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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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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一连串的沙洲,把江水分割为两三股,江面最宽处,竟有二三十里一望无涯,冬季里
但见连天蓑草,江北岸,是芦州府的无为州地境,也瞩于南京管辖。
  清明时节雨纷纷,江南一带烟雨蒙蒙。江水在上涨,水色浑浊,各处沙洲的面积不断缩
小,水势滔滔。距汛期还有一段对日,因此水势还不算猛烈。江上船只往来不绝,渔舟星罗
棋布。
  紫沙洲的南面水道,形成一处巨大的河湾。江南岸有一座小镇,叫做中梅村,是一座小
得可怜的江衅村落,也是地广人稀三不管地带,有一条小径经过村南,东北至繁昌三十余
里,西南至铜陵八十里以上。西南十六七里有一座小镇,镇名黄浒,黄浒桥可是铜陵县唯一
著名的大桥,而且地当往来要冲,市面相当繁华。
  已牌左右,紫沙洲的上游漂来一间小渔舟。渔舟从丁家洲漂出,直往下荡,在烟雨蒙蒙
中不住打旋,在汹涌的波浪中摇摆,险象横生,似乎船上没有人。漂呀漂的,漂近了紫沙
洲。
  紫沙洲上一片绿,芦苇比人还高。
  这是一座已经定了位的沙洲,泥沙略带紫红,年深日久,洲上曾经有人居住,开垦出不
少肥田。可是洲上的居民却愈来愈少,田地开始荒废,开始生长树木,逐渐成为渔夫们的歇
息处,不时有三五艘渔舟在洲旁停泊。自从兵乱后,逃至洲上避兵的人逐渐重返故园。兵乱
时,响马流贼的船曾多次经过紫沙洲,但不曾登陆,江两岸逃至洲上避贼的人提心吊胆,总
算平安无事。乱后,有些人日在洲上生根,不走了。可是,近半年来,紫沙洲一直在闹妖魔
鬼怪,闹得鸡犬不宁,先是牲口平白失踪,接着是人口无缘无故失踪或暴毙,胆小的人开始
迁地为良,不走的人,从此与亲友们断绝信息。有妖,有鬼,黑夜闹妖,白昼见鬼,百姓小
民迷信鬼神,岂能不怕?渐渐地谣言愈传愈广,绘声绘色添油加酱,可怕的传闻不胫而走,
紫沙洲便成为妖魔鬼怪的地域,连行船的水夫也在船经江面时,烧上一柱香求菩萨保佑,有
些胆大包天,不怕鬼神的人,曾经携械往探,大白天,竟然有去无回,洲上草高及顶,芦苇
高有两丈余,而且杂树从生,连狗都钻不进去,丢失儿个人,找都无从找起。紫沙洲成了与
世隔绝的鬼域,据说,狐仙和五行神白昼现形,过往的船夫们,经常可看到洲上的异象。所
谓异象,少不了是些鬼火、妖影、魅形……人云亦云,骇人听闻,愈传愈广。从上游漂来的
小渔舟,直向紫沙洲的上游滩岸漂去。中梅村的村民,谁也不敢驾船去救,只能替船上的人
祷告,求老天爷保佑船上的人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船顺风顺流,漂入一处洲的凹入
部,终于搁浅在滩上了,滩并不峻陡,两丈以上便是水线。水线以上,全是密密麻麻风雨难
透的芦苇,近水线处长满了水草。细雨霏霏,船搁在滩上不住摇晃,船舱内躺着一个渔夫,
衣襟分张,露出如坟如丘的壮实胸膛,浑身水淋淋,他却躺在舱内不言不动,像是昏厥了。
舱壁挂了一块船籍牌,这是官府规定的悬挂物,不论官船民船,不挂者一律查办,牌上写的
是:“池州府东流县吉阳镇。船主周昌,祖籍太平府洪春坊。渔区限界西起建浊县西界,东
迄铜陵大通河口。每月初六至初九,限至巡检司应役。”船上有凌乱的渔具,手网、拦江
钓、鱼叉、网兜……活舱内,有十余尾四五斤重的大鲤鱼、鲵鱼和七八斤重的鲶鱼……拦江
钓的钓绳有一半挂在水中,有一根钓绳还钓住一条死了的鲤鱼。看渔夫倒卧的姿态,必定是
从舱外倒入舱内的,头侧有血迹,裂了一道伤口。午牌过去了,未牌也过去了,船上一无动
静,仍然保持着原状。
  右端十余丈的芦苇丛中,有一双怪眼紧紧地注视着漂来的小渔船,自已至申四个时辰
中,这双眼神始终监视着小船的动静。但从眼光看来,眼的主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夜色降
临,暮色四起。芦苇发出了响声,滩岸出现了四个黑影。两个黑影的手中,握着一枝发出暗
绿色火光的短棒,显然是照明之物,但光芒仅可及两丈左右,照得附近一片暗绿,显得阴森
可怖,远远看去,像煞了飘浮着的鬼火。四个黑影皆穿了蓑衣,戴尖顶高耸的雨笠,内戴暗
绿色头戴,只露出五官,身材本就高大,戴上了高顶的奇形而笠,显得更为高大可怖。鬼火
一闪,四个怪影鱼贯跃登搁了浅的渔舟。
  “先检查一遍,如无可疑事物,将船弄到外面去转身。”一个黑影说。一名持鬼火棒的
人探棒入舱道:“有一个死人,这条船必定遭到意外了。”四个人搜了一遍,一无所获,没
有其他的活人,也没有尸体。这种小型渔船,活动水域约两百余里,至少该有四个人,内舱
有睡具,后艄有炊具,怎么只有一个人?最后一名黑影从内舱钻向外舱,一面说:“老五,
我把船弄到江心扳开活门放水。船上没有可疑事物,咱们先回去禀报。”经过渔夫身旁,他
无意中触到渔夫的大腿,突然惊叫道:“咦?这家伙尸体尚温,怪事。”前面一名黑影闻声
转身,伸手按住渔夫的左胸心坎,叫道:“心还在跳,不是尸体。带回去救醒他问问。”
  “算了,何必多此一举?救醒他不如就此掀下水去,反正他非死不可,救了再杀,岂不
麻烦?”先前发话的人说。“三哥,你负得起丢弃活口的重责?”
  “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这家伙一天没动静,谁也不会想到他设死。”
  “我带走,免得吃不消,为了一个人而赔上脑袋,我可不干。走!”三个黑影带了渔夫
及船牌跃登洲岸。一个黑影将船撑出,到了急流处,扳断活舱的樯板,然后带走两条鲤鱼。
泅水登岸。船顺水漂流,徐徐下沉。这位渔夫像貌英俊,只是脸上因风霜而呈古铜色,但反
而更衬托出他的男性魅力。浑身精壮结实,雄壮如狮,身上每一条筋肉皆表现出蓬勃的活
力,年纪轻,显得精力充沛,能经得起风霜的。他在昏迷中徐徐苏醒,首先,他感到眼前强
光刺目。接着!有脚步声人耳。他挺身而起,吃了一惊。“我……我的船!”他叫,掀开盖
在身上的棉被,伸脚下床。他处身在一间相当雅致的房中,有五盏一面发光的明灯安置在一
旁,光线全向他集中,令他看不见灯后的景物。一床、一柜、一几、一凳,床上有锦衾绣
枕,但没有帐,被和褥都是精制品,他上身精赤,下身不知何时换了一条月白色灯笼裤。头
侧的伤口上了药,是一张膏药。床下摆了一双快靴,他略一迟疑,最后穿上了,刚将靴穿
好,五盏强光突然一亮,全室大放光明。接着,五个青衣大汉出现,将灯放在壁座上。一名
虬须大汉恶狠狠地冲上,怒吼如雷:“该死的东西,要你的命!”吼声中,冲上就是一掌拍
到。他尖声大叫,双手急封,可是心慌意乱,封不住,“啪”一声响,右胸挨了一掌。
“哎……”他狂叫,“砰”一声跌在床上,余势未尽,倒翻至床内壁下。虬须大汉如影附形
抢进,一把抓住他向外拖,“砰”一声摔倒在床下,再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向上提,一掌劈向
他的颈根。他手忙脚乱,左手慌乱地在大汉的脸部打了两拳头。大汉承受了两拳头,连眼皮
也没眨动一下,然后狞笑着落掌,“噗”一声劈在他的右肩上。“啊……”他亟叫,右边身
子向下塌。大汉左手一松,他站不住屈身挫倒,狂叫道:“饶!饶……命”其他四名大汉哈
哈狂笑,袖手旁观。虬须大汉也哈哈大笑,丢下他举手一挥,五人出房而去,顺手带上房
门。“哎……哟……”他虚脱地叫唤,揉着肩膀和胸膛,吃力地爬起,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
呻吟。五名大汉进了邻室。邻室中,有三男两女,正在全神注视着囚室的动静,那儿设有几
个特巧的小孔,可以看到囚室的动静。三个男人中,有两个是像貌凶猛的中年人。一个是身
材瘦弱的花甲老人。两个女人很出众,橡是两团可溶化男人的烈火。穿榴红衫裙的女人,看
年纪已是卅一二,正是徐娘风韵。粉脸桃腮,有一双流光四转的灵活眼睛,五官秀美,可惜
颧骨嫌高了一点点。耸胸、蜂腰、丰臀,三围分明,任何男人见了也会砰然心动。好粉面带
广大,口角含春,显得风情万种,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穿紫色衫裙的女人,年纪要小
几岁,出落得曲线玲珑,但脸蛋并不出色,比起穿榴红衫裙的女人,姿色要差一分半分。好
在地年轻,少妇的风韵弥补了先天的不足,而且身材似乎要略胜一筹。五个大汉入室行礼,
虬须大汉禀道:“这人拳上的力道有限,也许是出拳太近,不足五十斤力,已算是孔武有力
了。手慢脚缓,不是练武之人。”红衣女人轻点螓首,笑道:“他有一副练武人的骨格,这
是一块玉,稍加琢磨,不难成器。”花甲老人讶然问:“杨夫人,你要收客这个来历下明的
人?”
  “怎说来历不明?纪伯未免多虑了。”杨夫人泰然地答,眉梢眼角荡漾着春情。纪伯不
住摇头,说:“这样好了,明天派人到吉阳镇去查他的底,不然老朽不放心。”
  “好,纪伯可以进行调查。今晚让他好好养息,以后请二妹去盘问好的底细。”二妹是
紫衣少妇,她含笑问:“大姐,是文来呢,抑或是武来?”
  “不许赫唬他。”杨夫人媚笑着说。邻室的囚房中,周昌已倦极沉沉睡去。
  一位相貌凶猛的中年人怪眼中冷电四射,用粗豪的声音说:“弟妹、愚兄反对收容附近
的人尤其是来到本洲的人。”
  “二哥,为什么?”杨夫人含笑问。”其一,咱们在此地暂时避风头,必须让附近的人
不敢接近本洲,保持神秘便可随心所欲。假使收容附近的人,谁还敬畏我们?其二,谁知道
这人到本洲来是何居心?说不定是官府派来探虚实的鹰犬?谁又敢担不是其他仇家派来卧底
的人?”
  “二哥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咱们羽翼未成,又无法与寰、宠两位兄长取得联系,怎可大意?弟妹务请三思而行,
咱们不能再被官府盯上了。”宠,是指刘六,在响马贼流窜期间,称排行而不称名,易于知
道身份。刘七名寰,两人是不是亲兄弟,外人无从得悉。但两人确是文安人,对外称亲兄
弟,与杨虎、齐彦名同时投军任巡捕,在霸州专捕境内大盗,被太监刘瑾所迫,便挺而走
险。后来在平县的匪首张茂家中藏匿,结交太监张忠、马永成、谷大用,居然混入皇宫,甚
至在豹房走动,与正德皇帝斗猛兽,玩踢球。他们几个人的武艺,比那些喇嘛僧、法师、勇
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刘瑾的余党御使宁皋,派名捕头李主簿伪装弹琵琶的伶人,混入
张茂的宅院,里应外合,淬然袭击,张茂重伤,刘六刘七也醉中被擒,押解到京师。太监张
忠和马永成落井下石,索贿白银二万两,刘瑾的家奴梁洪,也索贿一万。刘六兄弟与杨虎哪
有这许多银子买命?不得已只好出城劫掠筹金。在京师附近劫掠,自然困难重重,官府一追
二迫,迫得杨虎火起,火焚官署,劫牢反狱救走张茂,再次沦为盗贼。他们并不想一辈子做
贼做寇,因此在涿州州官召请他们复职时,他们毅然应召,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御使蒋瑶
更替他们在朝中说话。可是,宁皋并不肯放过他们,抄他们的家,将他们的家族一网打尽。
这一来,他们又只好亡命,开始招兵买马自保,公然攻击官署,打家劫舍。刘瑾伏诛,御使
宁皋也跟着垮台,朝廷下诏许他们自首。刘六便请乃姐出面办理自首事宜,自己带了三十四
名勇士改邪归正,再次替朝廷卖命。但是,朝廷的其他官吏,对他们并不完全信任。以兵部
来说,奏请许他们自首的出于兵部。但下密令严加监视,觅机调散他们的,也是兵部。这一
来,他们看出朝廷对他们并无安置的诚意,不得不溜之大吉,往投横行京师的大盗白英,窜
往山东,攻破安肃县死牢,救出老伙伴齐彦名,号召穷民造反,登高一呼,十天内聚众近
万。这是正德六年春正月的事。从此,他们把大明江山南北五省,捣的稀烂。直至正德七年
八月,齐彦名与刘七率舟渡江阴,走通州,皇天不佑,八月天起飓风,船队正没,退保狼
山。大军云集,京营、边军、神机营……数万兵马合围,围攻他们五百勇士(其实飓风覆舟
时已死掉一半),齐彦名被神机营的火枪火炮击毙,刘七也中箭投水自杀,方结束了这一段
公案。刘六与其子刘仲淮,死于闰五月,地点是在湖广,据说是黄州上游,于湖广大军遭
遇,风折帆樯,把他父子俩击毙落水的。刘七则死于八月,中箭跳水自杀。兄弟俩是否如官
兵所说的死状呢?恐怕有出入,两人弓马无双,飞檐走壁万夫莫敌,水性高明,说他们全死
在水中,未免令人有点难以置信。杨寡妇是杨虎的妻子,杨虎死于正德五年十一月,位于毫
州白龙王庙小黄河,他率领九名悍贼渡河,竟想冲垮一千三百名官车的阵势,十骑悍贼挟马
渡河,官兵出船截击,双方河心遭遇,十贼夺船冲阵,被官兵发石弩将船击沉,杨虎不幸中
古落水失踪,官兵发表的战报是己将他击毙了。杨虎确是死了,不然杨头领的妻子,便不致
于称为寡妇。
  在官府的告示中,称杨虎的未亡人为杨寡妇。但在贼党中,她仍然被尊称为杨夫人,她
娘家姓吕,小名芍。杨虎死后,她追随刘七,奋战利律、高苑、德平、邓州、光山,攻击湖
广大江两岸,在武昌阳逦团风镇,一口气杀掉湖广巡抚都御使马炳然全家六十口,脸不改
色。响马贼喜穿白,贼兵过处,但见漫山遍野一片白。她杨夫人却喜穿红,进军时方在外面
穿一件白披风,红白映掩。极为抢目。这位杨夫人确是了不起,一枝六沉枪,一把可绝壁穿
洞的宝剑,马上步下勇冠三军,冲锋陷阵马前无三合之将,下马肉搏剑如狂龙闹海当者披
靡,横行三丈直上十寻,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她也有缺点,一是好杀,二是见不得英俊雄壮
的男人。她与杨虎名是夫妇,其实各行其是,有名无实。杨虎天性残忍,好勇斗狠,对女色
毫无兴趣,唯一的乐趣是找官兵厮杀为乐。夫妇俩各有贼众,各走各路,极少碰头相聚,谁
也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她的贼众人数最多时,超过一千之数,而在她身畔的亲军,经常保
持一百人左右。这一百名亲军全是身高六尺以上,脸貌英俊身材雄伟的勇士,每人带两匹
马,冲杀时锐不可当,勇士们皆愿替她效死。刘七兵败狼山,她也失了踪,官兵清理战场,
没找到她的尸体。死在水中的贼人虽多,却不见她的踪影,因此通缉的告示也有她一份。她
到了紫沙洲潜伏,暗中派人打听旧日党羽的消息,也积极进行联络旧日伙伴的大计,准备东
山再起,她知道官府正千方百计缉捕她治罪,所以不敢丝毫大意。第三天一早,三名村夫打
扮的人,踏入了吉阳镇。
  吉阳镇,在东流县北州里,背枕大江,没有巡检司维护地方治安,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江
畔小镇,约有两百余户人家。三人相貌不出众,而且有点呆头呆脑,踏着慢腾腾的脚步,走
向镇北近江一面的小巷,在一座低矮的茅屋前止步,向左邻右舍打量片刻,然后上前叩门。
连叩四次,屋内无人回答。左邻半掩着的本门内,伸出一须白发苍苍的脑袋,眯着老眼问:
“你们找谁?那间屋子的主人出外打渔去了。”
  “小可找周昌,是不是他的家?”一名村夫问。“是的、他打鱼去了,已有三天没口家
啦!”
  “他家中……”
  “他夫妻两人都在船上,同船的还有吴家俩兄弟。平时他们要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很少
在家。”一名村夫含笑走近作揖行礼,憨笑着说:“老人家,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向他
打听一点事,请问,他是不是太平府人?来了多久了?”
  “他是太平府洪春坊人,来了快一年啦!原先是逃难来的,在本村落户成了家,算得上
是本村很出色的打鱼郎哪!”
  “哦!承教了。”
  “你们找他……要不要留下话?”
  “不,不了,我们过几天再来好了。”大叹笑吟吟地答,转身便走。三个村夫发现巷口
有两个穿皂衣的人站在那儿,不住向他们指手划脚,不敢再向别处打听,向巷尾走了。两个
皂衣人略一迟疑,最后跟踪便追。三名村夫绕出村南,一个村夫向同伴低声说:“定是巡捡
司的丁勇,咱们扔脱他,绕西面至江边上船,以免引起纠纷。”
  “不再打听了?”另一名村夫问。“不必了,邻居的话自然可靠,走!”两名皂衣人跟
到村口,不再跟踪,停留片刻,急急往回走,径奔先前与村夫打交道的老人住宅。拉门进
入,笑声传出。这间茅屋内部空荡艺,蛛网尘封,显然久已无人在内居住。一张三脚凳上,
坐着白发老人,双手端着酒葫芦,将酒往嘴里灌,见两人进入掩上大门,放下酒葫芦笑问:
“怎样,走了么?”一名皂衣人笑道:“真怪,那三个家伙来路不明,鬼头鬼脑,大概看走
了眼,把咱们看成公人了!”老人伸手在头上一抹,取下一头白发,用手在脸上一阵搓揉,
掉下不少泥灰,现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一个中年人、头上的假发和脸上的泥灰都弄掉了,笑
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每人二十两银子在此地守三天,这桩买卖真是一本万利。走,
咱们回城找乐子去,足够咱们逍遥十天半月。”
  “今天还未完呢,这么快就走?
  “姓周的老弟已经交代过,只要有人来问,便算大功告成,为何不能走?”
  “好,走就走。三哥,说真的,那位周老弟到底是何来路?花钱在城里雇咱们来应
付……?”
  “兄弟,江湖上的事千奇百怪,千万不可多问。姓周的花钱请咱们来,又不是要咱们做
伤天害理的事,谁管他是何来路?走吧!回城还有三十来里呢!”
  三个人掩上门,匆匆走了。
  周昌被虬须大汉打了之后,埋头大睡。第二天,他装腔作势,故意哼哼哈哈叫痛。头
痛、肚子痛、伤痛,还有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下来,可怜兮兮不胜痛苦。他不住向送饭菜
的人哀求放他走,好话说尽。说他不知为何冒犯了他们,说自己的船上还有妻子朋友要照
顾,总之,请好汉们放他走,他愿意嗑头陪罪。没有人理他,送来的饭菜竟然相当精美,不
像是囚粮,而且还有半壶酒驱风寒。午间,有一位自称是郎中的人谷他把脉,说他受了风
寒,好在身体强壮受得了。说他的头上碰伤小意思,换一次膏药便可落痂。腰酸背痛不要
紧,等会儿送来两杯药酒,喝下去保管百病皆除。药酒送来了,他感激地一口喝干,脸无难
色。
  晚上的晚餐十分丰盛,他不再哀求放他走,狼吞虎咽地将饭菜一扫而光,然后躺下安心
大睡证明他的体力恢复得十分迅速,是个熬得住苦,经得起考验的人。邻室中,监视的人昼
夜不断。
  第三天,仍然是美酒佳肴,除了郎中向他说明病情之外,其他的人对他的哀求和诉苦充
耳不闻、不和他说话。夜来了,他知道,成败关头已到。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赌命,可不
能输,他必须赢,只消有丝毫差池,押上赌注便收不回来了。孤身入虎穴,如果凭武力解
决,他输定了。不要说其他的人,一个杨寡妇也足以置他于死地,他只听说过杨寡妇是如何
可怕,如何杀人不眨眼,刀枪不入,秉性残忍,如果不用智取,决无胜算之望。可是,迄今
为止,他还没见过这位杀人女魔,风流寡妇。“吉阳镇的消息该已传来,不知那凡位仁兄是
否出了纰漏?”他想。首先,他得作应变的打算。当然,未到绝望关头,决不作绝望的打
算。他必须沉着冷静,善加利用自己的机智,把握任何有利形势,作最恶劣的打算,控制每
一机会,决不能有任何差错。囚房门倏开,一名警卫站在门外叫:“出来,有人要见你。”
“大爷,小的……”
  “不许说话,走!”他打一冷战,胆怯地向外走,在两名大汉的挟持下,沿一条黑暗的
甬道疾走。不久,眼前一亮,鼻中嗅入一丝脂粉香。他心中怦怦跳,心说:“看来,那几位
仁兄没没使人失望,骗过了这些老江湖。唔!可能我即将见到大名鼎鼎的女魔头杨寡妇
了。”这是一间尚算华丽的绣房,墙壁全是上好木料所建,上了桃色的彩漆,很难看出是茅
屋中的精舍。紫沙洲不产石头砖瓦,所有的房屋皆是木造,运木料至洲毫无困难。他在囚房
已留心到房屋的建筑形式,已看出这一带的房舍外表看来简陋,其实相当坚牢,木墙厚实,
可能还有复壁,门窗甚少,很难破壁而出。从囚房到目前的绣房,只经过一条甬道,可知房
屋的面积并不广,住不下多少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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