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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眼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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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蓝,阿竹希望你能帮她找到她的孩子,”七泉代替泪流满面的幽灵恳求,“我的能力帮不了她。”阿竹就是莎蓝和艾拉入城碰到的棺木的主人,但同她合葬的她的孩子的灵魂却在下葬前便不知去向。生前受婆婆虐待,阿竹生产后因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患病而死,出生不到半年的幼儿也随她而去。

  七泉是半妖,他不擅于寻找迷路的灵魂,只能确定阿竹的孩子的灵魂并没有升天,而是被强行留在了人界。阿竹对孩子的爱,及她对虐待自己的婆家的恨使她的意念在本人灵魂已经升天的情况下仍徘徊在山城。

  “……你还有余力为她伤心?”莎蓝忧伤地看着少年,“城里的居民对你并不友善。”

  七泉立即恐慌地放下卷起的袖子。

  “为什么要藏起来?”

  少年难过地扭过头。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掩盖他们的罪行?”不由得加重语气,莎蓝在逐渐失去自制力。

  “不,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不被神灵祝福的孩子,无声地流下苦涩的泪。

  没有被生下来该多好……父亲只想利用我,母亲爱的也不是我……我没有这双眼睛的话,没有人会理我——

  拉稞德,这是你的长兄,他会照顾你——

  来,拉稞德,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宫殿——

  “……”紧锁眉头,拉稞德像要甩掉过去的记忆般摇晃着头颅。弥漫于寝宫间的香气有静心的功效,但对此时的拉稞德而言只是刺鼻的异臭。

  抢夺泪石失败后,拉稞德立即率领青色死神部队回国,恢复了自己的一切权力与地位。现在这位年轻的统治者正强忍着他最讨厌的巫师的气味,等待皇兄拉汶德的召见。

  拉汶德对于巫术的痴迷已经达到没有占卜师,就无法决定今天吃什么、穿什么的地步。朝中甚至有某位妃子贿赂占卜师以博得皇帝的宠爱的传闻。

  不过,那传闻应该并不是空穴来风。拉稞德用丝织的手帕捂住鼻口厌恶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占卜师,从自己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这名皇帝面前的红人就在用谄媚者的视线不断骚扰他。作为占卜师,这个人拥有相当强的实力,但终是比不上狂眼的力量。狂眼可以看透过去与未来,虽然不能与灵眼匹敌,对于拉稞德来说,所有在宫廷里享受俸禄的术士都是摆设。

  “拉稞德!”皇兄已明显衰老的声音使拉稞德立即笔挺地站了起来。

  “皇兄。”巧妙地掩饰心中的不快,拉稞德优雅地行礼。

  “私下见面时不需要这些礼节,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拉汶德示意幺弟落座,贴身的宦官立即捧来了他每日必用的药茶。

  单凭气味便可分辨那茶中的草药成分,拉稞德不禁皱了皱眉:“皇兄……”

  “我知道,但我的身体已经这样了,”拉汶德用他让人无法反抗的目光阻止了拉稞德,“……你还没有为你的宫殿迎接新的女主人的打算吗?我的弟弟。”

  “我心中只有那一朵兰花,皇兄。”

  拉汶德沉重地叹了口气。

  纳安国的男性称自己的妻子为花朵。拉汶德的花园内到底有多少朵花,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他能干的弟弟,在四年前遇到一位梦幻般的兰花后,不但将其他花朵逐出了花园,在失去了那朵兰花已有两年的现在仍不愿再迎娶新的花朵。

  拉稞德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即使是出生在普通家庭的男子也差不多都有了正妻。人类平均寿命不足五十岁的现在,早些留下自己的后代是大多数人的愿望。

  “我不需要后代,”拉稞德直截了当地道,“那东西只会成为皇兄霸业的不安因素。”

  拉汶德再次无奈地叹息。向来对自己的命令言听计从的弟弟只有在这时极具反抗性,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冷酷的谋略家的冷静。纳安国的朝政由拉稞德独揽,一旦拉稞德有了子嗣,对皇帝不满的臣子们很可能联手强行将年轻人推上皇位,无论拉稞德是否愿意。拉汶德很清楚自己的幺弟对人类的王位毫无兴趣,正确来说是不屑一顾。王位对这头华丽的百兽之王只是束缚他的枷锁,根本无快感可言。

  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该多好——

  十二年前,无意间听到的金发少年的独白令拉汶德至今无法忘怀。支配着弟弟稚嫩面庞的是极度的孤独,大大的眼睛中充满对世间所有事物的绝望。

  为什么不杀我?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用不羁的眼神挑战掌握自己生命的皇兄。

  我亲手毒死了那个巫婆,我随时可能在你的杯子里放上同样的药剂——

  你是在以死亡寻求解脱吗,我的弟弟?

  为何你如此憎恨自己的诞生?为何你总是如此的寂寞?

  纳安帝国皇帝拉汶德终其一生也未能寻得答案。

  他更不会知道,拉稞德真正的目光此时正注视着远方的小石城,充满魅力的双唇因陨落的石块微微弯曲。

第四章 坍塌的空中之桥

  天使喜欢弹奏,恶魔便为她准备上好的琴;天使喜欢宁静,恶魔便叫所有的鸟闭上恼人的嘴;天使喜欢……恶魔便为她……

  恶魔喜欢在窗边聆听天使的音乐,喜欢欣赏天使的幽香,喜欢天使的每一个神情……喜欢天使的全部……

  天使说,我恨你,恨你吃掉了我的翅膀,恨你玷污我的血肉,恨你将我拖入黑色的泥淖,恨你用温柔将我的手脚捆绑。

  恶魔说,我爱你,爱你罪恶的烙印,爱你汹涌的情感,爱你的每一根发,每一丝体香;你可以杀死我,我会将我杀人的技巧倾囊相授……只要你,能杀了我。

  “什么?!桥断了?!”华特对带回消息的莎蓝大声吼道,“不可能!阿族的石桥几百年来从没有出过事!怎么会说断就断?!”

  莎蓝只是平淡地说,阿族的长老已经派人开始调查了,华特可以去问他们。

  “是不是昨夜里的……”艾拉目送华特急匆匆地奔出门去,担心地问道。

  架设在峡谷间的石桥是穿越狄鲁山脉与龙骨山脉夹缝的必经之路,桥一断,这条惟一可以避开纳安设置的关卡的路就死了。

  “七泉什么也没做,也不是阿竹干的,”莎蓝冷漠的视线掠过重重山峦,“人类留下的强烈的感情会唤醒沉睡在土地中的其他东西,这个石城年龄太大了,地下埋着什么都有可能。”

  “那阿竹是……”

  “她只是在寻找自己孩子的灵魂,七泉有在夜晚进食的习性。”

  艾拉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七泉的食物是什么?”妖魔的食性多为肉食,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食人、吸血的妖魔。艾拉实在不想目睹美丽的七泉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人肉的情景。

  莎蓝冰冷的眼中似乎有了笑意:“七泉的母亲是树妖,他在夜晚吸取植物的精气。”但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令植物死亡,这和狮子绝不一次性捕杀掉所有猎物是同样的道理。

  “那为什么我和华特在街道上碰到他?”因为对方是魔物艾拉始终放不下心。

  向来谨慎小心的莎蓝却对半妖的七泉特别爱护:“他在寻找阿竹,而阿竹找到了我。”至于原因,莎蓝没有透露半分。

  “莎蓝!!那个半妖的小鬼现在在哪儿?”华特突然闯进来,神情紧张。

  莎蓝的回答却被来自街道上的嘈杂声湮没了。

  “他们在干什么?”看到聚集在街上的居民异常的表情,艾拉问华特。

  “去抓破坏石桥,害死大量农作物的魔物!”华特激动地说出骚动的缘由。

  “难道那些巫师找到罪魁祸首了吗?!”

  “怎么可能!但城里的人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那他们去抓谁?!”

  七泉。

  莎蓝从窗口翻身而出,几个起落便望不见了人影。

  “呵!果然好身手!”华特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赞叹不已,“绝对是个好合作伙伴!”

  莎蓝才不会和你去挖人家的墓!艾拉抓住华特的斗篷,向门口大步走去。

  “喂,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去追莎蓝了!”艾拉用力拽道,“你也看到了,那帮人一个个红了眼,不见血才怪!莎蓝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治你!”

  华特被扯得喘不过气来:“怎、怎么有我的事儿了!”死丫头,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向来听人说圣法师慈悲为怀,不好打斗,都是书生派的!怎么上来就拳打脚踢,死扯活拉的。

  人类总是有些传自祖上的积习改不了,“恐为人前却耻于人后”就是其中之一。将七泉位于石城边缘的小屋重重包围的人们此时便是这种积习的最佳代表。开始时口中喊着烧死魔物,却没有半个人敢出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然而,一旦有人“敢于人前”,其余在场的诸位便会“耻于人后”,争先恐后地跟上去。犹如小小的火苗落入了干涸的草原,大火迅速蔓延。

  “莎蓝,不要管我了!”七泉对用身体保护自己的莎蓝哭诉。飞来的石块无情地砸在二人的身上,划破裸露在外的肌肤。

  纵使没有确凿的证据,愤怒的人们仍然会将自己怀疑的对象作为犯人处罚。七泉的存在一直是石城居民的心头大患,无论他是否是这次灾难的始作俑者,他都会遭到同样的待遇。

  不只是现在,七泉自幼便遭受着来自人类的虐待。居民们知道他不是肉食性的魔物后,每见到他必拳脚相加,连小孩也敢朝他投掷石块。这便使七泉对人类抱有极度的恐惧感,在普通人面前只会无助地发抖。

  发现围攻自己的人类手中明晃晃的东西,七泉绝望地发出无声的惨叫。是火,代表战神的火焰是所有生活在人界的妖魔最恐惧的事物。在火的面前,无论怎样强大的魔物都不得不现出它的真实面目,弱小者很可能就此丧命。

  “听我说!不是这个孩子弄断了桥!!”莎蓝奋力叫喊,但没有人听。

  “早就该把你烧死的!”

  “对!魔物就该烧死!”

  “我们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把你养活到今天,你却以怨报德!!”

  “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果然是那个妖精的儿子!”

  “外来的旅客,离开这里吧!这家伙是不折不扣的妖魔,会把你和彼宁师父一样吃掉的!”

  “对,是他害死了彼宁师父!”

  “害死了自己父亲的妖魔!”

  和华特急忙赶到的艾拉顿时愣住了。

  “用美色迷惑圣洁的圣法师的妖魔!”

  “七泉!!”艾拉奋不顾身地冲开人墙,抓住了七泉瘦弱的肩膀,“他们在说什么?!”

  七泉泪流满面地摇头。

  但艾拉的第六感已经让她发现了她本人决不愿相信的事实。“不可能!!圣法师怎么能背叛教义结婚,而且对方还是魔物!!”

  莎蓝则痛苦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要有这种事呢?不该发生的关系,不该诞生的孩子。

  七泉被强行拉走,他会在傍晚被捆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瘦小的七泉在壮汉的扯拉下显得更加柔弱,仿佛是受伤的小鸟,任凭人宰割。从翠绿的眸子中流出的,已不仅是恐惧。

  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湿漉漉的土地上,莎蓝呆呆地望着七泉被带走的方向。无论艾拉如何劝说,年轻人都没有反应,最后气急的华特把他扛回了宿处。昨夜起便没有摄取任何水分或食物的莎蓝处于轻微的脱水状态,艾拉拜托华特用强硬的手段逼莎蓝喝下了大杯清水。

  “你为什么那么护着那个半妖?”华特逼问莎蓝,“你和他应该是素昧平生吧?”

  “……孩子,是没有罪的……”过了良久,莎蓝才断断续续开了口。

  “不,孩子才是罪孽的结晶!”艾拉忍无可忍地重击屋中的木桌,“他们发生关系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根本不应该要孩子的!!!”

  “……也许,你说得很对……”莎蓝脆弱地动了动嘴角,“因为,你没有孩子……”

  “你也没有!”艾拉激动地说道,“我们圣法师将一生奉献给人界的正义!情欲是罪恶的根源!!不能克制七情六欲的人没有资格担任圣法师!”

  莎蓝寂寞地一笑:“我又没有说我有资格当圣法师,是不是?伟大的、人界首位女性圣法师?”口气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艾拉也不是不经世故的小姑娘,当然听得懂其中的含义。被剥夺圣法师资格的莎蓝与自己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莎蓝对自己抱有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的嫉妒情绪。

  “你去哪儿?”华特问要出门的艾拉。

  “去找真正的犯人,”艾拉的声调僵硬而强横,“我是光荣的圣法师,即使对方是妖魔,也不会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的身上。”木质的房门在少女身后“嘭”地关上,灰白色的墙土纷纷陨落。

  华特困扰地抓了抓黑色的短发,对坐在床沿上的莎蓝道:“你到底怎么了?”凭自己对莎蓝的第一印象,这美丽的年轻人绝不属于情绪容易动荡的人种。昨晚他散发出的死神样的压迫感,连久经沙场的老手都会不寒而栗。积淀于他漆黑的眼底的寒意,是痛苦的绝望。“你为七泉抱不平,是因为他的遭遇,还是因为他的出身?……这其实都不重要,只是,为了他和那个女孩闹翻,有必要吗?”

  “……”

  “我不知道你和红毛丫头是什么关系,但应该不是外人吧?”华特显然不擅长这类话题,烦躁地挠着耳朵,“你们还要一起旅行,彼此有个良好的关系不好些?”

  “……斯哥特大人……”回答华特的,只有莎蓝的喃喃自语。

  疲倦地叹息,华特为了补充睡眠坐倒在椅子上,将两条腿架在了桌子上。斯哥特,这个曾被艾拉提起的名字。依照艾拉当时崇敬的神情,那位圣法师即便法力不高,人格也相当高尚。华特小心地瞟了眼再次陷入沉默的莎蓝,明媚的阳光把莎蓝清秀的面庞映得格外忧郁。如果在纳安帝国的首都,单凭这张脸他就可以衣食不愁,甚至进入宫廷或成为某个贵族的宠信。但他却带着随时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小圣法师,千辛万苦地翻山越岭只为斯哥特临终的托付。

  可怕的家伙。

  边闭眼养神,华特的大脑快速运转着,“从身手来看,受过严格的地狱式训练,不是贵族保镖就是杀手。”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派系的弟子都敌不过国家政府培养出来的学徒。虽然江湖中顶级高手不乏民间派系出身的子弟,但以弟子平均水平来说,国家培养的孩子必占首席之位。政府可以提供充分的人力与物力,残酷的筛选程序确保了生源。学成的孩子们全部被派往间谍与保安部门,肩负着重要的职责。所以“真正的大内高手”往往不为人知。

  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不是打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也得是在皇宫里呆过的。竖琴的演奏已经不是什么“顶级高手”之类的词就能形容的了,说是天籁也不为过……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作为雇佣兵,华特游历了不少国家,在皇家的外籍佣兵团中也呆过。那时听到的皇家乐师的演奏,比起莎蓝的简直是儿戏。

  ……可惜啊,这么优秀的人……

  但在这乱世之中,类似的事到底又有多少?华特放弃继续猜想,昏沉沉地睡去。

  随着短暂的惨叫,又一个乐师倒在血泊之中,旁边还有与他同行的唱歌的少女。身着青色铠甲的骑士甩掉长剑上的鲜血,毕恭毕敬地向自己的主人行礼,其身后的仆从们则在赶忙收拾散乱的尸体。

  这里是位于纳安帝国王都的拉稞德的王府。拥有“玫瑰宫”的别称的宫内有全国乃至全人界独一无二的室内花园。在工匠们的精心呵护下,花园中四季花朵盛开不绝,但宫殿的主人是否真正留意过它们则另当别论了。

  拉稞德烦腻地转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挥手示意伺候在自己周围的人退下。虽然有些对不住皇兄的美意,但自己还是把他们杀了。或许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之前还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许奢望,现在她的灵魂只会为自己的不幸哭泣吧?

  “殿下……”倪雅犹豫是否应在此时进言。

  “我知道,倪雅,”拉稞德放下酒杯,闭上眼,“我会亲自向皇兄说明的。”刚才被他杀死的乐师和歌手都是皇帝送来的,无论拉稞德对他们怎样不中意,都不该说杀就杀。

  倪雅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拉汶德送给自己的弟弟乐师的意图很明显:早日忘了她,重新迎娶妃子吧。那朵美丽的花朵曾是纳安最高贵的百合,有着耀眼的才华与品德。因其歌声与琴声被文人们喻为“梦蝶精灵”。

  她消失后,拉稞德的花园便荒芜了。

  “殿下,这是来自拉玛的消息。”拉玛是大陆最大的沙漠塔木沙漠中的一个绿洲,现在聚集着许多反抗纳安政府的派系,是纳安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拉玛位于沙漠内部,轻易攻击那里会造成供给线太长,途中又要经过大片纳安国的殖民地。

  弹丸之地,却不能轻易攻取。

  “毒瘤,还是越早除掉越好。”

  “是。”倪雅静静地低下了头。在萌嫡男爵领地内的狩猎还没有开始,拉稞德就突然说要回王都。主人向来少有任性的表现,不知到底是什么打扰了他的兴致。但是,早一天回来维持大局才是正确的选择。亲王回京的消息一传出,她的父亲便满面欢喜地给女儿来信,托她千万要在王爷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把王爷请回国来。

  现在的纳安不能没有拉稞德。

  从现代帝王开始就不断持续的对他国的侵略战争如今已告一段落。与其继续扩大国土,不如巩固皇帝对国内的统治。反抗皇权的乱党从未被根除,总是有人因对当局的不服或不满而起兵。内患未除,被胜利熏瞎了眼的大臣们却开始梦想着新的领地与财富。与快速成长的纳安不同,人界中大多数的国家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衰败。人类在众神的庇护下开放的文明 

的花朵已经过了它最美丽的季节,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不同调使毒素迅速蔓延,把整个人界卷入疯狂的漩涡。

  天灾人祸,大多数人类在这些非己力可阻止的灾难面前选择了逃避。人生苦短,百年寿命的短暂本已让人惊恐不安,何况在人界,到底能有多少人能活到百岁。“我今年三十六岁,朋友已经死了大半。”这是倪雅无意中听到的侍卫的谈话。疾病对所有人公平对待,即使是富饶的国家也躲不过传染病的袭击。

  有时富饶的国家反而更加棘手。

  当仓库里堆着过多的银子时,主人的大脑便会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

  最常见的就是吸食精神类药物。

  一切罂粟提取物都已经被强制列入了政府管辖内,结果导致毒品的走私日益猖獗。而毒品贩子向来与暴力团伙勾结,使得处置他们更加困难。但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大城镇对毒品的需求量有增无减。

  “倪雅。”

  “在。”

  “颁布诏令:吸食毒品者,没收全部财产,处以极刑。”与其让黄金和白银流入毒品贩子的钱囊,还不如收入国库。

  “属下明白。”

  “那个药贩子,太招摇了,早日处理掉。”

  “是。”

  拉稞德指的“药贩子”是半年前在王都建造了奢华的豪宅的粟特族的商人。粟特人以商贸闻名于世,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大陆。粟特人的国家不大,国人大多从商,因此粟特国也被称为商人的国度。粟特没有王室,国政由全体国民选出的领导者组织的政府处理。

  粟特人没有出身地位尊卑之分,有钱的就是主人。趁厌恶拜金主义的拉稞德不在国内,这位商人用金钱快速建造了通往上流社会的华丽的空中桥梁,现在已俨然是上流社交界的红人。已经传出了他的儿子年内会和颇有历史的名门望族结亲以及他即将获得爵位的流言。

  这使拉稞德非常不快。

  贵族间向来有复杂的姻亲关系,一想到那个圆圆滚滚的秃顶男可能成为自己的亲戚,拉稞德就想扯烂他油乎乎的大嘴。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那个药贩子竟然也被邀请参加两天后的舞会。

  “殿下……”倪雅自然清楚拉稞德对宴会的反感,但身为摄政王,他必须参加某些贵族间的聚会,这是他的职责。

  “……你先退下,我想静一静,”拉稞德语调平直,“你的父亲希望你能回家探望你的母亲,明日午时来我的书房报到。”

  “谢殿下恩典。”悄无声息地退出花园,倪雅跨上了自己的骏马。

  我美丽的王啊,您要在那寂寞的花园里,等到何时?

  拉稞德伸手抚乱了映在溪流上的,自己的脸。

  这条流淌于花园内的小溪的源头在皇家禁地内,先帝下令建造此宫时特意要求将禁地内的清泉引至此处。为了保障溪流的清澈,工匠们颇费了番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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