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他们最幸福-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过集团军作训科目比武前三甲。他平时走路时脖子是
笔挺的,一直到现在都可以很轻易地把被子叠成豆腐
块儿。
按理说,对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应该
早已习惯。在这理所当然的框架模式中,他哪儿来的
那么大的逆反心?对现世存在的超越感,于他而言原
点的推动力又是什么?
……我知道路平或许没那么深邃,或许他不上班
只是想换种生活方式而已,多少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或
者类似的举动,这方面的故事乏善可陈不算新鲜。
可这些都是因何而生的呢?这种叛逃的初心,源
于哪儿?
三十岁前,我好动嘴,却惰于动脑和动脚,总是
说的比做的漂亮,上下嘴皮一碰就以为是在思考。
2009 年春节下午,我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隐约觉
得老路的那一骨节人生和我的人生有点儿雷同,可暖
风熏熏,吹得人懒得去深入琢磨缘由。
2011 年春末,我结缘禅宗临济宗做了在家弟
子。在受戒的前夜,我又想起了2009 年的那个摩托
车上的瞬间。
当时住在大和尚的院子,和师兄弟们晒着月亮喝
普洱茶,我向诸君提及那个疑问,四川的宋师兄
说:“路平么……厌离心生而已。”
他又看了我一眼说:“娑婆罹难,大家都是厌离
心,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可我们这些血还是烫的年轻人,谁给我们造了这
么重的厌离心?
路平忽然间的决绝导致了事实上的众叛亲离,他
完全没有退路了。作为体制的逆子,他几乎被人里里
外外地反面教材了一把。
路平微笑了一个星期,苦笑了一个星期,然后跑
去南大街狠狠地吃了一大碗羊肉泡,然后买了张绿皮
车票去了北京。
走的时候,他右手一只空箱子,左肩一把木吉他
—吉他不说话,不会讥讽他,他也只剩这把吉他了。
他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音乐梦想而辞职的,所以那把
吉他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特殊象征意义。
事实上他离开西安的时候,两手空空。
阳光晒不到的世界
在北京站下车后,路平站在广场展开双臂伸懒
腰。沙尘暴前的北京天空优雅地飘扬着透明塑料袋。
他想:崭新的生活来了。
这时,有个声音硬硬地戳过来:“唉,你,身份
证拿出来看一下。”
博大的北京,通过一位警察叔叔向他发出了第一
声问候。和其他人一样,他在强大的威仪前,乖乖掏
出了身份证。
路平飘荡北京的生活,始于此。
把钱包证件每天压在枕头下睡觉,方便面里泡双
汇火腿肠,插队挤区间公交车,在臭气熏天的公共卫
生间里洗澡……所有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但像跨
专业修学分,勤勤勉勉,却未必见得不补考。
和很大一群北漂一样,路平也住地下室,那是阳
光晒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左边隔壁地下室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或许是受
不了生存的残酷,每天半夜会哀哀地哭,女鬼一样。
路平去砸门,里面就消停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又哀
哀声起。那个男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路过的小
走廊里会飘着淡淡的“马应龙”膏药的味道……或许他
一直在上火。
右边地下室住着两个上访的老人。一个每天倔强
地蹲在床头用鞋子抽小人,另一个见路平路过,硬塞
给他一份手写的材料。卷边的绿格纸,厚厚一打,圆
珠笔写的字密密麻麻,一不注意就抹得一手腥蓝。两
个老人住了两个月,然后走了两个月,再回来的时候
只剩一个人,一身缟素。
有天晚上,路平的房门被大力踹开,几秒钟内,
拎着砍刀的人站满了屋子。一个正方形的男人歪着脑
袋瞅瞅路平说:“操你大爷的……不是他。”
一群人呼隆隆地来,又呼隆隆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方脑袋又回头对路平说:“你也给
我小心点儿……”
小心点儿?小心什么?
路平坐下以后才开始有点儿小哆嗦,他继续泡他
的方便面。床单上有个45 码的大鞋印,也不知道是
什么时候踩上去的。那个男人的T 恤上印着林肯公园
的大logo 。
如果他是个喜欢听林肯公园的社会大哥该多好玩
儿。
路平和我聊起一个住地下室的女人。
她在忽闪忽闪的灯泡下拦住他,丰满的胸部几乎
贴着他,湿漉漉的香味像只小手,从耳后挠着他。女
人搓着手,手心里都是汗,欲言又止地和路平面对面
站着。
她说她想回一趟老家,但没钱了,实在是没钱
了。
她说:“你来我屋,200 元就行。”
他低头侧身挤过去,潮湿的地下室通道,满墙的
青霉。
她在背后弱弱地轻喊:“那你有多少?”
刻意压低的嗓音里,有种委屈的嘶哑。他回了一
下头,犹豫了一下,似乎被那个声音撩起了一丝生理
反应,她乳沟间的阴影里藏着红线吊着的小小护身
符……路平到底还是走开了。
有一次,路平和我聊起这个女人,说:“听说她
的梦想是当个出人头地的演员。”
我问,胸大吗?漂亮吗?
他没直接回答,说:“后来在一个网络视频里见
过她……是个南方姑娘。”
赵雷当年和我一起在拉萨开过酒吧。很巧,他有
首民谣就叫《南方姑娘》:
北方的村庄/ 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她总是喜欢
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话不多/ 但笑起来是
那么平静优雅/ 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 是思念
的忧伤/ 南方的小镇/ 阴雨的冬天没有北方冷/ 她不
需要臃肿的棉衣去遮盖她似水的面容/ 她在来去的
街头留下影子芳香才会暮然的心痛/ 眨眼的时间芳
香已飘散影子已不见/ 昨日的雨曾淋漓过她瘦弱的
肩膀/ 夜空的北斗也没有让她找到黑夜的方向/ 阳光
里她在院子中央晾晒着衣裳/ 在四季的风中她散着
头发安慰着时光……
这是赵雷最出名的一首歌,唱哭过太多人。赵雷
写这首歌的时候,住在北京南城的一个大杂院里,物
质上和路平一样窘迫。那里也有个怀揣梦想的南方姑
娘,听赵雷说她很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赵雷这首歌,都让我想起
路平遇到的那个南方姑娘。
那个南方姑娘在路平第一天搬进地下室的时候给
过他一只水果,香气四溢,但叫不上名字,听说是她
家乡的特产。
她说:“你猜猜该怎么吃……”
慕残人士
6 个月的地下室生活后,路平得了脚气,手上也
开始脱皮。他的床太低,被湿气贯穿了身体。
音乐就在这一片潮湿之中,自然地产生了。
路平开始一首接一首写歌,他会弹吉他也识谱,
满墙都用图钉钉满了他写的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
之间有那么多的话想唱出来。他几乎一天一首地写,
高产的时候连词带曲一天三首。写好了就随手钉上
墙,地下室潮湿,几天的工夫字迹就晕染出毛刺,纸
张也被水汽吸附得死牢,像用糨糊贴在上面一样。
当路平把四面墙糊得满满当当后,他开始尝试以
音乐为生。
一开始是卖歌,后来给人兼棚,帮忙编曲。他陆
陆续续加入了一些乐队,自己也组建过一些乐队,大
体经历和其他那些混迹北京的地下音乐人们没什么太
大区别。西安盛产好歌手,就像山东淄博盛产乐手一
样。地下、半地下的音乐人们有着一套自己的江湖规
则,彼此之间习惯了帮扶。所以路平基本饿不死,但
也吃不饱。
有时候,他跟着乐队跑酒吧演出。舞台上制造出
来的最大响动声,也敌不过台下的一片骰子声。他偶
尔开个小专场演出,来的人一边听一边玩手机,短消
息的滴滴声飞镖一样扎进吉他的和弦里。
乐队不出名,没什么人尊重他们。有一次,他在
台上唱一首写母亲的歌,台下两人旁若无人在热吻。
男的将手伸进女的上衣里捏得起劲,旁边有人在起
哄:“挤出奶来没有,找个杯子接着……”
他停了吉他,怒形于色,骂道:“贼你妈!要不
要听歌!”
话音刚落就飞上来一个酒瓶子。
老板扔的。
瓶子擦着头皮碎在墙上,溅湿了路平一背,全是
混着玻璃渣子的啤酒。
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
他愣在台上,感受着湿漉漉的后腰,打死也想不
通。
老板之前也是搞乐队的,不怎么拖欠工钱,一直
对路平他们挺客气。
路平说:“他那天要敢砸在我琴上,我就和他拼
命。”
那家酒吧的老板后来做得很大。现在开的酒吧,
算是京城乐队演出酒吧中数得着的大场子。我有一次
碰巧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火锅,我倒了两口杯“牛
栏山”白酒摆在他面前。我说:“我有个结义兄弟叫路
平……”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端起杯子,一仰头
干掉一杯,一仰头又是一杯。
那天涮的是锡林郭勒的好羊肉,我吃了两筷子,
就没了胃口。
他们乐队最穷的时候一天吃一顿饭。五个人吃一
小锅挂面,打一枚鸡蛋进去,捞起来全是沫沫儿—鸡
蛋是臭的。没人想浪费,就那么吃了,盐都没有。
吃完了接着排练。盛鸡蛋的U 型纸壳糊满了天花
板,死闷的小屋里棉被挂在窗户上隔音,八月底也不
敢掀开,不能扰民,尤其不能扰了隔壁大婶子。
北京城的中年妇女比一般的饶舌歌手厉害多了,
你扰了她睡午觉,她能不带脏字地把你寒碜进旱厕坑
儿里去。你稍微和她顶嘴两句,她立马敢电话招来戴
大檐帽儿的查你的暂住证,反正你又不是她儿子,把
你发配通县去筛沙子,你妈心痛,她又不肝儿颤。
她不肝儿颤,有人肝儿颤。那些热爱摇滚乐的姑
娘们,或者说,热爱摇滚乐手的姑娘们,或者说,热
爱和摇滚乐以及摇滚乐手们滚床单的姑娘们。善良的
傻姑娘们喜欢装糙,眉飞色舞地抽着万宝路,一脸寂
寥地飞着叶子,张嘴就是一连串的乐队名字。她们表
现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和人舌吻,她们说真爱是
个屁,从头到脚的满不在乎。
她们有时候喜欢落魄的摇滚乐手,或者“落魄”二
字本身。
有一年雪山音乐节的时候,我和路平遇到过一群
彪悍的“北京女摇青”。
路平问我:“你怎么看她们?”
我随口说:“她们未必是真的叛逆,就像她们未
必是真的热爱摇滚乐。或许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喜欢的
是什么,只是想要个标签。”
路平说:“嗯,是的,很多时候她们只是些孤独
的孩子。”
我又说:“她们或许有成为大野洋子的兴趣,却
输在没有那个基因。”
路平接话:“另一种意义上的慕残人士。这些姑
娘的存在,有时候就像那锅面条里打的鸡蛋,让人充
满期待的出现,却在起锅时变成沫沫儿。”
哈哈,老路,岂止是姑娘,你那些和北漂有关的
日子,大部分不都是沫沫儿吗?
舍得舍得
路平的乐队合了又散,散了又合。有人退回老家
了,有人改行卖楼去了,有人跑去给电视台当现场乐
手了。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压根儿看不到未来。
锅盖一样敦实而沉重的北京,转眼又是一个沙尘暴肆
虐的季节。
事实上,在三个沙尘暴后,路平的生活才有了一
点儿绿意。
他吃得上饭了,甚至不用住地下室了,每个月的
收入几乎和公务员时持平。名气也慢慢有一点儿了,
开始和知名一点儿的乐手们称兄道弟。演出多起来
了,演出时偶尔会有粉丝坐着火车从外地跑来捧场,
当然,依旧是那些热爱摇滚乐手的善良的傻姑娘。
不管怎么讲,他貌似是在走上坡路了,而且越走
越快。
这是北京城神奇的地方之一,对很多人来说,未
必会真的成功,但也未必会一直坐滑梯。抛物线随时
出现着,任意的一个小上扬就可以让你自己主动扣紧
安全带,主动泯杀退意,重新归并到轨道中,一圈一
圈地循环在北京这个巨大的奇幻的摩天轮或过山车
里。
哈,北京是个大Game ,北漂们是上瘾的玩家。
北京城的游戏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成瘾品。“老路
老路,你上过瘾吗?”让你绑紧安全带又最终解开安
全带的那个小峰值,是什么东西?”路平:“唱片公司
的签约合同书。”“真有唱片公司打算签你?那不就是
所谓的混出头了吗?你没签?为什么没签?”路平捧
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我:“你看过《北京乐与路》
吗?”“嗯……可是老路,你又不是那个在签约前夜被
车撞死的。”
……
签约唱片公司的前夜,路平买了一斤鸭脖子,坐
在路边自斟自饮。触手可及的美好前程摆在他面前,
像搁在橱窗里一样,和他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他啃
着鸭脖子,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打量来打量去,
打量完了以后,他伸手从包里掏出那一纸合同,揉了
揉,用来擦了手。
然后,他把那团油乎乎的未来丢进了交道口南大
街路东、大兴胡同口上的那个垃圾桶里了。那份美好
的前程,就被那么用来当了手纸。像当初公务员身份
一样,路平让历史轻易地重演了一次。“老路,你是
悟到了什么吗?”路平说:“不是悟到,是夯实了一些
想法,我要的只是一段经历而
已,我并没有想去追求那样的生活……”
“老路,我没太听明白,你指的是什么样的生
活?”
“貌似成功的生活。”
“ 那什么是成功?”
“在当下,这个词是最速效的洗脑工具,是最广
谱的精神鸦片,可以是好车子、大房子、高年薪这么
简单,也可以解读为体面的受人尊敬的生活。
“你敢说你不是个实用主义者吗?你能否认最深
入人心的标准不是金钱、权利、名望吗?你真心认可
这种标杆吗?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还算年轻,当他
面对生活时,只会盲从想追求‘成功’,那于灵魂而
言,他的人生是绚丽的,还是贫瘠的?”
……
“老路,你一下子把我说难受了。”
我们浪费了多少青春才触摸到那些最浅显的道
理:人生经历是可以自我创造的,生活方式是可以自
我选择的。
我们大把的光阴被暗蚀消磨,几乎再没有脑容量
去真正思辨自己的人生步履。
又或者,我们往往要扮演完一个个规定的角色,
才能依仗着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的厌离心,去博得一
个醍醐灌顶的机会。可届时往往人过而立行将不惑,
尚有意气,却少了胆气。
我们被一种生活方式所桎梏,以为自己唯一接触
过的生活、唯一触手摸到过的生活,就是终极答案。
是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一切?
我们出了大学的门,挤进了人才市场,从人才市
场挤到某张办公桌前,一旦习惯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就基本停止了思考,放弃了对生命形态的选择,半生
只活在一天里。我们懦弱又慵懒地把自己交给所谓安
全感,在自认为安全的生活方式中消磨青春、赘肉横
生。
那些充满智慧的大多数人,他们经常会善意地发
问:你怎么还不结婚?你怎么还不买房?你怎么……
100 条路里,他们告诉你99 条笃定是死胡同。
他们其实想讥责:你怎么还不按部就班地去走上
那条叫做“成功”的大道。
他们完全体会不到自己发问时的居高临下。他们
以正朔自居,习惯性地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当
下他们卖力地挥舞着标写“成功”的旗,就像他们当年
树林一般挥舞着胳膊,用红本子挥舞出各种波涛汹涌
时一样的认真和盲从。
可悲的是里面不仅有中年人,更多的是自称屌丝
的年轻人。
是什么力量让你我浑浑噩噩地浪费着宝贵的时
光,过着只有“成功”没有独立人格、缺少人性尊严的
日子?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让那么多人过着无动于
衷甚至自得其乐的日子?
这种力量给自己锻造了一副不容置疑的威仪,它
甚至规定好了哪些价值观是所谓正确的,哪些生活方
式是积极良性的,它排斥多元。
但总会有人惊厥着醒来。惊厥者想:好吧,我既
然明白了幸福感可以自我选择,生活方式可以自我选
择,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验证那些所谓的死胡
同,去尝试触摸一种有尊严的生活。
于是他们绕着甬道默然前行,转着圈儿,在不同
的岔路口,不停地自我选择。
他们时而希望,时而失望,忽而犹豫妥协,忽而
坚毅决绝。
老路从西安来北京的时候拎了一个空箱子,走的
时候箱子满得合不上盖。他索性用透明胶将它缠成了
一只大号的透明晶莹的蛹。他现在打得起车了,他很
开心地打车去北京站,吉他和箱子坐在后座上,像一
胖一瘦的两个人。
出租车开在长安街上,司机耍着贫嘴逗闷
子:“我说兄弟,全部家当用透明胶缠啊?怎么着,
北京混不下去了是吧,这是打算颠儿哪儿去啊?”
路平一乐,他只是想画个句号离开,真没想过要
去哪儿。心是自由的,去哪儿不是去啊。他是只鸟
儿,啄开笼子门飞到北京,北京试图给他一份精饲料
和一个大点儿的、华贵点儿的笼子,他在钻进去之
前,转身拍拍翅膀飞了。那就继续飞呗,时晴时雨,
忽暗忽明,忽然就夕阳西下。前程是渺茫的也是辽远
的,怕那作甚。他用夹生的北京话随口答:“反正不
在北京待了,去哪儿不是去啊。”司机别过头来飞快
地瞥了他一眼,说:“想开点哦,兄弟,别记恨北
京……”停了一下,又说,“等过两年,记得回来看奥
运哈。”路平眼眶一热,慢慢摇下了车窗。热风抹在
脸上,硕大太阳顶在脑袋上,白晃晃的马路,蝉声片
片,催眠着白晃晃的北京。
他买了一张最近出发的硬座票,开往千里之外的
昆明,他地理不太好,攥着票想:云南应该离陕西不
太远吧。他在进站口排了半天的队,拎着箱子的手先
酸后麻木,终于被沉默的人流拥裹着挪进大厅。路平
回头,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城市。但有个声音从旁边
硬硬地戳过来:“你,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博大的
北京,通过一个警察叔叔向他发出了第一声问候,也
通过另一个警察叔叔的口,给予了他最后的临别赠
言。
我去你妈的万般皆苦
奥运会那一年,路平没能去北京。靳松写了一首
歌送给他,就是那首《老路小路》:
小路背起一把吉他/ 踏上一条离家的路
那是一条混不出头/ 也不能回头的路
苦乐自知有多少/ 处处是江湖
悲欢不知有多少/ 夜夜是孤独
小路变得有些沉默/ 别人说他有点儿酷
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楚……
歌词中有“苦楚”二字,有一次大家讨论过这个
词。
我师弟的见解是:大部分时候,人们面对自我,
未必会有那么多的喜乐安宁,更多的品味是苦楚,故
而要灭苦得喜乐。
宋师兄的认知是:所谓苦,是名苦。既然常说万
般皆苦,那眼耳口鼻舌身意能感知到的皆为苦,高兴
也是苦,恬淡也是苦,都是空相。
我还蛮认可宋师兄的这番话,《心经》云:无垢
无净、不增不减。这是证得般若波罗蜜多后的境界。
苦是苦,亦非苦,乐亦是苦,苦和乐其实可以纸上画
等号,然后统统橡皮擦掉,再忘记那块橡皮。
但我对宋师兄说:“你觉得咱们道理上刚才说得
那么清楚,一个个大明白似的,其实你我谁又真正把
第一步做到了,你识苦了还是我识苦了?这不是在这
儿废话么?”
宋师兄瞪起眼睛:“禅门弟子岂不知言及佛法,
开口即是错的道理吗?仰佛法之名来彼此法布施罢
了,谁说佛法是用嘴说出来的?”
一旁的师兄弟们赶紧围过来拉架:“喂喂喂你们
说归说别挽袖子啊……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大家一
直很担心我们有一天会说着说着措起来,连昌宝师弟
都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挤了进来。
昌宝师弟是条哈士奇,刚皈依不久。大家就指着
昌宝说:“你看,你们俩连师弟都不如,起码人家不
乱犯嗔戒。”
这时,一个半天没说话的同修,幽幽地说:“我
偶尔倒是会万幸这份苦楚的存在,不然我会忘记和自
己对话,哪怕他是心魔……”
这位同修是路平的好友,两个人经常会默默地对
坐一个下午。一个泡茶,另一个喝,彼此沉浸在自己
的世界里出神,或许是在细细品味不同的苦楚吧。无
常无我的状态,算是一种空吗?他们自己个儿也不知
道那空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也蛮喜欢这首《老路小路》的,有时候他捻着
佛珠的间隙,会冷不丁地来上一句:“老路唱起的那
首歌,为何让我泪眼模糊……”
那首歌写于丽江,是路平来到丽江一年的时候。
那时候,路平在丽江五一街下段的拐角处开了一
家小酒吧,叫D 调。
青石的门脸,青石的墙壁,长榻都是青石砌的。
他把它当家,买了电视和电脑,吃住都在酒吧里面,
忽然之间就安定了下来。他蓄起了一点儿胡须,人们
开始喊他老路。此时,离他最初的漂泊,已经过去四
年了。
他从北京一路火车到昆明,在滇南、滇西北飘荡
了大半年后,一双破了洞的鞋才踩上丽江古城的青石
板。他选择在丽江留下,就像当年从西安选择北京,
从北京选择远方,丽江就是那个他找了很久的远方。
于故乡和北京,他是孤独的异类,于彩云之南的
丽江古城,他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