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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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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景拨了拨被汗浸湿的碎发,趴到在潺渊胸口喃喃道:“那你明天记着问一问……”潺渊低低地嗯了一声,俯首嘬在他耳尖。
  “先付报酬。”
  禅景到底没醒来,迷迷糊糊轻哼了哼算是应了。
  潺渊在极东徘徊那么几日,打听到的东西太多,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刁鱼。极东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叫做刁鱼的人,多年前凭靠航海术和剑冢往来频繁,后来他偷了剑冢的剑,却犯了更致命的错。他没有当作剑,而是当作了儿子。剑冢拿回自己的剑,他却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他和妻子生了七个儿子,这把剑做了他们七个儿子的弟弟。一家人相守十年,等到剑冢来拿回自己的剑时,这把剑竟还不知自己是谁。七个兄弟为了带回弟弟被暴风撕碎,妻子因为失去了所有儿子而匆匆撒手,只剩风烛残年的刁鱼一个人。
  一个人钓着鱼,问无数个人,是否愿意他捡鞋子,是否愿意渡极东。
  最后禅景来了。
  想到这里潺渊忍不住捏住了禅景酣睡的鼻尖,心想这小鬼真是到哪里都在闪烁光环。禅景微张开唇,轻轻呼气。
  次日又是一场神清气爽的赶路。
  刁鱼还是日日在甲板上钓鱼,只不过他现在还会时不时给潺渊讲这条船哪里是他亲手修理,哪里是他儿子们的功劳。当潺渊问道船头的海鸟木雕时,他拿下唇齿间的烟斗,风轻云淡的敲了敲,道:“那是我小儿子的做的。”老眼中混沌着慈爱和骄傲的光芒,道:“怎么样,手艺不错吧。他打小就爱这个,比他哥哥们厉害多了。”
  潺渊没当过父亲,不过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了。但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点点头,道了声:“厉害。”
  刁鱼只笑,看着海鸟木雕不说话。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和儿子们一起将它钉在船上的时候,或许想起了一家人还在桌前谈笑的时候。
  说不定这一场只是梦。
  等他从这里惊醒,他的儿子们都还在。
  潺渊没打扰,眼前蓝茫茫的一片。他倒是想,不知父亲当年养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又转眼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真糟糕。
  这样想着想着,就会忍不住想,如果和小鬼养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海风呼呼的吹,潺渊抬手揉了揉额角,难得的笑了。

  章二十二

  刁鱼还能握剑的时候,教引他剑术的雱明就问过他来日想要一把怎样的剑。刁鱼当时还是才得了剑谱的小年轻,闻言诚惶诚恐的摇头,意示他自己妄想不得。
  雱明将自己的木剑折了个剑花,只道:“说说无妨。”
  海风吹拂过鳞次栉比的楼阁高台,他们坐在能放眼海面的台上,听风过檐下,溜出一串铜铃的沧桑。雱明比刁鱼还要年纪小,通身却沉稳安静的多。不教刁鱼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儿面海沉思。
  雱明是剑冢里的禁忌,他明明存在于这里,却像是被大多人遗忘。已经身长玉立的少年人连剑冢都没有出过,他剑法厉害,却没有一把自己的剑。剑冢中除了长老无人与他说话,弟子们看着他就怕他惧他。不知道刁鱼哪里入了他的眼,让他一改常态的自荐教导。刁鱼只知道他地位微妙,却不知道他人有什么不好。在教引自己的这些年里,雱明耐心善导,与常人无异。而且每每休息之时,对自己所谈的出海之事也并无烦倦。
  直到后来刁鱼孑然孤老的时候才明白,雱明不是耐心,他是寂寞。那种时间流淌,生命却丝毫没有期望和吸引,每一日都像是在麻木的重复着,永无止境。
  然而,如今极东八部一国,无人不知雱明的名头。
  高台的云袅湿雾,白胚绕青枝的瓷缸搁置台上。其中上了半开的碗莲,底下有几尾红锦游曳。檐下的铜铃叮叮当当,一锦服袭地的白玉小孩就趴在瓷缸边,忽闪水润的眼睛盯着戏莲的红锦,瞧着乖巧又灵气的很。
  大阁的门大开,站在门边上一直沉默看着他的男人忽然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竹音。”
  声音低沉寂寞。
  竹音像只小球一样扑过去,双手亲昵的抱住男人的脖颈,小八爪鱼一般紧紧的贴住他,大声道:“爹爹!”
  “在看什么。”
  “看鱼。”竹音小脸贴着他的,道:“他们从外边带回来的鱼。”
  “好看吗。”
  竹音偏头看他,男人将竹音轻拢了拢,俊秀干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竹音道:“好看。”又试探的踮脚用粉嫩的唇在他颊边碰了碰,笑道:“爹爹最好看。”
  男人虽然没有变化表情,眉眼间却柔和了很多。他将竹音抱起来,道:“这世间好看的人很多,你都喜欢吗?”
  竹音还是抱着他的脖颈,使劲摇着小脑袋。毛绒绒的发就蹭擦在男人的脖颈和下巴,却换来了男人的更加温柔。竹音拱向他颈窝,道:“就喜欢爹爹。”
  “若是你还有其他爹爹呢。”
  竹音咬了咬唇,眉头小小的皱起来。小手将男人的脸板正,就差吐泡泡给他看,道:“不要其他的,就要爹爹。”
  男人与他对视半响,忽而倾额点了点他的,没有说话。竹音乖顺的摸摸男人的鬓发,小声道:“我只要你一个爹爹,你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海风凉凉的穿过指尖,让竹音无助的缩了缩。男人才反握住他的小手,低低地应声。
  ——*——*——*——
  禅景终于到了剑冢。
  看着那连绵起伏的葱峦和建设恢宏的高阁,眼前被这大片大片的云雾缭绕恍惚了神,仿佛来到蓬莱。
  刁鱼叼着烟斗,道:“这地从来没有变化过,和他们人一样的顽固。这里不下雪,不烈阳,一年四季暖如春,只是看多了就平白生出无趣之感。”
  禅景深深吸了口气,再徐徐呼出,拉着潺渊兴高采烈道:“这地用来养老怎么样?”
  潺渊竟还认真思索了下,对他道:“若是邻居不吵,倒是可以的。”
  刁鱼冷笑,道:“剑冢最爱惜自己的地盘,平常人踏上去他们都嫌弃。还做邻居?当心一早醒来已经被削了床板搁在海上了,到时候别怪老子没提醒过你。”
  他们言语间船靠了岸,已经站在长长木板岸上的剑冢弟子垂袖瞩目,背后是清一色的长剑。都是年轻人,男女皆有,一共六个。
  “要打个招呼吗?”禅景悄悄问刁鱼老头。可惜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抬了袖,引着人往里去。
  看来是早就知晓他们要来了。
  引着他们到了一处高台之下,引路的年轻人默不作声的对他们鞠了一礼,退下在一边。再由台下等候的人引着他们继续走,这样的交替轮换,前后总共五次,他们才到了台上。
  越往上走,禅景背后的重刀越烫。烫的他忍不住看潺渊,却发现潺渊脸色十分难看,不由紧张起来,抓起潺渊的手,冰凉的像石头一样。
  “无事。”潺渊反握住他,安抚道:“风太凉了而已。”
  高台上空荡荡,除了白胚绕青枝的瓷缸,没有它物。一个男人正俯身看着瓷缸中的红锦,听到声响并没有回头,而是伸手从缸中拾起碗莲,像是要看个究竟。
  刁鱼烟枪提在手上,拇指下意识的摩挲。这是个无意识紧张的动作,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了这里,他竟然还有些踌躇,道:“雱……长老。”
  男人端详着掌心的碗莲,像是没有听见。
  刁鱼喉头紧了紧,半响才哑声道:“……我儿子在哪里。”
  男人俊秀的脸冰雪一般拒人千里,没有颜色,令人捉摸不透。他闻言不紧不慢道:“儿子?”
  刁鱼胸口怦怦跳,紧张充斥着胸腔。他到这里只想问一问他儿子还在吗,这些人将他带回来后有悉心教养吗?还是震怒之下……这是刁鱼一辈子最后的念想,他要问个清楚。于是他咬紧了牙关,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挺起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道:“没错,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雱明奇怪的回扫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的儿子,都在海里。”
  刁鱼面色一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艰难道:“那是哥哥们,我是说,我,我是来找我小儿子。你们带走了他,他叫承影。”
  雱明低低地哦了一声,将掌心的碗莲随意的把玩在指尖,道:“这里没有你儿子。”
  “承影,承影他是——”
  “这里也没有承影。”雱明看也未看禅景和潺渊,只将碗莲看了个通透,道:“你跑错了地方。”
  刁鱼几乎要被逼到红眼眶。老头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雱明是他半个师父。况且如今胆敢对雱明横的人,没有一个还在喘气。所以他眼眶红了又红,声音哑了又哑,几近哀求道:“我只问一句,你们带走他之后做了什么?列剑教养,还是回炉重造?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便是死也瞑目。”
  雱明指尖的碗莲被无趣的丢回缸中,在水面动荡了一番,不敢造次。雱明道:“那你尽管死不瞑目。”
  刁鱼噗通一声跪下去,吓了一旁禅景一跳,紧接着咬牙嗑在地板上,道:“求你给句准话,求你……师父。”
  雱明转头看着他,像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道:“我不是你师父。”又道:“你归去吧。”
  刁鱼一头嗑在地板上不动,大有不得句话就不起身的架势。禅景在一边看得额头疼,将雱明打量着,便被对方一眼看了个正好。
  “你。”雱明皱眉,道:“你的刀好丑。”
  潺渊的额角突突的跳起来,难怪一路觉着不舒服!

  章二十三

  禅景赶忙将自己的重刀呈到高人面前,猫眼充满期待道:“能救吗?”雱明皱着眉看他将丑刀直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偏偏禅小七还眨巴着眼睛又问道:“能给刁哥句话吗?”
  雱明推开些刀,道:“你只能问一句,你要哪一句?”
  “刁哥的那句。”
  “能救。”
  “你不是问我要哪句吗!”禅景被骗的一脸吃惊加悲愤,道:“我说选刁哥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选他的问题?”像是不赞同,雱明垂眸道:“不该问的就不言语,你父辈没有教过吗?”
  “我三哥说不该问的一定要套着问。”
  “那也无法。”雱明目光转向潺渊,道:“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来干什么?”
  潺渊觉得既然来了总得问个什么,于是他思忖了片刻就道:“我来见晖殊道长。”
  雱明有些感兴趣的样子,他道:“你见晖殊道长做什么,他人在北陵园里边最进里数三的地方埋着。你若是真想见,也只能挖开后见白骨。你和他是旧相识吗?”
  “算是。”潺渊拎住一直想打岔的禅景,道:“恐怕要叨扰几日,客房在哪?刁叔是我们的同路,所以无法单独离开。你给他一句话,今日就不必再纠缠如何?”
  这话说的直白且不客气,普通人家也没有这么自作主张去做客的。偏偏雱明不同于旁人,他吃这套,当下颔首,对刁鱼道:“没死。”刁鱼还没来得及惊喜,他就已经掐断了他的念想,继续道:“他不会再是你儿子了。”
  “可我们——”
  雱明平静道:“我给了一句话。”
  刁鱼只得颓然垂首,不过得知小儿子没被回炉重铸,为人父亲的又活跃起来。他想说见一见承影,又知道今日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得作罢,被禅景一并拎走。
  入了房后禅景便拉着潺渊上上下下摸索个遍,紧张道:“可还好?先前脸色瞧着特别不好。”他生怕是自己不知怎么又反噬了。
  潺渊将他拉到膝头,摇头道:“无碍。”又怕他多心,便岔了话题,道:“这个剑冢长老虽然看似不好相处,却并非寒心狠辣的人,你不必太担心刁鱼。”
  “刁哥能见到儿子吗?”
  潺渊眼略眯,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看机缘。”
  也许是刁鱼的机缘不对付,接下来的几日他非但没有见到儿子,甚至连雱明的人也没有见到。刁鱼在阁前愁眉苦脸的叼着烟枪,就看见禅景一个人,赶忙叫住人。
  “这几日都没能见到人。”老头有些心烦意乱,又有些颓唐失败般的拨拉着头发,道:“你那边的事处理的如何?好歹来了一趟,起码得办成一件事。”
  “见到了两次。”禅景也有些失落,道:“却并不和我详谈。”雱明显然对潺渊感兴趣,又知晓是剑冢动手封的魂,便更感兴趣,将重刀也要了去。他只在意潺渊会不会如逐欢说得那般,其他倒不放在心上。可潺渊这几日也像是忙起来,并未多说什么。
  两个人蹲在阁前,一齐叹气,同病相怜的痛感。
  却说潺渊,这几日一直随雱明待在剑冢列刃处。这里各种兵器琳琅排列,都是还未开刃内孕新魂的利器,是剑冢不外放的禁地。
  潺渊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完整,甚至栩栩如生。就陈放在众器之中,让潺渊一眼就看见了,迷濛的眼哪怕只是恍惚,也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身体。他说不清意味的笑了,指着身体道:“当作吉祥物摆着么?”
  “晖殊道长嘱咐的。”雱明略歪头,回想道:“死前嘱咐的。”
  是料到自己会来吗?
  “你是剑冢唯一一个外封魂。”雱明用指尖摩挲过这些兵器,道:“剑冢的器生魂,是密不外传的本事。但你实属特别。魂封器中多年不耗这是其一,重见天日又保心性这是其二,噬主遭反却能自行调补这是其三。这些厉害寻常器魂都没有,你是剑冢创造的特别。”
  潺渊俯身伸手触摸到自己的身体,不出所料的冰凉。他问雱明:“这具身体还能用吗?”
  雱明略动眉梢,道:“你想回到这具身体里?”潺渊没说话,雱明不解道:“你如今就像是重塑人身,已经不必再栖息刀中。况且又与饲主交好,何必挂念故体。”
  “不是挂念。”潺渊收回手,道:“这身体放了多久?”
  “自晖殊死后就在此处。”
  “那么剑冢留他何意,恐怕不是为了我而准备的。”潺渊笑笑,有几分慵散,道:“想来也是,既是特别,自然要慎重对待。你们留着这具身体,是想来日试一试躯体授魂,过一把起死回生的瘾。”
  雱明沉默半响,道:“你说的不错。”
  “那你又为何不动手?”
  “因为没必要。”雱明指尖触及的锋利,他收了收,道:“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潺渊心下一动,侧过头去看他。
  ——*——*——*——
  “爹爹。”竹音站在榻上,从后踮脚拢抱在雱明肩上,在他肩头蹭了蹭,道:“今天我能出去玩吗?”
  “今天?”竹音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问他:“很想出去玩吗,不想陪我吗?”
  “我想和爹爹一起出去。”竹音乖巧的用小手抱着他的脸,亲了脸颊好几下,才有几分羞怯道:“想陪爹爹。”
  雱明捉着他的小手在颊边轻轻摩挲,眼睛望着他像是看见生命全途。雱明抱着他温和道:“好,那就陪着。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去海边。”
  竹音大眼清澈,他点点头,腻在雱明身边撒娇卖乖,雱明一点儿也不抗拒。实际上这是他唯一的亲近,曾经一度让剑冢弟子惊呆了眼。
  竹音趴在他膝头睡着,雱明手指抚过小孩的发。心里却想到了刁鱼,越想心越沉,最终将竹音抱起来,看他睡梦中呢喃爹爹,不禁没有放心,反倒皱起了眉头。
  逐欢本就是吓唬禅景的,禅景如今知道了缘由,又得了潺渊的保证,自然将心进肚子里。只是他对潺渊的身体又来了兴趣,眨着猫眼询问:“我们不带他走吗?”
  潺渊失笑,反问道:“带到哪里去?”
  这倒将禅景问住了,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回家……”
  潺渊恨铁不成钢,道:“带回去给道士当装饰?还是碍你长兄的眼,嗯?”他说着将禅景按在怀中好生揉捏一番,道:“就在这里烧了。”
  “烧了?”禅景一惊,道:“就这么烧了?那、那怎么行!”
  “早该烧了。”潺渊平静着道:“如今我是魂是体都不重要,能行动如常已然是意外之喜。这是晖殊道长给的恩,我承他的情,自不会为拿回身体大开杀戒。况且带着一个你是心满意足,既然没有反噬隐患,便无碍。”
  “可、可是——”禅景还想说什么,潺渊俯首在他唇边啄了啄,低声道:“这样也好……看得住你。”
  禅景哭笑不得,道:“好歹是你的身体,就这么烧了,左右让人心里难受。”
  “已经死了。”潺渊翻身压住他,握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袍,放在胸口,在他耳边轻轻道:“如今这里的这个才是你的。”
  禅景在他胸口轻挠了挠,红了脸,才小心问道:“真……真是我的吗?”
  潺渊见他红着脸猫眼水色,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越发缠绵的含住他耳垂,不断重复道:“你的,全是你的,只是你的。”

  章二十四

  禅景这边解决了一直悬在心头的问题,自然轻松舒坦了。可是刁鱼还念着他儿子,愈发佝偻在高台延边坐着看海。
  身后风声一响,刁鱼没回头就知道是谁。
  雱明在一旁坐了,两个人直面极东之海,仿佛很多年前的青葱少年。只不过刁鱼如今发已斑白,老态横生。
  刁鱼的烟斗冒着烟,他盯着海,口中却问着雱明,道:“这么多年我也时常埋怨,你们有那么多的神兵利器,为何一定要夺走我的儿子。”
  “天经地义。”
  “你说得对。”刁鱼苦笑了几下,被烟呛到咳嗽,他一边掩着咳嗽一边道:“本就是你们的,是我偷了去。只是于你们而言,他不过是万器之一,算不得什么。可对我们而言,他却是家中唯一,是命根心肝。”
  雱明沉默。
  刁鱼缓过气后才渐渐道:“……我不知你们是怎么对他说,怎么待他这么久。他本就是最纯善不过的好孩子,是我私自如此,本该是我偿还,却耽搁了我生命中其他的人。雱明,你说这是孽么?”像是知道不会有回应,刁鱼也没有继续,两个人沉默在海边,看浪来浪去,花白和蔚蓝相接眼底。
  “你也偿过当年的罪,此后归去,安心生活吧。”雱明起身退去。高台人忽然起了风,刁鱼的发和烟都被吹拂着掠动。
  檐下无数的铜铃摇晃,摇晃着刁鱼曾经过往的一切,摇晃着他佝偻垂老,摇晃着摇晃着,雾气湿凉。刁鱼襟口上渐渐斑驳湿痕,烟枪被丢在身侧,他抬手掩着眼,无言哽咽。
  “爹爹。”
  欢快的奶声忽然穿破风雾,让刁鱼浑身僵硬,胸口却倏地复活一般滚烫起来。他猛然回头,看雱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抹小巧的身影麻利的扑进雱明怀里。
  “爹爹。”风雾中模糊脸庞的孩子亲昵的对雱明道:“我雕了新的鸟,会飞的鸟,你看。”
  雱明回头看了高台边沿的人一眼,对竹音温柔道:“再叫一声。”
  竹音好奇的看向边沿,口中爹爹爹爹叫个不停。
  酸涩和慰藉一齐翻滚在眼眶,令刁鱼不堪重负,终于潸然泪下。他喉中有万千的话想要回应那声爹爹,最终却干干净净的消失在口中。
  知儿甚好,心便安。
  那一年他从剑冢偷走了一把剑,取名叫做承影。他带承影回家的时候承影还是一二岁孩童的模样,他用不下手,将承影当作儿子养。承影聪慧非常,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爹爹,叫软了刁鱼的心。
  篱笆院里的男人蹲下身在承影面前,摸着他的脑袋对他道:“对,我就是你的爹爹。”
  后来承影被剑冢收回,那个叫做承影的男孩子固执的认定自己是人,有血有肉有亲眷,剑身抛弃了这个灵魂,他最终泯灭在极东的大海上。
  承影没有了,雱明身边却多了竹音。这算是还给刁鱼当年陪他看海诸日的情,让刁鱼最终没有绝望。
  他们该离开了。
  雱明没有送人,只在高台上看着船只离开。竹音牵着他的手,忽然问道:“他们从哪里来?”
  “海的那边。”
  “爹爹去过吗?”
  “没有。”
  竹音摇了摇他的手,咯咯笑道:“正好我也没去过,我和爹爹一起去好不好?”
  雱明垂头看他,半响道:“你想去吗。”
  竹音仰头看他,觉得爹爹他俯瞰的眼中满是寂寞和失落,让人心底动荡柔软。竹音道:“我只陪着爹爹,爹爹去我便去,爹爹不去我就哪里也不去。”
  雱明握紧了他的小手,低声道:“要拉钩,不反悔。”
  竹音抱紧他大腿,一个劲点头。
  归途总是极快的,极东之海在回去时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宽广。大概是心上轻松了,禅景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风景便到港口了。
  作为答谢,一路好心情的刁鱼邀请禅景桥头垂钓。禅景冷笑着把草鞋给他塞回怀里,头也不回的就拒了。三人改在极东最大的酒楼里吃了一顿,大多都入了禅景的肚子。
  又小住几日,禅景和潺渊便向刁鱼告了辞。刁鱼在钓竿前稳如泰山,只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禅景本来是要依依惜别的,见状也不便打扰。谁知走了没两三步,便听后边的老头道。
  “老子的船就在原处,以后你若再来,老子可不带你玩了。”
  禅景回头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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