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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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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中柳严肃认真的调调说完,话锋一转,又笑道:“且说,牵衣潭中柳。牵衣名为牵衣,我名为柳,好好的缘分,当然要死拽着不放了。”

是缘分啊。梅牵衣想,不管是为什么,至少这一次,谭中柳死拽的人没有死拽着别人不放,他们俩都是幸运的。

幸运的人,就该遇到幸运的事。

第二天,有搜寻灵婴楼下落的江湖探子捎来消息,灵婴楼正沿着钱塘江往西南方向去,已经过了富春江河段,要往桐江去了。得到这个消息,群豪精神大震,当即由武林山庄带领,兵分四路追去。

梅牵衣细一想,便记起他们的目的地是地处桐江上游的淳安湖庄。湖庄余家余冉晴受淳安千岛湖旖旎的风景熏陶得风流多情,庄内有一妻三妾,其妻贤德,妻妾和乐,他也常以此为傲,自以为天下之幸莫如他。如今他新娶的小妾即将临盆,展凉颜便是冲着那将生未生的婴孩去的。可惜,此时的展凉颜只抢了武林山庄的小公子,行动未成规律,少数猜测他是利用婴儿来探索时空穿梭之术的不敢妄加断言,多数真以为他是为了培养小公子成为下一代楼主的江湖群豪就更不曾想到他这个意图。

梅牵衣在那个未来已亲历了这即将到来的婴儿争夺战,灵婴楼毫无疑问地抢走了余家这将要出生的小千金。只是,这个结果她当时并没太多在乎。她当时在乎的是,在这一战中,她身受重伤,最后展凉颜救了她;她在乎的是,她伤好后,他告诉她,光有义气却没能力的人,往往死得最早,然后他开始教她练武。但现在,她在乎的是,当初在这一战中,爹娘有多痛心她不分是非助纣为虐,有多痛心她竟然执鞭对着爹娘说:“你们想对付他,除非先杀了我”。

忍不住闭了闭眼,虽说那已经不是现实,但想起仍然愧疚不安,当初对展凉颜那所谓的“爱”,真是害人不浅。正这么想着时,身边突然飘来一句:“牵牵,你看什么看得眼睛都闭上了?”

语音带笑,柔嗓中带着点活泼,是金雨朵。

梅牵衣睁开眼来,看着面前这个她向来找不到任何缺点的完美表姐,就连对她恨之入骨时,也找不出她半点不是,唯一能恨的,只能是为什么她不爱展凉颜,却偏要占着他的心不放。

展凉颜爱的,也是她的完美么?那他的这爱,也害人不浅啊。

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下心里那隐藏的担忧与躁意,梅牵衣探手在额前搭个凉棚,眺望着远处江面上不知是哪里的船只,又转到两旁的岸边,道:“余庄主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先一步赶回淳安湖庄,若在路上先碰到了灵婴楼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兵分四路,一路先行到往湖庄,由湖庄余冉晴带领,欲在千岛湖设下埋伏前堵。两翼人少,派了擅追踪术的地堂门,沿江岸包抄跟踪。最后一路是主力,则由武林山庄带头,各大门派沿水路跟着围追堵截,势必要救出小公子,一举消灭灵婴楼。

当初他们也是这样的安排么?却不知,当日展凉颜未到千岛湖便停止不走了,分散隐在江上、湖上、江岸、岛上,优哉游哉地游览风景,一晃就是一个多月,仿佛真要当自己是游山玩水的了。斗志昂扬的江湖群豪意气风发地追着他们而来,豪气冲天,最后遍寻不获,士气逐渐衰落,十天后开始怀疑灵婴楼是害怕逃走了,二十天后怀疑是否追错方向,待得一个月后,那小千金满月,所有人的戒心都消得一干二净,受湖庄之邀,群豪大饮,他却趁机动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梅牵衣话虽这么问着,却也只是应付而已,灵婴楼要抢余家的小千金,小千金不出世,他自是不会动手的。金雨朵不知情,当她真是担忧湖庄,宽慰她先去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手,纵使遇到危险,也自能全身而退。

忽闻两声笑,两个少女回头看去,一身春绿长衫的谭中柳正站在桌案前画着画,只见他笔势已收,正站直身子望着桌上的画。金雨朵先走了过去,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便亮了,赞道:“二公子,画得妙啊!”她说完又欣赏一会,抬起头来,望着仍在原地未动的梅牵衣,满含笑意。

梅牵衣心念微动,走过去一瞧,那画纸上果然是个女子,且那女子也果然是她。只见画上的她裙裾扶风,那翩联的荷叶褶皱微漾,窈窕生姿。只可惜,画中的她抬手在额上搭着凉棚,因侧身而立,衣袖掩住了脸颊。但头上发型珠花点点精细,发髻下露出秀俏的小耳朵,饱满的耳垂下缀着五五梅型的耳坠子,下面还有一粒泪状的珍珠晃荡。没画容貌,胜似美貌,任谁见了这画,都绝不会怀疑这画中女子定是绝色。

“牵衣喜欢吗?”谭中柳停下手中画笔,抬眸望着她。梅牵衣看着那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念头在心里闪过,但那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未及抓住便已无影无踪。

谭中柳等了许久不见梅牵衣说话,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她,等着。梅牵衣则一心一意地盯着那画面上,隐在衣袖后面的脸,想再一次抓住那一瞬间的想法,却怎么也抓不回来了。

谭中柳避开画她的脸,她其实并不惊讶。那个“未来”里,他也喜欢画她,开始也总是这样“无颜见人”,后来才渐渐加上脸部五官。画中的她,各种各样的姿势,但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掩了面,要么掩了眼睛总之,各式各样的掩饰,让她在他的画里五官不全。不过,越往后,她能“露”的五官也越来越多,最后掩的时间最长的,算是眼睛了。最开始以为他是嫌弃她五官不美,结果他竟以“点睛”传说为由,哄她道画不得眼睛。只不过,总算叫她死之前,见到了一张完整画像,虽可惜那时她已无心欣赏,但至少还知道那画里的人不至于从画里走出来。

22湖庄再遇展凉颜

“谭二哥,你为什么不画我的脸?嫌我长得不好看么?”梅牵衣本不想多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重复又问了这个问题。

谭中柳对她这略带撒娇的问题,也颇宠溺地回答道:“我是怕画了脸啊,从画里又走出来一个牵牵,到时候有两个牵牵了,分不清真假了可怎么办?”他自玩笑说完,收起画笔,将画面迎风,专心地研究着那画里的每一条线的走势。此刻,在他眼里,那幅画已经不再是画,那美人图也不再是美人了。

金雨朵见梅牵衣傻愣着,以为她没听懂,于是开口帮她解释道:“牵牵,二公子这想表达的应该是,画笔已画不出牵牵之美了。”

半晌,谭中柳放下画纸,画笔在指尖旋转几圈,左手不知从哪里探出了他那从不离身的书册,脚步移动,转着身形,一手执笔,一手合书,在船板上开始舞起来。只是,那笔不是笔,那书也不是书。左手笔出,一招一招,温柔旖旎,像为心爱的女子画眉梳妆一般。右手书开,招式并未成形。

梅牵衣看得眼眸微眯。谭中柳的剑,是这样练的么?好像有什么与记忆中的不同了。

梅疏凝从舱室出来,看见谭中柳练剑,兴致也起,看了一会,喝一声:“谭兄,接招!”抖着剑花便刺入了那青玉笔和檀香书里去了。谭中柳见有人试招也欣然接受,挑笔迎来,走着刚才的招式,一招一招试过,只可惜,这实际一出招,那原本未成形的右手书册之招,更加没形了。

梅牵衣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那银灰的天空,心里说不出是安还是不安。

知晓未来时,害怕;当现实一步一步按未来的脚本走时,恐惧;现在,改变越来越多了,照例应该是好了,离那个“未来”越远,她与家人才越安全,可为何,心里仍有着隐约的彷徨与害怕。是因为现在的未来,已经不可知了么?

身边的金雨朵也拎着剑加入了他们,梅牵衣望着她翩然的身影,禁不住地想,展凉颜再遇到她,依然会爱上她吗?是会的吧,就像谭中柳也还是喜欢上了她。不管现在改变多少,该遇到的会遇到,那些该爱上的,大概也早晚都会爱上吧。她可以刻意地努力改变一些事情,但有些感情却无法改变。

再叹一口气,借口累,她回了舱中休息,准备全心应付那即将来到的大战。

不意外的,一路无事,船出桐江后,进入淳安境内。湖庄遣人来迎接,告之已部署完毕,但未曾获悉灵婴楼的踪迹,地堂门也丢了讯息。梅牵衣早料到这个结果,并未多惊讶,倒是在听到后一个消息时,大大出她的意外。

来人报,湖庄小千金已于昨日出生,邀诸位大侠先过府喝杯薄酒。

地堂门追踪灵婴楼的第二日便再无任何讯息留下,群豪心中便已猜了七八分。然长沙地堂一门擅追踪隐蔽之术,竟在一日之内尽遭覆灭,可见灵婴楼之神出鬼没。群豪不敢耽搁,急速赶来,好在湖庄无恙,此际听说余家小千金出世,湖庄邀酒,群豪便已猜测,余冉晴可能是也猜到灵婴楼到淳安的目的正是余家小千金,名曰邀酒,实为求助。

刻不容缓之际,尽扬风帆趁东风而上,不日即到千岛湖。千岛湖风景比之太湖有过之而无不及,碧波浩瀚,湖水清澈,远处有小山重叠明灭。湖中千岛罗列无序却又有致,将湖面分成无数块大小镜子,曲折多湾,方向难辨,形成自然的一座天然迷宫。

梅牵衣站在船板上,望着那千顷之湖,湖面罗陈大小岛屿,想那展凉颜当初就带着灵婴楼隐在这湖岛之间,以湖作棋盘岛做子,完胜入来棋局的江湖武林。

如今棋局依旧在,但棋子已改。这一次,她会改写结局,会抢先找出他们隐藏的地点,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江湖武林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说过的,世间事,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梅牵衣意气风发,只等着来日的短兵相接。想逼她加入灵婴楼?哼,她就先灭了灵婴楼,永绝后患!

风呼呼吹着船帆鼓鼓,也将她一身紫衫吹得如梦似幻。只是,此刻踌躇满志的梅牵衣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等她去找,展凉颜就先找上门来了。

湖庄建立在千岛湖一片岛屿密集之处,整个庄子在湖岛之间,星罗棋布地建着房舍,中间皆有桥板相连,放眼望去极为壮观。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仍是忍不住赞叹。不自觉地想起当初,展凉颜带着她,轻舟掠过碧绿清透的湖面,穿梭在群岛之间,望着那坐落有致的房舍,像在夜空遨游一般,看星云从身边而过。只不过,那夜空是绿色的,像翡翠一般,青葱漂亮。

走过长长竹桥,九曲十八弯,早叫人转得找不着方向了。湖庄的领路人在前面带着路,梅牵衣跟在群豪后头,望着远处,碧湖镜里中那一螺青黛,寻思着展凉颜此刻会不会在那里。

“牵牵,过来。”

梅牵衣正想着法子,看到时候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表现出她只是无意中找到了灵婴楼的踪迹,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手腕。抬头一看,梅青玄正拉着她往身后塞,要推给梅夫人,神情肃穆,眉眼低沉。她不由得发问:“爹,怎么了?”

梅青玄正和金谷川低声说着话,听她问起,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牵牵,一会若有什么事,别任性,跟在娘后面。”一边说着,他又四周望了望,回过头去跟金谷川道:“大哥,还是小心点好。”

这边正计议着,走在前头的谭笑书也正状似无意地跟领路的湖庄弟子搭话:“你到湖庄多久了?”

“回谭庄主,晚辈打小就在庄里,至今十七年了。”

“平时湖庄都是这样吗?”

“不是。湖庄这块水路容易迷路,平时庄主都派人在外头都守着的,恰昨日小小姐出生,大家忙活一块,都到后头去了。”

梅牵衣经这一说,才想到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原来这湖庄上下,竟是异常安静。长长的九曲竹桥,连个护院都没有。若来了客人,恐怕不等见到庄中的人,就先迷路了。听了湖庄弟子的解释,大家都稍微松懈了神情,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再无异议地跟着朝那屋舍最高最密的岛屿走去。

要知,若真是灵婴楼有什么诡计,料想绝不至于留下如此大的漏洞让众人起疑。

梅牵衣心知是群豪心里时刻警惕着灵婴楼,故此草木皆兵。当初展凉颜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避其锋芒,将他们的警惕和耐性磨尽。

展凉颜聪明啊。即使她已预知未来,仍不免担忧,以她现在的能力,跟他对抗,到底有几分胜算?灵婴楼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他的心机更不可小觑。当年她形影不离地跟了他整整一年,但他要劫婴儿做什么,她就是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将小公子培养成灵婴楼的接班人,以此掌武林正道人士的嘴,就算加上现在知道的什么借婴儿为引,探索时空穿梭,她从未见他做过这些事。

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他只是悠悠闲闲地在路上,等着哪家名望地位重的家里有了小孩要出生,他就去了。然后等小孩满月,他大摇大摆地将小孩劫走,顺便搅出一番血雨腥风。他从不在意人命,正道武林也好,还是灵婴楼他自己的手下,他都不在乎。到最后,江湖人谁都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里时,他也毫不隐瞒,不管人家布下多少陷阱,请多少帮手,他依然毫无悬念地出现,穿着他那身大红长袍,戴着他那张银月面具,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让整个武林追着他跑。

兴致好时,便如武林山庄那样,成心显摆一般地出现,偶尔还能带她在身边一起过过瘾;兴致不好时,便直接闯入,有人抵抗便格杀勿论。不过他兴致不好时,他们通常运气不太好,碰到的对手通常武功不弱,有时候她会气息奄奄,有时候他也会负伤,但最终都会带着婴儿功成身退。有一次碰到他兴致极度不好的时候,他甚至只派了戚寻乐一人出马,自己则躺在船头板上,任江南细微的雨丝,将他全身染上湿意。

他想那一战打成什么样,便能成什么样,把整个江湖玩在掌心。换句话说,这次就算她是个例外,她能打破他的计划,将他原本指望以战略取胜的计划做出改变,但到最后,战不可避,过程也许有异,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梅牵衣下意识地朝金雨朵望去,她一只手放在腰侧,那是她戒备时的习惯动作,一旦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拔剑,同时随剑洒出漫天针雨。

想让灵婴楼停手,还有一条最简单的路啊。梅牵衣想,他敢跟她使美男计,她就给他一个美女计。怎么讲,她都绝不会输。只要他放弃灵婴楼,这江湖就太平了。只要这江湖太平了,她和爹娘回梅庄,那个人就算想有所行动,也必会有所顾忌,只要爹娘安全,展凉颜是死是活,跟她无关。

心思既定她心下便坦然了,反正展凉颜只要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总有一天是会与金雨朵直面,也终会再喜欢上她。在这之前,她就陪他玩玩好了。

正寻思间,周围人群脚步已停,立在一个大庄院前。绿水缭绕,水中漂着游游的浮萍,隐隐清香缭绕,似兰非兰,似菊非菊,还带着水边惯有的泥草腥味。岸边榆柳成荫,掩映着白墙青瓦的浮花门墙。

环境清幽雅致,让人不觉会心地长舒气一口。但一口气未停,众人稍歇的警惕心又被高高提起。檐下大红灯笼挂而未收,门楣匾额苍劲四个篆书“余家湖庄”。只是庄门紧闭,不是待客之道。

走在最前头的谭笑书突然探手,揪起领路的湖庄弟子,随手甩过。只听一声“啊呀”,人体便撞碎了门轴。“轰”的一声,大门随即倒地,溅出周围烟尘簌簌,隐约有幽幽的檀木之香飘出。待灰尘稍掩,厅中情景随即出现在眼前。

没有敌人埋伏,也没有机关射出箭雨,大厅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只有上首一人背门而立。

那人身材修长,大红的长袍如血,白玉的头冠束发,冠后两根银色丝带顺着青丝垂落至肩处。在他面前的是一幅巨大的庐山瀑布画,日照香炉峰,紫烟缭绕,飞流直下三千尺,恍若银河落九天。

势也。磅礴。

早已刀剑出鞘蓄势待发的江湖汉子们,在这顷刻之间,屏住了呼吸。好在群豪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初始讶异过去,心里早有了三分答案。作为群豪之首的谭笑书自始不露半分异色,沉稳地开口:“请问阁下尊姓?余庄主现在何处?”

红衣人自那银白的瀑布前慢慢转过身来,瀑布仿佛也跟着冲出了画布,带来冷气,绕了他一身。他的大红长袍不仅嗅不到一零星喜气,反而尽露血腥杀气,迫得在场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待他完全转过身来,那如白玉般精致的容颜映入眼帘时,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愣了愣。更让人结舌的,莫过于,这个气质阴沉妖异、面容鲜明细腻的男人,他红袍间竟然趴着一个粉嫩的小婴儿,不哭不闹地,在他臂弯里打着瞌睡,像是十分舒服。

这下,就是谭笑书这样处乱不惊的老江湖,也不自觉地松了右臂内力,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红衣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群敌环伺的危险,他表情冷淡无绪,隔着大厅,冷眼掠过了中间像一滩肉泥瘫软在地的湖庄弟子,掠过了仪态威严的“谈笑二生”,掠过了满目精光的江湖掌门人,最后,男人的视线锁住了人群后面的梅牵衣。

梅牵衣正瞠着圆目,努力想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展凉颜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他现在就来抢湖庄小千金了?他不是应该在外面的哪个岛上,悠闲地往棋盘上布子么?

那红衣男子正是灵婴楼楼主展凉颜,他劫了湖庄甫出生的小千金,特意在此等着后到的江湖群豪。他此番出现,取下了银月面具,以真实面目示人。众人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以他招风的大红长袍,也都不至于认不出他来。

梅牵衣盯着他,大脑快速地搜寻着记忆核对。忽然,那唇线分明的饱满紫唇未曾开口,却先拉开了唇线,他黑眸略弯,未有笑意,先成笑容。刹那间,身后的庐山瀑布画里像是紫烟散尽,银河倒流,满山春花绽放,灿若芳华。

晕了,晕了,她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搜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整个人都沉浸在他明媚如春的笑容里,只觉得满室下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然后,在那春花流转里,他徐徐开口道:“牵衣,还不过来?”

23想杀人

飘飘然中听到这一句话,梅牵衣竟不由自主地真的迈出脚步,要向他走去。忽然肩膀一沉,她那一步便停在了原地。回头一看,梅青玄正冷着双眼睇着前方,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搭在她肩上,实则是暗暗用力。

梅牵衣霍然惊觉,眨眨眼,再定睛看去,脊背陡然惊起一身寒意。时过境迁,她竟然还会为他的笑容沉迷?

但敛下神来,她又不禁迷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他不爱笑的啊。他五官细腻精致,线条分明一丝不苟,本就不是什么清冷的长相,不笑时尚能如白玉一般,冰清无波。但偶一笑起来,便是灿若夏花,春光流转。无论他有多少杀气,只要他一笑,那杀气便荡然不存了。偏偏他性格冷淡无情,这一笑的风情与他完全背离,所以他极少露笑。他们曾相处一年里,她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都用不完,还算上偶尔不经意时的微微一笑。那为何现在,在他们见面的为数不多的次数里,他就已经对她笑过两次了。尤其是这一次,很明显很明显是

蓦地,她想起了一事,周身寒意之外又罩上了一层冰霜,不自觉地在握紧了袖底的手,指尖嵌进掌心,隐隐发疼。

展凉颜说完那一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专心地注视着梅牵衣,仿佛只等着她走近,周围的人都没放在眼里。但梅牵衣自那情不自禁的半步之后,再不曾有迈步的意图。他看着她,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痴迷,到茫然,然后逐渐冷却下来,原本一双清澈无暇黑白分明的美眸,此刻却像裹了一层白霜一样,阴鸷恼恨,面无表情下是紧咬的牙根和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杀意。

她想杀他?

展凉颜不以为意地再度勾唇,牵出讥讽的味道。这个在父母和情郎面前像个纯良小白兔的女人,还能有如此阴狠的一面,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狠劲,不合适有那样的父母和情郎。她,倒是极适合灵婴楼啊。

“梅姑娘,你认识他?”

在场江湖群雄不见他们之间的诡异的眼波,见展凉颜一身红袍,又以白玉束发,那轩昂的身形正与当日武林山庄展凉颜一致,原本认定的想法,竟在他一笑之间,产生了怀疑。如今见他开口与梅牵衣打招呼,便要找她确认,众人心里竟都不约而同地有一个共同的念头:可千万别是灵婴楼楼主。

梅牵衣被这一声问话唤了回神,垂眸掩下所有情绪,再抬起头来时,先前阴鸷的狠劲一扫而空,一双美眸微瞠,明如秋水;唇角下垂,竟有一丝无辜和委屈,皱着黛眉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道:“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群豪对她这回答显然并不满意,对方开口是极其熟络的称呼与招呼,她却给个“好像见过”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当下就有性急的江湖人嚷着:“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什么叫好像?”

若没有谭中柳,就是没见过;若有

梅牵衣侧目朝他看去,正好与他视线对上。他眼底坦荡又带着探究,似乎一直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甚至还挑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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