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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夜想曲(短篇合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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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跟您从我手中没收这玩意的理由相同,总统先生。”

  一道阴险的目光朝我射来。

  “──我先听听你怎么说,你有甚么事要告诉我?”

  我的视线落在暖炉的火影上,相隔数秒后我开口道:“修克罗斯博士被杀了。”

  我说完才将视线转回总统身上,他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总统的表情宛如安装了瞬间冷冻装置一般僵硬,只有左半面染著晃动不停的橘色光影。

  经过漫长的数秒钟后,紧闭的嘴终于开口,有如休火山再次活动一般。

  “是谁杀的?”

  “不清楚。但博士似乎与某个案件有关联,可能是其他共犯杀人灭口。”

  “甚么样的案件?”

  “目前尚未查明。”

  我厚著脸皮佯装不知。

  “为甚么到现在才将这件事告诉我?”

  “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也尽量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您,舆论界与内阁还不知这个消息,保证是刚出炉的,但详情仍然不清楚,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博士遇害,还有由博士私人保管有关这次手术的一切资料遭人偷窃,而到底是甚么样的资料也无法具体得知,因为博士喜欢秘密。”

  “……”

  “就因为有太多事情只有博士知道,所以只要杀了博士就能有效地保密。”

  火炉内部的薪材堆发出崩塌的声响,火粉随之飞舞,火焰摇晃,而我们两人的影子也随之跃动,只见火焰中有两只小鬼手舞足蹈。

  “我要告诉您的就是这件事,另外要让您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拆开折成四折的纸袋,出现两张大如杂志的黑白照片。总统接过照片,面露狐疑的表情,以目光向我询问。

  “这是脑部的断层扫瞄图。”

  “脑部?谁的脑?”

  “两张都是总统先生,您的脑。”

  “我的……?”

  这声低语近似呻吟。

  “是的,但拍摄时期并不同,这两张照片分别标记了A与B,A是五年前,你还是参议员时拍的,由州立伊利诺医学院所提供;B则拍摄于这次脑部移植手术过后,自然是劳驾摩尔根纪念医院给的。”

  “这两张有甚么不同之处?”

  “要以肉眼辨别其中差异有些困难,需要做一点说明,拍摄脑部断层扫瞄图所使用的是CT扫瞄机,也可说是电脑断层摄影装置,总之使用这机器就能立体透视活人的脑部;请看照片,灰色部份是脑部本体,黑色是脑脊髓液,白色是头盖骨,图形全由点所构成,这些点的正式名称是画素,一个画素代表一乘一乘八公釐的立方体。”

  总统仍然徘徊在沉默的山谷里,凝神注视两张照片。

  “我这么说明您应该会明白,只要透过电脑计算这些画素的数量就能求得脑体积的大小。”

  “……”

  “按照常理来看,人脑在成年后会随著年龄萎缩,体积逐渐减少;假设一个人在二十岁时的脑部体积是一百,到了七十岁时只有九十四点五不超过九十五,脑部的老化会导致智能衰退,而且在四十岁过后体积会急遽减少,假定四十岁到七十岁的三十年间脑部减少百分之五的体积,表示脑部体积平均每年减少百分之零点一七。”

  “……”

  “而问题就出在这A、B两图上,B照片的拍摄时间比A照片晚了五年,因此B所拍摄的脑部体积必然比A减少百分之零点八,虽然多少有些误差,但绝对不会增加;如果B的脑比A的脑大,那A与B的脑一定属于不同人。”

  “……”

  “总统先生,B的脑比A大上了百分之一点五的体积!”

  我不再开口,看著总统──不、冒充总统的男子,机智胆大的野心家赖瑞·凯休,企图成为美国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的权谋者。

  “原来如此。”

  冒牌总统说话了。

  “想不到还有这一招。”

  声音里带著豁达的语气,完全没有一般罪犯落网时的沮丧与内疚。

  “你调查得实在仔细,真服了你,这次算我完全败北,彻底落败。”

  凯休没有败者的失意,反而给人一种如释重负、充满活力的印象。轻快取代了稳重,人格恢复年轻。疲劳的人反而是我,我扛著一肩的重担问道。

  “你承认你不是布拉德佛登总统,而是赖瑞·凯休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

  “总统先生死了吗?”

  “没错。”

  “一开始根本没有进行脑部移植手术……”

  “不不、发言人,你错了,当时的确动过手术,将总统先生的脑移植到麦肯尼护卫的身体里。”

  “麦肯尼?”

  冒牌总统的琥珀色眼眸闪烁著嘲弄的目光,重重地点头。

  “没错,就是移植到白人麦肯尼的身体里,麦肯尼也真倒楣,手术时他还活得好好的,因为脑波还没消失,心脏也还在跳动,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如果搁下他不管他必死无疑;但是,切开活人的头盖取他的脑等于杀人,在修克罗斯博士的天秤上,一边是医生的良心跟护卫的生命,另一边则是美国总统的生命与医生的名声,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天秤是倒向哪一边吧。”

  冒牌总统的笑声充满了辛辣味。

  “但那个庸医居然手术失败,我可不认为他拿手术刀的手发生失误是出自良心的苛责,他一定在心里想像著自己未来备受尊荣的模样,兴奋之余才会失手;你想想,‘完成全世界第一个脑部移植手术的权威多纳德.修克罗斯博士’、‘挽救美国总统性命的名医修克罗斯博士’、‘诺贝尔医学得奖人修克罗斯博士’!医学史会把他的名字镀金,大书特书。”

  他摇摇头。

  “原本应该如此,但事实却是残酷的,在他眼前只有手边两具惨遭解剖的尸体,接下来就是面临法律的判决,即使他有办法推卸杀害麦肯尼的罪名,但毁损尸体的罪过是注定逃不过的,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我的存在就等于救世主的降临。”

  “提议的是谁?”

  “这个嘛,你现在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吧,重要的是我跟他利益一致,他如果继续活著就成了医神,而我就是美国总统;虽然扮演别人却无须改换造型或变声整容,只要留意饮食的口味与对音乐种类的喜好,尽量别露出马脚即可,就算出了纰漏,就拿手术后遗症、脑部与身体的意志与体质不一致等因素来搪塞,如果有人执意追究,我还有一个绝招。”

  “绝招?”

  “没错──这种人是种族歧视主义者,对黑人的憎恶导致他无法正确判断是非,我会要求他先消除旧时代的偏见再来──”

  “……”

  “我不认为美国国民就应该是民主主义者,他们只是摆出民主主义者的面孔想藉此获得肯定,他们根深蒂固地明白人种之间的优劣,却害怕公然面对这种指责,也因此我的绝招保证奏效,虽然我不曾用过。”

  应该会奏效吧,我想。但这仅限短期,我对长期使用这招的效果另有一番见解,因为有太多人擅长以大义名份的糖衣包装卑劣的动机。不过凯休在毫无预谋的情况下单纯地扮演布拉德佛登总统至今,看出破绽的只有布兰达.玛休兹,也就是他的爱人。愈自认聪明的人们──也就是大多数的人反而愈容易掉进简单的陷阱,这是一项难得的教训。

  “我真佩服你的细心。”

  凯休再度开口赞叹。

  “你对医学并不了解,居然能提出脑部断层扫瞄图当证据。”

  “你是指那两张照片吗?”

  我苦笑道。

  “我承受不起阁下的赞美,其实照片是假的。”

  凯休露出彷彿被人掴了一巴掌的表情,我继续说道。

  “有关CT扫瞄机的功用以及脑体积减少的理论部份是真的,B照片也是真的,但A照片并不是布拉德佛登在五年前所拍的,是我想办法向摩尔根纪念医院借来的,布拉德佛登从来没拍过这种照片。”

  “我被你耍得团团转。”

  语气听起来有钦佩之意。

  “法兰克,想不到你也蛮会虚张声势的嘛,如果我一笑置之,还要你证明照片的真伪,那你怎么办?”

  “我认为你不会这么说。”

  “你可真有把握。”

  “有把握的不是我,是布兰达。”

  “布兰达?”

  凯休倒吸一口气,火炉里爆开偌大的火花,在我眼前划过一道弧线。

  “原来是她。”

  凯休恍然大悟,和我当初一样,虽然她根本没有提出任何实质证据,仔细想想还真不可思议。

  “冒牌总统的下场如何?享受逮捕、审判、入狱全套优待吗?这样也好,这可以写个回忆录赚一笔。”

  “不、你不会入狱的,赖瑞。”

  我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这辈子永送会是布拉德佛登总统,一旦国际之间得知美国总统是个冒牌货,势必引来同盟诸国的质疑与共产集团的讪笑,我必须极力维护美国的威信不至于受损。”

  凯休的双眼浮现了“怀疑”二字,但在我把话说完之后,又转变为“理解”。

  “原来如此,你要杀我?”

  他遏制怒气低语道,我报以沉默,但在他眼中反而显得更狡诈。

  “不过我有我的做法,我身上有一把从你手中没收过来的武器,我不排除押你当人质流亡到古巴。”

  “你应该想想我为甚么会乖乖把武器交给你。”

  “不要白费力气,你再怎么虚、张、声、势我也不会上当,身为总统的贴身护卫必须精通枪枝与武术;我知道这把枪里头填满了子弹,绝非CIA所制造的玩具,扣下板机子弹立刻乖乖地从枪口飞出来。”

  “赖瑞,武器技术的发达是日新月异的。”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凯休把枪口指著我嘲弄道,下一刻脸上突然换了一个表情。

  “话又说回来,修克罗斯那个白痴天才真的被杀了吗?”

  “是的。”

  “凶手是谁?”

  “我认为是你。”

  “别傻了,你凭甚么认定是我?虽然我跟他连交情也沾不上,像他那种肤浅的俗人只知道自吹自擂,说甚么他以前早就动过一次成功的脑部移植手术,只不过担心遭嫉才缄口不提,甚么他甚至可以做出复制人,还有甚么修克罗斯这个名字将成为医学史上的分水岭,我的确是很讨厌他,但我没有杀他。”

  “那会是谁?”

  “喂喂、别忘了提出问题的原本是我,算了,现在没时间谈论这件事,以后找机会再说,请你站起来吧,发言人。”

  我眼睛直视枪口,身体由椅子站起。

  “你要去哪里?”

  “这一带散布著不少小型机场,我们就到其中一个包下一架飞机。”

  “你想得可真美。”

  “别忘了,我是美国总统,而你是白宫发言人,为了严守国家机密有时必须采取机密行动,凡是效忠美国的市民没有理由不帮忙。”

  “帮忙冒牌总统?”

  “如果我的身份被揭穿,伤脑筋的可是你们啊。”

  “……”

  “这叫作茧自缚,到外面去,你负责开车。”

  他转到我背后,以枪口抵住我左边肩胛骨,这对我而言有些不便,于是我往前走了两、三步,让身体与枪口保持一些距离。也许是我的动作过于露骨,只听身后传来无奈的声音。

  “这是做甚么?你以为这两、三步的距离就能降低我的命中率吗?”

  “是吗?”

  说话的同时,我随即转过半身,右脚放出一踢,那是部队战斗技巧的其中一招。可惜赖瑞敏捷地跳开闪过这一踢,我的脚只划过空气。

  “法兰克,不要做困兽之斗!”

  不愧是赖瑞,他的枪口仍然指著我,但我并非认真反击,只是摆摆架势罢了。

  我手伸向左脚踝,抓起藏长裤底下的德林格大口径短筒手枪,凯休见状势必不得不开枪,但我比他更快扣下板机。

  子弹没有射出。

  随著一声惨叫,凯休高大的身躯猛跳起,一瞬间有如被一个隐形巨人拎起来挂在半空中,接下来的姿势像一个打算扑接的外野手,整个人栽向地板。

  我站起身,擦拭额头的汗水,紧盯著黑人护卫的尸体。达成任务的手枪已经离开死者的手,横躺在地板上。只见一道薄薄的青烟由枪身四处窜起,宛如死亡使者的出现。

  “这不是虚、张、声、势,赖瑞。”

  我朝著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男子说道。

  “我说过武器技术的发达是日新月异的,这把手枪是国防部最近才研发出来,专门用来对付恐怖份子;里头崁进超迷你电脑,具有指纹识别系统,如果没有登录指纹的人扣下板机,就会有一股强大得可以致人于死的高压电流布满枪身,这就是我为甚么要与枪身保持距离的原因了。”

  我以鞋尖轻触手枪。

  “这股高压电流之大足以破坏枪支本身,所以只限使用一回,可说是一种昂贵的玩具,但现在又证明了它的确有实际功用。这种玩意儿可不是能随便拿出来做实验的,对付你这般高手只有采取这个手段了,也因此你成了弥足珍贵的被实验者。”

  我打断自己的话,先前的饶舌是因为不想被沉默的墙压垮,但说完这段长篇大论后反而觉得受辱的是自己,不过我的确是自取其辱。

  凯休的惨叫应该不会有人听见,要不然我就不必大费周章包下整家旅馆,百分之百相信隔音设备是相当危险的。我捡起受损的手枪收进口袋,另一把德林格手枪也藏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我走向位于房间一角的电话,按下号码键,把听筒搁在耳际稍待片刻。

  一个男人接起电话。

  “我是亚尔佛雷德·莫耳,哪里找?”

  “我是法兰克·夏曼。”

  “法兰克!事情办得如何?”

  “三杀,副总统,冒牌货已经死了。”

  “是吗?太好了──”

  副总统拉高音量,他的声音沙哑如同包著过量脂肪的肉体,却掩藏不住喜悦之情。

  “可是我们还必须善后,不知‘凶手’是否准备妥当?”

  “当然,一个来自阿肯色州的白皮肤穷人,曾经参加三K党,在里头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渣,酒精中毒,喜欢撒谎,有伤害与抢劫黑人妓女的前科,又没有家累,这种男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掉泪,名符其实的人渣。”

  人渣吗?我在内心低语,那个男人如果是人渣,那么利用他求得权力地位的我们又是甚么呢?践踏者与被践踏者是适合的形容词。

  “他将因为成为杀害布拉德佛登总统的凶手而名留青史,也算走运了。”

  喜不自禁的声音从听筒彼端如同一股奔流不断涌现,这个副总统人材──外界评断他的政治才能只配当到副总统,连总统大选都沾不上边的二流角色,但他现在就要登上最高宝座,欣喜雀跃自然不在话下,对于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码更是热衷有加,由此可知,想叫一个平庸的人安份守己简直比登天还难。

  “另一方面,杀害修克罗斯博士的‘凶手’是否也准备妥当?”

  “嗯,这个人好像是某宗教团体的信徒,一群主张输血违反大自然准则的白痴之一……”

  “人渣”接下来又是“白痴”,第三个人大概就是“智障”或“饭桶”吧。

  “我会尽快处理善后,我现在必须离开了……”

  “好,啊、对了,那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哪个女人?”

  “就是赖瑞·凯休的女人啊,我记得她好像叫做布兰达。”

  我的手使劲握住听筒。

  “她就交给我处理,希望您不要对她下手──总统先生。”

  “喂喂、现在还早呢,不过总而言之你是一大功臣,她就交给你处置,我不会让其他人动手的。”

  “多谢你,总统先生。”

  “小心不要陷得太深,你已有妻室,身为众议员候选人严禁闹出丑闻。”

  我聆听下届总统亲切的忠告之后挂断电话,然后摸摸口袋,确定录下刚才对话的小型录音机安全藏在里头,我觉得我今晚好像灌了劣酒,心情烂醉如泥。

  ※       ※       ※

  布兰达·玛休兹与我来到东波特马克公园的樱花树下,我们肩并肩坐在位朝河面的大理石长椅上,我想我们两个看起来大概不像情侣,而是一对即将离婚的夫妻。散落在河面的樱花瓣连成一排,有人曾将它形容成一串桃色珍珠项炼,在我看来却是系在奴隶身上那道染血的铁炼。

  斜躺在河上的铁桥与四月的阳光相互辉映,河对岸的森林增添了几分新绿,但位于深处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厦却如同一只凶猛的獾耸著巨大的身影,内部一定有一群目光锐利的军事官僚们正沉迷于国际战略这项危险游戏当中。──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心里完全找不到欣赏明媚春色的闲情逸致,连一毫克也没有。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之所以约布兰达来河边公园,并非为了与这拥有达吉琳红茶肤色的美女谈情说爱,而是要告知她情人的死亡以及藉请求之名命令她不准透露半点真相,这种不由分说的做法等于一个自杀的企业家留下债务要妻子偿还一般残酷。我向布兰达说著,脑海里可以想见心脏表面汗水涔涔的模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

  当她带著近似无情的冷静说出这句话时,我轻薄地大叹一口气。

  “是吗?太好了。”

  我的声音因安心而变尖。

  “谢谢你能如此明理,我一直觉得良心不安,因为这次事件得以解决,主要还是由于你所提供的情报,我们不但不酬谢你,还不准你张扬,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

  我不自觉地叉起脚。

  “不过我们不会这么忘恩负义的,下星期副总统即将就任,新政权就要展开,等政局安定之后我们会……”

  “派出CIA的刺客对付我?”

  瞄了哑口无言的我一眼,布兰达泛起轻笑,如同闪耀在叶稍间的阳光。

  “别摆出这副表情,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我也不相信美国政府会做出这么阴险的事情,毕竟这里是标谤自由民主的新大陆,民主政治的大本营,绝对是不同于俄罗斯与南非的,对吧?”

  “……”

  “话又说回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记得我做了甚么值得你们褒奖的事,而且我就要离开华盛顿远赴他乡了,只求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我就好了。”

  “可是你……”

  话说到一半,我看见她端丽的面容带若一种奇妙的表情,就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层油,当我还叉著脚时,她以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

  “法兰克,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赖瑞。”

  “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应答,然后愕然地发觉到她这句话的含意非同小可,就像在做蛋包饭时敲了一颗蛋,却发现里头冒出一只小蛇,令人感到吃惊又恶心。

  “那你为甚么要告诉我那些话?”

  我激动得颤声责问,附近一个玩踢皮球游戏的小孩瞪大蓝眼盯著我们。

  “是你举发他的,说他外表虽是总统,但实际上你确定他就是赖瑞本人。”

  我压低音量,但这样反而会让语气更为尖锐也不一定。

  “总之,你很可能会诬告了正牌总统。”

  “可是结果证明他真的是冒牌的呀。”

  “我不管结果如何!我要知道的是你的动机!你诬告总统到底能得到甚么好处?”

  “可不可以给我一枝烟?”

  她的语气沉著,我强忍遭人摆弄的怒气,取出雪茄盒。

  “我是为了报复。”

  布兰达随著一道香烟喃喃吐露心声。

  “报复?”

  “我恨那个夺走赖瑞身体的男人。”

  细长的香烟在她的唇指之间不断往返,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她抽烟的样子最为美丽。

  “也就是说,无论赖瑞·凯休或是亚历山大·布拉德佛登,只要拥有那具身体的人都是你的仇人?从更偏激的角度来看,你只想找一个对象让你完成报复是吗?”

  “是的,你真聪明。”

  “如果是赖瑞,你无法原谅他为了权势野心出卖自己;如果是布拉德佛登总统,你也不能原谅他夺走赖瑞的身体,所以这两个人都该死。”

  “我只希望社会还我一个公道。”

  “结果全美国政府为了你总动员,为了满足你的尊严、独占欲与复仇心态。”

  我感到不是滋味。

  “你只须煽动我,就能借刀杀人,如意算盘打得真精,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相信你的告发怎么办?”

  “你不会不相信的。”

  “你倒是自信满满啊。”

  我嘲讽道,但她不为所动。

  “我的确指认赖瑞假冒总统,但我并没有提出任何证据,而你们却相信了,这不表示我所说的是事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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