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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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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空已接近青色,还有一点残余的橙黄,野人伸手抱我,手揽过我的腰,然后猛地运气一提纵——“啊!!!”我尖叫,掐着他脖子,跟他一飞冲天。

“我有恐高症啊,”我在天上呼号,“要飞你先说一声,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啊!”

当脚踩过一片瓦,再凌空,野人身子轻巧,手搭在我胯骨上,没将我搂得多紧。

“咦?”我睁开眼,抱着他的头,“不恐了?”

他一笑,凉风当面吹得我眯眼,树枝与屋顶向后掠开,野人着力借力,渐渐初夏的气息,以及一层层晕染出暗蓝色的天空,脚下初上灯火的大街小巷,我真的发现,在野人怀里,似乎眼见着什么,都是怡人的。

他拿足尖点过别人家屋瓦,转头看我,发现我一脸享受,非常合情合理地再次嘲笑了我一回。

其实他有很多伤痕,但每一次看他的脸,总觉得很干净。

或许因为白得太凄惨,也不见多长几块肉。

无人的巷子里着陆,隔街传来喧哗人声,野人松开我,拉起我的手,手指径直插入我指缝,带着我就往前走。

“去哪儿啊?”我欢快着蹦跶小碎步,跟在野人身后,欢快问。

野人脚下慢了一步,回过头,“赚、银、子。”相当标准的口型。

……

话说大国就是大国,我赞叹,一千年刚出头都知道开商店要晚下班,不能到了五点全锁门。

布料店里,野人充分发挥了他的先天优势:用写的。

因此没人知道他正给人说什么。

老板收了野人一张纸,野人走了,老板转回头来。

“刚才那哑巴跟你说什么?”我好奇宝宝问布店老板。

老板一脸收着藏着不能让你知道的虚伪相,换了话题冲我道:“小娘子主意定下来没有,中意哪匹布?”

我笑,勾着小拇指上一条金项链左右晃,问老板:“那这链子可怎么办?”

老板不慌张,笑答:“可留在小店里,等失主上门来取。”

“给了你,”我反问,“人家失主还取得回来吗?”

老板小小不悦。

“您还是别瞒我了!”我靠前对布店老板附耳,“刚才那哑巴是不是回来找链子的,他可跟你说了这链子价值几何,找回来该如何报答于你?”

老板侧眼看我,微微皱眉。

“算了……”我叹气,顺手将链子收回怀里,“反正我捡到了就是我的,隔壁不是有家金银铺子吗,我先去问问价,然后到当铺里当断了——你要是看不过眼,就到官府去报案,链子没收了,咱俩谁也捞不着——”

“小娘子且慢!”老板向我伸手,脸上几番挣扎,道,“此事,有些不妥吧……”

我回头,“可不是不妥?!”也不等他反应,再次作亲热状,“老板您看咱俩都这么熟了,好东西不怕两人分,我也懂得人情世故,更不想惹麻烦上身,不然……”

停顿,瞥老板一眼,老板同样脉脉羞涩着与我对视,匆忙目光相汇,给了我莫大鼓励。

“这金链子瞧着挺精细的,得值不少钱吧?一百两银子?二百两?二百五?”我笑,“刚刚那哑巴长得呆头呆脑一整个天然呆,不用说,他肯定也向您报过价了?”再停顿,给老板留出足够时间沉吟,时间一到,当机立断——“您也别考虑了,这链子我就给您留这儿了,当我没来过,也没见过什么金链子,您只要看我来这一趟不容易,给个百八十两——就八十两好了,当车马费就行了。”

“什么?!”老板大叫,“八十两?!小娘子您跟我说笑呢?!”

“谁跟你说笑!”瞪他一眼,“那就七十九两!!别忘了这链子可是我捡的,我爱怎么着怎么着,走大街上扔了也行,拿官府充公也行,或者天天守您店门口,等那哑巴回来诬陷你也行——无论怎么说,这链子是白捡的,又不要你出力,是白赚!”

“这、这这——”老板踌躇。

“算了……”我叹气,“算我倒霉好了,奸商就是奸商,只知道压价,想要人命吗?我也不跟你废话,一口价,七十八两外加两注子零钱——没二话,不然链子送官府,咱俩谁也甭要了!!”

……

怀揣七十两纸交子与一小袋碎银子,跟上班第一次拿工资似的,我从出了绸缎铺开始蹦,一路蹦到街转角。

人潮声稍远,漆黑的一片树影下,一个人伸手,一把将我拽进怀里。

“野人你太令我耳目一新了!”我连眼都不用抬,就知道这人是谁,大声赞叹还不够,仰头使劲亲他一下,还不忘再赞,“拿不值钱的假链子诈骗都能让你干出来,你还真够奸诈的——会偷又会骗,再会抢,你齐全了,可以去做什么官府的头号通缉犯了!”

野人没动,我把怀里一沓纸交子掏出来,“给你,主意是你想的,所有钱都给你,你再给我十两银子让我把债还了,从此你就再不用见那个眼中钉假想敌燕朝红了。”

野人伸手,把我给他的交子接到手里,看了看,又拿出其中一张给我,我拿眼前,借月下点点光一钻研——“你真只给我十两啊?!”我哭笑不得,“女管花钱、男管赚钱你不懂吗?我拿钱给你是意思意思,再说一不少你吃、二不少你穿,你要那么多钱干吗——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呢,给我老实交待!”

野人不慌不忙,先把钱收好,然后才在我手上写:存着娶你。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

野人点头。

我笑,“你知不知道咱俩一搭一唱叫诈欺,很没道德的。”

他站在暗处,仍是点头。

“可是你连对自己未来老婆都不掏心窝子,就更没道德!”我皱眉,冷下声音,“今天下午我说的话不是白说的,你听见了,就不该装做没听见!我连自己未来官人是什么人都搞不清楚,我不是丢人吗我?!”

心理“噌”地窜起一团火,本来,我从没想过要把这火发出来,但突然之间,我发现他连话都不用多说一句、腰也不用弯一下,就能把人家平民家庭一年都见不到的巨资银两赚到手,这让我觉得,有时候他站在我身边,不动声色看着我的那些时候,全像是在看我出笑话。

他什么都不说,我不是怪他,也不想逼他,只是我自己,很没有安全感。

他垂下眼,月下,背光,他总能在我不讲道理的时候显得服帖沉静,因此就更显示出我的蛮不讲理。

“好!”我转身,不理他,大踏步走。

走十步——回头,月下两条影子,野人紧紧跟在我身后。

“现在知道我什么感觉了吧?”我问他,“要是我三不五时跟你来这么一下子,天天拿背对着你,你什么滋味?!”

野人垂着头,光垂着,并不抬起,也不看我。

我叹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错了?”说着伸手,食指尖挑起他下巴,冷色光谱下,他蹙眉,像什么不屈不挠的良家妇男惨遭纨绔娘子调戏。

头是抬起来了,眼却是看着地上,睫毛下一大片阴影,或者根本就是黑眼圈,总之他是抵死不从。

“你这样,”我忍不住笑,“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什么作奸犯科的人伢子。”

然后收起笑,板脸,“惹急了我,就把你扔到山沟沟里喂人猿!”

当下捏着他下巴强吻他,因为已经找不到其他方法把场面圆回来。

野人倒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激进,气一窒便想反抗,手指抓上我的衣角却又松开,像最终被我软化了,眼由半垂慢慢闭起,始终绷紧僵直的身板也软下来,一吐一进相当悠长的喘息,嘴唇凉凉的,其实抱着他本身就感觉凉凉的,跟天生凉薄不产热似的——事情发展到最后,强吻的下场,就是我的不遂,他的得逞。

他开始不放开我了,拉过我的头,掌心压在我脸上,指尖插入我脸边发线,他带得我不断靠前,倾身,探着脖子,脸不能随便转动,嘴唇被他咬开……这是一种,很想狂欢、又不得不压抑注一点点回应索吻、却不能八爪鱼一般伸出手、攀住他脖子、不顾一切、昏天暗地死亲活亲……的被亲吻状态。

野人嘴唇摩得我心里一阵阵蚂蚁爬过的奇痒,那些蚂蚁,骚动着它们的触角,一点一点在我心口上轻拂它们的小腿,我眩晕,手抬起勾住野人手臂,衣袖滑下,我触到他尚能让我感到一丝温暖的皮肤。

“我饿了……”野人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我觉得肠胃一阵抽搐,撇开了嘴向他抱怨:“我还没吃饭呢,饿多了会生癌的。”更何况是他……

野人慢慢睁开眼,没过多纠缠就松开了手。

后来他给我买鸡翅膀,我骂他:“不知道癌细胞都生在翅尖上吗,你想毒死我?!”

野人皱眉:说什么都可以,不要整日将“死”字挂在嘴上。

我撇嘴,“算了,日发一火,今天我发过火了,不敢再惹你了,你大爷……”

野人面无表情走开,回头又买了两个肉包子回来,包子下面还衬着一个玉坠子,我接到手上,瞪他,“你就不能买点素的回来?!”

野人这回彻底不理我了。



局中之人

当燕朝红告诉我,他根据野人提供的南宫府地形图,琢磨出偷刀太困难,只能趁神刀往成都北校场运送的中途拦路抢劫,我想,你们就作吧,反正我要和野人亲爱的另投他地谋幸福去了,不搭理你们了。

结果……

“为啥带我一起去抢劫?”燕朝红掠屋顶,我跟着在小巷子里一路狂奔。

越奔越荒凉,最终奔到了外城,青石地变成荒草路,这人都没停一步、好抽出一点时间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先。

远远地望见一辆小马车,马车旁边是骑马的保镖,燕朝红即时举刀,刀连着刀鞘一起飞出,他再把自己竖直转着也跟着飞上去,刀在半空横飞了一圈砸昏最先反应过来出击的彪形大汉,接下来,神泣之刀争夺战正式展开……

其实我武侠小说真的看得少,草丛里藏着不敢露头,偶尔偷瞧一眼,还真瞧不出两方的赢率赔率。

唯见了燕朝红忽高又忽低,几人中数他最活跃,踢腿,鱼跃,刀光剑影,对方人不多,但全不是蠢材,棍棒剑戟齐全了,合在一起朝燕朝红猛攻。

我听一声呼喝,猛攻的步伐有些杂乱,原来是马车夫遭同伴误伤,砸晕了脑袋,落车,又惊吓了拉车的两匹栗色大马,一马嘶鸣,另一马被吓得厉害,就先脱了缰自己跑了。

所以打斗什么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马车厢里的那柄盟主宝刀。

燕朝红最先反应了去追车,身边人又都反应过来去追他,燕朝红狠了,看拿刀把子打不死人,于是一个凌空翻身拔刀出鞘,白光闪了一片人眼睛,下一瞬更狠,刀削人脑袋像削冬瓜,一个人被削了脑袋,一伙人见打不过,保命为重,全都攻守兼备、又守又退、忍辱负重地逃了。

这边处理完人,燕朝红顺手捡了块保龄球大小的石头去砸马,那马正满树林兜圈子不知如何是好,结果被大石头砸中喷血而亡,身后的马车总算消停下来。

这时燕朝红先转身,冲藏匿于草丛中的我大叫:“孙青山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都让我打跑了,你还不赶快出来?!”

我无奈,从草堆里站起身,向前走几步,脚下泥地里还有已经浸得深入的血迹,草叶上也是。

小跑至燕朝红身侧,他穿得一身刺客黑,脸上蒙了块大黑布,只露出一双忽闪的大眼睛——看他就等于看我,我跟他一般打扮,只除了眼睛比他水灵点,身材也比他凹凸点。

“带你出来就是要让你知道——”他终于想起我在半个钟头之前问他的问题了,没头没尾开始答,“这江湖的规矩,没有什么人是不该死的,到了时候,所有人都是敌人。”

“你今天说话怪有哲理的,”我答他,“不过调调怪怪的。”

燕朝红隔着布,“嗯”了一声,感觉“呜呜”的,就索性伸手摘了蒙面,转过头,朝马车走。

我跟上去,不忘问:“我们家野人呢,又让你给指派到哪儿去了?”

燕朝红脚步顿了顿,却也没有回头,背对我答:“此把神泣之刀关系重大,即便到此刻仍极有少人知晓其现世之秘,但毕竟不能掉以轻心。因此为掩人耳目,此次南宫府运刀共分了四拨人走不同路线出发,那南宫公子自诩聪明,其中三批皆是大阵仗,偏这车真的,只请了几个高手看护,反倒格外朴素了。”

我一听,明白了,“所以野人、明明、和神捕,全分头去追另三拨人了?可是红红你怎么知道这车就是真的,万一猜错了,那刀让明明或野人给碰上了,你还不得哭?!”

燕朝红站到了车厢前,转过眼来瞪我,“我还就猜不错了!”

“自以为是!”我挑眉。

他却一伸刀,我吓一跳,谁知刀尖绕过我眼前,故弄玄虚绕一大圈,最后却是要去挑那马车的车帘子。

车帘子被挑开,燕朝红往里看,看了半晌,突然自问:“刀呢?”

我就笑了。

索性推了他,自己扒着马车边自己看,“果然没刀了……”我嘴巴藏在黑口罩后歪笑,边笑还边得瑟身子,就见了车厢里一块质地厚实的大红布,红布本该蒙着什么东西,现在却浮在一大滩水渍上,布浸了水湿透,颜色深沉,水则漫溢至四面八方,到车边开始往下滴,“啪啪”声的,我接了一滴在手上,是冰的。

“怎么回事?”我问,回头瞥燕朝红一眼。

燕朝红僵着脸,说实话,有史以来我从没见过他脸僵成这样,而且不带一点点被我嘲弄、自尊心发作开来的那种愤恨、还要硬充场面的意味。

他只是僵着脸,转过眼来直视我,然后说:“孙青山,把你脸上那块破布拿下来!”

“这是怎么了?”我嘟囔,“怎么满世界都是我大爷……”然后没办法,小红红认真了,我就只能屈从了。

蒙面取下来,燕朝红看我一眼,探身到车厢里手一抓,水淋嗒滴的红布,渗着寒气,便到了他手上,举在我的面前。

“再给你长点见识。”他道,“江湖上有一种骗术,首先是瞒天过海,以伪装造成事情还未发生的假象,继而声东击西,好误导他人借以布势造局,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便是在所有人都未曾留意的情况下,偷梁换柱。”

他顿住,我瞪大眼睛看他,“所以呢?”

“所以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燕朝红仍然很认真,冲我道,“昨晚亥时三刻,南宫家三位公子,眼睁睁看着那把盟主所属的神泣之刀,被盖了红布,放入这架马车之内——同一时刻,成都富豪庄家,遭了贼,但那贼什么都没偷,只拿了冰窖里的一块成型巨冰——其后,支矶石街上的手艺匠被人半夜拉下了床,让他将一块寒冰凿成一柄刀的形状,那冰,晨曦时可保持一至两个钟头不融——最后,趁黎明前,这马车中盖了红布的刀被调换,等清晨出发之前来人掀开车帘察看,刀仍在,那人便大了意,根本想不到,已经有人偷梁换柱,将宝刀收藏了起来——然后就是我们,劫了车,只见布,不见刀。”

燕朝红一席话毕,我将两手交叉支在胸前,心理学上来讲,这是一种个人不由自主想要防备他人的姿势。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问他,“迄今为止知道宝刀现世的人屈指可数,知道南宫家地形、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之人,我们身边也只有一个,并且你们皆为那个官家办事,唯一目的不明、又不与你们往一处使力的人,也就只有一人。”

那人是野人。

我停下,看燕朝红的反应。

他没有惊奇,也没有平日浮夸,一点点小事就额手大赞,不是赞自己,就是赞我孺子可教。

这次他一张精致圆脸始终严肃,眼神也不避讳,“你真的了解那个人吗?”他问,很突兀的一个问题。

“打住!”我叫停,还抬手加了肢体语言,“他是什么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但是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燕朝红点头,扔下手上红布,便静立等我。

“前日傍晚在徐夷家里,我跟你说我不是傻子,别拿我当笨蛋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话,不是在开玩笑,虽然没有说白,但你也应该听得明白,我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燕朝红静默,垂下眼,代表他不想反驳,片刻后又将视线抬起,皱眉,不动声色看我。

我叹气,也知道自己不适合严肃,更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带着小红红一起严肃,但这件事,到了最后,想不严肃,却也玩笑不起来了。

明明大家不久前,都还是扎堆在徐夷院子里混吃混喝的一等无赖,明明大家吵来吵去、闹来闹去、甚至比伙伴更伙伴,口无遮拦,甚至可以说是**之交,即使到这一刻,我仍然不想去厘清这件事,也不想承认,有些事情没说穿,并不代表不存在。

“你们与野人,各有所图吧?”最终我还是问了出来,看着燕朝红华丽的鹅蛋脸,我的声音第一次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带亢奋,也不带激动,就像他在我眼中,也渐渐变得陌生,不单是公子哥,开始立体。

“虽然我真的不清楚这一整场铺排下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燕朝红,我不出声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代表我看不出这其间的蹊跷。

“从一开始,我们毫无瓜葛的两拨人卷入同一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漏洞,那把神泣之刀倒是其次,你们的目的应该是令我与野人涉入取刀一事中,偏偏野人的目的,却是要借由你们去布他的局,因此无论是野人,还是你与那个东京来的神捕,你们明明都知道对方在设计自己,偏偏仍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目的不得不达成,这恐怕也就是局势会走到今天的原因——

“我说的对不对,燕朝红?所以你根本不用提醒我,我不吃安眠药,我睡觉容易醒,我当然知道枕头旁边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又是没人——我只是一直都很明确一件事,就是我是局外人,我根本就管不了江湖怎么样、武林怎么样,也完全不了解你们这些为官府办事的人如何行事作为,所以我没有立尝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你与野人的计划,我只是希望,事情走到最终,能真正结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你来告诉我,我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我转身,因为由这一刻开始,我已经知道,这一局棋里,最终陷落的,还是野人。

“孙青山!”燕朝红则由身后叫住我,“已经晚了……”他还在原地,音色饱满,音量不高不低,也听不出其中是无奈还是颇多惋惜,只是道,“孙青山,无论你想或是不想,事情到了此刻,你便必须要面对——你的野人官人,或许并不如你所想,或许,他不过是一个连官府都不得不出面缉拿的钦命要犯!”



济济一堂
根本不必我猜,野人姓邵,武林盟主叫邵颜阖。

从一开始,那把盟主所属的神泣之刀就是诱饵。

野人想要那把刀,所以才会与虎谋皮,参与了这一场荒诞无比的取刀计划。

在光明正大帮助神捕“猫头鹰”偷刀的过程中,他用最传统的一招骗术,躲过所有人视线,虚晃一枪,令那把绝世神刀在某些人见证下人间蒸发。

燕朝红这边找不到刀,南宫家那边也失了刀。

这本是一个不算太笨的办法,不留痕迹,谁也说不清那刀去了哪里,甚至连我也不知道他每天到底都做了点什么。只是野人用了心计,却终是算漏了一点,燕朝红也好,东京神捕也好,甚至包括那个将神刀重新推到世人面前的南宫世家也好,所有人都只不过出于一个目的,联起手来,设计野人。

他究竟为什么非拿到那把刀不可呢——我无奈,甚至觉得自己错了,一开始当我有所察觉之时,就不应该放任他,以为自己收放自如的确可笑,我应该好好逼迫他的,让他不要没事趟浑水,惹得自己一身腥。

更何况,别说野人,连我自己以超脱别人一千多年的诡异逻辑思考,也是怎么都想不出来,杀手、梁山寨山贼、神捕、武林世家、朝堂……怎么会如此大手笔,设了这么个局,只为了那个连话都说不了一句的可怜哑巴。

他到底是多么超凡入圣得罪无可赦,甚至他有多么可怕,抓他服罪,要如此费尽周折?

燕朝红却说,都不是,费周折,一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二更可笑,是因为毫无证据。

而我,要极力去思索这一连串突发事件的关联性,因此就忽略了另一些更为显而易见的事实,例如,如果一开始燕朝红就是带着目的而来,那他与我的那一次晨曦之错……是谁的错?

南宫府宅前,一切已经再明显不过,野人以冰刀偷梁换柱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首先让所有人相信刀不见,但真的刀,野人还尚未到手——也就是说,南宫家的某一私密处,那把刀必定还好端端地在那儿躺着,等着野人调转了众人视线,再回头取刀。

因此抓贼拿脏,对付野人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点,就是他再回到这里,伸手、将神泣之刀抓在手里的那一刹那。

我深吸气,此刻慢慢走上石阶,平常日子里门庭若市的南宫家正门,今天头一回,漆门紧闭。

燕朝红没废话,也没多此一举去敲门,直接把我拉到一侧,抱着我,翻墙入户。

接下来我看到一副井然有序的大户人家场面,穿灰色仆役装的家丁,该栽花的栽花,该扫地的扫地,水塘边喂鱼的小丫头,也一个动作缓一下,不骄不躁。

春夏交接,花坛子里的娇花正当佳期,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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