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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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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原来同一个调子,经我唱出来是忧郁的味道,经她唱出来却是妩媚别致的味道了。

  ☆、第8章

  严蕊本来就是名妓;这一次面对唐与正的命题作文;出口就是新词;出手就是新曲;而且词曲意境都不同凡俗;就更加名声大噪起来。一时之间,门庭若市,来求她新词的人络绎不绝。 
  有一天晚上,丽春院里来了一个人,自称谢元卿,出手豪阔,只求见见严蕊。那天本来是严蕊陪唐与正说悄悄话的日子,不想见其他客人的,但是禁不住见钱眼开的老鸨的鸹噪,况且这个客人出手大,要求低,言辞又很恳切,最后连唐与正都很好奇,想见见他了,于是这个人就被请进内院了。 
  我在丽春院里另有住处,并不象一般宠物那样和女主人住在一起。严蕊陪一群客人的时候,我会在旁边看着玩玩,她要是只陪某一位客人呢,我就不会在旁边当蜡烛了。这次我原本是在院子里溜达的,看老鸨跑来跑去的传话,觉得很有趣,也想看看这个豪客呢。没想到他一进来,就把我气个半死。 
  你猜他是谁?他原来就是我那个鬼差朋友,我天天盼着他来的时候他不来,现在都来到门口了,居然连老朋友都不看看,先去泡MM! 
  他原先跟我同寝室的时候,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说是如今太潦倒,说出来愧对祖宗,害得我只好叫他鬼朋友。幸亏我的鬼朋友不多,只得他一个,所以才不曾弄混。现在还没见着严蕊的面呢,就先把自己大号说出来了,真不害臊。重色轻友,莫他为甚。 
  我气晕了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在他后头就进了严蕊的房间。 
  但是严蕊和唐与正都没看见我似的,只盯着谢元卿看,跟他寒暄。我如果能说话的话,肯定会喊:“看什么看,他也是个鬼!”真是没办法,看来不管是男人还是男鬼,都不要象我现在这样长得这么矮,高度不够的话,真是永无出头之日啊。 
  他们谈的很投机,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只要象我们这样死了以后做了几十年鬼,总也不老,看尽世事人情,自然就会显得很有见解,很有内容,很风趣了。可气的是,谢元卿谈的,尽是我原先在卧谈会上和他说过的边角料,就已经令严蕊深深折服了,要是换了我来谈,哼! 
  不过呢,我又不是没有和严蕊交谈过,还不是把她气得掉头走了。没办法,我是老实鬼,一跟女孩子谈话就大失水准,高谈阔论的风采只有在熟人面前才能显示出来。而谢元卿这样的狡猾鬼就不同了,他在我面前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可是对着严蕊的时候,表现比我好得太多。女孩子们大概都喜欢他那样子的鬼吧。 
  

  ☆、第9章

  才 
  谢元卿并不太过分的夸奖严蕊,反而和唐与正聊的更多些,尽谈些军国大事。唐与正怕冷落了佳人,就提起严蕊填词作曲的本领来,还举了那个红白桃花的例子为证。 
  谢元卿听了,嘿嘿一笑:“我也听说过严姑娘有七步之才,只是在下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才华的姑娘,所以总是不大相信,怕是人们言过其实。今天见了姑娘,谈吐果然不俗,却不知道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能出口成词。” 
  唐与正怫然不悦:“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谢元卿不紧不慢的说道:“唐大人难道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在下不才,斗胆请严姑娘以在下的姓氏为韵,填一首词。” 
  我嗓子里咕咕的叫了几声,那是嘿嘿的意思,老谢的手段我还不知道,这是欲擒故纵,欲扬先抑,在给严蕊下套儿呢。 
  不过严蕊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无惧无怒,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浅浅的微笑:“这个太容易,还请谢先生再做进一步的限定,比如词牌、内容什么的。要知道,谢字韵又不是什么罕见的韵,你不作其它限定,等我作出词来,又该怀疑我是拿早就写好的习作来充数了。” 
  老谢斜着眼瞟了我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就请姑娘填一曲鹊桥仙,讲讲牛郎织女现在的故事吧。” 
  我有点愤愤了,这小子,居然把我比做那个笨头笨脑的牛郎。不错,我现在是和严蕊人鬼殊途,虽然天天和她在一起,却是一只什么话都不能说的羊,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就象牛郎那样惨到要和织女隔河相望,眼神也是可以交流的嘛。象严蕊这么冰雪聪明的姑娘,哪里需要那么多废话,每天早上她来喂我吃草时都要深情的看我一眼,这种幸福岂是老谢这样的俗人能体味得到的? 
  我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呢,就听见严蕊那比天籁还要好听的声音响起来了: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 
  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庸织倦,空作古今佳话。 
  人间刚道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以鹊桥仙写牛郎织女,秦观算是第一,他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早已成为千古绝唱,后来的人要再写好这个题材,就很难了。严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立意新奇而又气韵相合的词,真是厉害,反正我是自愧不如的。 
  

  ☆、修行

  严蕊一词既出,老唐和老谢自然是叫好不迭,老谢还拿出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来,作为谢仪。 
  从此以后,谢元卿隔上十天半月,就要到这里来一次,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只是从不在这里歇宿。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可笑其他不知道的人还当老谢是正人君子呢。 
  老谢现在的道行越发厉害了,居然又学会了阅心术。现在能和我交流的也就他这个朋友了。他一心二用的本事最让我佩服,总是在酒席上,一边和严蕊他们说话,一边用阅心术和我交谈。我一直很奇怪老谢为什么现在这么有钱,他从前可跟我一样是个穷鬼。老谢说,当鬼差的,挣钱的门路多了,谁能不死呢,谁没有死几个亲戚呢,反正是死人就要从他们那里过,随便收点买路钱,就够他们花差花差的了。 
  我很想变回原来那个潇洒的鬼的形象,但是老谢在我身上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看来是沾上的唾沫太多了,就被固定住了。有一次,老谢甚至拿了地府的肉灵芝来给我吃,可是也没起什么作用,不过从那以后,我倒是再也不饿,不用吃草了,算是脱离人间烟火了。 
  吃了肉灵芝以后,我就拒绝吃严蕊每天早上喂我吃的草了,还用蹄子在地上划出“餐风饮露”四个大字,于是严蕊就把喂我吃草的工作改成喂我喝露水了。 
  我后来又突发奇想,想从现在这个羊身修炼起,修个百来年,大概也能变个羊精,可以随便变换外形什么的。老谢很支持我,找了很多修行秘籍来给我看。于是我就开始学习生涯了。所以,诸位,如果你们在丽春院的花荫草上看见一只低头看书的小白羊,旁边还摆着一盘露水的,可千万不要奇怪,因为那就是我。 
  这样平静而又热闹的生活过了没多久,转眼春去秋来,我命中的克星朱熹又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来到了扬州。 
  朱熹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命,所以虽然久闻严蕊的大名,却也不敢到丽春院来寻花问柳。不过他当然有他的办法,他请了许多官员晚宴,然后以歌舞佐酒为名,请严蕊前去赴宴。按我们宋国的法律,官员眠花宿柳是有失官体的大罪,而因交际所需请□□赴宴佐酒则是官场通例,无人诟病。其实这条律令现在早就形同虚设,自从靖康之后,我国偏安一隅,唯一能收复失地直捣黄龙的岳元帅又于十几年前被害,满朝官员早就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玩一天赚一天的想法,吃喝玩乐,腐朽堕落了。现在别说是官员嫖妓,就算是官员把进青楼的费用说成是修葺官衙的费用,大家也都眼睁眼闭罢了。 
  严蕊因为我的缘故,早就恨朱熹入骨,见是他的帖子,看也不看,就称病辞谢了

  ☆、言志

  我心中隐隐不安,严蕊也看出来了。她拍拍我的脑袋,满不在乎的笑道:“怕什么呢,大不了我也陪你做鬼去。” 
  我很吃惊,没想到她有这样深的厌世之心,于是很费劲的抬起脑袋来看她。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干脆席地坐下,揪揪我的鼻子说:“你有什么好吃惊的,做鬼多自在,再也不用受这个臭皮囊的束缚,不用曲己迎人,你当初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迟迟不愿意投胎做人,宁愿做个孤魂野鬼的么?” 
  我不能说话,只好苦笑,嗓子里发出咩咩咩的声音。不错,当初我是觉得做鬼自在,可是经过这场变故以后,我还是宁愿做人的。当鬼有什么好呢,象我这样做个不求上进的鬼,看似潇洒,一有什么变故,连自己看重的人都救不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受人欺负;象老谢那样呢,鬼务缠身,营营役役,跟做人有多大区别?当然也有些鬼,修行很高,又喜欢自由自在的,可是这样的鬼日子也过得不爽,老有多管闲事的神仙要跟他们过不去,把他们当妖怪来除掉。这也不能怪神仙们,他们也分级别,要靠杀妖怪来提高修行值的。还是做人好,起码可以谈谈恋爱,娶娶老婆,生生孩子。再怎么苦,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严蕊看着我着急的样子,忽然把头靠在我毛茸茸的脖子上,呜呜的哭了:“扬州鬼,这世上也就你一个,是真心看重我的。其他人最喜欢的,都不过是我的外表罢了。可是红颜弹指老,我今后又能怎么办呢?若是私娼,我还可以自赎。偏偏我现在是官妓,没有特许,不能脱籍。最可气的就是,现在的那个知府,居然还胡说什么我是扬州的门面,不可轻易脱籍。哼,扬州出一个名妓,好有光彩么?上头来了个什么官儿,就让我去伺候,还得搅尽脑汁给他们编些应景的新词出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哎,难道真要我老大嫁做商人妇,或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做人家的侍妾?”她哭着哭着,忽然又笑起来:“扬州鬼啊,有时候我真想做一个牧羊女,荆钗粗服,在林间山上唱歌给你听。” 
  我很感动,眼睛也被泪水蒙住了。不料鼻子忽然一疼,又被她揪了一下;还觉得耳朵痒痒的,原来是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轻轻笑我:“你哭个什么呢?放心吧,我就算当了牧羊女,也不会拿鞭子抽你的。” 
  我见她忽哭忽笑,一时嗔言,一时戏语,不由得看得呆了。若是从前,我定会拿手摸摸自己脑袋,现在摸不到了,只好摇了摇尾巴。 
  

  ☆、求婚

  第二天,唐与正兴冲冲的来看严蕊,进门就嚷:“严姑娘严姑娘,这次我可给你出了一口气了!” 
  接着他一面用茶,一面唾沫四溅的跟严蕊讲,昨天的宴会上,他是怎么讥笑嬉骂,落朱熹的脸面的。末了还没忘记夸夸严蕊:“我跟那个假道学说,象严姑娘这样真性情的女子,不会应他的邀请的,他还不信。后来严姑娘果然没来,真是大快人心。他听到你不肯来的时候,虽然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是脸色已经变了。”又伸出大拇指,“严姑娘,好胆气!” 
  严蕊淡淡一笑:“唐大人才是胆气过人的英雄豪杰呢。眼下朱熹新进,圣眷正隆,独有唐大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昨日席上,大人想必也是语惊四座呢。” 
  唐与正老脸一红,笑道:“姑娘莫要取笑在下了。我瞧姑娘眉头轻锁,闷闷不乐,不知是不是担心朱熹的报复呢?” 
  严蕊微微颔首,唐与正立刻放声豪笑:“姑娘你放心,朱熹他惹不动我。现今的宰相王淮是我老乡,还是我的姻家,吏部尚书郑丙、侍御史张大经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没什么把柄落在人手里,他想整也整不着我。过些日子,我就要升做江西提刑去,他更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严蕊但笑不语,唐与正忽然凑过去,按住她的手说:“有我在,就有姑娘在。护花之责,唐某义不容辞!” 
  严蕊笑道:“大人将赴江西,真有什么变故,只怕也鞭长莫及吧。” 
  “只要姑娘一句话,就是我唐家的人了。到那时,我去哪里作官,你就去哪里做夫人。我对姑娘一片真心,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应该早就明白了。” 
  严蕊轻轻抽出手来,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大人美意,贱妾能不感怀?只是我蒲柳弱质,难当执帚之务。” 
  “噫,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拿扫把?我家夫人贤惠得很,一定不会难为姑娘。姑娘跟着我,只管享福,不会受罪的。” 
  “尊夫人那样贤惠,一定看不惯我这样放荡惯了的女人。”严蕊紧锁眉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唐与正急得直搓手:“哎呀,是我不好,我又说错话了。姑娘气质高雅,何必这样贬低自己?唐某一片诚心,天地可鉴。我也不逼姑娘,总之你什么时候肯嫁我了,给个话儿,唐某备轿以待。告辞!” 
  

  ☆、诱供

  供 
  唐与正走后,我从茶几底下钻出来,抖抖身上的毛。刚才他来得太急,我都不及走避,后来场面尴尬,就更不好出来了。 
  严蕊看着我愣头愣脑的样子,忍不住冁然一笑。 
  忽听得门外靴声踏踏,严蕊眉头一皱,扬声问道:“什么人?”话音未落,门已被撞开,闯进来几个官差,为首的进门就说:“请唐大人严姑娘随我们走一趟……咦,唐大人呢?” 
  严蕊不答,只说:“敢问这位官爷,来势汹汹,不知所为何事?” 
  那官差拱手答道:“朱大人要查件案子,传姑娘去做证人,请!”回头看到我蹲在墙角,手一挥,说,“这个也是朱大人要的,一起带走。” 
  到了朱熹的临时官邸,朱熹亲自出迎,一面请严蕊入座吃茶,一面笑道:“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可惜名花陷于泥沼,未免令人扼腕。听说姑娘本来有意从良,却被人阻挠,不知此事属实否?” 
  “是的。” 
  “听说唐大人与姑娘交好,姑娘何不请唐大人帮忙?莫非他想独占花魁,所以不愿意帮这个小忙?” 
  “大人取笑了。唐大人与贱妾不过是诗酒之交,犯不着为我得罪现任的知府王大人。官妓脱籍,须经州府里特许。扬州自古是风流繁盛之地,但自三十多年前金人那场烧杀劫掠之后,元气大伤,百业凋敝,民生唯艰,现在只有青楼、佛寺、赌馆几样,繁华依旧。官府税收,也多从这几样而来。王大人说贱妾声名颇著,引来不少一掷千金的豪客,对扬州城的发展大有裨益,因此不准贱妾脱籍。”严蕊缓缓道来,似笑非笑;气定神闲。 
  朱熹听了,大感尴尬,干咳了几声,方道:“本官这次请姑娘来,是为了一件案子,要请姑娘做个重要的证人,此案完结之后,姑娘脱籍的事情就包在本官身上。” 
  “敢问朱大人,这是个什么案子?” 
  “本官这次一到扬州,就接到几个告唐守备的状子,其中一个状子是告他青楼狎妓,有辱官声的。”说着便拿出一份状纸来,“请姑娘看一看,在这上面签个名画个押,证明所告属实就可以了。” 
  严蕊接过状纸看了看,失声笑道:“荒唐荒唐,这个告状的把床帏私事说得有如亲见,明属捏造,贱妾虽不才,也不敢在此画押,诬告朝廷命官。” 
  朱熹沉声道:“严姑娘,你敢说你和唐守备没有私情?” 
  “禀大人,没有!” 
  “哼,你与唐守备之事,街知巷闻,还妄图狡赖么?”他声音忽然由厉转和,“姑娘放心,这件事情只是唐与正触犯了刑律,不会追究到姑娘头上的。” 
  “大人,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怎可仅凭传言就断人以罪?唐守备只是常召我诗词佐酒,歌舞助兴,那都是官场通例。至于床帏之私,实在是没有。”说到这里,严蕊忽然话峰一转,笑道,“怪不得今天去丽春院的官差那么粗鲁的闯进来,进门就问唐大人在哪里呢,原来是被大人派来……嘿嘿,大人难道不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么?抑或是大人本来就看唐守备不顺眼,要借故整整他?” 
  朱熹被她说得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朱某岂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我自幼饱读圣贤之书,但知圣人之道,唯‘存天理、灭人欲’六字而已。眼下内忧外患,满朝官员却是淫逸之风盛行。象唐与正这样败坏朝纲的人,正应该法办,以得杀一儆百之效。姑娘是聪明人,何必编些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来骗人,还是趁早从实招了吧!不要逼得我对姑娘大刑伺候。”

  ☆、刑讯

  讯 
  可是;无论朱熹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正气凛然也好,巧言令色也好,严蕊始终不为所动,坚持原供,终于从座上客变成阶下囚在挨了三十大板还是不肯松口之后,被套上枷锁扔到牢里去了。 
  我在旁边看着很是心痛,却又无可奈何。那之后,我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这段时间里,我被羁押在朱府,只听说严蕊被关在州府大牢里,日日受鞭笞之苦,却倔强依旧。言者无不啧啧称奇,我听了,又是钦佩,又是着急。 
  后来有一天晚上,老谢偷偷来探视我,我请他去救严蕊,他却笑我太天真:“州府大牢里冤魂厉鬼太多,我可不大敢去。再说,就算我去把她劫狱出来,又能把她安排到哪里去?总不成把一个大活人弄到阴曹地府里去吧?” 
  “安置的问题可以请唐守备想办法啊,他人面广,门路多,一定有办法。” 
  “嘿,他?我已经找过了,他现在停职在家,一面避风头,一面写自辩状,假撇清还来不及,怎么肯惹祸上身?” 
  “唐与正不是有靠山的么?宰相王淮是他的姻家。” 
  “谁让他自己不干不净的,不过现在还真没什么干净的官儿。要不是京里有人帮他,严蕊又不肯作证,他早被朱熹告倒了。听人讲,朱熹开始上的三个奏折,都被王淮压下不报,后来朱熹硬是不肯罢休,才总算把这事捅到皇帝那里。眼下双方僵持不下,奏折来奏折去的,这场笔墨官司至少还要打几个月吧。整件事里,就苦了严蕊,弱柳娇花,怎么经得住飚风骤雨?他们在那里拖拖拉拉不要紧,就怕再拖下去,严姑娘的小命都要没了。” 
  老谢解开我脖子上拴的绳子,要带我走,说是救得一个是一个。至于严蕊,老谢说“等她也变成鬼了,我再替她到地府打点去,让她也象我这样做个快活鬼。” 
  我很生气,四只蹄子钉在地上,不肯动步:“要走你走,我不能眼看着严蕊香消玉陨。” 
  老谢嘿嘿一笑,扳过我的嘴,弹了一粒珠子进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咕嘟一声,珠子已经滑落肚里。我疑心这是迷魂药一类的东西,把我弄晕了,老谢好带我走。这种事情,他老人家是干得出来的。但是过了一会,好象并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正待问他,忽听得有人过来的声音,老谢就赶紧开溜了。 
  来人把我带到了扬州府的地牢里,我又见到了严蕊和朱熹。两个月不见,严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面色憔悴,首如飞蓬,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双腿委顿无力,十指均有夹痕。只是一双眸子依旧神光湛然,见了我,竟溢出盈盈笑意来。

  ☆、自尽

  我见她眼中神采未失,心下略感安慰,知她尚能支撑,不象外面传言的那样危在旦夕。但看她瘦弱憔悴的样子,到底能支持多久,其实也很难说。我总觉得她现在是靠一股硬气强撑着的。外面传言汹汹,老说严蕊快要死了,我瞧多半是朱熹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好教唐与正自投罗网。不过唐与正也不是个毛头小子,老官油子了,倒也真能沉住气不去救人。现在扬州城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件案子,人人都在嘲笑这两个大官,笑朱熹虚伪狠辣,笑唐与正狡猾怯懦。算起来,整个案子里还是严蕊的名声最好,人人一提起她,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这些情况,一直关在牢里的严蕊想必都不知道吧。 
  朱熹见我到了,使了个眼色,一个大汉走过来,架了一把鬼头刀在我脖子上方。严蕊见了,脸色一寒,冷冷问道:“朱大人,这是何意?” 
  朱熹笑道:“刑讯逼供,若伤了人性命,还是没有供状,总归不好。我看姑娘身虚体弱,未必能再经得起拷问,所以想做碗新鲜羊肉汤给姑娘补补身子。杀一只羊,也不会被人告我滥用刑法,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我只听说过怕死的人,可没听说过怕死的鬼。”严蕊不为所动。 
  朱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那是我在丽春院里修行时看过的。“《鬼异录》有云,‘鬼之善变者,中人沫,无解。形死则神灭,无复为鬼也’。这书是在姑娘香闺里找到的,严姑娘不会没看过这本书吧?” 
  严蕊听了,神色大变,她其实并没看过我的那些书,于是看看我,我冲她点了点头。她眼中泫然欲泣,一直昂着的头渐渐垂了下去。 
  朱熹趁势逼问:“严姑娘,你到底招是不招?” 
  地牢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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