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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利斯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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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认为,他的报告不过是一个因有害大气中毒而神经错乱的疯子的胡言乱语,他的所谓“重大发现”更是妄言臆想,不足为信,仅能作为伯顿先生个人精神病史的一份参考资料,决非探险队的考察成果:关于此报告的具体内容,《补编》没有收录。
  《补编》的内容就这些。我倒觉得,伯顿的那份陈述报告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提供驶揭开谜底的钥匙。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能产生如此骇人的后果,让一位久经沙场的老资格太空飞行员一下成了疯子?我将屋里的书又翻检了一遍,继续查找《文献拾零》。没有找到。我累了,决定第二天再找,于是离开了房间。
  走过楼梯时,发现地上留下楼梯斑驳的影子。抬头一看,萨托雷斯房间的灯亮着,他还在工作。我决定上去拜访他。
  上层舱面上,天花板较低矮,但走廊宽敞。尽管空调开着,风吹纸带翻飞,但比下面要热些。实验室的主体部分南不透明的厚玻璃板围成,门后挂着厚厚的门帘,光亮从门楣上的小窗透出来。我握住门把手往下按,不出所料,门从里面上了锁。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嚯嚯声,有如煤气喷嘴发出的声音。再敲敲门,没人应,我于是大喊道:“萨托雷斯!萨托雷斯博士!我是新来的凯文。我必须见你,有要紧事。请让我进来!”
  没有回答,只传来一阵翻书的沙沙声。
  “我是凯文,你一定听说过。我搭乘普罗米修斯号来,几个小时前到的。”
  我嘴贴近门缝,大声叫喊着:“萨托雷斯博士,我只有一个人,请把门打开!”
  依旧不回答。只有沙沙翻书声,还有金属器皿碰着盘子的叮当声,接着——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传来一连串细碎短促的脚步声,如一双极精巧的小脚踩踏在鼓面上,又如几个灵敏的手指在空盒盖上快速敲打节拍。
  “萨托雷斯博士!你究竟开不开了?”
  没有回音。只有急速跑动的细碎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一个男人踮着脚尖走路的声音。这就怪了,要是那男人不停走动,他又如何能同时模拟出孩子的脚步声呢?
  我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吼起来:“萨托雷斯博上!我飞越太空16个月,来到这里,不是来跟你玩的。我数到十,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踢门了!”
  事实上,这门能否踢得开,我也拿不准。再说,我的火焰喷枪威力也十分有限。然而,我决心已定,无论采取什么手段,也要对他造成威胁,逼他就范,哪怕采用爆破手段也在所不惜。反正军火舱里有的是炸药。这里的游戏规则是疯狂的,一切都对我不利,我可不能退缩。
  这时,里面传来打斗声——或许不是,只是在乱扔什么东西?厚玻璃门后的门帘一下子拉开了,一个长长的人影印在门上。
  一个嘶哑的声音高叫起来:“我就开门,可你得保证,不进来!”
  “不让进,开门干什么?”
  “我出来。”
  “好吧,我保证。”
  影子一闪。门帘又拉上了。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接着,又是一阵吱吱嘎嘎声,好像在拉动桌子。终于,咔嚓一声。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萨托雷斯从里面挤了出来。
  他背靠门站着。只见他个头高大,瘦骨嶙峋,身上穿着白色针织衫,脖子系着黑色长围巾,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工作服,有多处被化学试剂灼烧过的痕迹。他的脑袋扁得出奇,歪在一边。眼睛和半张脸已被一副大墨镜遮去,下巴老长,嘴唇发青,两耳宽大,也泛着青色。一副系着带子的红色防辐射手套还挂在手腕上。
  我们彼此怒视着对方,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地写在各自的脸上。他头发蓬乱不堪,简直不成样子(显然是自己乱剪一气的结果),和胡子一样都灰白灰白的。额头下部的皮肤同斯诺一样呈黑褐色,人阳灼伤的;上部却惨白一片,一定戴了什么帽子,没被太阳晒着。
  “要说什么?快说!”萨托雷斯说。
  他立在那儿,背紧靠着门,神色紧张,心思全在屋里,生怕里面出什么事,丝毫不在意我要说什么。
  一时间,我也有些慌乱,不知说什么好。
  “我叫凯文。”我说,“你一定听说了。我是,以前是,吉布伦的同事。”
  他那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表情,让人不觉想起堂·吉诃德来。那副木然的面孔,竞让我一时语塞。
  “我听说,吉布伦死了……”说到这里,真不知往下该怎么说了。
  “说吧,说吧,我听着呢。”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是自杀的吗?谁发现的尸体,你,还是斯诺?”
  “为什么来问我?怎么不去问斯诺?他会告诉你的。”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凯文博士?”
  “是的,那又怎样?”
  “你把自己视为科学的忠实奴仆,是吧?”
  “没错,可与这有什么关系……”
  “你要知道,你不是法官。此刻,你应当工作,干你来这里该干的事。可你呢,不仅不干活,还威胁要踢实验室的门,甚至像审问嫌疑犯一样审问我。”
  萨托雷斯额头上虚汗直流。我强压怒火,决心与他摊牌,彻底了断。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嫌疑犯,萨托雷斯博上。而且,这一点你自己很清楚!”
  “凯文,如果你不收回自己的话,并做出道歉,我将控告你!”
  “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把自己隔离在实验室里,不出来见我,不告诉我事件的真相。难道你中邪了?你是谁?是科学家,还是可怜的懦夫?”
  我一口气骂下去,究竟骂了些什么,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猛然间,我意识道,他压根就没听我说话,他的两只手在身后,正用全身力气顶住门,室内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好像有人正用机关枪扫射门板。
  突然,他大声哀求道:“走开。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离开我,到楼下去,一会儿我来找你。只求你现在滚开,以后你想干什么都依你。”
  听那口气,他似乎快要支持不住门内的冲击了。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他一把,把门顶住。他一见我伸手,大叫一声,惊恐万状,好像我伸进去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尖刀。我吓得往后退了.步,他继续高声叫嚷,也不知在对谁说话:“走开!走开!我就来,我就来,我就来!不!不!”正嚷着,他突然打开门,一闪身冲了进去。恍惚间,似乎有一道碟形黄光在他胸前闪了一下,
  接着,室内乒乒乓乓一阵响,门帘扣开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摇来晃去,跟着又倒了下去。再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传来,有如疯汉在追赶什么,还夹杂着玻璃的碎裂声和孩子的笑声。
  我瞪着那道门,双腿不住打颤,惊骇万分。突然,喧闹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阵令人发怵的死寂。我瘫坐在一个窗台上,惊得四肢无力,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是围绕实验室的圆形走廊的一段,这罩已经是整个基地的最高处,再往上就是基地的防护外壳了,墙壁均向外凸,每隔数码便是一个长方形的窗户。此时,蓝色的一灭快结束了,百叶窗帘自动收卷起来,蓝太阳炫目的余辉透过厚厚的玻璃射进来,把各种金属物件照得明晃晃的,所有的插销、铰链都在闪光,实验室大门的玻璃门板更是发出灿烂的光辉。一片光亮中,我的手却成了灰白色。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火焰喷枪握在手里。意阻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自觉可笑,忙把喷枪插回枪套里。这武器,我能拿来干什么呢?即使是一把伽马射线枪,也不见得管用。靠武力佑执,我恐怕占不了这所实验室。
  我站起身。那圆圆的蓝色太阳正沉入海中,此情此景令人不由想到氢弹爆炸的场面。下楼梯时,一束从海平面上发出的蓝光投在身卜,似乎射穿了我的身体。只剩一半楼梯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折回楼上。沿着走廊,我进入第二间装有玻璃窗的实验室的门前。尽管我不指望能够打开门,但意外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便进了实验窒。
  我四处寻找,看看是否实验室有通风孔或其他什么小孔,好窥视萨托雷斯究竟在隔壁干些什么。这么干,并不让我感到内疚。他们谁也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我一直只能靠推测猜想。我受够了,不想再这样瞎猜下去了。我决心弄清真相,即使真相让人无法接受,也比被人蒙在鼓里强。猛然间,我想到实验室一定在顶窗采光,可以从基地防护壳以外,窥视萨托雷斯在里面干什么。不过,我首先得找到防护服和供氧器,把自己装备起来。
  我来到下层舱面时,发现无线通讯舱的门半开着,斯诺坐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一惊,睁开眼睛。
  “你好,凯文!”他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有的……他并非单独一人。”
  斯诺幸灾乐祸地咧嘴笑起来。
  “哦,是吗?那倒是个新发现。他那里来客人了吗?”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儿发生的一切,”我很激动,大声反问他,“既然我要在这里待下去,真相早晚会被我发现的,你又何苦弄得这么神秘呢?”
  “等你有机会亲自接待新来者时.你就明白了。”
  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不想深谈下去。
  我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不回答。
  太空港依旧是我来时的样子。起降平台上,我搭乘的太空舱还静静地立在那儿,舱门大开,外壳已被烧成炭黑。我到处找一件外出用的防护服,一边找一边想:这样瞎忙乎,也许全白搭。那实验室的天窗,也许是透光不透明的玻璃做的,通过那里窥视萨托雷斯,也许什么也看不到。这样一想,我对自己的冒险行动也就失去了兴趣。
  我打消了外出冒险的念头,转而向下走去,顺旋转楼梯来到底层的储藏舱。这罩堆满各式各样的废箱废罐,使通道变得异常狭窄,两边的墙壁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属板,闪着蓝莹莹的光。再往前,可以看到从制冷舱延伸出来的众多管道,管道结满了霜,沿着走廊拱顶延伸到尽头。最后,我来到冷藏舱,那门足有两英寸厚,外面还加了隔热层,推开门,一股冷气冲出来,我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只见整个拱形舱壁结满厚厚的冰,管道坪在冰里,隐隐凸出,蜿蜒曲折,如冰雕一般。顶壁上挂着粗大的冰笋,地板上的木箱、金属罐也覆盖着一层薄霜。冷藏架上放着其他东西,有匣子,有塑料袋。那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种油状的黄色东西。我挤到舱室的后部,这里停着一个铝制的架子,架子上,一物长卧,上面罩一张帆布。
  我揭起帆布一角,往里一看,原来是吉布伦干硬的尸体。只见他黑发盖顶,油亮亮的;咽喉挺起,突出如骨;两眼空空瞪着,黯然无光,玻璃珠子一般;一滴清泪挂在眼角,早已结成小冰珠。突然,一阵寒气袭来,我小觉牙齿格格作响,壮着胆子,伸手摸_了摸死者的面颊。胡须依旧扎人,但已冰冷坚硬,如石化了的木头。还有那嘴唇,紧抿而弯曲,依旧昭示着死者那傲视一切、坚忍不拔的品质与精神。
  就在放下帆布单的当儿,我瞥了一眼吉布伦的脚,一物赫然映入眼帘,我倒吸一口冷气,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帆布单下,吉布伦脚边,有五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从大到小,一字排着,如五粒黑色的珍珠。
  那是五个赤裸裸的脚趾头!裹尸布下,紧紧贴着吉布伦尸体的,竟是那个黑女人!我把裹尸布慢慢揭开……她一丝不挂地侧卧着,一头鬈发的脑袋枕在粗大的臂弯里;肥厚的背上,皮肤闪着亮光,肉圆滚滚的,已显不出背脊。那巨大的躯体,已然死去,无任何生命之象。我再次察看那双大脚掌,煞是奇特:圆鼓鼓,光溜溜,细腻如肩背肌肤,无通常的扁平,无行走的茧结,更无重压下的变形!
  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伸出手去,碰了碰那脚掌。天啊!那已然死去的躯体。那坚冰里的死尸,竟是活的!还会动!是的,那脚缩了一下!如睡狗的爪子被谁碰了一下!
  “她会冻上的。”极度惊恐中,我急切地安慰自己。可是,那肌肤,依然温宛可触!我甚至感到了她的脉搏,还在有节律地跳动!我慢慢退出来.没命地逃走了。
  冲出冷藏舱,被外面热气一熏,我几乎昏厥,赶紧摸索着爬上旋转楼梯,回到停机库。
  坐在卷起的降落伞上,我双手抱头,六神无主,默默发呆。脑子里万端思绪,无从理起。我这是怎么啦?如果注定要中邪发疯,那倒不如让我早些失去知觉,越早越好。然而,正是这样一种突然毁灭的威胁,反倒唤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除非再次见到斯诺和萨托雷斯,告诉他们这一切.否则,无人能真正理解我在此处的亲身经历,尤人能相信我的所见所闻,也无人能体会我的手触摸到的恐怖。这一切。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一种结论:中了邪。是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一到这里,就跟着中了邪。海洋散发的神秘气息毒害了我的大脑,幻觉之后还是幻觉。我不愿再费神去破解那一个个虚幻的谜冈,我还是求助医疗救治吧,发出无线电紧急呼救信号,向普罗米修斯号或其他邻近的飞船求救吧。
  一想到自己中了邪,我反倒平静下来。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变化。
  然而……我的确听过斯诺说话呀,清清楚楚的——如果那是真的,就说明真有斯诺其人,我也真与他交谈过。不过,也许,甚至在那之前幻觉就已经产生了,也许甲在普罗米修斯号七我就中了邪,也许我的大脑神经早出了毛病,现在撞见的这一切,原本只是我受损的大脑的幻觉而已。如果假定我病了,那么就有理由相信,我会好起来——这就给了我解脱的希望,而这希望,应有别于我对现状的判断,应对立于目前我处身其中的这场可怕的噩梦。  总之,情况不外两种:要么我真中了邪,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妄想狂;要么我所经历之事都是真实的,尽管它们荒诞无稽。我很希望能构想出一个合理的逻辑实验,验证这两种情况孰真孰假。
  我脑海里翻腾着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目光盯着那条单轨滑道,以及它所通向的起降平台。那平台钢铁结构,离地一码高,漆成绿色。由于搬运火箭的台车的碰撞,平台上的油漆已大片脱落,斑斑驳驳的。用手摸摸那钢铁,手指有暖意;用关节敲敲,关节有痛感。若是幻觉,能有这样的真实感么?能,我肯定地告诉自己。我在想什么,我清楚地知道。毕竟,我是学心理学的,我知道存在各种各样的心理现象。
  那么,有可能设计出这样一个可行的实验吗?我告诉自己,答案足否定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我的大脑已经出了毛病(假定我真疯了),它就会应我所求,产生相应幻觉。即使是健康人,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与陌生人交谈,向对方提问,并听到对方的回答。有意思的是,尽管那对话完全出于我们的心理活动,受我们的意识所控制,并非独立,但只要对方不开口,梦中的我们也不知道梦中的他会说出什么来。当然,那些对话仍然由我们大脑的某一区域加工,因而,当我们在为假想的对话者加工对话时,我们似乎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话。所以,如果我白行设计一个实验,则不论实验采取什么形式,用什么方法,仍可能是梦中之物。因此,如果斯诺和萨托雷斯并不存在,那么针对他们的提问也就没有意义,我也就无从证明白己究竟处于现实中,还是处于幻觉里。
  我也想到过服用某种高效药物,比如迷幻药什么的,帮大脑产牛幻觉。如果药一服,幻觉随即产生,则可证明最后我尚处真实世界中,所经历之事也都是真实的,也都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然而,旋即一想,又发现自己错了。依靠药物产生幻觉,同样不能证明我是清醒的。因为所选药物的药效,我事先知道,于是便会产生这样的双重幻觉:既幻想服用该药,又幻想服用该药后产生的相应幻觉。
  是真是幻,要想证明这一点,却总陷入循环论证的怪圈,似乎永远无法摆脱。也就是说,你只能用自己的大脑证明自己的大脑是否有毛病。超乎它之外,如何证明?你总不能在心灵之外观察心灵的活动吧……有了,我突然想到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可以解此难题。
  我跳起来,直奔无线电通讯舱。舱里无人。抬头一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四点,索拉利斯时间夜里四点。外面,红大阳挂在天上。我飞快插上插头,打开发射器。在发射器预热过程中,我又在脑子里把主要实验步骤想了一遍。
  我忘了卫星自动站的呼叫信号,后来在控制台上方的一张卡片上找到了,立即用莫尔斯电码发了出去,八秒钟后收到卫星自动站发回的信号。卫星——准确地说是卫星的电脑——通过有节律的电子脉冲证实了自己的存在。
  卫星在天空环绕索拉利斯运行,每22秒跨越一条子午线。我向卫星发出指令,指令它传回各子午线的长度数据,要求精确到五位小数。
  我坐下,静候回音。两分种后,数据传回来了。我从传真机上撕下刚打印出来的数据纸条,一眼不看,立即藏到抽屉里。接着,我来到书架旁,取出星空图、对数表、标有卫星每日路线的日历和各种工具书、参考书一大堆,然后坐下,开始工作,处理自己提出的问题。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列出了几个方程。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复杂的计算了,最后一次做这方面的题,大致是在我参加应用天文学考试的时候吧。
  后来,我再利用基地的大型计算机,把答案计算出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利用星空图,我和基地的计算机计算出一个答案,再将此答案与卫星传回的答案进行对照,便可核实二者是否一致。当然,这种一致是近似的。因为,由于海洋的异常变化,卫星飞经各地时所受引力发生改变,此外,它更受到索拉利斯本身与两个太阳的双重影响,结果,其运行轨道也相应发生连续微小改变,而这种微小改变会导致实际数据与理论数据的微小差异。我把这两个数据组——卫星发回的实际数据与我计算出的理论数据——进行对照,再作适当调整,忽略不可估计的海洋异常活动导致的误差,那误差仅在第五位小数上,这样,两组数据可望在保留四位小数时一致起来。
  即使卫星传回的数据是我错乱的大脑的幻觉,它也不可能与计算机参与的后一组数据一致。毕竟,我的大脑,哪怕它完好无损,也不可能与基地的大型计算机相提并论;若是没有计算机的帮助,单靠我自己的大脑独立算出答案,起码也得苦干好几个月。因此,只要两组数据一致,就可以判定:基地的计算机是真实存在的;我的的确确使用过它;我也没有神经错乱。
  我两手颤抖,小心翼翼地把窄窄的传真纸带从抽屉里取出来,放在宽大的电脑打印纸旁,两相对照,不出所料,两组数据从左到右,直到第四位小数,竟然完全一致!
  我把两张纸都扔到抽屉里,颓然无奈地坐着。这就是说,计算机独立于我真实地存在着;同时也意味着,基地及其居民们,也都真实地存在着。
  就在准备关上抽屉时,注意到抽屉里塞满了类似的纸条,上面草草写着各种数据结果。扫一眼就明白,早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做过类似实验,也向卫星索取过数据,不过不是有关索托利斯子午线的,而是有关它的反照率的,每40秒的行星反照率。
  我还好着,没疯。求疯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我关上无线电发射器,喝干保温瓶里的残汤,回自己卧舱睡觉。




第五章 美女瑞亚

  在摆弄电脑的整个过程中,绝望和愤懑之情一直纠缠着我,挥之不去。现在,我已精疲力竭。稀里糊涂,连床如何放也不知道了。我忘记要拉开固定栓,结果床怎么也放不下来,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又扳又吊,结果床轰然一声倒下,床垫倒扣在我头上。
  我三把两把扯下身上的衣服,扔在一边,来不及给枕头充气,倒床便睡,转眼就睡着了。房间里的灯兀自亮着。
  不知何时,睁开眼来,感觉只打盹了几分钟,不过已经神清气爽,浑身是劲。此时,房间里充满了幽暗的红光,凉快多了。
  我一把掀开被子,浑身赤条条的,舒展开肢体,惬意地躺着,百叶窗已半拉起,窗玻璃被红尺阳照着,红彤彤的。猛然一惊,那是谁?!我对面,红红的窗户旁,一人恍然在座,瑞亚!那是瑞亚!只见她一身白色的沙滩弹力装,双乳被弹力装紧紧束起,显出清晰完美的轮廓来;她赤着脚,两腿交叉,身子略后仰,支撑在晒黑的双臂上。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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