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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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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灵芝虽然不大,却硬生生被姜希婕分成三份,自己留下小的那片泡水慢慢吃,稍大的存起来放回家中以防万一,最大的那片让拿回家大家一起分食。王婵月跟她说的一切有益于恢复的事情她都照做,她只想尽快痊愈,最好能在自己生日之前出院。她能彻底痊愈就是全家目前能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因为除了这个消息,其他的都说不上好。
姜希婕最后没找傅仪恒去打听弟弟的下落,觉得不太好让傅仪恒再去冒这个险,无论她现在还是不是“红”的。最后带来消息的是姜希泽,说希峻现在在八路军当团长,挺好的。当哥哥的还专门强调,光棍,倒也没糟什么鄙视,人家听说还挺喜欢他的。姜希婕问,你告诉大伯和大哥了吗?告诉了呀,他回答,爸爸就哼了一声,大哥打回电报说,知道了,说想问一问这家伙打仗打的怎么样。姜王二人无奈的笑,连王霁月都要感叹,大哥真是个兵痴。
姜希泽转而说道,浩宁也在八路军,团一级的参谋。也挺好的。说发现那边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弃暗投明”的主。王霁月摇头,“要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家这个样子估计在人看来就是这样。对了,有,”她想问她父亲,转念间想起叔父婶婶两人挂念儿子,“浩修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自打来了重庆,快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欧洲打起来了,我怕租界也不安全了。”
姜希泽顿了一顿,大概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该不该说,然后低声道:“王浩修一直躲在租界里,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花天酒地。自从上海站被破坏之后,我们也断了一段时间那边的消息。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你父亲在那边做官,浩修过的还可以吧。你有消息要带给他”王霁月轻轻摇头,“也没有。我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要留在租界,当初也不过由了他喜欢。其实也想劝他能走就走,不过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只怕也走不了了。”
姜希泽看了看她,认真读王霁月的眼神和表情,王霁月心里没鬼自然也就好奇的看回去。姜希泽良久道:“浩修是个好人。有的话我现在不能说,但他是个好人。有功于国家的。来日打回去了,要给他发勋章的。”
王霁月闻言一愣,倒也没有再问,心知也许问了反而是一种危险。
是啊,危险。其实他们家才是最容易被各路人等盯上的吧。她们自己,才是最容易被放冷枪的。
姜希婕成功在五月初生日的前一天出院回家—基于她自己的努力—第二天一大家子人在家给她开开心心的过生日。夜里回到自己房间,王霁月让她脱光了躺下,拿着热水热毛巾要给她擦伤口。姜希婕看着床头放在一个绸缎小包袱,打开来一看,是自己的镯子,碎了,碎得彻彻底底,王霁月也许试图拼过几次,但因为缺损,拼不回去。
“别看了。”王霁月在背后柔声说,“看着我也难受。”姜希婕麻利的给它包回去,等到擦完,王霁月给她盖好被子,她翻个身做起来拉着王霁月,握着她的双手,“以后回去了,找最好的玉匠,一定给它拼回去。”“这么碎,只怕无论如何修不回去。”“那我就永远带着它,碎了也带着。”王霁月摸着她的脸颊,叹了口气,“我不怕它碎,碎一千个一万个也不可惜的,祖传也无所谓。你好好的,就够了。”说着也想把自己那个褪下来,被姜希婕阻止,“好好的,不许拿下来。”“信物哪有没了一个另一个还留着的道理?”“那你也得戴着,以后遇见了何时的人再给她不迟。”
“好。都好。”
她在家没修养几天,政府那边又来人请她回去上班,她说等到六月看身体。其实内心更想在家照顾家里,可大伯又劝她出去报国—心里又翻起白眼—还未及想好,她们都还在休息,前线传来傅元弘战死中条山的消息。
说他所部被围,突围无望之下,拔枪殉国。傅家姐妹回娘家的同时,姜希耀突然回来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傅元弘死在中条山的时候,他的上司唐淮源军长已经战死,而他自己被炸断了一条腿{55},听到军长殉国,心中悲痛,遂举枪自尽。身边的官兵只有两个成功突围回去。否则外界尚且不能得知他们的生死。
五月底的时候,残余的躯体被带回重庆。傅家说让儿子先回到父母身边,来日国家光复,再把他葬回太原。迎接的阵仗自然远比不上张自忠灵柩回渝时的盛大,但自发来的亲友不少。空军中有傅家的旧识,主动请缨用飞机把灵柩运回来。傅封琅夫妇年纪大了,被两个女儿搀扶着站在机场上等着。姜同禾作为姻亲,也作为委员长派来的代表,同样率领自己的一家老小在机场迎接。姜希耀本来在长沙前线,但所部缺损严重,他自己也负伤,陈诚硬把他调回来,让部队补员,让他也休息一阵。怎么想得到恰好赶上好友阵亡呢?自打战事开打,四年多他就没怎么在家呆过。本就抑郁无奈的回调还赶上了这样的事,他站在父母背后,看着一旁弟弟和弟媳扶着霎时苍老的傅封琅,恍惚间明白了何谓忠孝不能两全。
军人殉国,天经地义。他自问能幸运的在长沙前线只是负伤而返,多亏了顶上优秀的指挥官。
傅元弘是傅家这一代人中能力和品格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继承了从军传统的孩子。说他有乃父乃祖之风毫不过分,就是那种传统的只懂打仗旁事木讷的人。为国打仗,不曾娶妻,遑论子嗣。他父母滞留在瑞士,现如今也不敢把消息告诉他们,怕傅居胥夫妇身体不好受不了。如今他死了,对傅家而言,这条脉就算是绝了。
军政部发了褒奖令,他连个收取救济金的遗孀都没有。所部剩下的点点官兵替他情理遗物,除了剩下的一点军饷之外,都是经年旧物—洗旧的衣服,几封书信,姜希耀送的钢笔,一只外壳破损的怀表,没了。
灵柩被抬下飞机的时候,姜希耀作为代表去抬棺,一路抬到傅封琅面前。他目不斜视,也没有红了眼睛,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的履行职责。傅封琅夫妇扶棺大哭起来,姜希耀听过无数哭阵亡者的哭声,哭无辜死难者的哭声,但战场上他心如钢铁,不曾动容。此刻他看着两位老人嚎啕大哭,身后着黑衣的女眷们也哭个不住,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某个角落的钢铁正在如同墙皮一样剥落。
傅仪恒走过去安抚大哥大嫂,自己其实也心痛的很。她比侄子侄女们大不了多少,小时候她就是院子里那个刺儿头,带着这群孩子闹。有爱跟着闹的,有作为大姐姐要带头乖的,还有隔壁院子爬墙上房的姜家三个孩子。那个时候的傅元弘是个善良的男孩,连一只飞鸟都不愿意伤害。后来等到自己浪迹欧美回到家乡再见到历经风雨的侄子,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即便在自己面前还会变成那个连小鸟都不愿意伤害的少年。
她没问过他为何矢志从军,为何想着效仿霍去病,日寇未灭无以为家。他从来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少写家书来,如今,
如今已经是冰冷的棺木中长眠的躯体。
良善英勇的国之精英战死沙场,渣滓们却侥幸活着,还占据了不该的光荣和幸福。所谓报应不爽到底在哪里?每当此时她就觉得这样的世界无药可救,需要狠狠的砸碎之后再建立一个新的。
一定会有一个新的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应得的,不再会如此的痛苦扭曲的失去和消亡。为此即便付出自己的全部都无所谓。
她走过去张开双手抱着大哥大嫂,老人家全部的生命力似乎已经随着年青人的早逝而流失殆尽。
五月底,王霁月恢复工作。姜希婕却还是在家休养。固然伤口早就愈合,王霁月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出去,要求无论如何等到天气凉快再说。反正出去也无非是那些事情,她倒也宁愿在家呆着,甚至于由于这一年多来的亲密无间和空袭带来的心理阴影,她很不放心王霁月出去。可是不去也不行,无论从个人理想的角度还是社交的角度王霁月都有必要回到岗位。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姜希婕最好不要添乱,一向精神头十足堪比几十年后居委会大妈的能量的常务理事姜徐氏一夜之间轰然病倒,回家躺着了。
徐氏已经是六十二岁的人了。原先在南京时自然不显老,到了重庆之后不知道是因为饮食不如往日还是繁忙艰苦,总之六十岁的徐氏衰老的很快。亲家公亲家母因为傅元弘的死讯而备受打击,傅家姐妹都在那边照顾。这会子徐氏也倒下了,倒像老天爷捉弄她们家似的,老人家挨个倒下,年青人集体侍候病人。
五号这天,姜希婕和赵妈在后院一起择菜—要说吃的,比她们之前在上海没法比,和前两年也没法比。粮食减产很严重,她们家还能有这些吃,比江对岸的贫民好自是不说,比一些同样住在南岸的清白官吏家也好,就是赵妈的功劳。姜希婕回家后没几天就下地窖去看自家的存货—第一件就是开箱看金子,吓一跳,转头问赵妈,赵妈说,都买粮食去了啊,你以为呢。
“今年比去年更难了,往山上放鸡都不可能,自家粮食也没有多出来,鸡都喂不肥了。”赵妈一边看自己手上的菜一边看一眼姜希婕手里的菜,嗯,越来越会了,这孩子就是聪明。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刚刚在北平遇上这家人的时候,姜希婕她娘还在时候,几十年了,“唉,我还是想赶紧回去工作,这样总能联系上那些老人,能找他们多买些。要不然等到在市面上买就太少了。”“我看也够吃。有我呢。别担心。”“大婶昨天还在说,看自己这副样子就觉得不如赵妈你。说人还是应该多干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干,现在身体就不好了。”赵妈没理这茬,专心想了想要做什么之后道:“小姐,你就好好在家养着吧。等真的好全了再要什么不迟。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
赵妈没说下去,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去看柴火了。
生死总在不经意间划下界限。当晚王霁月回来有点晚,大概快八点半才到。幸运的是到了南岸才听见防空警报,她才快步往家走—除了和姜希婕在一起,别的哪一种死法她都不要。而与她同行的几个普通职员都滞留在江中,躲在拥挤的防空洞中,活活被闷死。众人次日得知此事,皆心有余悸。轻易一个闪念,就可能将性命交待。姜希婕越发不能放心。
时间在流逝,战局的发展于她们不利。身体好的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患病者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王婵月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据傅仪恒跟她讲,现在只要王婵月回家,总是第一个伺候她睡下去,什么都不要想。她也总是沾枕头就着。傅仪恒说最近家中丧事繁杂,王婵月要避讳,自己回家睡,希望姜希婕帮忙盯着她点,让她早点休息。说这话的时候,姜希婕注视着她的美丽的眼睛和眼角的细纹。
也许在王婵月眼里,这细纹也美丽的无可救药吧。
而她自己也是时常痛不可当面目扭曲的,两位兄长一个养伤一个病殃殃的,其他人也多有小恙,体质不佳。唯有王霁月一直坚韧而温柔,像女神一样坚定地站在众人面前。
夏夜王霁月回到家中,吃完饭回到自己屋中,她像惯例一样让姜希婕脱光检查伤口。没想到姜希婕拉着她去洗澡。“你干嘛?”“你想看,那就一起洗好了。”王霁月微笑,刚想推却不就—姜希婕就转过身来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卖弄风情,“别跟我说你不想。。。大半年了。。。”
“像你这样的美色。。。”“嗯?”“说你祸国殃民,都是轻的了吧。”“你口口声声说我祸国殃民,你不也。。。”王霁月跟着她进了浴缸,也跟着她扒光衣服,沉在水中,姜希婕还想逗她,哪知道她已经伸手攻占关键部位,姜希婕自然被吓了一跳。惊讶不及消退,电流霎时穿过全身。她倒不后悔撩了王霁月的火,毕竟让她动手王霁月也不会同意。
“。。。你也有。。。忍、忍不住的时候。”她只好搂紧了王霁月的脖子,王霁月但笑不语,张嘴轻咬她的耳朵。
水声良久渐息,王霁月从后面环着姜希婕,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姜希婕还想动弹,王霁月贴着她的耳朵说:“你是病号,体虚呢,不要胡闹。”姜希婕笑了笑,侧过脸就看见微光中挂在一边的王霁月的衣服。穿了很久洗了很多次,何止是显旧。只是因为小心,才没有破损。
“改天我手疼的时候,咱们别在家休息,”“嗯?”王霁月蹭了蹭她的鬓角,“去城里,找家裁缝铺,给你做新衣服。”王霁月噗嗤一笑,“做什么新衣服,当初的衣服都在箱子里放着。不方便穿罢了。”
姜希婕翻过身去吻她,一言不发,直到王霁月制止她,赶在水凉之前给她洗完。姜希婕又偏要打开箱子看衣服,一直翻出了当初两人一起做的旗袍。天色尚早,她偏要一起换上看看。结果穿上才发现,腰身处竟然瘦了。是伤病,是操劳,年华已逝,髀肉也不再复生。反而倒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过去环着王霁月的腰。不知为何重伤之后人反而越发脆弱。王霁月明白她的心思,就一边由她抱着,一边走向留声机,抽出唱片,放下唱针。
歌曲是百年之前,曼舞也恍如隔世。傅仪恒路过姜家,本来准备看看王婵月回家没有,有没有好好休息—偶尔找一找当年逾墙的情趣也好—却听见旧日音乐,想起原先在巴黎的日子,人,理想,热情,选择,
选择。
人一生也许只来得及做一两个最重要的决定,然后往下的一生,都已经因此决定了。
她看了看王婵月屋里,暗无灯火,她留在暗处听了一会儿贝多芬,抽了根烟,然后兀自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55}真实历史上这段经历属于寸性奇将军。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夜的医院,王婵月抱着个牛奶瓶坐在窗前。空瓶子里面放着水,留着它当然不能再有每天送来的牛奶,王婵月不过贪图它温润的手感。窗子大剌剌的开着,夜间轰炸也不停息的日子里,何谓命如草芥,她人在医院会有体会—前日就有一个病人非要挪到靠窗地方去换换气,他肺部受伤,侥幸活命却喘不上气,死活要靠到窗子边儿去,让护士给他把窗子大大的打开。最近防空警报来的越来越迟,有时候都来不及跑。大家劝他说,万一来了什么炸弹,对着你这窗口过来怎么办?虽然说也没有那么准的,但谁知道呢?他不听,说出什么生死有命的话来,只好给他拉过去。
王婵月知道他是憋得难受,下了几次地下室都不舒服。但他喘不过气真的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挪过去不过三十分钟,夜间空袭来了,医院被炸掉两层半的楼,炸弹就落在那个窗口。
这人尸骨无存的那个晚上,市区的轰炸让隧道里闷死了几千人。别人尚且感叹,王婵月这些早已在医院里忙出一副铁石心肠的人却觉得死了也好—虽然死法甚惨,也只能扔到乱葬岗一起埋了了事—但总比被人踩踏受了重伤送到医院来救也救不活、徒然受罪的强。
出救援队任务的同事也有不幸丧命的。院里已经不让她们这些可以上大手术的医生们出去了,担心一旦损失了她们就完了。前线送回来的伤兵也不如往日多,王婵月也不用想,知道并非是没有损伤,而是直接死了,来不及送回来。
灯火管制的城市,一片黑暗。她坐在窗前,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六月中的晚风也不凉快,浑身粘腻的汉水沾着衣服,双手却干净发凉,只是疲惫—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七个小时,两个重伤员。交给别人去处理剩下的,她想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散开刚刚洗干净的头发,想想天热也挺好的,水晒一个下午就能晒成热水,晚上吹头发也不用避风,风都是热的。
在城市最黑暗的午夜,傅仪恒也许会降临,也许不会。或者她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做着她愿意的事情。最近王婵月时不时莫名会有一种感觉,感觉傅仪恒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但是就在那个地方,不肯靠近。就像那些瞒着自己的事情一样。好像她不告诉自己,自己就可以依旧假装不知道,并且这种假装能够多少帮助自己置身事外—至少傅仪恒这样想,这样指望,即便非常的天真。
她双眼空洞的望着黑暗的城市上空,黑洞洞的破损的建筑好像是住满了吸血蝙蝠的魔窟。她伸手摸到自己左侧肩胛附近三角肌和胸大肌交界的位置上,用中指轻轻点了点,而后右手空握了一下,继而五指伸开,打了个冷战。
一颗子弹打进来,从进入人体的小小创口,到穿出身体时的巨大创口,轻易破坏重要的肌肉和组织,带走大量的血液,假如打在重要的内脏上,可能当时就会死亡。一个士兵在前线挨一颗枪子可能就没命了,没有输血,没有消毒,没有抗生素,无法及时取出子弹,死亡的原因有几百个,任何东西的缺乏都是帮凶。
她现在才开始真正的明白上课的时候,教授跟她们说,他从医这么多年最常有的感觉是无力回天。教授说即便病人再恐惧死亡,家属再不能接受进而发狂,无力回天就是无力回天,谁也没有办法。
她见过了被炸飞肢体送过来也救不了的人,也见过家属意外死在轰炸中、病人躺在床上无以为继的人,总之尽力而为、力有不逮的时候就立刻不为,院长要她们黑着脸按规章办事,如同原始的部落选择救谁和放弃谁一样残忍。战争是野兽,人类也会被它改造成一样的动物。
她总觉得求生的人,你要拒绝他,尚且容易。毕竟你只是把他的生死留给了上苍去决定,而非留在自己手中。但是求死的人,拒绝是当然要拒绝,可是却无法下手。前日的那次轰炸中,她只顾着把重伤员们转移到楼下。等到离开防空洞回来时,却看见护士长坐在残垣断壁里抹着眼泪,她冲上去看护士长有没有事,护士长摇头,说不出话来。王婵月见她一身的血,担心她哪里有外伤,正在检查时护士长拉住她的手,指了指前方的瓦砾堆。她走过去把瓦砾翻开,看到下面埋着一个年轻的护士。等到众人把瓦砾堆刨开把她抬出来才发现,她的双腿被炸飞,痛极之下却没有立刻昏过去,大概想到余生无望—既无钱治病、也无法工作、更没有亲人—遂捡起一边掉落的手术刀,抹了脖子自杀。
护士长说,这个姑娘当时就在她面前,自己想去救她,却被轰炸震动撞倒在地上,那姑娘拿起刀来,对护士长笑了一笑,喊了一句什么没有听清,护士长一个箭步冲过去,却还是来不及。动脉里喷出来温热的血,飞溅在护士长衣服上。
生命的流逝如此轻易,从三七年到四一年,人们的信心如体质一般越来越虚弱。王婵月知道伯父投敌卖国去了,也知道他的父母不得已捐输金钱给汪伪政府。她可以怪父执辈吗?他们也只是想求一条命罢了。甚至早已认定了抗战必输,进而想通过这样的途径给自己和兄长们买一条后路。
她觉得可笑极了,似乎无论她如何选择,命运留给她的只有讽刺。
“你这样在风地里吹,来日感冒了怎么办?手术台上传染给病人吗?”后面传来傅仪恒的声音,王婵月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得到她那副溺爱又责怪的表情。“又不冷。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说是这样说的,一直喝中药的又是谁?”傅仪恒走过来,伸出左手把她的脑袋轻轻扭过来亲了一口,王婵月犹似觉得不够,分离之际还轻轻咬了一口傅仪恒的唇,“哎呀,真是三十如狼!”
于是王婵月打了她一下。
傅仪恒走过去关窗子,“我也不是不让你开,只是不要开这样大。呼呼的往里灌,你又做手术累了,”一边关窗子,一边往下看了一眼,看见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跟她对上了眼,然后匆匆跑了进来,傅仪恒霎时愣住,脑海里过滤了不多的几个可能,“累了就更虚弱,万一受风怎么办?”
把窗子关了一半,走回来拉着王婵月,王婵月还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你这就关一半,又有什么区别?今天又去哪儿了?”
傅仪恒不答,只是拉起她就走,食指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样子。王婵月会意,该来的总会要来,自己当然也会有被盯上的一天。
傅仪恒经常来医院,自然对建筑结构非常熟悉。她猜来者大概两个,最近被剪除的太多了,那头又断了联系,说不定真的已经暴露了呢?下手也真快。“手术室在哪儿?”她偏头问王婵月,王婵月立刻领着她走到最近的空置手术室,拉开抽屉,“要哪一把?”明晃晃的全是手术刀。
“总之没有旧的,都消毒了。”傅仪恒看了她一眼,狡黠的笑了,挑了两把之后,再递给王婵月一把,“你也学坏了。”然后拉着她转身往楼道走去。
王婵月听到“学坏”的话,反倒笑不出来。
来人若是两个,傅仪恒自己一个人倒也不是不能搞定,只不过现在带着王婵月,无论如何都要机智一些。而且这是在医院,对方狗急跳墙了,她不能伤及无辜。正在想要不然干脆在楼下办公室里躲着?反正来了也好办,对方找不着,找不着就不好办。。。两人经主楼道从三楼下到了二楼,在拐角就遇见了其中一人。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场景不可谓不尴尬,叫人哭笑不得。那人见到傅王二人,诧异于这俩居然敢从大路上下来,一时犹豫要不要和傅仪恒硬碰硬,又想到自己的手。枪。声音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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