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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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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前在天台任上,业已调回乌程旧任,新任已到,眼看漕粮斯上,早接任一天便可得好些利益,只为蔡阿四一案我已布置就绪,本是极难办的事,我还须亲身上阵冒险。
  盗犯凶横,人民畏如豺虎,本县无人告发,上司也无行文,原可不问,至多暗嘱后任小心了事。我因他是冒充富户的积年大猾,徒党众多,后任文人庸懦,我如下去,迟早养成大患,为此强迫后任甘以上月官俸陋规让他,使其暂缓十日接印,一面照原定计策行事。后任疑我闹鬼,有什亏空须要弥补,几乎和我反脸,终于我把天台二三十年大害除去才行交卸。我因新任十日前受了不小的气,把功让他,他还不敢承受,经我力说,才作为我助他成的功。届时倾城人民香花礼送,热闹情景你是亲见的。彼时如稍畏难,据盗犯口供,他已将勾通海寇意图大举了,日后闹出大乱子来,百姓遭殃,后任不了,我这前任失果之罪一样也是难免。身是亲民之官,真不知道,或是俗习相沿,积重难返,一时难于更张,那还可恕,如遇上新生出来的民生疾苦,不为办理完善,那便该死。
  “我并非好发议论,只为初听你亏款潜逃,不知乱子多大,本想问明,和你商量,谁知你说那些话都叫人难以置信,多么胡来的上司,公事只管挑剔,断无出尔反尔之理,挪用公款办理急赈一层更是荒唐。我自你到任以后,屡次叫你把辕门抄和居官日记寄来,回信总是支吾。去年我托人在山西订了一份官报,日常留心你那一县就没有报灾一案,我知你做错了事不敢和我明言,再多追问徒自生气,好在事情我已料出多半,你年已半百,儿孙绕膝的人了,我也不愿使你难堪,你只清夜们心多想一想,明早一个人去见伯岳商量去吧。他为人义气,适才听我一说,极愿帮忙,你不管多难的事,趁这热火头上务要尽情吐露,不可隐饰一句,人家才好想法。此时怕丑遮掩,日后生出枝节,再求人时就厌烦了。这是人情,要人帮忙只是一次痛快,明是八分难,你说成十分,他以九分之力办完,心都舒服。明只五分,藏起半分不说,他以五分之力办成,就显吃力耗费。
  再过一点,便生厌恶。这先之见最关重要,你们交厚,什话都可以说,老朋友埋怨几句也无妨,务要通盘托出,使他明了。含糊繁琐最为误事。”
  少章见老父说时频频叹息,知道假话明被识破,只为老年,父子情深,不肯逼问,故意扯些闲话,又令明早先和怕岳商量,以免同去当着老父不便吐那难言之隐,委曲矜全,用心良苦,益发愧悔交深,诺诺连声,不敢回答。益甫更不再想前事,只说些京津戚友的动静,并诫少章不可在外乱跑,虽是租界,也应留神。少章一一应了。少章始终没敢提起阿细同来之事,益甫故作不知,也没有问,一会夜深,少章请父安歇,服侍睡下,同到楼下一看,卧室已然腾出,阿细躺在床上,独对着一盏半明不灭的烟灯,满脸泪痕,.正在发愁,少章看了,又是一分怜惜。回顾众子女道:“我近来年老多病,烟是不能不抽,细姨娘每月服侍我熬夜,也抽几口。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应该知道轻重,不要告诉爷爷去。我明早还有事,叫雄儿一人先等一会,都睡去吧。”众子女向少章道安走出。
  少章把烟馆所遇告知雄图,令嘱下人无论何人来找,俱说没有这人,雄图领命辞出。
  少章又去安慰阿细,阿细道:“你看你家这些少爷小姐多厉害,走时向你请安,对我连句话都没有,暗底下便唠唠叨叨数说起来。”少章累了一天,人已困极,刚敷衍完了老亲,又要敷衍爱宠,更恐说之不已被子女们听去惹出事来,只得再四婉劝,分述利害,好容易将阿细鼻涕眼泪劝好,横在铺上。睡不多时,忽听雄图在门外低唤:“爹爹请起,爷爷问了好几次了。”少章惊醒一看,天已十点,大惊爬起,赶忙开门,一边忙着洗嗽,一边抽烟,偏是阿细昨日劳乏,抽烟太多,夜来虚火上升,只顾说小话,天亮八点才合眼,一睡便和死人一样,再起不来。少章连唤不醒,只得自抽,枪又干空,子女都是外行,胡乱抽了七八回,潦草过瘾;益甫知他已醒,着人唤了两次,不敢再延,上楼问罢早安,便催起身。少章推说解手即去,重回房内抽了两大口,再三叮嘱众子女,务要看自己面子善视阿细,才行上车往孙伯岳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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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失势避权门 权作西宾 乘机弄暗鬼 暗充侦探
 
  那孙伯岳原是北方政商两界中最活跃的一个奇人。在前清只是一个阔候补道,项城当国时,知他善于理财,几次想要重用,都被婉言谢绝。一意经营商业,自身办有一家银行,资力颇为雄厚,交游极宽,又工心计,饶有权谋,北方屡次政局变动差不多都有他在幕后活跃参与,却不肯做官。历任财政总长十之八九都曾与他发生关系。他的来历家世以及有关民十七以前北方官场银行界的许多掌故趣闻留为后叙,暂且不提。少章到时,正赶伯岳送客出门。那客是个年过半百的胖子,清末曾任两广军界要职,人都称他李军门。人民国后迁到天津租界作寓公,闲中无事最喜欢捧坤角,民初北方稍微有一点名的女伶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义女。新近又在法租界开办一个俱乐部,设有番摊牌九,起初只为一般熟朋友消遣聚会之地,后来人越聚越多,一般阔人趋之若鹜,京津要人、租界寓公、商业矩头群集其问,一掷矩万无吝色。此时官场中钱来得方便,市面金融也活动,往往一夜输赢达数十万之钜。伯岳便是那俱乐部中一位豪客。少章只见过两面,没什交情,又见二人神情似有什事商量,到了门口还在立谈,略微点首招呼,便先走往客厅等候。
  伯岳豪侠好友,座客常满,又养着一些闲亲闲友和私人秘书、账房之类,当这快开午饭时期至少也有十多人在,平时开上两三桌客席那是常事。这些人寄生,和少章十九相熟,见面互道寒暄,问长问短,多当少章一行作吏,满载而归,俱议夜来接风,纷致谈辞。少章苦在心里,不便明言,敷衍了一阵。且已等有半点多钟,还没见伯岳进来,适才见时神情也颇落漠,与老父所说热心情形迥乎不类。虽知伯岳性情,每遇有不快意之事发生,一意构思,面上便无欢容,心终不放。正想向当差询问送客回来也未,忽见昨日同来的甄恭甫走进,将少章拉向一旁笑道:“你怎么连我也瞒?今早伯岳和我说起,才晓得事情闹得这大,亏你还有心思在庆余堂打连台。其实你到的第五天伯岳便到北京,此时阎老西的代表也在北京活动,伯岳有好些当道朋友都和他相熟,如早得信,岂不好办得多?就说不能便完,至多把你带回的钱吐些出来,也万无如此紧急之理。你明是找伯岳想法子去的,却只头两天派人去问过两次,以后便不再问,也不往天津去,却往班子里鬼混,又没给门房留话,你又说你往天津,这些当差又懒又坏你不是不知道,他们见你久不往问,只说人去天津,正赶伯岳那些日事忙,又在俱乐部输了不少的钱,心中不快,先以为你到津必来见面,并且北京也不会久住,就此忘却,也是该着。
  “我因伯伯岳到京必要寻我,独单这次太忙,没叫人找,我们又是好友久违,每天陪你同玩吃花酒,连电话也没打过一个,以致迁延至今。你要对我说真话,也好给你想主意。我见你钱用得豪,还当是发财回来。哪知用的竟是公款。最荒唐是昨日同来,还说北京玩腻了,想找伯岳同玩,换换口味,看天津有什好人没有,闹得我一点不知道。
  今早伯岳想起上次去京仿佛当差曾说你往他家去过,也没提你官事,先打听你在北京动静,问得甚是详细。我想大家常在一起嫖赌,这次本是寻他玩的,有什话不能说,便把在京情形实言奉上,他闻言啥了一声,说你真是荒唐,这等行为叫我如何帮法?我还笑他,向来喜欢朋友得意,大家都是嫖赌场中过来人,怎么说这样话?他才说起你这次遭官司的事详情虽不知道,看你在京行为,必是在任上看出老西难处,来个卷包大吉,挟款潜逃无疑。
  “照昨日老伯和他所说,你如为公亏款,或是缺况清苦,自家手笔太大,用得大多,亏累下来,我们好朋友为你帮忙垫补都有可原。据金道老说,你前署的都是中上好缺,平日不曾往家寄过钱还不说了,最不该是本来没什亏空,临走卷上一票,回来还不想法子,先在北京花天酒地嫖一个够,等到事急,自把带回的钱藏起,却令朋友代还,这事情谁也不干。假如你要没有孙伯岳这个朋友又当如何?不过他素来说话算数,昨夜既对老伯说过,不能一点不管,叫我来问你亏空多少,到底带了多少钱回来,现在还剩多少?
  你将来要用钱好说,这时却不能隐藏一个,也不能推说是你如夫人的私房,务要一齐交出,不够的全由他添补。一面托人疏通,能省多少都是你的,这样他才肯管。如再说虚的,只好另请高明。我听了非常替你着急,连劝说了好一阵,也无更改。适才他说你已来了,更叫我来问,你说糟不糟?”
  少章闻言大惊失色,不禁把来时满腔热念一齐冰消,明知恭甫平日专以阿谈逢迎讨好伯岳等阔人,不论对方说得对不对,只连答两声“是个”,一般朋友因这两字成了他的口头语,每日相聚,少说也得二三十次开口便“是个”“是个”,“是”“四”谐声,给他公上雅号叫作“甄八个”。照例顺着阔人竿儿爬,尤其是对方如说起某人不好,他除连连答两“是个”之外,任是他的亲爷也永不肯代为分辩,说句把好活。此次在北京嫖赌伯岳本来不知,也因他嘴不好才没肯说出山西的事,谁想仍坏在他身上,自己也是该死,好端端约他同来作什?料定伯岳说时他必加了许多油盐,他和伯岳又是多年酒友,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此时还真不能得罪,自己分文俱无,北京所用乃阿细有限一点私房,伯岳却误会到有心挟款潜逃,并非真正亏累,否则如没有钱,怎会在京狂嫖滥赌?
  每次俱有恭甫同场,业经尽情吐露,说破舌头伯岳也不会相信。日前拿他当好朋友,整日夜守在一起,请他吃喝嫖赌,连打对台的住局钱都是自己会钞,如今却请出来一个干证,越想越气,又悔又恨。
  呆了一会,颤声说道:“这真是活天冤枉,说我荒唐爱嫖赌我认,我又不是不知利害轻重,公家款项岂有卷起一走就了事的?上有老亲,下有儿女,难道还不晓得利害轻重?王八蛋说假话。我“实实在在积年亏累一万三千多块钱,因公家追得急,又有赵子龙作对,万万无法弥补,才带内人逃到北京。因寻伯岳不在,偏又倒霉遇上该死的门房,说伯岳三两天就来,为恐家父得信忧急,内人抽鸦片烟又不方便,想等见过伯岳商量出一个办法再见家父,一天挨一天,实在心烦不过。冤不逢时,遇上黑老大这个老鸨拖我到班子里去坐了一会,也是在山西逛土窑子玩破鞋玩腻了,好久没到北京,觉得新鲜,又有你们几个老朋友一起哄,我也糊涂,心想在京等伯岳是一样,他如到京,你必头一个知道,所以后来连我家都没去打听。我只外场绷得阔,那是哄班子里姑娘的,你还看不出?不怕你笑,我真分文俱无,所花的钱俱是内人这几年月积下来的一点私存钱,共只不到两千元。我骗她说是托人运动差事,全骗过手,现只剩了二百多块。我那么爱面子的人,来时连嫖账都没开发,就可想而知了。不信你叫伯岳到我家搜去,不要多说,只够上三百块钱,任凭老西抓去枪毙,他不帮忙,决无怨言。你我多年好朋友,请你帮我洗刷,求他救我一救。我自己不好,上当认命,不过家父年老,怎经得起这类逆事?
  我说如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
  恭甫见他急得语无伦次,笑嘻嘻道:“是个,我想伯岳并非不帮忙,也是你运气不好,如若一到京就赶了来,听说那几天赌钱赢了七八万,你这一万多块钱的事决不成问题,一句话就拿出来。连我都失了机会,否则单红钱就可分个三两千的。偏这几天他赌运不佳,先赢的吐出,倒输了十好几万。前昨两晚又连输了两场大的,把马家口三十多亩地皮和康通盐地都输了出去,适才李军门来便为此事。手边正紧,不高兴头上,你来得恰是时候。这也是一种原因。
  “他原说忙帮不上,朋友仍是朋友,逃官亏款不比政治犯,租界上照样可以用照会抓人。如若到手的钱不舍得吐出,暂时硬躲,或是等事冷了再出活动,或是暂避一时,缓缓设法疏通也无不可。只家里却住不得,迟早必有人去,最好搬到公馆来住,就对方知道在此,仗着他和各方面的交情势力,来人也只干看着,不敢上门来捉。依我替你打算,果如你所说无钱可吐,伯岳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富余时怎么都行,否则他怎么都有话说,决不如你的愿。你见了他就说破口也无用处。莫如暂时不要苦苦磨缠,免使不快,以后更不好办。由今天起先搬到这里来住,等到他手气一转,翻本出了赢钱,我再约人帮你说话。他每次所作义举和大善事俱在钱多高兴头上,十拿九稳,没有不成之理。好在这里有吃有抽,什么都不用耗费,每月零用个三头二百也可随便跟他要,对方又捉不了你,有什着急之处?他正嫌秘书笔底不佳,心思太死,你住在此,还可帮他办办笔墨,多结点情分,为异日开口地步,彼此都好。”
  少章闻言重又坦然,觉着恭甫想得甚周到,仍托他代为先容,少时老父如来,请伯岳说是山西方面已然发信托人,看是补交公款以后还有追究下文没有,再定主意,并留自己在此暂避,候信进止,千万不可提起北京之事。等把话达到,再同去里面相见。恭甫连应两句“是个”,先自走去。一会当差来请,少章走到里进书房,见只恭甫一人在内,闻知话已带到,伯岳无什表示,刚往上房,少时即出。跟着当差端进一副极精巧的烟盘子,放在里间螺钿嵌花上镶大理石的紫檀木榻中间。少章来时烟未抽好,正用得着,忙和恭甫对躺下去,自在上首,一边烧烟,一边谈天。恭甫一再盘问公款怎么亏的。少章早已疑心自己前在山西遇的是翻戏,因不知伯岳为友情厚,有心命人试探,以为自己嫖赌半生,久走江湖,老来反遭人翻戏,说出来都丢人,当已上了,何苦再让听笑话,一时前不搭后,东支西吾,不肯实说;恭甫知他不说实话,便不再问。
  二人谈到十一点多钟,才见伯岳陪了益甫一同走进。少章抽烟原避益甫,老远听出咳嗽之声,赶即爬起,和恭甫打一手势,自向壁间假作看书。等二人走进,先和伯岳礼叙,又向老父请安,问爹几时来的。益甫本和伯岳先见,伯岳虽未明说少章在京荒唐,一听话因已知内有难言之隐,因伯岳再三相劝,平心一想,徒自气急也是无法,伯岳既令少章来住,总还可以相助,所以不曾十分愁急,闻言答道:“我才来不多一会,伯岳留你在此再好没有,你也不必回家。我饭后回去叫人给你把行李送来好了。”伯岳道:
  “那都用不着,这里一切都有。”少章当着老父,不便说出回家安排阿细,只得赔笑对恭甫道:“爹饭后如若回家,请爹命雄孙来一趟,儿子还有些零碎事情要交派他。”益甫知他用意,作色道:“你还有什事,换洗衣服我自会叫五孙女与你送来,叫雄儿来作甚?你适才又抽鸦片烟吧?”少章忙道:“老西烟禁甚严,职官哪敢抽烟,早忘掉了。”
  恭甫忙道:“少章没抽,今天是我有点不舒服。”伯岳又说:“躺烟盘子好谈天,才摆上的。”益甫又笑道:“你也五十的人了,我也管不了许多,你自问心安否便了。你看伯岳,三十岁前还未发达时倒有两口瘾,一说不抽,至今一二十年不动,这才真是有骨气的丈夫,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哪似你这荒唐?”少章连声应是。伯岳知益甫家规严正,父子二人在一起少章甚僵,便催开饭。
  饭后益甫自往学房,教完了书便自回去,一会打发少章五女淑蔽将衣服送来。少章知她最恨阿细,心中叫不迭的苦,没奈何只得好言探询阿细情形,并嘱转告家人善待。
  淑薇笑道:“爹爹放心,她好坏是爹的人,只不像从先无事生非欺压人,谁也不愿惹她。
  不过爹现在已然赋闲,官司来了,她那大烟抽得太凶,早起那一大盒膏子,爹才抽了几口,女儿来时已然见底。烟要一日多一日,别的零用不算,快抵我们二十多口人的家用一半了。女儿们连鞋袜都没有一双富余,她这样花法,女儿们小孩子说,想想爷爷,连十块么二的牌都不敢打,实在无聊,只小辈们陪着打铜子牌,爹怎问心得过?”少章被她说得老脸通红,只得强辩道:“本来她没多大的瘾,只我抽得多些。也是这几天服侍我,又急又累人又多病,倒是抽得多些,不过买烟的钱是她自己的,我并不给。”淑薇笑道:“谁还不知道她的来历,来时一个光人,连换洗衣服都是我家的,钱从何来?”
  少章知道淑薇聪明能说,已然漏口,强笑劝道:“固然她那有限一点私房是我给的,但也有朋友送她在内,她又没有得罪你,看我面上多容让些吧。”淑薇不禁气道:“女儿说的是真话,谁又容她不得?”还要往下说时,恭甫和管账房的吴均唐双双走进,说前面席已开出,伯岳吃完还有事出门,叫少章就去。淑薇见有外人才行住口,各招呼了一声自往上房走去,饭后回家不提。
  由此少章便在孙家住下,伯岳终不问及前事,相待却极优厚。少章不知伯岳虽以连日输多手紧,又疑心少章藏私,想查明了详情再办,并未置诸脑后,一面愁着官司,一面惦念阿细,老父每日都来孙家教馆,不能措辞回家看望,真个难受已极。到了第五天,长子雄飞忽自伯岳所办京西隆裕煤矿上回津,到家这日,正赶山西侦探设辞前往探询少章踪迹,巷口时有面生可疑之人来往仁立,雄飞忙去孙家报信,少章一听暂时不能回家,思念阿细更切。光阴易过,一晃十多天,不听再有动静,家中来人也说那两三个形迹可疑的已有数日不在巷口出现,少章又把孙家下人唤来询问,俱说左近并无面生可疑之人逗留探问,胆已渐大。当晚雄飞、雄图兄弟同往省父,伯岳因连日手气稍转,心中高兴,雄飞又是他公司的经理,特意命厨房办了两桌上席留吃夜饭。少章知道雄图只给点钱全能听命,便把他唤到旁边,询问家中情形,才知阿细自分手那天听说少章留住孙家,一时不能回去,哭了一夜,次日由长媳之女带去叩见老父,并未说她什么,她老害怕,躲在房里不敢出来。第二天有两本地人先后来访,家人俱当是山西侦探,实是那日烟馆所遇黄七、马二,当日老父走后便推烟完出去买烟,傍黑方回,由此起这多日来都是早出晚归。众子女曾命雄图暗往查看,仍是前去烟馆以内等语。
  少章知道黄、马诸人俱是地痞混混,阿细不知利害,早晚必要受害吃亏,闻言越发愁急,怒问:“那烟馆岂是大家妇女去的地方,你们怎不拦她?”雄图道:“爷爷自从爹爹遭事,天天生气着急,饭都少吃了半碗。起初五妹她们还拿爷爷吓她,不令常出。
  她见不能出门,便在房里哭个没完,又说我家是囚牢,这日子不能过,不是说寻死,便说要到孙家来寻爹爹。五妹她们既恐她来丢人,更恐爷爷气上加气,知道这纸老虎不揭穿还可半吓半哄,使她有点戒心,早去早回,如若闹穿,她有什豁不出去?在家是给爷爷添气,出外是给爹爹丢人,这一来大家反倒怕了她,只图不闹就好,哪还敢拦?”少章闻言又急又怒,骂道:“你们怎看得她不成人,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如能上体我意思,有半分孝心,瞒着爷爷当她娘待,她手边钱还有几个,要吃要抽你们给她买,她高兴得很,怎还会往外跑?”雄图微笑不答,转身要走,少章低喝:“你忙什么?老子说你两句就不愿意么?我昨晚打小牌赢了五十多块,这五块钱给你,这一大盒烟是伯岳单挑给我的,我留了一半,下余一半给她带去,说我日内抽空必去看她,不该上烟馆,免我担心,叫她保重,不要心焦。我说的话回家不许对人说。”雄图笑应,接过烟、钱揣起同去客厅,人散自去。
  少章越想越烦,一夜也未睡好。天亮刚合眼,枕上忽闻雨声潺潺,爬起一看,正下大雨,院中积水已有数寸,雨仍下个不住,正面三层楼上的檐溜似瀑布一般往下倾泻,水雾蒸腾,一片溟蒙,天色甚是晦暗。暗忖这般大雨,就有侦探也不会在外伏伺,此时突然回家看望阿细,当晚雨如不住,还可住上一夜,明早再回,决无可碍。越想越高兴,随按电铃唤进当差唐升一问,说老爷天亮方从俱乐部回来,雨是八点下起,现已十点。
  少章匆匆洗漱完毕,赶急抽了几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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