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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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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有过的高原红也是那个歪理邪说的产物,暗红的
两团顶在脸蛋上,显得健康得要命,谁看了谁都说我
淳朴。
比赛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众人如同高
原操场迁徙的牛羊,转场去吃藏面。随后,打上几壶
青稞酒或者酥油茶,继而迁徙回到阳光下的围墙边。
十年后,那面围墙被导游和背包客们改名为“艳
遇墙”,墙下晒太阳的后来者们不再琢磨着比赛吃“鸡
蛋”,他们压低帽檐、戴着墨镜、捧着单反,复习着
拗口的路线地名,心里惦记着那些单身女游客们胸前
的那对儿大“鸡蛋”。
下午六点,太阳慷慨的光芒被山岳收纳走一半,
天还亮着但不再灼热。生产队的成员们也随即开始一
天的工作,有人回去开店做生意,有人摆摊讨生活,
有人拿出琴,带上鼓,沿街卖唱。
我那时候在拉萨的身份是流浪歌手,天天傍晚晒
完太阳后站在藏医院路口卖唱挣银子,搭档是彬子,
后来有了二宝、成子、赵雷。
彬子是北京人,当时和我正着手装修我们的小酒
吧浮游吧,装修缺钱,卖唱解决。彬子和我的故事,
贯穿着“浮游吧”这三个字的始终,从丽江到拉萨,从
拉萨到阿富汗……最初卖唱的时候,龙达觉撒的老板
小二哥戴着牛仔帽,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跑来掺和一
下敲敲鼓什么的,我和彬子都特喜欢他家的招牌:龙
达觉撒。龙达是过雪山垭口时漫天挥洒出去的彩色经
文纸片,觉撒是随风飘荡的样子。
这么多年回头看看,我们几个飘荡藏地的孩子,
或喜或悲,各有各的龙达觉撒。
后来声名鹊起的民谣歌手赵雷是在当年生产队中
晚期来拉萨的,一来了就高反,一晒太阳就好了。有
人说治疗高反最好的方法是卧床休息,照我看,不如
在大昭寺门前晒太阳吃“鸡蛋”。
那时天天有一帮藏族大嫂子,小普木捧着脸来听
他唱歌,他那时候在拉萨已经很红了。
彬子、我、赵雷一起为生产队整了个队歌,粗俗
顽皮,适宜合唱,叫做《没皮没脸》:
我们全是一群没皮没脸的孩子/ 我们从小就他
妈的那么放肆
我们全是一群浪迹天涯的孩子/ 我们从小就他
妈的那么放肆
别人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干涉了你丫会倒霉的/
你丫会倒霉的……
寒气渐盛的夜色中,我们边走边唱,一直走进月
光照不进的巷子里,漆黑漆黑的小巷子,晦涩得好像
过往的青春。我们大声唱歌给自己壮胆,回声却屡屡
让人汗毛起,再阴暗的小巷子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月
光在巷子口候着我们,不论脚步加快或者放慢,它就
那么不离不弃地候在那里。可成子和我却每每赶在最
前面跑出巷子,好像万一走慢了的话,就会被一只无
形的手拽住衣襟。
那时候怎么敢慢下来呢,深沉的暮色里,一条接
一条的小巷子,有着忽明忽暗的前路。
看不见的文身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唯一永久驻守拉萨的人是三
哥。
三哥玩了十年户外,打死都改不了新疆口音。他
生性彪悍硬汉一枚,有一家小小的文身工作室,开在
藏医院路靠近宇拓路的巷子口。很长的一段时期,藏
族小古惑仔们都流行去他的店里文身,很多初次入
藏、热血沸腾的骑行侠、背包客们也热衷去他那里文
点儿六字真言、万字符什么的,但基本上没有不后悔
的。他文身有个特点,哪儿明显他给人文哪儿,搞得
一帮回到城市里需要上班打卡的人大夏天不敢捋衬衫
袖子。我后来在合肥遇到过一个受害者,那位仁兄红
着眼圈儿攥着啤酒瓶和我说:“真的,哥,我好几年
没穿过短袖圆领衫了……”
文着文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干脆改名叫做三
文鱼,一条搁浅在拉萨河谷的会文身的鱼。
三文鱼的入门师父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国际名家,
后来他自己又四方拜师,包括国内首屈一指的济南烈
火堂的老傅在内,他攒了一个排的师父。在大昭寺晒
太阳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勾引我文身,说我命硬,
背上皮肤又好,非让我在背上文一尊满背全彩马头明
王。我说我不文身,如果非要文,那就文上一个不想
淡忘的名字。他断然拒绝,说你小子将来一定会后悔
的。我来了劲,和他争论了半天。他恼了,踢翻了盛
甜茶的暖瓶,扬长而去。转过天来,见到我的第一句
话就是:“我偏不文!”
我说:“好了恩公,我不让你文就是喽。”
他又说:“你如果不喜欢文明王,我给你文个阿
修罗好了……”
我后来接触过的文身师傅里,有一些轻易地就给
人文名字,半点儿没有三文鱼的坚持和执拗。我每次
都忍不住和他们聊起三文鱼,有人默然,有人哂笑,
有人不置可否。
在重庆,有一个年轻的文身师问:“你看过他身
上的文身没?”
我没看过,一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在三文鱼的后背
上,文的是明王还是阿修罗,或者,是一个名字。
三文鱼后来也收了很多徒弟,他现在只给老外文
身,价码要得高高儿的,依旧是老毛病不改,哪儿都
敢文,包括小鸡鸡。我上次回拉萨的时候把一只阿拉
伯手鼓留给了他,他把鼓腔上的金属漆刮掉,说要在
上面写满八大咒十小咒。
三文鱼皈依了一位上师,文身店挣的钱他每年拿
出一大部分供养上师。最后一次离开拉萨时,他开车
送我去机场,中途买了肉夹馍给我吃。他把车停在贡
嘎机场外,车里放的是大宝法王的唱诵。三文鱼问
我:“大冰,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回来多好啊……随便做个小买卖,兄弟
们在一起慢慢变老,每天磕磕长头喝喝甜茶,一辈子
晃晃悠悠就过去了。”
白得晃眼的阳光在我们左手边,起起落落的飞机
在我们右手边。
我默默地吃着肉夹馍,满手油腻。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的政委叫老G,是个东北
人,超有钱。
这里说的有钱,是相对于其他的队员,老G 那时
身上大约有一两万的现金,是当时“拉漂”中罕见的万
元户。他逃婚到西藏,认识了一女孩叫猴子,爱得死
去活来,各种海誓山盟。但最后还是分手了。
生产队本来只有队长,没有政委,因为他失恋后
视金钱如粪土,整天带着一帮人跑太阳岛打牙祭,所
以成子封他为政委。他知道这一帮人都是蹭吃蹭喝不
脸红的主,但向来来者不拒。
很快,老G 就变成了我们中最穷的,他最后一次
带大家吃饭吃的是海鲜,那时候空运到拉萨的螃蟹是
80 元一只,长得也就鸡蛋大小。老G 豪气万丈地给
我们每人点了一只,大家欢天喜地地吃,他点上一根
烟,笑眯眯地叼着。
他冷不丁地说:“真奇怪,钱花光了,失恋也治
好了。”
生死一场,地狱之路
2006 年藏历年后,成子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
的内容就是在藏区各个县城里各种出差。
这在当时生产队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真是份
让人心跳眼红的工作啊,可以不用掏路费满世界玩
儿。
大家普遍很嫉妒,纷纷讽刺成子的着装,说他穿
得像只大老鼠。出于工作需要,他那时买了一身300
块钱的银色西装,还打了一根深红色的领带,红领巾
一样飘扬在胸前。
那时,拉萨的藏族社会青年中很流行穿银色的西
服,人家穿上去土帅土帅的,成子穿上去光剩土了。
他就穿着那身土得掉渣的西服,穿梭在藏地大大小小
的县城间,背上还背着个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双肩背,
再配上他那一副穷人乍富、意气风发的表情,真是要
多土有多土。
有个阶段,他短暂脱离了晒阳阳生产队,被派往
聂拉木公干。聂拉木海拔4700 米,是个位于喜马拉
雅山南麓最靠近尼泊尔的中国小县城,说是县城,城
镇实际规模没有内地一个镇大。聂拉木在藏语中意
为“象颈”,但汉译名为“地狱之路”。
晒阳阳生产队里神人很多,几乎每个成员都有一
次被改变一生的旅行。
成子的那次发生在聂拉木。
在聂拉木的四月,成子结识了来自西安军校的年
轻人宁博,宁博是位户外发烧友。他们结伴从聂拉木
去樟木,同行的还有成子的一个同事,也是银西装红
领带的范儿。
樟木海拔只有1000 米左右,四月正是夏天,气
候宜人。三人在樟木玩得甚为开心,准备从樟木返回
聂拉木时,却下起了大雨。当地人按经验推测,若樟
木下大雨,聂拉木此时肯定在下大雪,四月风雪是夺
命刀,说不定会大雪封山。当地的朋友劝他们等雪融
化后再启程,但宁博不肯,他认为两地相距不过区区
三十公里,走得再慢,十小时也溜达过去了,更何况
自己拥有丰富的户外经验和全套装备,什么大风浪没
见过?
宁博执意启程,成子和同事决定陪他一起走。
于是,一个登山客加两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构成
的奇妙团队上路了,他们运气很好,居然还找到了一
个愿意冒险挣玩命钱的四川司机。
从樟木县出发,行驶了三个小时左右后,窗外的
雨变成雪,再往前开着开着,地上的雪骤然全变成了
冰。车子开始在路上打滑,司机收起刚出发时的风趣
健谈,一声又一声地念着阿弥陀佛。雨刷器费力摆动
出一个扇面,车窗上满是说不清是雪还是冰的东西。
司机口气越来越焦躁,建议返回。宁博年轻气盛,对
眼前的境况完全不以为意,三言两语和司机吵起架
来。司机说:“要么付够我车钱我拉你们回去,要么
你们下来自己走,反正我打死都不往前开了。”
宁博是户外发烧友,成子是之前开发过西北众多
户外线路的老户外票友,成子的同事是个敢来西藏穿
西服当推销员的大银老鼠。三人交换了下目光,同时
掀开车门,风夹着雪猛灌进来,他们钻进风雪中淋
浴,回手努力潇洒地把车门摔出脆响。
我想,他们那一刻甚至是豪情万丈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路上还并驾齐驱,有说有
笑。渐渐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耳边只剩下寒风的
嘶号。走着走着,三人彼此的间距越来越大。成子体
能最好,始终走在队伍最前面,这样后面的人就能够
踩着他的脚印走,会安全些。山路旁边就是深渊,而
边缘基本被雪覆盖,很难准确判断。后来成子说,他
每一步踏出前都心底发虚。行进几公里之后,举目四
望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了任何参照物。山路非
常曲折,每走100 米或者200 米,就要拐进山脊,无
法看到更远的路。
眼看天幕渐暗,周遭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宁博
一开始的万丈豪气被无情苍白磨蚀殆尽,他开始不停
地追问成子还剩多少路。
成子安慰他说,还有30 个弯就到了……结果走
了40 多个弯,仍然没有任何抵达的迹象。
宁博嘴唇发紫,再次问成子还剩多少路。成子怕
这个年轻人过度惊慌,赶紧说刚才记错了,还有20
个弯肯定就能到。三人就这样一直在山里绕弯,任凭
风雪把希望之光渐渐吹灭,没有任何办法。
成子说,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思考“死”这
个字。
刚开始雪只没过小腿,后来到膝盖,然后是整条
腿,需要用双手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才能前进。他身
上的西装早已被雨雪打湿,里面的抓绒衣也隔不住水
汽,人却没有感到多么寒冷—恐惧和对生存的急迫渴
望充斥着他们全部的思维。
雪沁到裤腿里结了冰,走一段路就必须停下来把
冰掏干净。三人的间距越拉越大,渐渐地就看不见人
影了。落在最后的宁博有些害怕,大声叫了一声“成
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着,雪山顶上的乌云最先
回应了他的呼喊。云越压越厚,发出沉闷的低吼。地
面开始战栗,积雪瞬间从山顶倾泻而下。
雪崩!
宁博忘了徒步雪山最大的禁忌,大祸临头了。
巨大的雪的洪流裹挟着动能狂奔而来,几乎再没
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自然的威力在这一时刻展露无
遗,三人根本无处可逃。忽然间的变故让人傻在了原
地,眼瞅着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由远及近。
……
或许是上天有意眷顾他们,雪球奔落的路径并未
与他们重叠,微微的一个曲线后,咆哮着向山谷涌
去。雪崩过后,三人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成子心
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后来成子说:“脑子里‘铮儿’的一声响,瞬间就什
么都听不见了,雪山轰鸣几乎完全没听到。”
我问他:“说实话,你尿了没?”
成子说:“不知道……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不知
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汗,和雪崩一样,瞬间就全涌了出
来,从胸口到小腿全是汗。”
恢复平静后,山谷已被落雪填塞为小山丘。三人
哆哆嗦嗦地翻过积雪,脚下暄软得如同棉花。
宁博真的畏惧了,他带着哭腔说:“咱们回去
吧!”
成子咬着牙说:“都走了这么久,只剩下三分之
一路程了,不如就再咬牙坚持一下。”
其实成子心里知道,他们大概只走了一半路程而
已。
左右是个死,西北人的悍劲儿上来了,成子心想
死也死在朝前走的路上!成子看到宁博仍有退意,二
话不说把他的登山包连同所有装备扔到雪丘后面。宁
博没有反对,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成子攥起他的手用尽力气喊:“我们都已经走到
这儿了,干吗要再回头?山神刚才都不收我们,那就
证明老天一定会留我们一命!……要是能活着出去,
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是死在山里……大家一
起结伴做鬼!有什么可怕的!”
成子组织过罢工,组织过旷课,情急之下民勤口
音脱口而出,一番激励之下,宁博终于红着眼圈同意
继续上路。
这时出现了一个黑点儿,是一辆老旧的带篷卡
车,蜗牛一样蠕动在雪中。成子的同事二话不说就爬
到卡车上,无论如何不肯下来。卡车上堆满了木头箱
子,实在没有地方再多容纳半个人,于是成子和宁博
决定撇下卡车,继续徒步往前走。
翻过雪丘,就把雪崩的地方抛在身后了。成子掏
出临行前向我借的相机,那是个当年还比较稀罕的小
数码相机。他想拍张照纪念这惊心动魄的瞬间,毕竟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有生之年遇上雪崩且幸存下来。
然而按下快门时,相机却无任何反应,琢磨了半天才
发现天气太冷,快门已经被冻住了。他心里开始纳
闷,怎么自己身上不觉得太冷,浑身只有麻木和微
疼。
走了没多久,成子和宁博发现一群牦牛被困在雪
地里,它们躺卧在一起,仅凭全身厚实的毛发抵御那
骇人的严寒,牦牛睫毛上有冰,鼻孔的白气一呼出就
笔直朝上散开。像是一堆会呼吸的铁雕,而不远处又
是一次雪崩的残迹。
咬牙翻过第二个雪崩的地方,他远远看到同事甩
开膀子、连滚带爬地向他们跑来。原来卡车蠕动后,
没多久就因积雪太厚无法前进,车上的人发现那位同
事身上不仅没带干粮也没带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继
续留在车上!生死眼前时,人性最真实的一面显露无
遗,那位同事无奈只能下车来找成子和宁博,希望他
们没有走得太远。怎料在雪地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走了
一通,举目之间苍天白雪,哪有半个人影?他正在心
惊,看到牦牛困于雪堆,想着周围或许会有牧民。心
怀半点儿希望,紧赶慢赶走了一程,突然看见两个人
影,激动得就差大哭一场,死命发力追上。他委屈地
拉着成子的衣服,几尺高的汉子抽泣得像个受了欺负
的孩子。
三人不敢久留,沿路依旧是白茫茫的雪,没有明
显的参照物。成子发现还有一组诡异的水泥柱子立在
雪面以上,约隔几十米一根。他们遂以此为路标沿着
往前走。但就是这个举动,又差点儿葬送了三人的性
命。
还没走到第三根水泥柱,成子突然脚底一空,好
在他眼疾手快,反应迅速地急忙横向一躺,但就算这
样,两秒钟不到,人也往雪里掉进去一大半,宁博他
们见状不妙,死拖活拽地将成子拉了出来。三个人后
撤几米,跪倒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等平静下
来仔细一看,三人直感后背发凉—那组水泥柱子是电
杆,是斜着横贯峡谷架而架设的。
继续前行,没走多久,看见雪地里露出藏民放牧
的牛棚。那牛棚用石块垒砌,分为三层:最上层储存
牧草,中层住人,下层是支撑。现已被大雪覆盖,只
剩一层半还露在外面。他们满怀希望地走到面前一
看,希望的火花再次瞬间熄灭—门户被石块非常仔细
地封堵住了。当地藏民熟知山性,知道这样的大雪肯
定会封山,所以他们把牛群圈
到一起之后便离开了,等积雪融化后再回来牧
牛。但不知为何一定要封上牛棚?不过虽然如此,好
在还有栖身之所,不至于夜幕降临后继续露宿雪地,
否则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三人从雪地里刨出一条路,搬开石块,一脚将门
踹开。进去看见壁炉,赶紧抱来茅草想生火取暖。但
没料到牧民离开之前把烟囱拆了,不仅封门,还拆烟
筒,着实让人不解。
火最后没能生起来,却弄得满屋子都是烟。三人
怕被烟雾呛死,只好平躺在地上,那烟就在鼻子上方
三五厘米处弥漫着。后来,在角落阴影里又发现留有
一床硬成壳儿的脏褥子,成子抓了过来,不问新旧净
垢就拆为三份,又加盖了些茅草。身上衣服全湿透了
也没敢脱,三个人挤在一起聊天,制造些人为的声音
以抵御山风在空谷里呼啸所带来的冷寂与孤独。因之
前消耗了大量体力,又未能进食补充能量,他们早已
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便都睡着。
成子凌晨四点半左右被冻醒,看到亮光从石头窗
洞里透射进来。再看身上,热气正沿着茅草的缝隙向
上蒸腾。把茅草一掀,聚集在体表的热气向四处逃
散,躺在地上的三人就像刚出锅的包子一样。宁博把
随身小背包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成子终于可以脱下身
上早已被浸透的湿衣。干爽的衣物让热量得以聚集,
他行动也灵活了许多。但袜子依旧让人头疼,潮湿的
袜子经过一夜严寒早已被冻硬,此时正站立在地面
上。没有火堆来烘烤,只好用身子焐,软化后又凑合
穿上,像穿了一层湿泥。
清晨六点,雪还在下。
三人水米未进,饥寒交迫,别无选择,只好继续
上路求生。
走了四个小时,将近十点多的时候,依旧没有任
何走完的迹象和征兆。
成子开始接近临界点了,起初他只有一个信念:
我一定不能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前半辈子里重要的人和事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里闪
现、播放、重复;而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全然一片空
白,就和眼中透映的雪地一样。
成子出现了初期的雪盲症状。手脚和脑袋开始像
别人的器官一样存在着,嘴唇也沉重得合不上……成
子想:快了,快了,这辈子看来马上要走到头了,最
后一刻是选择躺下找个舒服的姿势在雪地里等待最后
时刻的到来呢,还是依旧往前走,直到一个跟头栽倒
不再爬起来?宁博呢?其他两个人呢?怎么完全不见
了踪影?什么时候走散的?是我掉队了还是他们掉队
了?他们还活着吗?我要不要践行诺言陪着他们一起
去死?
他慢慢地思索着,佝偻着,机械地走着。
时间过得很奇怪,一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一小时又像一秒钟那么迅速……他就这么一边思索着
一边走着……影子怎么跑到身前了?这个光线角度,
应该是下午三点了吧。那个远远的东西是什么?四四
方方的,像个拙劣的亭子……那是,那是聂拉木的加
油站!
成子努力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球:到了?! 走到
了!
紧接而至的是崩溃—血液瞬间涌入大脑,一阵眩
晕和恶心!连接心智和肌腱的最后几根弦在这一刻全
部绷断。他甚至听到了几声脆响!一个小时前,他几
近意志崩溃的时候,离目的地只不过一公里左右。
意识似乎不再主导肢体,躯壳凭借的也不是惯
性。成子觉得有一只大手在背后推着他,推得他踉踉
跄跄地跑了起来,跑过加油站,跑过小邮局,最后一
把把他推到宿舍门前。
成子后来跟我说:“我对天发誓,那是一只手!
我甚至感觉得到那只大手的食指和无名指的力
道……”
成子在门口就开始脱衣服,到床边时,他被自己
的湿裤子绊倒在水泥地上。
他用最后的力气插上电热毯,躺下的那一瞬间迎
来的不是宁静,不是放松,不是释然,甚至不是空
白,似乎没有一个词汇能够再现那份微妙感触。
成子睡了半个小时,或许更确切地说是昏迷了半
小时后,身上的疲惫才稍有退去。
他躺在床上想,其他的人呢?死了?他想哭但哭
不出来,他支撑起胳膊想扇自己耳光。这时门开
了……宁博到了。宁博依靠在门框上已经喊不出声音
来,他瘫软成了一团泥。成子光着屁股跑下床帮他扒
了衣服,又拖他到床上休息。人从一个极端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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