑克牌中确实有这么一张牌。我还以为,我自己就是那个丑角呢。有一天,一个小丑大摇大摆走进村子里来。方块J最先看到他。

小丑的来临,在村民中引起一阵骚动,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

这家伙一身滑稽古怪的装扮,衣服上缀着许多铃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不属于村中四个家族中的任何一个。最让我担心的是,他会向村中的侏儒挑衅,问他们一些他们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来到村子后不久,他开始离群独居,在村外盖一间小木屋。”

“跟其他侏儒相比,这个小丑是不是懂得比较多?”我问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一天早晨,我坐在屋前台阶上,看见他从屋角跳出来。他先舒伸手脚翻了个大筋斗,然后摇晃着身上的铃铛,蹦蹦跳跳跑到我面前来,歪起他那颗小脑袋对我说:主公,有一件事我不懂……,我听见他叫我‘主公’,当场吓了一跳,因为岛上其他侏儒都直呼我的名字佛洛德。而且,跟我谈话时,不会;劈头就说‘有一件事我不懂’。一旦你发现有一件事你不懂,你就差,不多会想一探究竟。

“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丑清了清喉咙,对我说:‘村子里有四个家族、四个国王、四个王后和四个侍从。此外,从幺到十各有四个,对’不对?’我说:‘对呀。’“小丑又说:‘这么说来,每一类各有四个啰。可是,由于他们被区分成方块、红心、梅花和黑桃四大类,因此每一类也各有十三个。’“头一次,有人对岛上侏儒社会的组织作如此精确的分析。我听呆了。

“小丑又问道:‘这个井然有序的社会,究竟是谁设计的呢?’“我只好撒谎:‘这大概是巧合吧!你把几根木棍抛上天空,它们落下来时,会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图形,至于这个图形代表什么煮义,那就是见仁见智啰。’“小丑接口说:‘我不以为然。’“头一次,岛上有人胆敢向我的权威提出挑战。现在我面对的,可不是一张纸牌,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也奇怪,我并不气恼,反而有点高兴呢,因为这个小丑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聊天对象。可是,我也担心——万一岛上的所有侏儒都突然领悟,他们到底是谁、来自何处,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问小丑:‘依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小丑睁着两只眼睛,直直瞪着我。他的身子虽然一动不动,一只手却颤抖着,身上的铃子都叮叮当当响起来。

“他静默了半晌,终于开腔,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说:‘一切着起来都经过精心设计,组织非常严密。我想,幕后必定有一个力量在操纵这一切。他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掀开这些牌,把它们全都掷在冶面上。’“平常谈话时,岛上的侏儒总喜欢用上一些打牌的术语,以便更确地表达他们的意思。在恰当的时机”,我也会用‘牌话’回答他们。

“那个小丑一时激动起来,接连翻了好几个筋斗,弄得一身铃子叮当乱响。

“他叫嚷着:‘我就是那张丑角牌'主公啊,你可千万不能忘记这点啊。你瞧,我跟别的牌不一样。我没有明确的身分和归属;我既不是国王或侍从,也不是方块、梅花、红心或黑桃。

“小丑这番话,直听得我两脚发抖全身冒汗,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掀底牌的时候。小丑步步进逼,一个劲追问:‘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当丑角?我从何处来,往哪里去?’“我决定冒险一试。我对小丑说:‘我用岛上的材料做的东西,你都看见过了。如果我告诉你,村子里的所有侏儒,包括你在内,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你会有什么反映呢?’“小丑呆呆地瞪着我,小小的身子颤抖个不停,衣服上挂着的铃子摇晃得愈发狂乱起来。

“静默了半晌,他颤抖着嘴唇说:‘那么,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哕,主公。我只好把你杀掉,这样才能找回我的尊严。’“我干笑了几声,说道:‘当然,你也只好这么做。幸好我只是开玩笑,你们并不是我创造的。’小丑站在我面前,满脸狐疑地瞅着我,突然转过身子跑掉。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握着一瓶彩虹汽水。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彩虹汽水收藏在碗柜里,不让侏儒们找到。

“小丑举起瓶子敬了敬我:‘干杯!啧,啧,滋味还满不错的嘛!’他把嘴巴凑到瓶口上,咕噜咕噜喝起来。

“我整个呆住了。我并不替自己担心。我害怕的是,我在岛上创造的一切会分崩离析,一夕之间全都消失。来得快,去得也快。”

“结果真是这样吗?”我问道。

老人说;“我发现,小丑偷彩虹汽水,而这种神奇饮料会突然使他变得心思敏锐、口齿便捷。”

“你不是说过,彩虹汽水会使你感觉迟钝、心神迷乱吗?”我又提出质问。

“没错,但这种后遗症不会马上出现。刚喝下去时,你会变得格外清醒、格外聪明,因为你身上的所有感官刹那间在同时受到了刺激。然后,那种昏昏欲睡的慵懒感觉,才渐渐在你身上蔓延开来。这种饮料对身心的戕害,就在这一点上。”

“小丑喝了彩虹汽水,结果呢?”

“他大叫一声:‘我现在不跟你多说了,回头见!’然后他就跑下山丘,走进村子里,请每一个侏儒喝一口彩虹汽水。从那天起,村中每一个人都喝这种饮料。一个星期好几次,梅花侏儒从树身的坑洞中挖出玫瑰花蜜,交给红心侏儒酿成红色的饮料。方块侏儒负责装瓶。”

“喝了这玩意后,村子里的侏儒都变得跟小丑一样聪明哕?”我问道。

“那可没有,”老人摇摇头。“开始时,他们确实变得格外聪明,几乎就要看透我的底牌,但过了几天,又回复先前那副浑浑噩噩的德行,甚至变得更加迷糊了。今天,你在村子里看到的侏儒,只是他们残存的美好的一面。”

听老人这么一说,我登时想起侏儒身上五彩缤纷的衣裳和服饰。穿着黄衫的红心幺倩影浮现在我心中。

“现在的她,还是那么美丽!”我感叹道。

“唔,他们是很美丽,可是脑筋不清楚,’’老人说。“他们属于苍翠的大自然,是它的一部分,可是他们并不晓得这点。每一天,他们看着日出月落,吃着岛上生产的食物,却从不曾意识到自己是大自然的一分子。他们跨出混沌的境界,变成五官齐备、身心健全的人,但后来却喝了彩虹饮料,一步一步退化成原先的自己。当然,他们还能够跟我交谈,但往往一转身就忘掉刚刚说过的话。只有小丑,至今还多少保留原有的聪慧。红心幺也还没彻底退化。她逢人就说,她在寻找失落的自己。”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我打断老人的话。

“什么事?”

“你告诉过我,当初你漂流到岛上,没几年后,第一批侏儒就出现了。可是,他们现在看起来都那么年轻,我实在很难想象,他们之中有些已经快五十岁。”

老人脸上泛出谜样的笑容:“他们不会老的。”

“可是——”

“我在岛上独居的时候,梦中的意象变得愈.来愈鲜明。不久之后,这些意象从我的思维里溜出来,跳进现实世界中。但他们现在仍然是我的幻想,而幻想有一种奇妙的力量,那就是,将它创造出来的东西永远保存——永远维持它的青春和生命力。”

“简直不可思议……”

“小伙子,你听过小飞侠的故事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一定听过小红帽或白雪公主的故事哕?”

我点点头。

“你认为他们现在几岁?一百岁?甚至一千岁?他们十分年轻,但也非常的老,因为这些童话人物是从人们的想象中跳出来的呀。

我从不以为,岛上的这群侏儒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老太婆。

连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个补丁呢。现实中的人类可就没有这么好命哕。我们会变老;我们的头发会变成灰白。我们的生命会渐渐消耗;我们都不免一死。可是我们的梦不会随我们而去。纵使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的梦依旧存活在别人心中。”

老人摸了摸他那一头灰白的发丝,然后伸出手来,指了指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夹克。

“我心中最大的疑问,倒不是出自我想象的这些侏儒究竟会不会随着岁月衰老,而是,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于我建造的庄园中——换句话说,访客来到岛上,用肉眼到底能不能看到他们。”

“他们真的在那儿呀!”我说。“我来到岛上时,最初遇到梅花二和梅花三,然后在玻璃工厂遇见好几个方块女郎……”

“唔……”

老人陷入沉思中,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腔:“我心中的另一个疑问是,我死了以后,他们究竟还会不会存活在这座岛上?”

“你觉得呢?”我问道。

“对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答案,永远也不会有,因为一旦我死了,就不会知道他们究竟还会不会存活在这儿。”

老人又陷入沉思中,好久好久没有开腔。我突然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也许,此刻我并不是坐在老人佛洛德的小木屋前,而是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切其实只存在于我心中。

“小伙子,其他事情我明天会告诉你,”老人说。“我必须跟你讲历法的事——还有‘丑角牌戏’的事。”

“丑角牌戏?”

“明天再说吧,小伙子。现在咱们得上床睡觉了。”

老人把我带到一张铺着兽皮和毛毯的木床前,然后递给我一件羊毛睡衣。把身上那套脏兮兮的水手制服脱掉,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真好。

那天黄昏,我们父子俩坐在旅馆阳台上,俯瞰着山下的市镇和科林斯湾。爸爸显得心事重重,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吭声。也许,他对阿波罗神谕的预言——我们会在雅典找到妈妈——开始感到怀疑。

夜深时,一轮明月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整个幽暗的山谷,让满天星斗变得黯淡无光。

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坐在老人佛洛德的小木屋前,窥望着山脚下的侏儒村庄。

方块A

……他是个坦荡的君子要求把所有的牌都摊在台面上……

跟往常一样,我比爸爸先起床,但没多久他身上的肌肉就开始抽搐起来。

我决定仔细瞧一瞧,爸爸每天早晨起床时,究竟像不像他昨天说的那样,轰然一声惊醒过来。

我发现,他说的是真话。睁开眼睛时,他脸上果然流露出—副饱受惊吓的神色,仿佛他突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印度或另一个星球——睡醒过来似的。

“你是个活人,”我告诉爸爸。“此刻你身在印度新德里。新德里是地球的一座城市,而地球是银河系中绕着太阳运行的一颗行星。每运行一周需时三百六十五天。”

爸爸睁着眼睛直直瞪着我。那副神情,就仿佛正在努力调适他的眼睛,从梦境过渡到现实似的。

“谢谢你提供的咨讯,”他终于开腔。“平常,每天早晨起床之前,我都得自己摸索一番,设法弄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爸爸爬下床来,穿过房间往浴室走去。

“儿子啊,往后每天早晨,你就在我耳朵旁讲几句有智慧的话吧,就像你刚才讲的那样。这一来,我就会早点起床,早点到浴室梳洗啰。”

不消多久工夫,我们就把行囊收拾妥当,到餐厅吃早点,然后驱车上路。

“这帮人很容易受骗,真是不可思议!”车子驶过古老的阿波罗神殿时,爸爸忽然说。

“你的意思是,他们太过迷信神谕?”我问道。

爸爸没有立刻回答。我担心,他对阿波罗神谕的预言——我们会在雅典找到妈妈——开始感到怀疑了。他静默了半晌才说:“你讲的没错,不过我指的是另一件事。想想古希腊的那些神吧:太阳神阿波罗、医药之神艾斯克里皮雅斯(Asclepias)、智慧女神雅典娜、天神宙斯、海神波赛登(Poseidon)和酒神戴奥尼索斯(Dionysus)。千百年间,一代又一代希腊人耗费巨资,为这些神祗兴建大理石神殿,千辛万苦,从老远的地方拖运来一块块笨重的不得了的大理石。”

爸爸讲的这些神,我认识不深,但我还是忍不住提出异议;“你怎么可以一口咬定说,这些神并不存在呢?也许他们现在离开了这儿——说不定他们在别的地方找到容易受骗的人——但这并不表示,他竹以前从不曾在这儿住过啊。”爸爸抬头望望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座的我。“汉斯·汤玛士,你真的相信你刚才说的那一套吗?”

“我不太确定。可是我觉得,只要人们相信这些神,这些神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除非人们开始怀疑,否则神是不会变老,也不会变得像旧衣服那样破旧,这可是有目共睹的。”

“说得好!”爸爸喝了一声彩。“汉斯·汤玛士,你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哲学家啊。”

至少这一次,我说出了一些有深度的话,连爸爸也不得不思考一番。他静静开着车子,好一会儿没吭声。

其实,老爸被我耍了。若不是我念过小圆面包书,那样深奥的话我才讲不出来呢。我心中想的可不是希腊神祗,而是佛洛德的那剧扑克牌。

好长一段时间,车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我偷偷拿出放大镜和小圆面包书,正要开始阅读,爸爸却突然踩刹车,把车子开到路旁停下来。他跳出我们那辆菲雅特轿车,点根烟叼在嘴里,站在路边查看手上的一幅希腊公路图。

“找到了!对,一定是在这儿。”他兴奋地叫起来。

我瞠目不知所对。整个地区,除了我们左边一个狭窄的山谷外,看不到任何特殊的景观。我实在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突然激动起来。

“坐下来吧!”爸爸说。

我知道,爸爸又准备发表长篇大论了。但这回我并不感到厌烦,反而愿意洗耳恭听。

“伊底帕斯(Oedipus)就在这儿杀死他的父亲。”爸爸伸出手臂,指了指山谷。

“哦?他实在太过分了。”我说。“可是,爸爸,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命运,汉斯·汤玛士,我在谈论命运——用另一种说法就是‘家族诅咒’。这个问题,值得咱们父子俩特别开心,因为咱们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国家来,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妻子和母亲呀。”

“你相信命运吗?”我忍不住问道。爸爸站在我身边,一只脚踏在我坐的那块石头上,手里夹着一根烟。

爸爸摇摇头:“可是希腊人相信。他们认为,如果你抗拒命运,到头来你一定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心中开始感到罪疚不安了。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会经过一个名叫底比斯(Thebes)的古城,”爸爸说。“古早古早以前,那儿住着一位国王,名叫雷厄斯(Laius),和他的妻子约卡丝妲(Jocasta)。戴尔菲神谕曾经警告雷厄斯王,不得生养子女,否则的话,儿子长大后会杀死父亲,娶母亲为妻。约卡丝妲生下一个儿子。雷厄斯王决定把儿子抛弃在山中,让他饿死,或让野兽把他吃掉。”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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