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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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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切磋过招吗?”他挥手驱人,“让他们两个打,今儿要是分不出胜负我来揍!”说完抱胸对两人道:“打啊,愣什么神。”
  禅景喘着息,看向禅睢,见他果真不像先前那般激动,才扯正衣襟。
  禅意还犹自扇风道:“我这等着呢,怎么不打——啊啊啊。”
  终于赶到的禅宗冷脸拎过他,直接将人丢出去。斥责道:“胡闹什么。”
  禅意息了声,恨不得拔腿就跑。
  禅宗转向两人,道:“这么硬气就去跪祠堂,理明白了再出来!”
  禅睢抹过唇角,对着他狠狠猝了一口,冷笑道:“道貌岸然!”
  禅宗看着他,眸中漆深不见底。禅睢过去怕极了他,可今日委实太过冲击,竟连怕都豁出去了,一心想为兄长出口气。缓了几口气,还想说什么,不想禅景突然扑来拽起了他的襟口。
  “我何时成了道貌岸然!”
  “走开,我没说——”
  “闭嘴!”禅景拽紧衣襟,猫眼近在咫尺的盯着他。禅睢本想骂出口的话缓了缓,在这目光中咽回去,别开头。禅景放了心,拖着他往祠堂那边走,竟看也不敢看长兄。禅睢一直垂了头,闷声不吭的被他拉走。
  禅宗看着两个人走远,只听身后人咳嗽道:“……小睢不懂事。”
  “不是不懂事,只怕是懂的太多。”
  禅睿哑然,禅宗已经将斗篷罩到他头上,面无表情道:“总有这么一天,回去吧。”
  禅睿缓步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又看向瓢泼的雨,神色朦胧,有些深意。
  再说禅景两个,到了祠堂只得老实的跪着。外边雨下不停,狂风搅的枝叶抖簌,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跪了半响,有些寒意。
  禅景正想着怎么取暖,就听禅睢闷声道了句:“你多管闲事干什么。”
  禅景不理他这句话,只问道:“长兄从来不刻薄庶兄弟,你今日怎么了,竟只往长兄那里撞。”
  禅睿不回话。
  禅景猜想他不愿说,也不逼问,拧了衣衫上的水,心里想,不知道大雨倾盆,男鬼他会不会出来。正想着,便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吹的他抖了抖,抱成一团。
  “……喂。”禅睢低着头,踌躇了半响,才缓缓问他:“你长兄为何不娶妻?”
  禅景眨眨眼睛,“我怎么知道。”
  禅睢有些着急道:“你是他亲弟弟!”
  “你也是啊。”禅景搓着冰凉的手,道:“睿哥哥也没娶妻,有什么奇怪的。”
  禅睢顿时不平道:“我兄长岂是寻常女子配得上的!”
  “那长兄大概也是这样。”禅景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十分关心这个问题?难道是你自己相中了哪家姑娘吗?”
  “胡说什么!”禅睢脸红了红,又沉默下去,神色复杂,最终扭捏了半响才小声问道:“你、你既然是他弟弟,那,你……你喜欢男人吗?”
  他本是试探着一问,怎料这问题正戳中禅景这几日的心病。禅景被这问题砸的头昏眼花,一时间口舌结巴,竟回答不上来。禅睢见他颊面绯色,还以为他不知道这问题的深意,于是坑坑巴巴的解释道:“就是、就是两个男人在、在一起。”
  禅景瞪大眼的傻在那里,正不知怎么接话,耳边忽地一阵低笑。熟悉的手从后拢上他肩头,男鬼在他耳边斯磨道:“怎么不回话,你不清楚的很吗?”
  “哪、哪有!”禅景差点跳进来,慌忙摇着手道:“我才不知道!”
  禅睢被他惊了一跳,古怪的打量他:“噢……你脸红什么。”
  “哈?”禅景扇了扇风,“太、太热了。”
  禅睢盯了他半响,禅景心虚的目光游移,潺渊时不时吹吹冷风,看着他警惕的抖了抖,不仅更加恶劣。禅睢瞧不见潺渊,只觉得祠堂里阴气在暴雨中更盛,也缩了缩身。
  祠堂中一时无声。
  禅景被潺渊吹的耳垂通红,正躲不开时忽听禅睢低低的道了句。
  “你觉得……”
  禅景望向他,禅睢也望过来,艰难的继续道。
  “你长兄……是不是喜欢我兄长……”

  章十四

  “啊哈?”禅景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禅睢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急声道:“小声些!我不过是随口!随口问问而已!你惊讶什么!”
  禅景已经石化在瑟雨萧风中,一想到长兄清润温雅的模样,又想到潺渊欺负他时的模样……不禁浑身一抖,抗拒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长兄正人君子,怎么会做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再说睿哥哥又岂是能这般亵玩的人?!
  禅睢动了动唇,又垂下头。
  “也是……怎么可能……”
  禅景试探的询问道:“你病了吗?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没病。”禅睢不耐的抓了把头发,别开头闷不做声。胸腔里翻滚的实在难受,忍不住捶在地面,咬牙道:“不论如何,我兄长都不能再待在这深宅之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禅景皱着眉拍开潺渊挂揽在他肩头的手臂,对禅睢道:“睿哥哥如今正是需要静养时,你想他往哪去?”
  “去哪里都不能再留下来。”禅睢猛然盯向他,红着眼眶涩声:“再待下去,我兄长会死的。”
  “你说什么?!”禅景大惊,“怎么会死!”
  “你懂什么。”禅睢颓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前只当嫡系打压我们,所以兄长才会从名动王都到落寞度日,如今看来绝不止如此。”
  禅景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缘由颇深,斟酌道:“就算要走,又往哪去?这天下哪里是安国公府查不到的地方。”
  禅睢沉默。
  两个人就在这样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沉默下去,禅景摸不清什么事,只能跪在一边猜着,不敢唐突开口。禅睢是心乱如麻,觉得前途茫茫然,他找不清方向。
  另一头也在沉默。
  禅睿换了衣衫,坐在小案前俯首练字,禅宗坐在另一边喝茶旁观。
  他的字越发峥嵘了。
  想必是胸中不平气太盛吧。
  禅宗茶杯沿边,自嘲的笑了笑。将茶杯置压在他的笔墨前,淡淡道:“这事迟早都会知道,禅睢如果懂事,就会闭紧嘴。你在气什么?”
  不想那笔尖顿了顿,转锋另战。“我明白有这一天,我一直都知道禅宗。”那垂向纸间的眸长睫阴影,他道:“是你不曾料想过。即便我于你而言是个玩物,但在小睢心里还是兄长。你曾预想过小景知道那一刻吗?泰山尽崩,四面口伐。”那笔一气呵成最后的一笔,他将笔规整的放置在笔座,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风轻云淡的不可反驳,他道:“禅宗,算我求你,将小睢送出府去,送到父亲那里去。”
  禅宗锐气的探身过来,逼迫的望着他的眼,道:“不可能。”
  禅睿早有预料般低眸笑,他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说一不二的毛病呢。”他语调温柔,抬手抚上禅宗的颊,目光也温柔道:“快长大吧阿宗。”
  禅宗胸口突然升腾起一阵不妙,是患得患失的不妙,是沉迷他这温柔的不妙,还有被他这样轻而易举拿住命门的不妙。他干巴巴的道:“有这样的毛病,真是抱歉。”
  禅睿轻轻笑,窗外雨惊碎了芭蕉。
  而禅宗做梦也没想过。
  温柔是把杀人的刀。
  *——*——*——*
  春试虽然叫做春试,实质是在夏时启幕。盛夏的夜,禅家子弟云聚帝都,不论嫡庶都将在禅祠台上切磋一番,以此警醒禅家子孙不忘沙场之职。
  虽然实际上近年来圣上多喜提拔寒门子弟,但偶有兴趣时,也会在禅家春试的台上坐一坐。
  圣上一来,安国公必定不会下山。
  这样一来只有禅宗出面秉持家杖全权负责,今年也是这般,他忙得脚不沾地。禅睿像是与这热血滚烫的气氛并不相关,依旧在他的小院里安静的喝茶练字。当禅宗询问他这一次是否前去观看时,他照旧含笑拒绝了。
  这也是惯例,被禅宗藏在后院之后,他便鲜少露面。
  禅景上台时胸口怦怦,他看不见潺渊,却能感受到刀柄上反握他的力量。这让他多少有些安心,当他的刀露出来的时候,庶族中一片嘘声。
  这斑驳破烂的刀,除了大的出奇,简直就是废弃的东西。
  对手也露出气愤之色,对他嫡废子的名字有所耳闻,以为他猖狂到用把柴刀来羞辱自己。
  禅景行礼,道:“敬请赐教。”
  双方的刀刃陡然相撞!
  却说这战意正酣,另一边禅睢也坐在台下。他去年因故缺了席,今年正想一扫空期拿个头筹。
  身后有人交谈。
  他起初并不为然,只专注在台上。只是身后人的窃笑越来越大,他听他们说着禅景这些年如何废物。禅睢即使与嫡系不相和,但在庶系子弟面前,他与嫡系同出正房,是一脉相连。这还是兄长告诉他的道理,所以他回首扫了眼庶系,见对方几人讪讪,便面无表情的转回来。
  才静了没有几瞬,突听一侧□□一声笑。禅睢看去,是个短打利落的女孩子,长发高束脑后,眉眼清秀干净,跪坐直挺。膝前横放一把刀,显然也是个春试者。见到禅睢望来,她抿嘴回了一笑,禅睢直愣的红了脸。
  身后才静下的庶系又嘀咕起来。
  这一次说的不是禅景,而是禅睿。
  他们在禅睢身后挤眉弄眼,小声道:“说是嫡系一脉,到底也是庶出。听闻母微贱。”
  另一个紧接着道:“难怪如此,早就听闻……睿……豢养的……玩物……不过也是嫡系养的宠。”
  禅睢握着刀的手倏地紧绷。
  他们推来推去的哈哈着,笑道:“原先听闻还在圣上面前露过脸……说不定……”
  冰凉和炙烧从身体里猛蹿起来,像是终于揭开围栏的困兽,从禅睢心底咆哮而出。紧紧握着的刀抖动,他面无表情,没有像他预料的那般露出义愤填膺,只是长期蜷缩的怯弱被逼到了角落,被困兽撕咬吞噬。
  台上的禅景已经胜出。
  陪坐圣上一侧的禅宗目光忽然一转,登时皱起眉。没有等他处理,禅祠台下已经喧杂开。禅家子弟们惊呼声音甚至掩盖了最后的宣判。
  站起身的禅睢目光直勾勾,已经出鞘的刀狠力砸在了庶系子弟的脖颈边,他眼中的漆黑像是吞噬生命。周围已经有人拔刀,波澜惊起,老一派稳如泰山的壁上坐观。
  一旦出现御前杀人,禅睢不死也会掉层皮!
  先前的女孩子不敢拔刀,刀鞘浑然格挡在禅睢的刀口,她对禅睢道:“切磋自在台上,御前拔刀是重罪,且住!”
  台上的禅景见情势不妙,情急之间脑中一转,大声道:“禅睢勿急!我赢了!”
  短短几瞬,硬是将此事拉扯向少年人急切。年少轻狂,既然不是故意拔刀,并且还未真见血,圣上自然怪不到哪里去!
  禅宗的人已经架起禅睢了,他紧咬的唇泛白,哪怕被止住手脚眸子中也漆黑骇人,全然不像平日里的禅睢。
  禅宗起身告罪的话还没出口,只见高居位上的圣上先笑出声。龙袍加身的男人以放松的姿态靠在椅上,轻描淡写道:“不忙。到孤这里来,你是……禅白衣的胞弟。”
  果然禅白衣三字一出,哗然众声。禅宗胸口猝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章十五

  禅睢是被压按在御前的,他抬头看见禅宗的目光冰凉。方才的话还没褪去,他咬紧牙关,挣开其他人,跪了下去。
  “因何喧闹。”这个传闻中待禅家十分宠信的男人有双凤眸,敛着的时候令人看不清底蕴。
  禅睢了磕头,闷声答道:“惊扰陛下圣驾禅睢罪该万死。”
  “无妨。”圣上指尖敲了敲座把手,“年轻气盛并非极坏的事。”说到这他偏头笑起来,凤目锐利尽藏,“怕什么,禅承袭的儿子正该是这个模样。及冠了吗?”
  “尚未。”禅睢头低下去。
  “抬起头。”凤眸打量在他脸上,语调不瘟不火,“长得倒是……像你父亲。你兄弟一众,唯独你最相像。”
  禅睢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人提过。父亲每次见到除了严厉没什么特别,还不如对待禅景亲切。
  “既然你在这里,你兄长也在了?”
  “有怠陛下盛恩。”这一次是禅宗叩的首,道:“禅睿今日染了些许风寒,岂能倦色面圣。”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不肯轻易就这么入局听凭他算。
  “无谓。”像是早知他会阻拦,圣上指尖敲打缓慢,道:“孤要见他。”
  御前寂静。
  禅宗跪在那里,抿紧的唇线昭示他的冷硬。脊梁在圣上的目光中越想挺立越不堪,他沉默着,再一次叩首,道:“禅睿今日不宜面圣。”
  茶盏叮哐一声。圣上盯着他,场面冷寂。禅睢就跪在禅宗一旁,体会尤为深刻,但他也不肯放过这次机会。一旦错过了这次,谁知道圣上还会什么时候记起一个禅白衣?这是兄长逃离后院困境的契机!他猛然砰地一头磕在地上,豁出去一般,闭紧眼大声道:“兄长时常因为不能尽心为陛下分忧而伤神,如今得知陛下挂念必定惶恐自愧。既然是陛下要见,兄长他就是只剩一口气也会来的!”
  禅宗倏地转头盯着他,目光中蕴含的漆黑和暴怒就像是正在被扯把须毛的老虎。禅睢头抵在地上,额头磕的青紫,哪怕身体都在那样威慑的目光中微抖,他也咬牙说完了话。
  “去请禅白衣。”圣上抬手,御下的大太监躬身退下去请。
  安国公不在,唯一能代替的人就只有禅宗。他这几年力压老一派系,没有人比他在御前更有话语权。这些年就是没有见过也听过风声的老派系们也按自不动,明眼看出圣上方才是起了怒意,各个乐得看禅宗御前失宠。要知道自从禅宗持柄以来,扶持己势力打老派的做法十分不给脸面,也十分不顾情面,他在处理政务与家权上,比安国公还要雷霆。如果此番能借禅睿之事剥夺禅宗家主权威一二,当然是喜闻乐见。况且区区一个禅睿,他们还不在眼中。
  一介沽名不符的庶出东西,要比禅宗更加好拿捏。
  这些人的算盘打的噼啪响,禅宗心底冷笑着,整个人都冷起来。没人比他更清楚禅睿胸中的沟壑万千,也没人比他更了解圣上这些年想要动用禅睿的心思。他藏起了禅睿,是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渴望禅白衣!他就是自私、自欲,不甘将禅睿摆放耀眼的位置任人共观。
  他知道禅睿有多好。
  所以一丝一毫也不想与人分享。
  身后传来通报的声音,禅宗青衫微佝,回头看过去。
  也是青衫。
  云青的衫,在禅睿肩头更显削瘦,也更显风骨。挺直的脊骨清白这一方天空,云卷云散。他行容不惊,从色正雅,仅仅就这样走来,已经惊艳了无数的眼。禅白衣,这就是当年名动凌霄的禅白衣。
  却不是他触手可及的禅睿。
  禅宗喉头发紧,神情平静,心底却已经惊涛波澜。他看着禅睿的目光极轻极凉,仿佛已经知晓这一切怎样发生。他一直盯着他,全然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侧目,就算在御前,他依然如故的占有。
  “久不见白衣,听闻居宅苦读,如今孤甚是牵念。”
  “承蒙陛下恩宠。”
  “当年你与孤定约三年,如今辜负多时。”圣上凤眸敛笑,“后宅深院可不是好地方,如何置的下你的丘壑。”
  禅睿也笑了,温和道:“辜负陛下垂青,日日食不知味。如今已是久病之体,不敢伴驾御前,惶恐薄负圣面。”他这一笑,眉眼间不见分毫被藏匿的阴郁,仅是霁晴风光,令人如沐春风。
  “自古贤士佐君天经地义,孤许你来,你便来。禅家自安国公起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你出山御前,你父亲必定欣慰。禅宗想必也是乐意的。”
  禅宗垂头,深深俯叩一首。
  禅睿微笑,“有蒙父亲教导多年,如今竟落个久病之躯误了陛下挂念,这是禅睿的错,日后必当勉力尽心。况且,”他看向禅宗,“家主与我手足情深,必定,乐意至极。”
  就像是在报复他这些年斩过他所有的期望。如今禅宗垂眼看着地面,那光滑可鉴的玉石板上有禅睿侧颜风华,他怔怔地看,明明胸口越看越痛,却又是越痛越看。舍不得移开的目光就像是舍不得的心思,禅宗觉得他已经入魔了。
  圣上也在等待禅宗回话,他们像是仅仅要他表个态,表面的态度而已。
  禅宗抬首,也侧看向禅睿,那一直平波无澜的面上泛起笑,渐渐轻笑出声,他道:“能得陛下垂青,是你福泽,是我福泽,是禅家福泽。我乐意至极,欣喜若狂。来日方长,你我尽心为君为民,携手并进。”他将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咬在舌尖,面上的笑和眼中的热一般浓烈,纵然是已经有所预料的禅睿也在微笑后脊骨发麻。
  禅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正摩挲着手臂,就听见兄长在那边对圣上道:“……禅睢玩劣,久居府院也非男儿所向,斗胆向圣上请命,将他送去父亲身边。”
  禅睢立刻炸毛道:“哈?!”
  谁要去父亲身边啊!
  圣上一个眼风扫过来,让他原本因为抗议而挺直的腰身立刻又弯下去,满目敢怒不敢言的可怜。圣上颔首,算是允了。禅宗对禅睿露出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道:“禅睢年纪与禅景相差无二,虽未及冠,却也不该是守在父亲身边。不如一同送去李道长门下兄弟二人,作伴也好。”
  ……那还不如去父亲身边。
  禅睢越看禅宗越觉得他奸诈,支开自己一定是对兄长有所企图。听说李道长十分严厉,一看禅景就知道……他一回头,看见禅景还在试台上擦着他烂刀,时不时低头说些什么的样子。
  正常人会这般行事吗?
  禅睿顿了顿,道:“嫡庶尊规有别,禅睢顽劣唯有父亲能敛。且兄弟众多久居帝都,我唯恐父亲青灯古刹多有不便,禅睢前往,也算替众兄弟寥解敬孝之难。”言罢不待禅宗反驳,便俯身恭礼,轻轻道了声:“愿家主随我此愿。”
  禅宗垂眸看着他乌发倾泻在青衫之上,铺染到自己手指咫尺,鼻尖似乎还能嗅见他微苦的药香。禅宗的指尖动了动,侧垂的神色仿佛有些郁伤,指尖触碰到他的发尾,柔滑的感觉还停留在自己亲手替他解冠的暧昧忆间。昨日他还替他掸过袖袍,今日便正面御前锋芒不减。
  许久。
  禅睿才听见他在自己顶上传来一声。
  “诺。”

  章十六

  禅睢最终还是被塞进了去古刹的马车,被他兄长打包送给了父亲大人。他走的那一天禅睿站在亭里望了许久,久到另一个马蹄声也停在亭外。
  禅睿已经换了青衫,着那一袭雅白。他站在这送亭之中,就是一幅夏景。“看来大理寺也非传闻中的那般忙。”他没回头,扶着栏杆,依旧平淡如水。
  高居马背的禅宗甩振马鞭,“御前白衣都这么悠闲,大理寺算什么。”
  禅睿似乎笑了,可惜他始终只给了禅宗背影。余夏的风拂撩他的衣袖,苦涩的药香清飘飘在送别的浅忧。禅睢一直是他的软肋,如今这个软肋已经被他亲自送出了帝都,剩下的时日,他与禅宗又该如何自处?父亲见到禅睢,自会知道些什么啊……深宅中的关系就像是灼烫的隐秘,他和他尴尬的站在两侧,突然惊觉后是抵死缠绵的荒凉。
  “如今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禅宗只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已经请告圣上,不日将往鸣杉城。”
  鸣杉城。
  果然是鸣杉城。
  握紧的手松了又紧,反复的像是禅宗的心潮。他什么也没有说,偏偏额角突跳着,他猛然抽下马鞭,吃痛的骏马嘶鸣一声冲出去。郊外的风猛烈扑打在脸上,禅宗疾策着像是不会停止的执念。他在马上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一眼,身体就会调转马头,将亭中白衣掠回身前然后抛却杂念直奔天涯。
  这一刻真是该死的想抢走他去私奔!
  只要掠夺到他一直跑下去就好,让禅家和圣上什么统统去见鬼!
  禅睿雅白的衣袍在风中似乎染上了禅宗怒惊的风尘,他没有掸袖和拂身,而是一直看着禅宗奔驰的马冲往远处,目光中说不清的绵长。他走出亭子,只是在他即将要看不见禅宗的马时,禅宗又霎时勒起缰绳,骏马扬蹄惊嘶,生生被主人拽扯回笼头,比方才还要凶猛的速度冲回来。
  青色的衣袍在疾风中飞扬,禅宗咬牙切齿的将他凶狠地抢掠上马背,扣按在胸前,脚下的马鞍使力,马匹不管不顾的疯冲出去。鼻尖就抵在禅睢耳边的滚烫摩挲,禅宗低低地冷笑,像是被他气极了,恨不得将这个人都按进自己躯体里。
  “好啊,去吧。既然要走,那就把账算清楚禅睿。你这里到这里,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我养白养肉的,搭上了圣上的线就迫不及待的去找女人,谁来偿还我?”他深深嗅着他越发苦涩的药香,低哑道:“把这样的你送给琼桃,从此我的夜谁来暖?”
  纵然是禅睿,白皙的耳际和颊面也被他气息笼熏的泛红,但是一直只会温柔温和温随的男人咬了唇,清贵风采在他的马背上早就烟消云散,道:“有种你就这样跑进帝都去。”
  禅宗抽马鞭,当真就这样冲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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