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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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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瘫软成了一团泥。成子光着屁股跑下床帮他扒
了衣服,又拖他到床上休息。人从一个极端寒冷的环
境突然转换到另一个热的环境中容易休克。成子让宁
博枕着自己的胳膊,他看着他,生怕他会再次死掉。
这时又一个目光呆滞、仅凭惯性动作的躯壳走了
进来,也一言不发,把全身衣服脱得精光,生挤上床
躺在成子和宁博旁边。
万幸,三个人都活着走了出来,彼时像刚出生的
婴儿一样光着躺在一起,谁都没死。
成子终于淌出了眼泪,后来他对我说:“第一颗
眼泪像粒荨麻子,扎得满眼满脸生疼。”
十多分钟后,成子同事终于“啊!”地喊了出来,
似乎要把肺部的空气都排得一干二净,又像婴儿出世
的第一声啼哭—也许对于他而言,那就是一次新生
呢。
成子同事后来说十二点左右他已经绝望了,躺在
雪地里等死。躺了几个小时也没死成,却被两个开车
去找牦牛的藏民发现,看他还有呼吸,赶紧救起。两
个藏民喂他喝了牛奶,又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们停
止了找牦牛,直接把他送回到聂拉木。
三个人元气大伤,休养了快一个星期才找回人形
儿,万幸,谁也没留下后遗症。
宁博走的时候告诉成子,说不久就会再回西藏找
他,要给他带好烟、好吃的。成子只说:“你好好
的,带条命回来看我就行。”
宁博走后没两个月,成子回到拉萨,辞掉了工
作,重新回归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他向我描述聂拉
木的生死遭遇,唏嘘不已,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百无禁
忌的莽撞青年。但没过两天,成子又恢复了之前拉萨
时的状态,一会儿闹着去攀冰一会儿嚷着要组织走雨
季墨脱。
我说,你还真是心大,不怕再死一次吗?
不久历史重演,我和成子一起又经历了一次类似
的故事,那是另一个和生死相关的故事了。
成子的同事在那次事件后洗心革面地回了内地老
家,娶妻生子,回归正常的朝九晚五。宁博没再联系
过成子,成子后来也没怎么提起过宁博。
距聂拉木故事将近快两年后的一天,我们一干人
自驾车到拉萨河
边烧烤过林卡。那时候拉萨的游客开始多起来
了,一路上见到不少端
着单反拍河水的背包客。有个背着大包的游客走
到我们面前冲我们喊:“成子?!”成子很茫然地端详着
眼前的那个人。
“我是宁博啊!”
两人像两只海象一样,猛地撞到一起,死死抱在
一起痛哭。
我难以忘记那一幕,他们两个人哭得像隔了一个
轮回才终于得见的亲人。
宁博哭花了脸,边哭边把他的登山包打开,把里
面的东西抖落了一地,都是他专门带来的烟和各种真
空包装的食物。
聂拉木分别后的大半年,宁博真的回来找过成
子,从聂拉木一直找到拉萨。但因为成子没有固定的
居所,辞职后又更换了工作时用的手机号码,所以宁
博徒劳而返。第二年,宁博又回到了西藏,他没带任
何户外装备,和上次一样,依旧是一大包给成子带的
东西。他一下飞机直接去大昭寺前磕头许愿要找到成
子,没曾想误入晒阳阳生产队的地盘,机缘巧合让他
下了飞机三个小时不到就得到了成子的踪迹,然后他
一路追到了拉萨河边,背着大包,痛痛快快地哭花了
脸。
老天爷没让他俩死,老天爷也没让他俩相忘于江
湖。
神奇的藏地。
两个阿尼
2005 年的一天,我和成子在大昭寺门口晒太
阳,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藏语叫“阿尼”。看装束,
应该是从那曲那边过来朝圣的牧区老太太。
阿尼拿着转经筒和念珠,看一眼成子,诵一段经
文,哭一场,如是往复。
我们问身旁一起晒太阳的藏族小伙,让他问问是
何缘由。年轻人说阿尼的儿子不在人世了,而成子又
跟他长得很像。成子咧咧嘴,摸出墨镜戴上,不敢再
去看阿尼。我逗他说你小心点儿,说不定人家会拉你
回那曲当儿子。
没过多久,阿尼果真坐了过来,老人家蹲坐在我
们面前,伸手摸着成子的衣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
懂汉话的人,直接问成子是否能遂了阿尼的心愿,做
她的儿子。成子吓了一跳,我们也都吓了一跳,大家
一起冲着阿尼连连摆手加摇头。
阿尼失望离去,之后一个星期都没有再见过她。
一个星期后,依旧是我们惯例晒太阳的地方,阿
尼出现了,她径直朝我们走来。大家慌忙起身打算跑
开。
阿尼张开双臂作势要拦住我们,她微微弯着腰,
急急跑来。那个微微扭曲的姿势让我一直没办法忘
记,更像是要拥抱我们一样。我们站在一边,看着阿
尼站到了成子面前。这次,阿尼没说任何话,她取下
项上的一串绿松石珠子,最下面是一个纯银的法器坠
子,两边是两颗白中透粉的龙纹石。她并不抬头看
他,给成子戴上后,便扭头走了。
我们一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成子努力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摸出英
吉沙小刀,把穿珠子的牛皮绳裁断,人手一颗地分送
给大家。但他留下了两颗龙纹石,
后来一颗做了项链—一直到今天他还戴着。另一
颗做了手链,送给了当时和他关系最铁的二宝。
二宝说:“成子,这个手链我是不想要的,非要
我要的话,你要听我给你唱完这首歌。”
二宝抱起吉他站在东措的院子里,唱了那首《乌
兰巴托的夜》: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悠远/ 温柔的/ 她那话语缠
绵……
二宝唱的时候,我没敢看成子,我们都没敢看成
子。“骄傲的母亲”那一句响起时,我觉得心里有些难
受。
第二位阿尼经常在大昭寺门口的碑后面坐着祈
福、许愿、磕长头。
她在大昭寺门前磕了很多年头。基本上我们晒的
那五年太阳,都是坐在她身边。
阿尼曾有个女儿,十一岁还是十三岁那年被人贩
子拐了,同村被拐了四五个女孩子,只有她的孩子最
后没有回来。
她很伤心,就出家了,在大昭寺门口自己修行,
在那儿祈福、磕长头、许愿,希望她的孩子能回来。
她磕了太多年头了,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是一直在那
里磕。她的卡垫是最旧的,膝盖跪压的地方已经薄得
像一层纸。
知道第一个阿尼的事情以后,成子每次都会去给
这个阿尼带一些吃的。这些修行的人随身也会带干粮
和茶,我尝过一回,那个茶的味道像锈铁锅煮的树枝
子。
后来,成子过年过节都给这个阿尼买衣服,阿尼
不会汉话,唯独学会了“成子”这两个字的发音,每天
在大昭寺门前见面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喊这两个字,
高兴了的时候,一口一个地喊。
她发音怪怪的,好像在喊“强吱”。
成子说,在大昭寺像阿尼这样经历的修行者非常
多,她们到最后估计已经不是在祈祷她的孩子能回来
了,可能已经不是在祈福了,只是单纯地为了长头而
长头,其他什么都不为了。
成子说,也许阿尼已经没那么痛苦了吧。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个阿尼。
四年的光阴路过我们
2008 年3 月后,由于那场让人伤心的变故,最后
一代拉漂们纷纷撤出高原,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须臾
土崩瓦解,队员们散落回无边无际的天涯。
缘聚缘散,缘深缘浅,缘分尽了自当别离。道理
我懂,可那时候的我实在是接受不了这种分离。很多
人就那么消失了,永远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或许这
一辈子很多人也无缘再聚首了。想起来就让人心里
乱,一种含悲带怒的难过。
我伤了心,孩子气地发誓再也不踏进拉萨半步。
但没能守住自己的誓言,2010 年三十岁生日的
那天,我一睁开眼就往死里想拉萨,想那帮当年的朋
友,想大昭寺门前的阳光。脸都没洗,我冲去机场,
辗转了三个城市飞抵了拉萨贡嘎机场。
再度站在藏医院路口的时候,我哽咽难言,越往
里走,大昭寺的法轮金顶就越看得真切。那一刻,我
是个近乡情怯的孩子,匍匐在滚烫滚烫的广场上,一
个长头磕完,就委屈地涕泪横流。
端着枪的武警过来撵我,他说:“走喽走喽,不
要在这里躺。”
我翻手机,挨个打电话。空号、空号、忙音……
没了,全没了。
我没皮没脸的兄弟们,我一块儿比赛吃“鸡蛋”的
朋友们,都没了。
我去买青稞啤酒,跟老板娘说:“今天我生
日……”
她看我一眼,说:“只批发,不零售。”
一年后,我再回拉萨,在兄弟喜力的暮野客栈结
缘了一位汉地来的大和尚,他人很和善,天天带着我
去藏姑寺喝甜茶。
又过了一年,我随缘皈依三宝,做了禅宗临济在
家弟子。
皈依的那天跪在准提菩萨法相前我念:往昔所作
诸恶业,皆由无始嗔痴贪……
我想我是痴还是贪?愿我速知一切法吧,别让我
那么驽钝了。
师父开示我缘起论时,告诉我说万法皆空唯因果
不空。他说,执念放下一点,智慧就升起一点。
可是师父,我执念重,如缕如麻如十万大山无尽
绵延。
我根器浅。时至今日,依旧执着在和“拉漂”兄弟
们共度的那些时光。若这一世的缘尽于此,若来生复
为人身,我期许我能好好儿的,大家都能好好儿的。
我期待在弱冠之年能和他们再度结缘于藏地,再度没
皮没脸在大昭寺的阳光下。
2008 年以后,我有四年没有见过成子。
从西藏撤回来后,成子去了青海,在中建材担任
了三年的销售主管。多年的高原生活给了他一脸正宗
的高原红,成子屡屡被客户认作安多藏族。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他积蓄的福报忽然井喷,业绩一度牛得吓
死人,七个人的团队一年的营业额达到三亿七千万。
在青海的日子里,成子常跑去佑宁寺转经,那个
地方在距离西宁四十公里的互助县,大大小小的寺院
散落在山间,山影松涛,红墙金顶,美若仙境。
佑宁寺的堪布是个转世小活佛。成子每次去都和
他住在一起,同食同寝,忘年相交。小活佛偶尔会对
成子讲一些不可思量的话,似开示,又似天眼通后的
箴言。他说:“以前已经活得够着急了,这辈子就别
那么着急了……”
小活佛只有十多岁的光景。
成子的销售业绩越来越突出,几乎快成了个小小
的业界传奇。后来他升职了,但同事的庆功宴没来得
及摆,他迅速辞职了。
然后是散尽家产,是真的散尽家产。
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去佑宁寺出家,但他没走出那
一步。
成子和我一样,虽浪荡藏地多年,却始终没有受
密宗的灌顶。他和我一样,从热爱藏地文化,到喜欢
佛教文化,到倾向于亲近佛学。当年简单地了解了一
些基本法理后,自己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虽然很
敬慕金刚乘的法门,却一直没皈依密宗。
成子没当喇嘛,但他确实是被度走了。
他在佑宁寺时结识了一位僧人。
巧得很,和我后来的经历一样,那也是位汉地来
的行脚云游僧。僧人其貌不扬,却威仪俱足。此比丘
游历四方,遍访名山大川,随身布囊内藏各地名茶。
所经之处若有佳茗,必采而贮之。和尚喝茶,不喜斗
茶出巧,喝茶便是喝茶,清和寂静。
僧人平日讷言讷语但为人和善,秉佛训过午不
食,终日不倒单,是位禅茶一味的大方家。他随缘点
化,遇到有缘人,会由茶入禅,举杯间,三言两语化
人戾气。成子对他一见倾心,心甘情愿替他背起乾坤
袋,以随侍弟子的身份再度上路。
僧人是河北人,五十七八岁的光景,几十年前全
家人出了车祸,只留他一人茕茕孑立世间。他剃度于
赵县柏林禅寺净慧上人座下,出家前供职于茶科所,
本就是位业界颇有名望的茶人。出家后万缘放下,唯
钟情那一杯茶。他教成子选茶、品茶,系统地传授成
子茶艺茶理,成子从他那里承接的茶道古风盎然。
成子潜心追随云游僧人,四处挂单,缘化四方。
他数度跪倒在僧人脚下,表示希望剃头受戒。僧人总
是不置可否,偶尔会和善地拍拍他合十的手,
道:“孩子,着什么急呢……”
说的,和佑宁寺的小活佛如出一辙。
僧人禅净双修,成子求教参话头或呼佛号,他让
他去念在藏地家喻户晓的观自在菩萨心咒就好,于是
成子伴着师父喝茶持咒,持咒喝茶,踏遍名山,遍饮
名泉,访茶农,寻野僧,游历天涯如是数年。
一日,二人入川,巴蜀绵绵夜雨中,比丘躬身向
成子打了个问询,开口说了个偈子……
念罢偈子,比丘襟袖飘飘,转身不告而别。成子
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半乾坤袋的茶还在肩上。
僧人没教他读经,没给他讲法开示,只教会了他
喝茶。
成子没回甘肃,他由川地入黔,自黔行至盛产普
洱的彩云之南。僧人曾带着他遍访过云南诸大茶山,
带他认识过不少相熟的茶僧茶农。他一路借宿在山寨
或寺庙,渐把他乡作故乡,淡了最后一点重返青海的
念头。
他给小客栈当管家,去小酒吧当跑堂,去拉面馆
打工,去当司机,攒了一点儿钱后,成子在丽江古城
百岁桥的公共厕所附近开了一间小小茶社,他此时隐
隐是爱茶人中的大家了。他没做什么花哨唬人的招
牌,只刨了一块松木板,上书二字:茶者。
小茶社蜗在巷子深处,游人罕至生意清淡,但足
够他糊口,重要的是也够他自由自在静心喝茶。他从
师父相熟的茶农处进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卖卖滇红,
卖卖普洱。
2012 年的春节,我在丽江小石桥卖唱,唱的正
是那首《没皮没脸的孩子》。他拎着一捆青菜走到我
身边,驻足……安安静静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离我们上次拉萨的分别,整整1500 多天过去
了。
……
一年后,2013 年春节。我又回丽江过年,跑到
百岁坊让他泡茶给我喝。他送我一只奇妙的杯子,说
以后专门留给我用,那只杯子是仿钧窑的,雨过天晴
云开处的釉色,开片开得如莲花一般,煞是好看。
我想和他聊聊天,怀怀旧,可每抿一口茶,就冲
淡了讲话的欲望。两个人默默地对坐着,从午后喝到
黄昏。紫鹃、冰岛、宫廷……一道接一道。
路人嬉笑打闹着路过我们,四年的光阴路过我
们。
成子收养了一只小小的哈士奇,起名叫船长。船
长在旁边挤来挤去地冲我伸舌头,粘了我半身狗毛。
我盘腿坐着,袅袅的茶烟屡屡让我想起仙足岛清晨的
水汽和大昭寺门前的煨桑。
成子泡着茶,依旧是一脸多年未曾蜕去的高原
红,左手边是孙冕老爷子给他题的“茶者”一词,右手
边是陈坤给他写的“悟生”二字。金黄金黄的黑唐卡在
幽暗的小屋里闪烁着熠熠的光,那是一幅藏文坛城百
字明,画唐卡的人是成子茶社的小伙计,对成子恭敬
而亲切,那是一个皈依了格鲁巴的昆明男孩。
成子,快十年过去了,那么爱折腾的你都已经拥
有了让我遥不可及的成长和宁静,可我呢,还是那个
没皮没脸的孩子。这让我羡慕,以及委屈。
成子,如果多年前纳木错的那个雪夜,你我就坠
入了那万丈深渊该多好。如果生生世世,累世累劫,
我们在年轻时就都莫名其妙地死去该多好。
成子,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时期,有一天我们不
约而同地放了一个屁,我们拿帽子扣着脸,在下午三
点的拉萨阳光里笑得死去活来。那种酣畅淋漓,可能
你已经不是很想再要了,但那种酣畅淋漓这些年我再
也找不到了……
成子忽然开口说:“大冰,把烟掐了再喝茶吧,
滋味会更好一点。”
成子,你可还记得大昭寺广场前你递给我的那
支“兰州”烟?
……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醉茶,晕晕的,轻飘飘得好
似要飞起来。我用手指蘸着茶汤,在他的茶桌上写
字:壶嘶乱香,茶酽观色,杯新嚼齑,水到曲成……
我说:“成子成子,你看你看,我的行草写得怎
么样?”
早春的丽江干燥无比,水渍瞬间就蒸发没了。
阳光照在书上,风从这里路过,那些看似平实
的文字会透过纸背在另一页折射出立体的影子,那
就是光芒吧。
' 不用手机的女孩儿'

像秋天里两片落下的树叶,在空中交错片刻,一
片落入水中随波逐流,一片飘在风里浪荡天涯。
我再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儿。
她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不肯用手机的女孩儿。
从2003 年到2013 年,从拉萨到丽江,我再没遇
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儿。
走路去珠峰
初次见她是在蜗牛的酒吧,我喝多了青稞酒,去
讨白开水。拉萨晚秋的夜已经很凉了,她依然穿着很
单薄的衣服,酷酷地抽着大前门。锡纸烫过的头发,
包头的线帽,长得像极了瞿颖。那时候,开往拉萨的
火车还未开通,混在拉萨的女孩子们还都是爷们儿一
样的,一水儿的登山鞋,她却穿着带跟儿的小皮靴,
看起来很神气。
不熟,我们没怎么说话,一起坐在吧台边吸溜吸
溜喝着白开水。蜗牛裹着毯子在吧台里吸溜,我抄着
手趴在吧台上吸溜,她背靠吧台双手捧着大杯子吸
溜。三个人用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来打发午夜的时间。
蜗牛酒吧的背景音乐是呻吟一样的绵长吟诵,我记得
是葛莎雀吉的《北奥明法身宫殿》。我们喝水的节奏
和着葛莎雀吉缓慢的吟唱,像在练习一种奇怪的瑜
伽。
第二次遇见她,是在藏医院路口。她给一个英国
作家当临时翻译,满世界采访混在拉萨的人们。她冲
我抿着嘴笑,抬起手做了个喝水的姿势。
我说:“唉,那个谁,留个手机号码给我,回头
一起饭饭。”
她扭头和那个英国作家说:“你看,我还是蛮有
市场的。”那个穿着雪白衬衫的威尔士女人挑剔地打
量了我一眼,矜持地歪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我心说,你丫矜持个蛋啊,我又不是要请你吃
饭,你腰那么粗,和头小牛似的……
我和她说:“快点快点,手机号给我。你的老板
快要拿大蓝眼珠子瞪死我了。”
她跟我说:“抱歉啦,我没有手机,也不用手
机,要不然你把你的手机送给我?”
我舍不得我的手机,那个爱立信大鲨鱼是我唯一
的家用电器,于是很没脸地走开了。
已经是入夜光景了,那段时间治安很差,有人被
打劫。走之前,我把随身带的英吉沙短刀借给了她,
也没怎么多话,只叮嘱了她这个点儿最好别去的那几
条巷子。
天地良心,真没有想泡她的意思,就是想和她这
样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聊聊天、扯扯淡吃吃饭什么的而
已。我那时候是个五讲四美、文明礼貌、又单纯又感
性、还很随和的文艺小青年。
第三次见面是一周以后,她半夜来我的酒吧听
歌。进门就窝进卡垫里,木木呆呆地一个人出神。我
唱了一会儿歌,抬头看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
瓶酒开始喝。她失魂落魄,看也没看我一眼,所以我
也没管她,继续唱我的歌。我唱了一首郑智化的《冬
季怎么过》,唱完了以后瞅瞅她,她缩成一团靠在卡
垫上,低着头,一点儿声音也不出,像睡着了一样。
我走过去戳戳她,发现泪水浸湿了整个膝盖。她
原来在安静地,哗哗地流眼泪。
这是怎么个情况?这首《冬季怎么过》没什么毛
病啊,怎么就把人家给惹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冬季怎么过/ 在心里生把火/ 冬季怎么过/ 单身
的被窝
冬季来临的时候/ 我总是想到我/ 明天是否依
然/ 一个人生活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不是寂寞/ 想接受它的温
柔/ 又不愿失去自由
冬季是一个迷惑/ 年年困扰我/ 年年我都在迷
惑/ 年年这样过……
我蹲下来,说:“这个季节来混拉萨的,谁没点
儿故事,不管你有多坎坷,也没必要让别人看到你哭
成这个熊样儿哦。”……我觉得我挺会说话的一个人
啊,怎么话一说完就把人家整哭出声儿来了呢?我想
逗逗她让她笑一下,别哭出个高原反应什么的最后死
在我酒
吧,就用话剧腔说:“朱丽叶,在秋天是没人会
帮你擦去冬天眼泪的。”她埋着头说:“嗯嗯
嗯……”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是有一小点儿难
受,慢慢就好了呢……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回头看看酒吧里,一桌北欧穷老外已经彻底喝
大了,头对头地趴在桌子上淌口水,另一桌是两个老
房子着火的中年背包客,四目相对、浓情蜜意、呢喃
不休地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
我说:“好吧,我挺乐意陪你出去走走的,但你
要把眼泪抹抹,鼻
子擤擤,不然一会儿出去了,别人以为我怎么招
你了似的。”我一边忙活着穿外套一边问她:“说吧,
咱们去哪儿?”我琢磨着公账不能动,但钱包里还有
五十多块,要不然就出次血
带她去宇拓路吃个烤羊蹄儿吧。不是有位哲人说
过这么一句格言么:女人难过的时候,要不然带她逛
逛街买买东西,要不然就喂她吃点食儿。反正看她这
小细胳膊小细腰也吃不了多少……
她泪汪汪抬起头,说:“……去个比拉萨再远一
点儿的地方。”我一下子就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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