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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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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谁知道沙漠会下冰雹啊。她感慨幸运的是被子还
没被收走。其他人一呼隆地跑到驼夫那儿抢被子。她
赶紧躲进被窝抱着脑袋,无数砖头砸在身上,被子一
沉—瞬间她就觉得被埋住了。那冰雹不是下的,好像
是有人在天上接二连三地一卡车一卡车地倾倒下来
的。
被子越来越沉重,一开始是棉被被打得噗噗响,
后来是冰雹打冰雹打得啪啪响。
她想:妈妈呀,我可能会挂掉吧。真有意思,我
居然会死在印度!? 还是死于冰雹?
她没死成,冰雹不久就停了,她也没被完全埋
住。印度的老天爷也许是给他们开了个玩笑,冰雹虽
然不小,但庆幸不是特别大。她后来仔细看了看,最
大的有乒乓球大小,但是极少数。其他人也没有太受
伤,大部分是后背青一块紫一块,也有人额头擦破了
皮,龇牙咧嘴地用手捂着。大家在慌乱中清醒了过
来,背着褥子和被子,浑身湿漉漉地往村里走。驼夫
们安慰他们:“这是吉兆,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是啊,她也真这样觉得。她捡了一粒大个儿的冰
雹捏在手里,走两步就啃一啃,走两步就啃一啃。我
后来问她味道怎么样,她说:“有个锤子味道,太硬
了,几乎啃不动。”
第二天,沙漠的雨没停,他们提前结束了沙漠之
旅。
当地人说:“城市里也下雨了,是今年的第三场
雨……今年的雨怎么这么多。”
她问一个老人:“这沙漠里大概多久前下过冰
雹?”
老人用印度人的方式摊开双手,晃着脑袋
说:“五年前还是十年前了吧……砸死过一个十恶不
赦的人。”
临死的时候可不可以不害怕
白玛央宗是重庆人。她家里的情况跟贾樟柯的
《24 城记》几乎是一样的。
当年,她爷爷为工厂选址,备选方案两个,一个
是兰州,一个是重庆。后来爷爷决定带领大部队迁徙
至重庆。她在重庆出生长大,一直到大学毕业。
爷爷牛的时候,她还小,对他们那代人的强悍没
有太多印象。但她记忆最深的是他长着一副将军的模
样,从她不懂事的时候起就觉得他帅,长长的长寿眉
在眼睛上方像旗帜,年老了眉毛变白了,她认为更帅
了。
在她想要去系统了解爷爷一生的时候,他却走
了,发生在她刚结束了印度漂泊,回到中国的时候。
他在大年初一那天去世了。
说来也奇怪,那几天她特别想回家,莫名其妙地
想,她直接放弃了前往土耳其的计划,从尼泊尔原路
折返回拉萨,一路搭车回了重庆。
刚回家的时候,爷爷情况还好,只是感冒住院
了,她给他看了很多印度的照片,讲了那次印度之
行,又给他看了巴基斯坦和印度的降旗仪式表演……
然而他很快就走了。对爷爷的去世,她并没有十分难
过,但对他最后的时光感受颇多。
一直以老党员自居的爷爷,自从奶奶去世后,居
然开始信仰基督教,那是白玛央宗奶奶的信仰。
他拿着一本《圣经》不停地说:“哈利路亚。”然
后,他问她:“你知道哈利路亚是什么意思吗?哈利
路亚是赞美神、感谢神的意思。”
几年前,他还在冷眼看着家里的三姑六婆们一窝
蜂去教堂,他还淡定地天天坐在老藤椅上看新闻关心
政治。
后来,他忽然就慌乱了。
生病检查之前,他很紧张,晚上紧张得睡不着,
一直不停地看手表。去世的时候,由于哮喘,他插了
呼吸器不能说话了,如果就此去了那么就等于再也不
能说话了。也许他感觉到了什么,插管的时候使劲儿
挣扎……
这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思索很久—如果他能说
话,他会说什么呢?
她说:“爷爷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按照爷爷的级别,最后他是盖着红色的旗躺在冰
棺里开的追悼会。
旗的最里面一层,是基督姊妹们给他盖上的一条
印有红色十字架的白色麻布单。
2009 年6 月,她和我坐在一起聊天,聊到生死,
包括她目睹爷爷的临终慌乱。
她问我:“如果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是否就
还来得及?”
她把我问得很慌乱,没有几个人闲坐聊天的时候
会像聊邻里八卦一样漫谈生死之事。她一句话问懵了
我的脑袋,问得穿衬衫打领带、手机短信不断的我,
淌下一滴冷汗。我说:“我哪里有资格回答你这个问
题,你去读《生死书》,去读《中阴闻教得度经》
吧……姑娘,你不一直在准备着么?”
没有相机的摄影师
2009 年10 月,她生日那天,她应聘上了个梦寐
以求的工作,那是一个临时的小活,头衔她很满意:
特约摄影师。
那次的工作是给一本旅行指南拍照片。150 张照
片,一共8000 元,还包括所有路费开销……于是她
在生日当天,坐上500 元一张票的早班飞机飞往乌鲁
木齐。我问她:“这样的差事,当时为什么会找到你
这样的技术平庸型选手呢?”
她分析着说,应该是那边刚刚平静,几乎没有摄
影师有胆过去。
她闲着,胆子又大,又不嫌工资低,又是个那么
纯粹的摄影器材爱好者和摄影风光爱好者,所以就去
了。
东子是个理发师,之前也是混拉萨的第三代“拉
漂”,在北京郊区租着两室一厅,她厚着脸皮去借住
了好几个月。找到工作时,她正好留宿在东子家。东
子说,接到这个活的时候,她很激动、很矫情地流下
了一行热泪。
那是一个离机场很近的房间,由于离机场太近
了,可以看见飞机头上的大灯,她第一次看见的时
候,还以为是UFO 。东子每天接近中午才出门,深夜
回来,天天疲于奔命,疲惫不堪。而她天天在那个朝
北的小房间里,看着飞机起飞降落。
去新疆之前,她的一个云南朋友黄溪贝来北京找
她玩,跟她一起住在东子那里,后来被她忽悠一起去
了新疆。她忽悠黄溪贝去新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
因,她之前为了凑足去某个国度的路费,卖了自己的
相机。
她用那台相机记录了太多山和人,那是她唯一值
钱的家当……所以,2009 年的时候,白玛央宗是个
没有相机的摄影师。
在她没有家伙的时候,她居然斗胆接了一个拍照
的活儿!黄溪贝的到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她
正好带了一个尼康D80 。白玛央宗玩儿命地忽悠她
说:“这时的新疆是最神奇、最美丽、最特殊、
最……去了以后,可以给你拍很多漂亮得要死的写真
照片,然后你就能找到男朋友,就能嫁出去了。”
黄溪贝傻呵呵笑着,憧憬着……然后,跟着她在
寒冬腊月里去了新疆。
那时乌鲁木齐的氛围可想而知,她每次坐出租车
去南门和二道桥拍大巴扎的时候,经常被出租车司机
质问:“没事去那儿干吗?装什么胆子大的!”
人家是好心,她却没法领情,大巴扎还是要拍
的。
根据拍摄计划,她和黄溪贝一起去了哈密魔鬼
城、木垒胡杨林、鸣沙山。她边工作,边给黄溪贝拍
照片。黄溪贝也给她拍,空旷无人的野地里,她忽然
开始脱衣服,她脱光了衣服让黄溪贝拍,她说:“真
奇怪,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个男人。我们很快就要
老了……谢谢你帮我留下最美丽的样子。”
黄溪贝心有戚戚然,拍出来的照片有种一目了然
的黯然神伤。
她们在魔鬼城里过夜,睡在租来的车里,那个季
节已经没有任何游客了。半夜十二点,魔鬼城深处的
一群矿工开着车出来,路过一片城堡时发现了她们的
车。这件事情把黄溪贝吓死了,她说一群男人,过来
围着车往里面看啊看……
她和白玛央宗说:“万一那群男人撬开车,把咱
们强奸了怎么办?你当时居然睡着了,还说梦话!”
有些太远的地方,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她独自去
了额敏、塔城等地,醉酒后还端着相机拍更醉的哈萨
克……她还在小白杨哨所的连队里蹭住了一夜,士兵
请她吃了肉罐头。
拍摄有时真的很辛苦,很多是在雪地里。最冷的
时候零下18 度,她自己扛着三脚架,在山头跑来跑
去,在日出和日落时刻,她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蹲
点。早晚寒冷,常把她冻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但这
让她更喜爱新疆,她喜欢那边的戈壁、荒漠、风车和
棉花地。
她写了首诗叫《棉花地》:
赶路累了吧/ 今夜请在棉花地投宿/ 当雪花再次
开满星空/ 你我脚下的远方也已经白茫茫的一片/ 昨
夜我亲手摘下朵朵雪花/ 做成棉被铺在这寒冷泥地
上/ 等待你的到来/ 我做好了棉袄伪装成杨树的样
子/ 静静地站在戈壁上/ 一动不动/ 骆驼和马们路过
都不曾看我一眼……
她对黄溪贝说:你帮我谱上曲,唱出来吧。
黄溪贝的歌唱得不错,两年以后参加了《花儿朵
朵》演唱比赛,拿了个不错的名次,成了个小明星。
但黄溪贝喜欢的是爵士调调的小花儿,不爱白玛
央宗的乡土大棉花。
她站在新疆的大风里,可怜巴巴地对白玛央宗
说:“你把相机还给我吧,呜呜呜,我要回家……”
淡蓝色的山居岁月
2010 年,白玛央宗驻足在了江西的三清山。
她的朋友苗苗在那里开了个青年旅舍。苗苗给她
打电话说:“你来吧,来当当店长玩儿,或者什么都
不干,就是来吃了睡睡了吃。”
白玛央宗想:哎哟,那傻瓜才不去。
多年飘荡后的忽然安定,像是一辆农用小货车的
急刹车,把她从颠簸的山路上猛然甩进了另一种生活
中。她从一辆行驶了多年的吉卜赛大篷车上跳了下
来,围上围裙就变成了个客栈小管家。
三清山是她去过的地方里负氧离子最多的地方,
每口呼吸,都是对肺的一次按摩。满眼的绿,满坑的
绿,满谷的绿,连饭桌上也是一片绿色。说来也奇
怪,肉也不爱吃了,青菜就着米饭,盛了一碗又一
碗。
那些菜是每天从小货车上拉来的。司机摇下车
窗,悠长地吆喝一嗓子:“菜啊哦……”村民自发自觉
地聚拢过来,捏着零钱拎着篮子围起车斗。她也挤在
其中,手摸着那些带着露水粘着泥巴的菜,摸着完全
不同的一种新鲜。
偶尔,苗苗会和她一起结伴上山挖竹笋,遇见过
一次竹叶青蛇。两个人叫得像生孩子一样狠,生生把
竹叶青给吓跑了—原来蛇是有听觉的?
她积习难改,去了几次后,就在竹林中找出一条
逃票上三清山的线路。
三清山号称: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高凌云汉
江南第一仙峰。那里是葛洪仙人结庐炼丹的宝地。
白玛央宗有一次下山看见一潭清水,很想脱了衣
服就往里面来一个完美的跳水动作。但想了想,水那
么凉,万一抽筋淹死了怎么办,
犹豫再三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在电
话里说:“大冰,你这种老烟屁,最适合来这里养生
了,这样你可以死得慢一点儿。”我还没有去过三清
山,她说得我无比向往。可惜我在那里没有管吃管住
的朋友。
白天她们把部分时间花在那个青旅上,从软装到
运营推广。饭后,她们就散步,光着脚在村里走路。
有时候一直走到一间石头房子跟前,里面住着一对仙
风道骨的老两口,给她们茶喝,请她们吃葵瓜子。晚
上她们就喝黄酒,天天真的假的古越龙山。
苗苗说:“每天以喝酒结束是件多么愉快的事
情……”白玛央宗说:“来来来来,划两拳。”山里的
晚上是淡蓝色的,淡蓝色的山居岁月慢慢覆盖住她那
一身
藏红,像月下潺潺溪水中的一次沐浴,蓝色的
水,蓝色的胴体。她和我描述那段三清山的生活,让
我想起一首炉烟袅袅的古诗:天上白玉京,九楼十二
城,仙人抚我颈,结发授长生。
对不起,我杀死了一只蜜蜂
2011 年整个七月,白玛央宗混在雅鲁藏布大峡
谷。那次是针对大峡谷生物多样性调查的科考活动,
主要通过影像的方式记录物种,进行扫地调查。
她刚到派镇的第一天,调查队分两组制订计划和
线路:一组人文,一组生物。她混在人文组,主要行
程是去大峡谷方向的最后一个村落“加拉村”进行调
查。她第一天的适应性工作是去索松村拍大蜜蜂。这
种蜜蜂是世界上体积最大的一种蜜蜂,全名叫喜马拉
雅黑大蜜蜂,也叫岩蜂,巢穴筑在岩壁上。山上有两
三个很大的蜂巢,像几块黑饼挂在山上。其实摄影师
感兴趣的不只是大蜜蜂,而是想拍摄一种罕见的扑食
蜂蜜和大蜜蜂的鸟,叫黄腰响蜜

他们在山上突然遭到了大蜜蜂的攻击,刚开始只
有三四只。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已围满了
大蜜蜂。白玛央宗戴了一顶帽子,穿着一件T 恤开
衫,她拉着帽子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腾出手来捂
胸口。
她说:“大蜜蜂最多的时候,我耳朵都快被震聋
啦,轰炸机似的声音呜呜响。”然后,她身上掉下很
多死去的大蜜蜂,衣服上挂着一根根黄黄的毒腺,那
是它们的内脏吧。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蜂蜜和内
脏混合的恶心的味道。下山的时候,他们连滚带爬地
跑得飞快,这是在逃命,也是在玩儿命。陡峭的山
坡,一块绊脚的石头就可以把人飞弹出去,要了人
命。
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几种逃命的场景,其中一
种就是被蜜蜂追—没想到梦想成真了。
她边跑边看见远远的雅鲁藏布江,心想怎么办,
遇见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办?需要跳江吗?跳江会死
吗?但容不得她多想这个问题,因为江边太远了,而
且去江边的路上全是带刺的灌木丛。她心想:左右都
是惨死,太欺负人了!
这些大蜜蜂拼足了劲儿跟人同归于尽。她的后
背、脖子、肩膀、头顶都被扎得疼疯了。有一只蜜蜂
绕道正面,选她身上最软的地方钉了上去……
她“啊”的一声,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蜜蜂还会有多少,足足跑了一公里多
才慢慢甩掉蜂群。一个专家感动地哭着说:“幸亏再
大个头也还是蜜蜂,还不够毒,如果是马蜂,咱们不
死上两次都对不起自己。”
他们队伍里伤势最严重的有三个人,一位是队
长,一位是昆虫学家,另一位是个上海晨报的女记
者,他们每人平均被叮了一百口左右,光在他们的头
上拔刺,每人就被拔了五十多根。最严重的三人,当
天下午出现了发烧呕吐的症状,被拉去八一镇上输
液,六瓶液体打进体内才算没事了。其余人情况最轻
微的是拉肚子,白玛央宗算是队伍里受伤最少的,但
也被叮了二十多口。叮到最后,她几乎从害怕变成了
完全的愤怒了,一手抓一只,统统捏死。
后来,她拿着她伤后的照片给我看,从那个时候
起,我对“猪头三”这个词儿有了新认知。
白玛央宗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办?我杀生了,
还不止一条命。”
我说:“为了别继续造孽……这张照片千万别拿
给你男朋友看。”
她很认真点头,很感激地说:“多谢你提醒,真
够哥们……”然后,又眼泪汪汪问:“怎么办?我杀生
了……”
2011 年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一个女人,一个精
致婉约、楚楚动人的都市丽人。
我约她去农家乐吃土菜,饭后我们在院子里纳
凉。她端起一杯开水慢慢往地上倒,地上是一串小小
的蚂蚁洞,一小片烫死的黑黑的蚂蚁浮在水洼上。
她很可爱地冲我笑,说:“讨厌死了呢,刚才都
爬到我鞋边上了……”
我也很可爱地冲她笑,然后我们AA 制埋了单。
预约你的墓志铭
这篇文章,我尝试着通过对她的记叙来探讨生死
二字,虽然我们都还年轻,但总觉得已经到了应该去
思索那些问题的年纪。我有种感觉,她注定会死在旅
途中。若那一天不期而至,我不会伤感和惋叹,唯愿
她幸福地画圆那个句号。
这些年,我在路上结识过不少像她这类品种独特
的女人,她们习惯跟着自己的心走,我把她们唤作心
青年。她们和温室里的花朵不一样,自有一套自己的
生长法则,自己的新陈代谢频率。我很荣幸曾融入过
她们的光合作用中,去共同参悟生死之事。
你读这篇文字的时候,她或许正飘荡在土耳其的
街巷里,或许正端着一杯蹭来的土耳其咖啡,喝一
口,满口的渣。或许她正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点点
灯火中,偷偷点着一根烟……黑海的风正撩动着她额
头的卷毛,蹭过她微微粗糙的面颊。
我很希望十五年后能有机会,再度动笔写她。
如果可以,我愿意完整地去记录她年轻时的每一
段神奇的旅程。
那时她肯定已容颜老去,甚至可能已变成了一个
世故沉稳的中年女人。我希望,届时我的文字能和她
旷野中的裸照一起,成为唤起她心头热血的良药。
嘿,如果届时你早已死在路上了,我很乐意穿越
千山万水,帮你去写墓志铭。
' 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
子'
一群人或一个人,
只要还肯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走着,就不会停止
发育。
勇猛精进和欲速而不达之间,总要找到个平衡。
鸟人鹏鹏是我的同龄人,且同年同庚,同样好酒
好色,同样矫情。
我跟他说:“你看我这么介绍你如何—种过地、
发过电、修过坝、扛过枪、站过岗、握过笔、采过
访、博过客、喝过茶、徒过步、背过包、登过雪
山……的文人。
他嫌我介绍得一点儿也没内涵。
那我就这么介绍他:非著名登山家、非职业乐
评人、非资深自由撰稿者、非活明白不可的80
后。
鸟人鹏鹏是川人,家住川陕交界处,他在秦岭与
大巴山余脉里长大。
他们家乡号称是武则天的故乡,那儿有威名赫赫
的剑门关。但他说,十五岁之前都不知道剑门关长什
么样子,小时候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诸葛亮和三国的
故事,据说《后出师表》就是在他家山脚下的江边写
成的。那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至今也没有吸引太多
外界的目光,没什么特产,只盛产出苦力的农民工。
他算是那片山沟里为数不多的穿着衬衫工作在大都市
的人。
鸟人鹏鹏和我同年同庚,面相却比我老很多,但
酷爱冒充80 后。他有一回端着茶碗和我说:“咱们的
这拨80 后似乎特别倒霉,出生的时候赶上计划生育
了,毕业的时候不管分配了,毕业后茫然无知……”
我说:“别一本正经和我讲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东
西,咱80 后都这个岁数了,应该说点儿有深度有文
化的话。”
他苦着脸看着窗外说:“我脑壳儿有包,你脑壳
儿也有包,整个80 后脑壳儿都有包。”
我想起崔健的一句话:其实你们和我们生活在一
个年代,别以为你比我小二三十岁,我们就不是一代
人。
那天,窗外不是北京天安门广场,而是热闹非凡
的成都宽巷子,但和北京一样,和全中国一样,街上
匆匆忙忙的,满是脑壳儿有包的80 后。
他们拿着苹果手机,穿着耐克或阿迪,上班就要
迟到了,他们很着急。
……
两个迷迷瞪瞪的青年
不论出生在城市还是乡村,大家都一样,鸟人鹏
鹏脑壳儿也有包。
他毕业后不想回家也不能回家,于是跟同学去台
资木材厂打工,又去过电站实习发电,都没长久。赶
上轰轰烈烈的修三峡,他又在工地上狠狠地摸爬滚打
过一阵子。他不甘心,梦想着去北京北漂个出人头地
的将来,他拿着发表过的大大小小的文章挤上了北上
的绿皮车,汽笛声一响,淌下两行豪情壮志的热
泪……两个月后,他走投无路地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山
里的家。
他父亲是最后一拨铁道兵,退伍后本分地务农,
一辈子老实巴交,没有半点儿能力给他谋一个光明的
未来。他说:“孩子,要不你当兵去吧。”
于是鸟人鹏鹏从戎,在中国地图上拉出一道长
线,从难于上青天的剑门关下一直延伸到山东烟台大
海边。
他当兵的地方,是我的家乡。
我那时正窝在敦煌,背着画箱,嚼着沙尘写生创
作,画地平线、夕阳、飞天和怒目金刚……一度为饭
钱和颜料钱愁白了少年头,又一度看着那些没镶框的
新鲜作品扬扬得意,莫名嚣张。
鸟人鹏鹏新兵连训练结束后,分到一个执勤连
队,那又是一个山谷。他傻眼了,这荒瘠的地方是如
此类似他努力想逃脱的故乡。他给家里写信:爸爸,
这里挺好的,不用爬到崮顶就能看见茫茫沧海……
高高的丘陵一座团住一座,是海风根本吹不到的
地方。除了满眼的灰绿色植被,他什么也看不到。
那是个守仓库和坑道的连队,他在连部做文书,
偶尔站站岗,日子过得机械而麻木。周末没啥娱乐,
最近的集市要一天才能往返,他没地方可去,一般都
守住一个破电视。没有有线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山东
卫视。那时他爱看一档节目,叫《阳光快车道》,还
给栏目组写过信,提意见建议。
那节目是我主持的。
当时他没想到几年后会和我成为朋友。
那时,我已经为了一碗饱饭折断画笔,擦上了满
脸粉底。不去想什么理想,只是机械地捏着麦克风,
站在舞台中央扮演一个陌生的自己。几度想回头,但
终究还是贪恋那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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