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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渡我-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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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必须承认却非常害怕的一点,是对着这样似曾相识的微笑,她真的太过怀念。
  “抱歉,是我唐突。”对方显然也明白过来了她话里的意思,无可奈何又有些好笑地耸了耸肩,朝她态度端正地道歉:“这件事揭过不提。不过隔行如隔山,你知道这个研讨会……所以你也在一直关注这个会吗?为什么?”
  不是说揭过不提吗?纪千羽抬了抬眉,一言不发。
  “好吧。”锋利,敏锐,桀骜,难以接近。年轻男人摸了摸鼻子,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看着竟然也并不显得尴尬。他稍稍侧身,视线又转向身后的画,踟蹰片刻,看向纪千羽。
  “虽然非常失礼……不过这张画,我能照一张照片吗?”
  场馆内除了特定的媒体和特邀艺术家评论家,其余游客是禁止拍照的。不过作者既然都站在这儿了,那能不能拍当然是一句话的事。纪千羽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看着他仔细地照好后问:“为什么?”
  “这张画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年轻男人收好相机,带着些许怀念的脸色,想了想后补充,“或者说,一个病人。”
  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纪千羽微微一怔,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祝你一切顺利。”他朝她再次礼貌地点了点头,抬步离开。
  “对了……”
  他走出去几步,转头向她看来,又露出那种她许久不见却依然熟悉的笑来。
  “我叫傅淮景。”他说,“后会有期,这是我的病人和你的约定。”
  你的病人,是谁?!纪千羽僵立在原地,傅淮景的背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朝那个方向看了良久,转过头,视线落在那副画上。
  这幅画的框架,她从和傅遇风相遇之后便有。她把这幅画定为参加校庆的作品,花了许多时间精雕细琢地勾勒,而后在即将完成之时被毁于一旦,傅遇风甚至都没有见过。
  而今时隔良久,她以同样的题材画下了这幅画,展出在画展上最明显的位置,人潮往来,欣赏者众,只是她拿起画笔的理由,无法和她骄傲的作品站在一起。
  可尽管几番辗转,这一次,他看得到。
  纪千羽笔直地站着,面向她静谧的海,背对着熙攘的人群。她低下高昂的头,慢慢抬手将脸埋进掌心,久久没有动弹。
  像是在进行一场肃穆的祈祷,耗尽她所有的虔诚。
  她知道傅遇风不来见她的原因,就像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宁薇等人和傅遇风有着联系,却依然没有向他传递只字片语那样,两人如今境遇都太过风雨飘摇。不顾一切地相拥而亡固然情比金坚,但顽强地生存下来以至反败为胜才更需要勇气。他们都曾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见证了彼此最颠沛狼狈的时刻,而今触底反弹,对方是全部坚持的勇气与努力的意义。
  怕只怕相拥的温度软化了这份宁折不弯,所以宁愿各自卧薪尝胆。
  开完画展之后,纪千羽的名气得到了肉眼可见的飙升。
  这是许多原因混在一起后的必然结果,有莱瑟家族的宣传在先,卡尔的人脉暗中帮助在后,傅遇风的朋友们刻意褒扬,网友媒体们自发宣传,而她完美地担下了这些光环加身,沿着社会舆论的铺垫一步步向上走,姿态无可挑剔,高贵与生俱来。
  打入名流圈这一步来得太过顺利,纪千羽也为之惊讶,却不至于自乱阵脚。她如今只能算是入了上流社会的眼,但是一日在温斯特家没有实权,一日就无法真正站稳脚跟。对于后续推进她已经有所计划,这个手术只是个开始,更多的战役还等在后面。
  沿途一路风雨,而她大步向前。
  卡尔的身体恢复比她的要快,或许因为心无旁骛,也或许这个男人本身的执念就相当惊人。反之纪千羽最近不太提得起精神,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手术开始前的三天,她从温斯特家的家宅搬到了医院的单间病房,美其名曰调理身体,实际为了提防暗中动作,总归是为了万无一失,搬过来的过程还算顺利。
  她住的是个高级病房的单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位置隐蔽安稳静谧。纪千羽把利亚安排在门外当门神,除了伊莉丝谁都不见,每天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地过了两天半,从一个噩梦中满身冷汗地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她猛地坐起身喘着气,疲惫地抬手去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手刚抬到一半,就察觉到病房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谁?纪千羽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声来。她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坐着,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慢慢摸上她的额头,仔细地擦去她额上的冷汗。
  纪千羽抬起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的手。瘦削的骨节与清晰的血管在她颤抖的指尖下安静地栖息着,她碰了碰对方手背上明显的针孔,闭上眼,眼睫很快无声地湿了一片。
  一片黑暗中,她被拥入一个久违的怀抱里。纪千羽伸手搂住他的腰,傅遇风擦去她脸上滚落的泪,在她耳边低低地叫她。
  “千羽。”
  恍如隔世,一别经年。

☆、第62章 焰火

    纪千羽抱着他,闭上眼,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声音低低地说:“再叫一遍。”
  紧密贴合的胸膛上传来轻微的震动,傅遇风低笑,在她耳边又叫了一声。
  “千羽。”
  这两个音节在唇齿间慢慢驻留,而后被珍而重之地说出口。他念的极尽温柔,像是在叫一只看起来羽毛干净蓬松的鸟,或是描述着很多雪白的绒羽漫天飘飞的样子。纪千羽曾经听他这么形容过自己,但那时他尚不会这样低回婉转地叫她。而今像是隔着遥远的时间圆了一个曾经的愿望,美好得几近一个终将醒来的幻想。
  可就算这是一场梦,她也愿意在这个有他的世界里就此长眠。
  恩。纪千羽哑着嗓子应了一句,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发闷地说:“我曾经在心里说过,下一次见你时一定不会再有分离。你现在过来,我就要食言了,这点默契都没有,我好失望啊遇风。”
  傅遇风闻言无奈地笑笑,低头看向紧紧搂着自己腰的手臂,以及深埋在自己怀里的头:“是吗?你的动作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它们都背叛了意志,特别没出息,我很嫌弃。”纪千羽低声咕哝,手却搂得更紧了些。个中带着多少不安与紧张,只有自己明白。
  傅遇风摸了摸她柔软的栗色发丝,片刻的沉默过后方才开口,声音温和轻缓,听在纪千羽耳中却恍若一道惊雷。
  他说:“可是我怕今天不来见你,会让我的余生都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
  他什么都知道了。纪千羽心头一空。虽然他出现在这里,九成是已经知道了全部,可他这么说出口之后,到底还是将她所有的侥幸都击碎了个彻底。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移肺给卡尔,但手术的时间是秘密,她现在的地点也是秘密。卡尔所在的医院保密性很高,她回来后进行了一场近似于要挟的闹剧后才辛苦找到。而今傅遇风却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出现在这里,她从噩梦中惊醒,他将她拥进怀里。一切都那么自然。
  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
  她这段时间一直刻意回避着一个真切到近乎可怕的想法:她为了达成目的而选择的手段,也许傅遇风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进一步说,也许自己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楚。虽然在他们的相处中,傅遇风同样处在最落魄的时刻,可她这一次回到奥地利,无论是宁薇和她的朋友们,还是对她的态度好到莫名其妙的莱瑟家族,这种开了挂似的感觉都让她受宠若惊。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除非有人为她不动声色地默默铺了路,否则路加在这片土地上经营多年,她绝不可能顺利至此。
  让她最为心生疑虑的就是这两件事,而无论是抽丝拨茧地理性分析,还是遵从本心的自我感觉,傅遇风这个名字都盘桓在她的心间,让她既期待又惶恐。
  如果他清楚的话,会怪她吗?纪千羽悄无声息地垂下眼帘,不安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肺部移植的危险性,就目前的医学技术来说,成功率低到医生根本不建议进行手术。而手术失败的话,对卡尔来说不过是早死几天、晚死几天、或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区别,而对她来说,她才二十出头,她还很健康,这次手术夺去的,也许是她的生命和漫长遥远的未来。
  可是人固有一死,重要的是怎么活着。她没有那么多可以徐徐图之的时间,只能在生死之间找寻活着的另一种可能。这个道理没人比她更明白,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了伊莉丝,说服了利亚,说服了卡尔,甚至说服了她自己。
  可她下意识从不去想傅遇风的反应,也不打算让他在第一时间知道。究其原因,无非是从心底觉得傅遇风不会答应,而面对着傅遇风,那些勇气全都离她而去,她怕自己硬不下心,无法将自己逼上绝路,然后努力浴火重生。
  她想活得比谁都好,所以她一定要先死上一回。
  心念电转间她想了太多太多,傅遇风之后便没有说话,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手却依然无声地一下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发丝间穿过,带着稍高于体温的热度,奇迹般地让她从动荡惶惑中慢慢安定下来。
  她咬着嘴唇,从他怀里稍稍离开些许,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是很少在傅遇风面前表露的清冽沉静。她面对傅遇风时的眼神里总是温柔热烈、充满爱意的,她用极冷极淡的眼神看过许多人,唯独对着傅遇风,怎么都舍不得。
  “你会怪我吗?”她轻轻地问,自己清楚声音里带着多少颤抖的小心翼翼。
  傅遇风与她对视片刻,叹息着抬手盖住她的眼睛。
  “千羽,别这么看我。”傅遇风低低地说。这样凛冽又淡漠的眼神他只在和纪千羽初遇时见过,之后无论境遇是甜是苦,她看着自己时眼底总带着一点依赖与执着。他之前虽然看得清楚,也为之心折,但直到这一刻,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纪千羽挺直身坐在原处,还等着他的回应,掌心下的眼睫不安地轻轻颤动,让他想起他们上一次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
  上一次他对她说,接吻时应该闭着眼睛。
  这一次,傅遇风低头,在她的唇上惩戒般地咬了一口。却又不舍得咬得太重,含住她冰凉的唇仔细安抚,带着全然的妥协与接纳,郑重地做出承诺。
  “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或是做出何种选择,我都永远爱你。”
  只是终归心里并不是全然无所芥蒂。傅遇风顿了顿,又轻轻地说:“但是替你觉得委屈,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她?纪千羽扪心自问,对这个问题同样无法回答。父母薄情,兄弟寡义,她想要的不多,却又被生生将每一个拥有的东西夺走。父亲当她是续命的手段,母亲对她弃如敝履。弟弟抢了她的东西,害了她爱的人,家族虎视眈眈,等着拆分她的一切。圣经说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都受到神的祝福,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这个世界对她如此刻薄?
  可是那都没关系。纪千羽用力地反咬住傅遇风的唇瓣痴缠,红唇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身体向前倾倒向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委屈。”她喃喃地说,“他们把一切都拿去,然后将你送了过来。”
  “将这个世界还给了我。”
  她像是走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色很黑,她懵懵懂懂地向前闯,走得义无反顾,因为没有退路。
  而后忽然有人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这双手也带着寒冷的温度,同样迷失在这个看不见出路的荒野。但他走了过来,而后没有离开。
  前方没有光亮,但他带着她,走在了归路上。
  所有惶惑与不安都如浪潮般褪了下去,露出月光下风平浪静的深海。她感到久违的疲惫与轻松,手脚发软,精神也有点犯懒。纪千羽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朦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明天手术之后,如果我还能睁开眼睛的话,想第一个看见你。你等在手术室外面好不好?”
  “我明天还有点别的事情。”傅遇风出乎意料地说,但是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事情结束后我就赶过来,如果想第一个看见我的话,那听见我的声音之前,醒了也先不要睁开眼睛。”
  他的话说的很合理,纪千羽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皱了皱眉,刨根问底地追问:“什么别的事情?”
  傅遇风顿了顿,平静地说:“和雷蒙的事情。”
  和雷蒙的事情。
  和雷蒙的事情?!
  仿佛心脏都骤然停跳了一拍,纪千羽骤然坐起身,带着无限惊怒地看着他,声音急切得语无伦次:“你们约定的是明天?!不,不是明天,我特意问过……等等,时间和具体地点是你定的,你为什么要定到明天?!你的手好了吗,真的没问题了吗,你们的比赛是有公正和影像转播的,绝对不能耍一时意气,还有没有可能变……更……”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渐渐冷静下来。时间定在明天,今晚已经没有了变更的可能,问题在于尽管她这几天在医院里深居简出,却没有一个人跟她提及这件事情。纪千羽用力深深呼吸,看向傅遇风时心里带着气,可看见他的脸时又不由鼻间一酸,再多的话俱都说不出来了。
  “遇风……”她慢慢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傅遇风摇了摇头,没什么办法地抹去她眼底的雾气。
  “怎么又哭了,我没事。”他说,在纪千羽定定的注视中补充:“有人将身家婚姻都押到我身上了,我哪忍心让她失望?”
  可这并不是一件能用毅力就完全办到的事情,纪千羽咬着牙,压抑地用力转过头,傅遇风托着她的后脑与她额头相抵,平静地闭上眼睛。
  “睡吧。”他低声说,“睡上很漫长的一天,在看见我的时候醒来。”
  “然后我们一起,迎接一个全新的,共同的未来。”

☆、第63章 黎明奏鸣曲

  这座临海城市的春天来得很早。
  暮春三月,路上已经有了葱茏的新绿,零零星星地指向了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点缀在高楼林立与弄堂巷陌之间,杂糅着古典与新潮的岁月雕琢痕迹,有着和奥地利截然不同的独特风情。钢琴说起来也是个有着久远历史与活跃生命力的音乐别类,选在这里进行一场音乐之间的胜负纷争,听上去别有一番意义。
  宁薇的家乡不是这座城市,但这座城市是这个国度的缩影,她也不可谓不熟悉。只是再多的风景如今都没了欣赏的心情,宁薇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焦灼地左顾右盼,在离约定时间只剩半个小时的时候,终于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心头骤然一松,只觉身上的冷汗都出了几层。
  傅遇风朝她迎面走来,高级定制的黑西装白衬衫剪裁精致流畅,袖口细节雅致,温莎结端正平整,衬得他身形颀长,眉眼温润清朗,无论从东方还是西方的审美来看,都风度翩翩得无可挑剔。宁薇快步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他一遍,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我都有点害怕你时间赶不上……看到飞机晚点的消息心都提起来了。”
  “没有晚太久。”傅遇风朝她笑笑,精神状态很好,看不出半点刚下飞机赶到这里的样子。他将衬衫袖口仔细扣好,毫不避讳地将手展露在人前,露出掌心里结疤还没有脱落的伤口。宁薇看着眼皮一跳,想了想却没有多问。这个时候再问他手部的情况显然毫无意义,她也相信傅遇风对此心中有数,没有一拼的能力不会贸然答应。
  毕竟今天悬在他输赢结果上的代价,还有纪千羽的未来……宁薇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不知是说给谁听:“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忍都忍了,结果偏偏比赛前夕冒着赶不上的危险,也要去见她一面。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冲动的人?”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从他进场开始,周遭的视线陆陆续续都聚集到了他身上。傅遇风朝四周自己熟悉的人颔首示意,看了眼旁边铺着白色方巾的长桌,从桌上随意拿起一杯红酒,朝不远处一直盯着他看的雷蒙遥遥示意。
  桌上除了红酒之外,还有味道上好的香槟,等待结果出来之时为一方庆喝添彩。傅遇风神色不变,将空了的高脚杯放回原处,轻描淡写地又说:“而且真的是很想她了。”
  ……这个人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宁薇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傅遇风刚才说了什么,朝旁边的人投去震惊到有些呆滞的一瞥。傅遇风见状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我先过去了,用钢琴调整一下状态。”
  “一切顺利。”宁薇点了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开,走向大厅空地上相对而放的两架三角钢琴。傅遇风的黑色斯坦威放在左侧,他走向他的钢琴,雷蒙在另一边和他相向而行,两人几乎同时落座。宁薇站在傅遇风一侧向对面看去,奥地利国立交响乐团的同僚们站在她的对面,看着雷蒙和傅遇风的同时也朝她目光复杂的看来。
  偌大一个交响乐团,今天自然没有全部到场,但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宁薇在心里低叹,她和这些同事们的交情只能算是泛泛,但毕竟都代表了奥地利古典音乐圈的最高水平,今天为两个出色的青年钢琴家比试做一个见证者,资格是勉强够了。
  毕竟钢琴要在交响乐团中发挥作用,他们是共同演奏者,对水平与共鸣都最有发言权。而这场比试的三个评委来自五湖四海的三个国度,都是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一流钢琴演奏家,这个结果现场立出,公正权威,三个小时后就将尘埃落定。
  衡量一个钢琴家水平的标准细碎复杂,而交响曲往往恢宏漫长。具现为一场比赛的话,三个小时是既能将技巧充分展示,又能考察持续演奏能力的时间,比赛规则则更为简单,两人相对弹奏,接力演奏与合奏俱可,演奏过程中最基本的考量是不错音漏音,更进一步的考量是对于钢琴曲技巧的应用与情感的处理,最直观的胜败则是能否接上与融入对方的演奏。
  这个规则由傅遇风提出,包括雷蒙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宁薇一方面觉得规则正常,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有些纳闷,这个规则看上去完全不偏向哪一方,这样的话,傅遇风不是也完全没有优势可言吗?
  宁薇没有就这个问题问过傅遇风,事实上,这个规则固然没有明显的优势,但也有效规避了他的劣势。没有人比傅遇风自己更清楚,他并没有完全脱离伤病的困扰,他的手部目前的极限演奏时间,是三个半小时。
  所以他务必要在这个时间内结束比赛。而去除掉这个最大的隐患。而除此之外,在比赛规则上,他有自己的风骨与傲气,不屑于运作些不入流的手段。
  完全公平的情况下,雷蒙就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吗?傅遇风的手在钢琴上轻轻拂过,雷蒙的琴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
  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
  显然,雷蒙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对傅遇风离开奥地利时的状态,甚至傅遇风月前遭受的手伤都心知肚明,所以一开始就弹出了这首号称最为难弹的曲子。错杂狂乱的音符,快速变换的和弦,惊人的跨度,复杂的和声,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骤然打向地面,手在钢琴上甚至已经划出了虚影。
  傅遇风的手放在钢琴上,没有抬头,也没有按下琴键。拉三分为三个乐章,雷蒙直接弹奏了以快著称的第二乐章,丰富的乐音与快速移动的手指带着强烈的个人炫技意味。但是拉三并不算长,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中间更是没有旋律较慢的修整与过渡,在雷蒙的第二乐章快要弹完的时候,傅遇风按下琴键,一段轻快的乐音从指尖倾泻出来,却并不是拉三曲目上的旋律。
  是一段即兴的华彩,乐音并不喧宾夺主,反倒像是环绕在拉三第二乐章的收尾音中,起着锦上添花的作用。雷蒙也是久经考验的钢琴家,见他不按常理出来,断定他不敢冒这个险狂飙手速,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些许玩味的笑意,一气呵成地弹向了第二乐章的尾声。
  他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脸色一凛,骤然觉得不对。
  乐章的结束通常是渐低而渐弱的,像是强烈的情感将一切都燃烧殆尽,下一个乐章的开始,则是在灰烬中剥落的新生。但是拉三并非如此,在钢琴奏出快速的华彩音群时,升f小调接上,马上转d小调,钢琴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突然跃起,直接不间断的进入第三乐章。
  傅遇风弹出的这段华彩,由于是即兴自创,他开始并没有听出端倪。但弹了几个第三乐章的音后骤然皱眉。在他第二乐章的变调间隙,这段华彩突然快速密集地串联起来,承接升f小调后骤然急转,成了主导乐声,从升f小调上一脉相承奏出,他找不到间隙转到d小调里,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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