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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渡我-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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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所有人见到她几乎就都绕着路走了,时日已久,她也没想到还有重新回到这里的一天。按说她即便不住在傅遇风的家,自己随便再找个小的出租屋住也是可以的,但偏偏这一次却没有这样做。
  她其实很热衷于在陌生的地方快速地安定下来,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强,也许只是太过没有安全感。不管多小的地方,多简陋的条件,总也要亲手布置一个属于自己的领地。这个地方是临时租用也好,寄人篱下也好,或许人总是缺什么就会更加渴望什么,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不与人严明的祈愿与盼望。
  而今却觉得没有了这么做的力气与意义。她已经心知肚明,却还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每分每秒地告诉自己——
  错过那个地方。
  她就没有家了。
  所以说其实她也不配,纪千羽沉默片刻,拿出新置办的手机,拨打了一个久未联系的号码,接通时分,对着电话那头疑惑的声音低声开口。
  “许镜老师?我是纪千羽。”
  “抱歉在这种时候麻烦你,遇风出了一点问题,恐怕赶不上两天后的演出了。”
  百年校庆作为学校近来最重要的大事,许镜自然尽心尽力,此刻正在学校的大礼堂里看着第四遍节目排练。看到纪千羽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之时,许镜一拍脑门,恍然想起这一组一直没参与排练的节目也该过问一下了,好歹最后一遍整体排练时要来一下,看看整体的最后效果。于是热情洋溢地接起了电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纪千羽的话打断。
  听清楚纪千羽的话之后,许镜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不论是处于对节目流程的负责,还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这个消息都足以让她觉得简直天崩地裂。
  许镜蓦地倒吸了口凉气,匆匆离开座位,绕到角落里去接电话,一边走一边听着纪千羽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傅遇风有抑郁症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如今听纪千羽说得艰难含糊也没有起疑,只是犹豫着问她:“那……你们的节目要怎么办,我临时撤下?”
  出乎她的意料,电话那头的纪千羽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问她:“我知道如果傅遇风不表演的话,这个节目光凭我,应该没有入选表演的资格。但是事出特殊,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问一下许老师您,能不能帮我争取一下,将这个节目保留下来?”
  许镜略微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她温和地问,声音不大,但意思表达得格外清楚,“如果老师没看错的话,纪同学一定要参演这个节目的原因,是因为遇风吧?如今他没法上场了,你……”
  她问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纪千羽静静地开口回答,声音不大,却来得颇为平静,也颇为坚定。
  “是。”她坦率地说,而后淡淡地笑了一声,上扬的声音里仿佛写满无尽的苦涩,只听一声便让人觉得眼眶微热。
  “就是因为他没法上场了,所以才格外想……弹给他听。”
  “即便他也许并不会听见。”
  因为这么重要。
  所以不能放弃。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多说什么。许镜无声地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慢慢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争取。”她深深呼吸,而后出言询问:“还是《》?”
  纪千羽敛眸,默默地点了点头。
  “……恩。”
  《你我之间》。
  接下来的两天,她果然来得早出晚归,忙碌无比。
  杜若晓本来从她搬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心惊胆战,她虽然颇恨纪千羽,但除了那次公示栏前不小心暴露之外,其实并不想和纪千羽明着撕破脸。她对纪千羽始终是有些害怕与忌惮的,因此两人相处时总不自觉要带着笑脸,唯恐再惹着纪千羽哪里不痛快。
  她穿衣服出去后在外面忐忑不安地晃了一天,在犹豫要不要出去住时发现了自己没带手机充电器,于是又灰溜溜地回了寝室,来到门前时发现灯暗着,纪千羽果然没有回来。
  这个发现顿时让她松了口气,一身轻松地低头拿钥匙开门时却发现门缝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打开门后好奇地抽出来看,发现是两个窄窄的信封,上面都写着纪千羽的名字。
  给纪千羽的?她今天才搬来,东西就送到这里来了……还是两个?杜若晓拿着信封狐疑地左看右看,好奇得要命,却碍于对纪千羽的害怕,不敢把封得好好的信封真的拆开来看,于是只得把两封信都搁在纪千羽的桌上,蹑手蹑脚自己洗漱好上了床,迅速入睡,争取眼不见为净,不为自己增加和纪千羽一分一秒不必要的相处。
  于是当天凌晨纪千羽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杜若晓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睡得人事不知。她浑不在意地走向自己的桌子,意外地发现了桌上的两个信封。
  准确地说,她并不意外会有信送到这里来,不过没料到会是两个。她随手拆开了其中的一个,展开纸张,视线在上面的一行行德文上仔细地逐词看过去。
  她就说路加那个小混账怎么会好好的在奥地利不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虽然明面上挂了来美院考察合作的名头,不过要是真的信这个原因能请动温斯特家的继承人,那也来得太蠢。古老贵族世家到底如何培养自己的第一继承人,她作为离得最近的旁观者,是从小见证到大的,虽然权利很多,但责任也重,断没有找个由头出来躲闲进而兴奋作浪的道理。
  路加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一个继承人所能拥有的私人度假时间。既然他迟迟不回去,还这么显而易见地一心针对她,那她几乎可以肯定,家族内部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年前不管不顾地只身离开温斯特家族时,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和这个古老世家一刀两断的觉悟,后来她被家族除名的事情是真的,异国他乡断了经济来源,从那一刻起彻底谈不上什么血浓于水。
  这一年她换过一次号码,和家族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在消息闭塞的国内,完全不知道家族的任何近况。温斯特家前有路加明里向她挑衅,后有那个女人暗中给她下绊,只剩下一个完全对她漠不关心的亲生父亲,有也和没有无异。
  她当了一年多的纪千羽,彻底舍弃了温斯特这个载满荣誉的姓氏,但温斯特却不肯放过她,路加既然敢做,就别怪她瑕疵必报,拼上一切也要掀了他的老底。她在温斯特家族生活二十年,虽然被继母继弟压得深居简出,暗亏无数,但到底不见得连一个亲信都没有。时隔一年多后她重新恢复了联系,仅仅两天之后,就收到了关于温斯特家族近况的详细回应。
  这封信不长,只有两张信纸。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四遍,放下信时,唇边已经带上了几分了然的冷笑。
  果然不出她所料,温斯特家族内部出了问题。不过出的问题倒是的确让她颇为意外——居然是她那个极其凉薄的父亲身体出了状况,短短一年时间就病入膏肓,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那个便宜继母如今贴心地照顾着他,而路加没了严厉父亲的管束,也就有了时间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坚持不懈地要找她的麻烦。
  不,不光是找她的麻烦,恐怕有更深层的考虑才对。按这封信里她父亲现在的病情来看,恐怕命不久矣。到时咽气衰亡之日,就是继承人继任家主之时——而若是那时身旁还有个第二继承人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恐怕即便成功即位,也难免夜长梦多。
  毕竟看这封信上的意思,她那个父亲时昏时醒的空当,坚持要派人把她找回去。他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恐怕那两位来得比自己还要好奇。
  不光好奇,而且惶恐,坐立不安,与除之而后快。
  第二继承人狄安娜温斯特将信纸塞回到信封里,将信封细细撕碎,扔进旁边喝水的杯子里。信封上的字渐渐晕开,将水染成有些浑浊的暗灰色。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联系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技术怎么样,翻墙黑电脑时犯过事没有?被抓住过没有?」
  「不要随便质疑一个男人的技术好吗?」郑扬十分不满地回她,回看了一遍她的问题后想了想,十分警惕地向她郑重提醒。
  「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并不干什么会被抓的事情……事先说好,你要我顺手帮个忙倒是可以,但是潜入银行给你账户上加几个零这种事我是不干的——我要有那本事的话,我就二话不说先给自己改了不是?」
  「潜入pc拷贝信息记录有没有问题?需要翻墙,语种是德语。」纪千羽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仔细地将基本情况向他补充说明。
  「虽然是个人电脑,但防护系统应该很严密。保密程度比不上国有系统,但家族很有实力,为了保护秘密,多半设下的关卡不会太少。」
  「……你玩得挺大啊?」郑扬顿了几秒,非常意外地回她,「可行性几率挺低的,我又不没见过那种防护系统,破译很费时间的啊大姐。没有什么辅助道具吗?」
  「我电脑上有这套防护系统的初级版,你可以拿去研究一下原理。」纪千羽回,在郑扬的一串省略号后淡淡地补充,「自家防护系统,肯定没有病毒,放心研究。」
  「你要对付的,是你自家人?多大仇啊。」郑扬带着些问她,纪千羽不置可否地淡淡笑着,动动指尖,轻描淡写地回他。
  「越是自家人,仇越来得深。你不这么觉得吗?」
  “当然,我也这么觉得。”片刻之后,郑扬回了她条语音,笑得颇为斯文。
  “毕竟我要对付的,也是自家人。”
  纪千羽放下手机起身,找出电脑联了网,让郑扬自己去折腾远程控制。她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有些疑惑地拿起另一封信,看了几秒,抬手从封口撕开。
  刚才的信只有两页,这一封却只有一页信纸,来得比刚才那封还短。但纪千羽这一次看的时间比刚才那封还要长,信上寥寥几句,大意是严屹听楚铭提了几句最近的事情,既然已经钱货交易完毕,就不会因一点意外断了合作关系,他直接将纪秋馥的地址送到了纪千羽手上,去与不去,全看纪千羽自己的意思。
  他在信纸的最后补了一句话:馥姐早已另嫁,结婚生子多年,她儿子现在也已经在上初中,日子过得很平静,应该也很幸福。
  纪千羽拿着信纸,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像刚才一样将信纸塞回信封里,将信封几下撕碎。她捏着一团碎纸,手移到杯子上面,迟疑片刻后,却又慢慢收了回来。
  她抿着唇,将手里的碎纸一点点展开,慢慢地重新拼好。旁边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闪过无数行冰冷的代码,她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桌上摊着破碎的信纸,外面是无尽的沉夜。
  更远方万家灯火,繁华喧嚣乐声,曲罢无人应和。

☆、第45章 永恒的真相

    这团写着她离家至今全部意义的纸,一晚上被撕碎拼起好几次,最终还是被她扔进了水杯里,让暗灰色的水来得更浑浊了些。
  她其实并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纪秋馥离开奥地利到现在已经十五年,她对这个母亲的残存印象虽然已经不够清晰,不过听严屹的回忆描述,这样的女人,走不出过去失败婚姻的阴影才是笑话。她在奥地利时也无数次地想过,在人海茫茫中找一个人固然艰难,但也许纪秋馥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地方。就算她侥幸找到了,然后呢?她又能怎么样呢?
  去看看吧,大概也只是去看看。
  她固然想要一个更好更圆满的结果,但纪秋馥如果真的有了自己更加平静的生活,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妈妈,她一定不去打扰。毕竟她也是个这么心眼小又锱铢必较的人,不是只属于她的东西,她无意争抢,不想将自己最后的这么点骄傲也扔进尘埃里。
  想见她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那么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过的人。这是别人的触手可及,她的求而不得。她经历过见证过这么多的不公平,但无论是纪千羽还是狄安娜,念起时都像是残存着一点轻盈的温度,是她在无数个形单影只的日夜里掌心唯一的慰藉。
  那么温柔。
  所以她想见见这个人。
  想问问她独自离开的理由,带着不平与委屈;也想对她说一声谢谢,带着沉默的感激。
  这是她离开奥地利来到这里的全部理由,当时心无旁骛地找寻着纪秋馥离开时微茫的影子。她借着交换生的名额来到这里,纪秋馥的故乡,一点点踏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点点渗透寻常巷陌中的幽暗势力,终于在一年后有了一些进展。然而她没有想到,也是在这里,最狼狈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遇到了一个人,从此一切都开始变得脱离预定轨迹。
  上天向来待她刻薄,她从没想过,能与这样的人相遇。
  如果相遇之前漫长的不公与坎坷,都是为了能在那个时刻站在傅遇风面前,那么她想,她是愿意的。只是如果命运能再重来一次,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她一定不会追上去,但还是会请他喝一杯酒,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出手相救,这一次,不想拖累你了。
  对她而言,遇见傅遇风,像是濒死之人意识恍惚时,见到的最后最好的幻觉。然而对傅遇风而言,她大概是一株吸取着攀附之树的菟丝花,交缠着一点点共同由荣转枯,像个无穷无尽的噩梦。
  她并不善良单纯,为达目的多卑劣阴暗的手段都用,心思深沉善于隐忍,却唯独不想在傅遇风面前变成这样的人。
  她还没有见到纪秋馥,但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似乎已经找到了。
  可惜她不配。
  这张记录着纪秋馥地址的信,薄薄一张纸,字数不过几十,却是傅遇风在见到了真正的她后依然接纳了她的证明,更付出了一百万与一只右手的代价。她想起曾经朝夕相对时傅遇风微笑着却也带着淡淡阴霾的眼睛,想起他们心照不宣的到时终将离去的结局。
  这是她一个人的追逐,却让另一个人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现在终于没有另一个傅遇风牵绊住她,她可以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开,前行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仿佛多走一步都是背叛。
  像是为什么永远有人热衷与询问另一半两个人同时落水时到底先救谁的问题,现实当然并不会每次都陷入这种窘境,也许也有两全其美的方式可以一并保全。但这个选择的意义不在于结果,而是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刹那,你的心已经倾向了一边。
  倾向一边,放弃一边,也许并不会真的走到山穷水尽,但你自己心里清楚,无论什么原因,你已经放弃了他一回。
  就像她当初还没拿到纪秋馥的下落时,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却依然固执地相信着自己那一点微弱的异想天开。她想着纪秋馥还没有忘了她这个女儿,她离开了温斯特世家,哪里都不想去,只想找到纪秋馥之后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下半生,努力自己拼出一个未来……
  然而事实告诉她,纪秋馥并不需要。
  这一番千里迢迢的寻亲记,除了她自己,没有感动任何人。
  她做出过这个决定,放弃过另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然后果真因果报应,一切都来得自作自受,异常公平。
  信纸上的几行字每一个都来得无比沉重,她注视着水杯片刻,起身将水杯里的水倒进洗手池。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下,将所有的讯息都尽数冲走。
  ——那就这样吧。
  互不打扰,保留着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多好。
  然而所有事情都不会随着她做下了决定而就此结束。
  第二天一早,纪千羽拿着书早早到了自习室,看了一上午书后下午去了画室。这和她之前在学校过的生活按部就班得如出一辙,形单影只,好奇者众,但无人靠近。画架上的画勾好了最后一点线,纪千羽在调色盘上调好颜色,一笔笔细致地将颜料涂抹上去。第四只笔也蘸好饱满的颜料之后,郑扬的电话终于姗姗来迟地打了过来。
  她还是用着周教授特批的小画室,看了眼电话后搁下笔,直接接了起来。郑扬的声音带着一点兴味,尾音上扬着,勾出一点笑。
  “防御系统还挺有意思,不过有你这个作弊器在,破了。”
  恩,挺好。纪千羽点点头应了一声,并不特别意外。郑扬在那头敲了两下键盘,调出个文件看了看:“德文我不太认识,哪些东西是你要的我不大确定,反正加密的文件都发给你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有。纪千羽想了想,冲着电话那头问:“你能不能留个信息,告诉他你已经黑进来过了?”
  “能倒是能。”郑扬饶有兴味地轻轻咋舌,“不过你这是?”
  “宣战。”纪千羽淡淡地笑了一下,挂断电话,打开了郑扬传过来的文件。
  能在路加的私人电脑上加密的文件,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她给郑扬的既然是防御系统的初级版本,那权限有限,恐怕也拿不到最核心的部分,不然他们家一旦出了中高层的叛徒,岂不是整个家族的秘密都要完蛋,显然也并不现实。
  所以这次宣战,到底要给路加留下点什么东西才好?纪千羽在所有文件中一一找过去,终于锁定了其中一个,噙着一点好看的笑,指尖在手机上飞快跳跃,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关上文件时信手翻着其他文件,视线在一个文件上掠过,愣了下后,视线又飞快地转回来。
  去年温斯特家族一个分公司的财务报告,看文件大小,还颇为冗长。
  去年的东西,路加会留着加密到现在?纪千羽皱了下眉,又将这个文件打开,仔细地一行行看着内容。果然和第一眼看起来一样,报告非常冗长无趣,而且没什么重点,纪千羽耐着性子逐词看过去,终于眼尾扫到一个有些突兀的财务表。
  支出明细只有一行,德文标注的似乎是个中文地名。
  她屏住呼吸凝神看去,终于确定那真的是个中文地名,而且是个她有些敏感的地方——
  h市。
  路加在纪秋馥所在的城市,购买了他的那把军刺。
  虽然这一行明细里并没有提供更详细的内容,但纪千羽莫名骤然懂得,路加已经拿到了纪秋馥的准确地址。
  他自己找到补全的,还是严屹直接告诉他的?更重要的是——路加有没有对纪秋馥做什么事?纪千羽出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关掉文件。她压抑地深深呼吸几下,放下画笔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手机仔细地扫过去。支出明细后面跟着卖出者的联系方式,纪千羽抿了抿唇,照着这个号码拨了出去。
  短暂的等待音过后,电话被人接起,对面的人尾音略扬,声音带着一点淡漠与慵懒,千回百折中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妩媚,漫不经心地问:“哪位?”
  纪千羽僵立在原地,瞬间如遭雷击。
  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模模糊糊,音容笑貌因为时代久远,都记得并不清楚。然而此时此刻,鬼使神差,纪千羽颤抖着嘴唇,眼中带着滔天的惊愕与难以置信,艰难地开口。
  “……纪秋馥。”
  这本来该是个疑问的句式,她的尾音到最后却慢慢落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绝望,一点点至微不可闻。电话那头的女人颇有些意外地啧了一声,声音低柔地笑,只道:“哎呦,打这个电话的人,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小姑娘,你是谁?”
  我是……纪千羽张了张口,又猛地抿起唇。她颤抖的眼神慢慢被自己强行压下,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地回:“你最近卖出了一把军刺?开了锋的。”
  “我最近卖出去的东西可多了去,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纪秋馥在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说,轻笑时仿佛撩拨着心底的弦,“不过这一类管制品,还是开了锋的,从我这儿买的可能性的确不小。怎么,不买东西只是问问?那我可就挂了。”
  纪千羽听了这话,却没有什么反应。她有些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在纪秋馥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机械地说:“你最近多注意你丈夫和儿子的安全,有人可能要对你不利。”
  这句话让纪秋馥挂断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低笑着兴致盎然地开口:“谁要对我不利啊?说说看。”
  “路加。”纪千羽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轻声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加上了姓氏。
  “路加温斯特。”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地沉默,而后纪秋馥的声音陡然转厉,几乎带上了一丝阴狠,逼迫地声音沉沉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纪千羽讽刺地牵了牵唇角,默默地按下了挂断。她握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如同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而后猛地将手机大力摔向地面,屏幕在巨大的摩擦碎裂声中碎渣四溅,她深深呼吸两下,颤抖着蹲下身去捡,在一片玻璃渣中捏住手机,柔软的掌心被玻璃硌得鲜血淋漓而又如同未觉。
  纪秋馥,纪秋馥!
  怎么能是她,怎么偏偏是她?!
  她蹲在地上,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没能起身。像是一直以来的信念彻底崩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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