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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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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催眠术

  波朗躺在沙德医生的催眠床上,穿着沙德医生特意借来的一套旧军装,这套独立战争时的旧军装现在只有在博物馆里和电影里才能看得到。
  “穿上它,你会更加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进入那场战争中去。”
  “啪!”沙德医生为波朗戴好了时空控制器的头盔,“刷!”又拉上了全部窗帘。现在房间里安静又昏暗,有了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
  “马上开始,你要放松些,把你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220年前。来,你握住这颗子弹,让我们一起进入那场残酷的战争中吧。”
  沙德医生熟练地把时空控制器定位在220年前的秋季,地点选在美国东部阿巴拉契亚山地,因为在当年的那场残酷战争中,这里曾连续发生过很多次战斗。
  “你就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熟悉的人在等着你。你要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你会很快乐的。”
  沙德医生打开了时空控制器的电钮,上面的大小指示灯闪闪烁烁,无声无息。随着沙德医生缓缓的声音,波朗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团迷雾,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他的感觉也模糊起来,开始闭上眼睛。
  “你睡着了,你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事情,你回到了你的过去。”沙德医生的声音充满了梦幻色彩,“不要停下来,一直往前走,那里会有事情发生,你的朋友在等着你!”沙德医生的声音像一盏迷雾里的灯在朦胧中指引着波朗。
  躺在床上的波朗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去,他先是在雾里行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沙德医生的声音为他指路。过了一会儿,遥远的220年的迷雾在他眼前缓缓飘散。波朗看到一片贫瘠的坡地,在山毛榉树下,丛生着山艾,大片的土地裸露着,有时可以看到一些肉叶蒺藜和三齿芽蒿。
  气温较低,风阴沉沉地吹着,波朗终于看清自己正趴在一丛五蕊美洲苦树的灌丛里,紧张地注视着山坡下面的一片平地。他身旁还趴着3个人,他和他的伙伴都穿着军装,手里拿着步枪。
  “他们来了!”睡眠中的波朗突然大声喊着。
  “他们是谁?”沙德医生急忙问。
  “是几个士兵,穿着英国军服,他们有15个人!”波朗惊慌地喊着。
  “快撤退!”波朗听到他的伙伴低声说,于是他们三人顺着坡地上的一条小水沟,弯下腰向坡下撤去。“回到我们的人中间去,把英国人引到那里!”波朗听到他的伙伴在他耳边低声说。
  “不好!”波朗又发出一声惊叫。
  “发生了什么事?”
  “英国人发现我们了,他们正从三面包抄过来,他们的子弹从我耳边滑过去!他们越来越近!”
  “沉住气,你不会输给他们的!”沙德医生鼓励梦中的波朗。
  “我跑不动了,我的伙伴都在我前面!”波朗大喊并呻吟起来,表情很痛苦。
  “快!你会被他们抓住的!鲍尔斯!”波朗听到有人这样叫他。
  可他还是跑不快,波朗从一处灌丛钻进另一处灌丛,可是这片坡地的植物太稀少,当他刚要钻进不远处的一丛唐棣中时,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英军的视野里。只听波朗一声痛叫,他的身体往前一仆,双手捂在胸口上。
  “你怎么了,鲍尔斯?”波朗分不清是谁在问他,他只是很艰难地说:“我被打中了,在这里!”波朗的手捂紧了胸前的衣襟。
  沙德医生看到,波朗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扭曲在一起。
  “你要坚持!事情还没完!”波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他分不清是谁在说,但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伙伴搀扶着他,继续向前跑去。
  前方,出现了十几个人,他们是来援助独立战士的,他们边跑边开枪,是他们密集的枪弹阻止了英国人。“是我们的人,他们来了!”波朗说完,头往下一垂,好像昏过去的样子。很长时间,波朗都这样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波朗!波朗!”沙德医生不停地叫着,生怕他这样真的睡过去。
  “啊!”过了很长时间,波朗才喘出一口气,像从昏迷中醒过来那样,痛苦地呻吟着。
  突然,波朗的身体缩成一团,用两手抱住肩头,浑身哆嗦着。
  “怎么了?你怎么了?”沙德医生连忙问他。
  “冷!天气很冷!下了雨,我全身都湿透了!我流了那么多的血!”波朗还是不停地哆嗦着,两手在胸前痛苦地乱抓。他的身体差不多缩成了团,他看到自己身边到处都是泥泞,在爬行过的地方,泥泞中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情景,和波朗曾经多次梦到过的一模一样。
  “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吧!别叫英国人追上来!”这是波朗在对他的伙伴做临终告别,他的两手捂在胸前,渐渐垂了下来。“鲍尔斯!鲍尔斯!”在他就要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波朗听到伙伴们痛苦的叫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伙伴们流泪的脸,然后,他两手一松,头猛地垂了下来,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了。
  “波朗!波朗!”沙德医生也在叫他,波朗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沙德医生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他站起来,摘下波朗戴的头盔,关上了时空控制器,静静地等着波朗醒来。

  5分钟后,波朗抬起了头,然后坐直身体,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正睡在催眠床上,沙德医生坐在他身边。
  “我说了什么?”对于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波朗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的确是一名战士,在东部战场的一次战斗中被英军的子弹打中。”沙德医生告诉波朗关于他的事情,“三个伙伴,你中了弹,倒在伙伴们的怀里。就是这样。”
  “那天下了雨,我流了很多的血是吗?”波朗的那个梦缓缓地从他的记忆里浮起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做过多次的那个梦的意义。
  “是的,你在泥泞里爬行,天气很冷,你浑身发抖。”沙德医生看着波朗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那么说我以前多次做的梦都是真的,我真的有过前生?”波朗的声音猛地顿住,他瞪大眼睛想着,想着,突然一拍脑袋,大叫一声,“他们叫我‘鲍尔斯’!在梦里,我听到他们都叫我‘鲍尔斯’!”
  “太好了!‘鲍尔斯’就是你曾有过的姓氏,你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姓氏,我们的工作很有成绩!”沙德医生高兴得连连拍手。
  “鲍尔斯!我叫过‘鲍尔斯’!”波朗觉得自己被一团大雾包围了,“一个叫‘鲍尔斯’的独立战士阵亡了,200年后又变成了我,这就是我的生命奥秘吗?”波朗喃喃自语。
  波朗的话仿佛提醒了沙德医生,他跑到书橱前取出那本《独立战争烈士志》飞快地翻动起来。
  很遗憾,“鲍尔斯”只是一个姓,而且是一个很普遍的姓。在这本记载着十几万烈士的书中,叫“鲍尔斯”的足有两百人。
  “没办法,我们还得再做一次努力!”面对波朗期待的迷茫目光,沙德医生只能摇摇头。
  波朗脱下旧军装时,沙德医生发现在他靠近右肩的后背上长有一块深红色的胎记,胎记的样子极像儿童画出的一棵小松树。“你的后背上长着一棵松树,这很特别!”
  “自从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波朗不以为然地穿好了衣服。

  两天后,沙德医生为波朗做了第二次催眠术。
  这一次催眠术的目的是为了让波朗回忆起他前世的家乡,所以沙德医生把时间定位在223年前,也就是独立战争还没有开始的年代。
  那时的鲍尔斯一定还在他的家乡,沙德医生嘱咐波朗要看清楚眼里的一切物体,这样也许就能找到他前世生活过的地方。至于地点,沙德医生无法确定,根据鲍尔斯的作战经历,沙德医生只能笼统地把地点定在阿巴拉契亚山区,它包括整个缅因州、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西弗吉尼亚州、田纳西州等,简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疆土。
  “也只能这样了,我无法把范围缩得更小些。”沙德医生这样解释他的做法。
  做好准备后,波朗渐渐进入梦境。
  这一次的情形显然愉快得多。波朗感到自己腾空而起,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大片的高山丘陵平原盆地从他的眼前飞掠而过,那情景就像看一场宽银幕的电影。5分钟里,波朗飞过了很大的一片区域,他看到成片的红杉冷杉铁杉组成的浩瀚无边的森林,在一片坡地上,他还看到了由常青针叶树和阔叶树组成的色彩鲜艳的巨幅秋景:红色的树叶夹杂着黄色,又衬上深绿色的针叶林,那景色让人倾倒。
  “真美呀!”飞翔着的波朗快乐地大叫,“那么漂亮的树叶!红色、黄色,还有绿色!我都形容不出来了!”
  波朗的视点渐渐集中在一片山岭上,他看到成片成片的栎树林。刚下过雨,空气中到处散发着芬芳的气息,肉叶蒺藜、野葡萄和爬山虎结成片,草原上零零星星开着绢毛菊花、紫穗槐花和一枝黄,野菊花连成一片草毯。
  “那么多的小丘岭,一座接一座,还有那么多的湖!”波朗还在说个不停。
  波朗的感觉越来越具体,他看到自己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满刚打下的豆子,他一边唱着歌,一边悠闲地往家走。不远处可以看到小镇错落有致的木板小屋,很显然,鲍尔斯是这个小镇上的居民。
  牛车停在小镇外的一条小河边,鲍尔斯把牛解下来,让它去河里喝水。在河堤不远处,有一座纪念碑,碑上没有人名和任何文字,只有一把石剑插在碑上。
  “一座方形纪念碑,碑顶插着一把利剑!”波朗向沙德医生说着他看到的一切。
  突然,波朗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他听到有人在那边喊:“梅里,到这里来!我在这里!”
  “啊,我来了!芬杰!”沙德医生听到波朗喊出一个人的名字,从那声音里谁都能听出波朗的心里有多么快乐。
  “芬杰。这个名字一定对他很重要!”沙德医生记住了这个名字。
  梦中的波朗和那个叫芬杰的女子一起躺在草地上,安闲地看着头顶上万里无云的天空。在他们身旁,牛群安闲地吃草,小牛犊淘气地跑来闻闻两人的脚,甩甩尾巴又跑掉了。那是芬杰家养的牛,也是芬杰的父母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波朗摘下一朵蓝色的雏菊,戴在芬杰栗色的辫子上,芬杰姑娘幸福地依在他的胸前。
  “明年春天我们一定结婚,我可不愿再等下去。”沙德医生听到波朗幸福地说,他很想知道芬杰姑娘说什么,但波朗只是幸福地眯着眼睛,似乎深深地陶醉了。
  “要是没有战争,这一切将会多么美好!”沙德医生由衷地为这一对200多年前的恋人感叹着。
  一小时后,波朗醒了过来,这回他很平静,梦里幸福的记忆对他起了强烈的暗示作用。
  “你和一个叫芬杰的姑娘订了婚,你的家乡在一个小镇上,那镇外有一座插着利剑的纪念碑。”沙德医生从梦里收集到的信息只有这些。
  “我没有说出具体的地名吗?”波朗深感失望。
  “没有,但你在梦里很幸福,你一定很爱那个叫芬杰的姑娘。”沙德医生说,“最后的结论还要经过分析后才能得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查查资料,核实一下梦里的那些细节。”
  后来,沙德医生又为波朗做了两次催眠,波朗梦到的情景都和这两次差不多。看来,关于另一次生命的记忆也只有这两件事了。

  4.小镇劳伦斯

  劳伦斯小镇,是俄亥俄州西部峡谷区的一个偏僻的小镇,人口不足8万。因为地处山区交通不太便利,这里的人们还多以种植业和畜牧业为生,过着平静悠闲的山地生活。
  波朗走进小镇时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夕阳斜斜地照着,大群的鸟儿欢叫着在树丛里飞过,街两旁的小木楼像童话里的景物。随风吹来的野菊的清香,把波朗一下子带回了对另一次生命的体验里。
  波朗深深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他有一种真切的回家的感动。“前世家园,我苦苦寻找的生命起点。”波朗竭力克制着自己那想大声喊叫和痛哭的欲望。
  波朗今天能够站在他前世生活过的土地上,是因为沙德医生对波朗梦境记忆的准确分析。
  那天,沙德医生给波朗做完了催眠术后,整整三天闭门不出,专心思考核对波朗梦中的那些信息。
  有一个现象一开始就引起了沙德医生的高度重视:在波朗的梦里,曾提到一种颜色鲜艳的树叶,这是在针叶林和阔叶林混交带才有的特点。还有小山丘和众多的河流,还有芬杰姑娘曾把鲍尔斯叫做“梅里”,插着利剑的碑,这些线索都给沙德医生以很多启发。
  他先是查了《独立战争烈士志》,没有查到“梅里?鲍尔斯”这个名字,看来“梅里”这个名字也许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爱称,并不是鲍尔斯正式的名字。又根据“混交林”这条线索,在《植物志》上查到这样一段话:

  在阿巴拉契亚山地中部生长着夏绿树,夏绿树树叶较宽,入秋则变成红色或黄色,与少数针叶树的绿色映衬在一起,形成美丽的景色。

  接着,沙德医生又在《美国地理》上查到这样的内容:

  阿巴拉契亚高原,中部有一段平缓的地带,其中心位于宾夕法尼亚州南部、西弗吉尼亚州西北部和俄亥俄州东部。阿巴拉契亚高原以东北部最高,海拔1200米,被流水切割得相当破碎,高原上水网密布,高原上的大部分河流向西流入俄亥俄河,组成大大小小的峡谷。

  可是查了很多旅游资料,都没有关于那座奇怪的石碑的记载。
  “你前生的家乡是在阿巴拉契亚高原的中部。”沙德医生很肯定地告诉波朗,“你所看到的那个有着一座纪念碑的小镇很可能会在俄亥俄州、西弗吉尼亚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你的前生是个小镇上的农民,种着大片的豆子,还和一个叫芬杰的姑娘订了婚。注意,你也许真的在第二年春天和她结了婚,这就是说,在某一个地方,可能还住着你和芬杰的后代呢!”
  “太不可思议了!我不但有可能找到我前世的家乡,还有可能找到我的后代吗?”
  “完全可能,只要你尽力地去找他们。但你要注意,你的那些后人们年龄都比你大得多,如果你轻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人们一定会把你当成疯子。”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很小心的。”
  以后的三个月里,波朗向整个俄亥俄州、西弗吉尼亚州和宾夕法尼亚州发出了5000多封信,这些信发往波朗在地图上查到的所有小镇,收信人是小镇的教堂、镇办公所、学校、医院和各种报刊。
  波朗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回信。这些信多是对波朗表示同情安慰,虽然这些充满爱心的话给了波朗温暖,但毕竟没有解决波朗的病根。后来他甚至连信箱都懒得去开了,有些信干脆堆在桌子上,没有兴趣看了。
  这天黄昏,天下起了小雨,波朗无聊地待在家里,给沙德医生通了个电话。
  沙德医生一再鼓励波朗振作点,把那些信好好读下去,说不定某一封信里,就会有好消息带给他的。
  当波朗拿起最后一封信时,刚一打开,他的眼睛一亮,心跳顿时加速。波朗把眼睛瞪得老大,恨不能把每一个字都吃进肚子里:

  我想我的家乡就是你正在寻找的那个小镇,它是俄亥俄州西部的劳伦斯镇。在这个小镇上,确实有一座方形的纪念碑,碑顶插有一把利剑。这座碑据说是纪念一位古代勇士的,距今已有400年的历史。不过有一点和你信上说的不一样,石碑不是在河边,而是在小镇的一条小街上。我希望这里就是你苦苦思念的家乡,并诚恳地欢迎你回到故乡来。

  波朗反复地把这封信读了无数遍,常常在不知不觉间,让泪水打湿了信纸和衣襟。

  一星期后,波朗出现在劳伦斯的小镇上,那原本遥远的不可企及的一切,现在真实地出现在波朗的眼前了。
  果然,像信上所写的那样,石碑没在河边,而在小镇的一个小广场上。当梦里的石碑真的出现在波朗眼前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恍惚之间他已经站在了220年前。
  广场的长椅上正有几个老人在闲坐,波朗上前去打听石碑的来历,老人都说这座碑是小镇的象征,为的是纪念一个古代的勇士。勇士力大无穷,曾用他的利剑劈开过一块顽石。后来,他把自己的剑插在这座顽石上,告诉后人说,谁要能把这把剑从石头里拔出来,谁就会像他一样有力量。
  “400年来,没有人能拔出这把剑是吗?”波朗小心地问。
  “当然没有。如果剑被拔去了,这座石碑也就会不存在的。”老人们异口同声地说。
  波朗上前试着去拔那剑,只觉得剑身似有千钧之力,铸在石碑座上纹丝不动。
  老人善意地笑了:“年轻人,很多人都来试过了,他们比你要强壮得多呢!”
  波朗没有失望,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拔下那利剑,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那剑千秋万代地竖立在小镇上。
  “这里原来是一条河,石碑原来就在河岸边,因为河岸泥沙一年年堆积移动,石碑离河岸才会越来越远,现在竟然站在小街上了!”波朗对那些老人们说着往事。
  老人们一个个睁大了昏花的眼睛:“年轻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看到过。还有,我不是年轻人,对你们来说我很老很老。波朗真想把这些话大声地说出来,但那么一来,老人们一定会把他送进疯人院,波朗只好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傍晚,波朗一直在小镇徘徊。踏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波朗似乎记起了更多的事情。有时,他会突然在某条街道上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他的眼前浮起了已经消失的景物,圆木小屋,爬满牵牛花的木栅栏,走过石子小路的穿着麻布长裙的女人和扎着皮裹腿的男人,吱呀的牛车,木轮上饱满的铁钉转动时晃动的阳光,这些景物越来越清晰。
  “风车,这里曾有一个磨坊,有一架很大的风车!”波朗脱口喊了出来,“那边,还有一座木质的小学校,沿着山路上去有一座小染房!”
  模糊的往事又清晰起来,波朗站在干净宽敞的小镇街道上,常常有时空错位的感觉。
  “没有!没有你说过的大风车,也没有木质的小学,没人看到过山路上的小染房,你一定记错了!”所有的人都向波朗摇着头,他们不明白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为什么老说些没有根据的话。他们眼里的小镇,是一座规划得很整齐,而且快速地融进了现代化进程中的美丽的小镇,哪里还会有陈旧的风车,破旧的学校呢?
  波朗用了很大的毅力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把前生和今生吃力地割断,又回到了眼前的生活中。
  岁月无情,人世沧桑,往事只能随风而去,波朗深深地叹息着。
  波朗租下了给他写信的保罗太太家的一座空房子,他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波朗再次感谢保罗太太帮他找到了故乡,他对保罗太太说自己是个孤儿,从小漂泊在外,今天第一次回到故乡来,善良的保罗太太对他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
  “你想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吗?我还可以帮你介绍工作。”保罗太太请波朗吃了第一顿饭,新鲜的豌豆汤和莴苣苗再加上香洌的果酒,这些家常食物又使波朗想起了他梦中的情景,波朗忍不住流下泪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波朗走访了镇户籍处,查看了堆积如山的旧户籍。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当地的户籍只保留30年,220年前的人根本无处查找。
  他又去参观了小博物馆,详细地看那里的展品。在介绍独立战争的展室里,波朗看到了这样的记载:200多年前,阿巴拉契亚山地曾是独立战争的一处主战场。由于这里贫瘠荒凉,环境恶劣,战斗打得很艰苦,独立战士们伤亡惨重。据不完全统计,劳伦斯镇牺牲在独立战争中的烈士共有30多位,他们多是25岁以下的青年。
  文字下面,是30多位烈士的简单生平,波朗仔细看了每一个名字,姓鲍里斯的有两个:一个叫做克森·鲍里斯,牺牲时22岁;一个叫做埃里·鲍里斯,牺牲时24岁。
  “我究竟是哪一个?”波朗深情地抚摸着这一行文字,他的记忆又在两次生命里交错,他心中迷乱不堪,身体也摇晃起来。
  “年轻人,你不舒服吗?”朦胧之中,一个亲切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位中年工作人员扶着波朗坐在长椅上。
  “不,我很好。我只想知道到哪里能找到这两位鲍里斯的家人?”
  “这要去户籍处问。220年了,怕是他们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中年人一直关切地看着波朗苍白的脸。
  “是啊,你说得对,220年过去了。”波朗对中年人吃力地笑笑,谢过了他的好意。220年的时光又一次割断了波朗的思绪。
  “那么他们的坟在哪里呢?”波朗又想到一个问题。
  “怕是都在他们牺牲的地方,他们都死在离这里很远的战场上,一定就地安葬了。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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