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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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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选择远方,丽江就是那个他找了很久的远方。
于故乡和北京,他是孤独的异类,于彩云之南的
丽江古城,他却轻易地就能找寻到人生履历无比雷同
的族群。
路平和我、大军、大松、靳松一样,是古城最初
的一批流浪歌手,彼此看对方都像是在照镜子。人以
群分,无论丽江这锅杂烩汤水有多深,大家都以一个
小圈子的形式游离在“浮躁”二字之外,自得地混在浑
水里。
后来,我们分别开过D 调、跑调、大冰的小屋、
第一代江湖、凡间、丽江之歌、低调小馆等一系列火
塘或小酒吧,我们不是连锁,却胜似连锁,并以此为
根据地,草创了游牧民谣这个民谣小流派。
我曾用矫情的文笔渲染过当时那种状态:
这个世纪初,一群把音乐当干粮的人,从天南海
北、体制内外,揣着所剩无几的青春和还未干涸的理
想,不约而同地溜达到了彩云之南,溜达到了雪山脚
下的小镇丽江。
他们中有的平和淡定,永远一身褴褛布衣;有的
堆起满脸胡须,总是低垂着眼帘;有的桀骜不驯狂放
不羁,却人情练达和蔼可亲;有的低调寡言,从不向
人述说哪怕一丝丝曾经的坎坷沧桑。
他们是这座小城的过客或者常住民,夹杂在无数
的艺术家和伪艺术家当中,每天静静地唱歌、喝茶、
看书、买菜、赖床、微醺还有恋爱。他们总是随身带
着变调夹。他们弹琴,叮叮咚咚的,很小声很小声地
唱歌给方圆三米之内的人听,他们唱自己的歌,无论
是在街边还是吧台边,很小声很小声地低吟。他们也
玩鼓,羊皮的、牛皮的、纸皮的手鼓,不是敲也不用
力拍,而是轻轻松松地让手指在鼓面上跳舞。他们说
有吉他和手鼓就够了,在这个拼命强调形式和配器的
时代,应该做点减法了。他们说有三两个人肯认真听
歌就已经很够了,他们不奢望被了解,不害怕被曲
解,不在乎被忽略……他们的原创赚取过多少女孩儿
的深情凝望,数不清了。他们的原创勾起过多少游子
的哽咽呜咽,数不清了。他们的原创诱发过多少过客
的莫名叹息,数不清了。他们的原创让多少男人会心
一笑,让多少女人莫名缅怀自己曾经的少女情怀,数
也数不清了。清风抚山冈,明月照大江。他们简简单
单地玩着音乐,玩着玩着,玩出了一个民谣流派:游
牧民谣。
共同的丽江背景、相同的音乐理念、类同的流浪
歌手经历、出世又入世的原创歌词,物以类聚人以群
分,没有比“游牧民谣”这四个字更适合用来定位他
们这个群体了。
音乐是羊,他们游牧在路上。远芳萋萋的路上,
车水马龙、行人匆匆的路上,长亭外古道边的路上,
苍茫肃杀的路上,锦衣夜行却自得其乐的路上,扬鞭
策马、狷狂高歌的路上,无法回头也不屑于去回头的
路上……
他们都喜欢一句话:曾经有一个年代,流浪着的
歌手被称作行吟诗人。
这是2010 年以前,我写过的最矫情的文字。
没办法,现在必须找层防水防风的冲锋衣套上才
写得出,我也觉得怪丢人的。
哈哈哈,对不起,敬个礼,请你吃块儿西瓜皮。
……
这么荒凉的时代,敢真正行吟的诗人注定饿死。
我不怕死,那我硬着嘴,这会儿在这儿怕什么呢?
我怕看得越来越明白啊!
……
难过的是,老路唱起的那首歌,为何让我泪眼模
糊……
那些美好得和假的一样的行吟,我肯说,可我自
己肯懂吗?慢慢地,等我懒得张嘴了,是否又绕回到
蝇营狗苟的人性深渊处了呢?
老路唱起的那首歌,为何让我泪眼模糊,为何那
些落花流水留也留不住,为何滚烫的温度,总相忘于
江湖,为何总有些遗憾,留在酒杯最深处。
我去你妈的万般皆苦。
放任自流的小时光
路平玩摇滚出身,有一副铁嗓子,民谣乐弹唱三
四个小时和玩儿似的,连口水都不用喝。卖唱的时候
数他的战斗力最强,几乎没见过他唱累过。
他卖唱有个特点,从来不和人交流。无论对方是
一脸多崇拜的漂亮MM ,出手多大方的豪气买家,他
只管半仰着脖子唱他的歌,唱完了就闷着头抽烟,从
来不接人家的话茬,经常会搞得对方讪讪的。他并非
傲气的人,或许是当年那只飞来的酒瓶留下的阴影太
重了吧。
所以,不论路平持久力有多么好,他的收入一般
都是最少的,这个倒数的名次直到靳松加入卖唱队伍
后才让贤。靳松是个除了吃饭唱歌以外,打死不舍得
用舌头的人,语言功能退化得厉害。但那份沉默寡
言,却很能激发大龄无知文艺妇女们的母性。
那时,我们经常两人一组自由组合出门开工。路
平和靳松结伴开工简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他们
好像两只南瓜一样坨在街角。唱歌的时候还好,一唱
完了脸上立马各种凝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除了喉头动,其他的部位就像裹了水泥一样的严
肃。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两个多年组乐队唱
酒吧的主儿,什么硬场子没见过,怎么在街头唱首歌
会这么如临大敌?搞得和见丈母娘似的。我经常
问:“你俩是在比谁僵硬吗?你们学学大军好不好?”
我说他们的时候,大军身旁围了一堆人,他正卖
力地推销他花费16 万打造的奢华专辑:“……哎呀,
谢谢你来听我唱歌,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是从成都来
的吧?我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声音
来……”
我挥手赶走眼前飞过的乌鸦,扭回头来督导身后
那两只南瓜好好总结学习。靳松认真地学习了半天,
然后吭吭哧哧地学着和卖碟的人交流:“唉,谢谢你
来听我唱歌……你、你漂亮……你、你是从贵阳来的
吧!”
好吧,最起码他还知道把“成都”换成“贵阳”,贵
阳出美女吗?
管人家出不出,你“唉”什么“唉”啊,不会用感叹
词就别用啊我的亲哥。
“接下来换你了,路平。我告诉你,今天你再只
卖三张碟的话,明天干脆去帮老兵卖烧烤好了,我们
不带你玩儿了,你要努力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
怎么脸皮发育得还是这么薄啊你。”
路平很受鼓舞,坐着扎起马步,努力酝酿情绪。
不远处,一群高跟鞋美女噶嘚儿噶嘚儿地扭过
来,貌似是一群组团休假的空姐。
“老路,加油啊,这是购买力多么优质的受众群
啊。”他吭哧吭哧也吭哧了半天,半天喷出一句家乡
话:“贼你妈,额说不出来!”其中一个空姐停下脚
步:“乡党,你娃咋啦?”
那个时期,卖唱卖碟是大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由
于是半共产主义的集体大锅饭生活,街头收益好坏,
直接决定着晚饭炒洋芋丝时里面肉丝的宽度和厚度。
大家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况且还有大军这样的饭桌大
神在,他只要一施展一筷子夹走半碟子菜的绝技,其
他人第二碗饭就只能用豆腐乳下饭。所以,我们压力
还是有一点儿的。
虽然有压力,但却都没有太把卖唱挣钱当回事
儿,基本是边玩边干。很多时候,大家卖唱时喜欢玩
即兴创作,歌词现编,看到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唱
什么。路平是吉他高手,不管多即兴地唱,他都配合
得很熨帖。
我向来没皮没脸,酷爱即兴唱歌拿熟人开玩笑,
比如卖双皮奶的阿坚路过,我就唱:
路过的这个老爷们/ 他天天去赶集/ 每天背着鸡
蛋筐
卖双皮奶给人七/ 为什么不是给人吃/ 而是给人
七
因为阿坚舌头短/ 他是广东滴/ 阿坚开了家小吃
店
上个月刚倒闭/ 因为客人很怕怕/ 以为他喂人吃
油漆
周围的人笑得捂肚子,阿坚咧着大嘴笑得能看见
后槽牙,他卸下筐子说:“丢!候啦候啦……大冰类
七饭没有啊?类要不要买一杯双皮奶七一七啦。”
我说:“阿坚啊,你看你每天卖双皮奶那么辛
苦,不如今天休息一下啦。你把双皮奶送给我们吃好
了,我们允许你帮我们卖碟,OK 不OK 啦。”
他是个喜欢听歌的人,闻讯很开心地猛点头,然
后又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那我是不是有点儿
吃亏?你们都那么能吃……不如买一赠一喽,一张碟
送一杯奶喽。”
阿坚之前在广东做生意,赔光家产后,落魄江湖
混迹在丽江。我想,他当年破产应该是有原因的。
阿坚已经拉开架势在一旁开工了:“哇,他们的
音乐真的好靓唔,和我的双皮奶一样靓,哇!买碟送
奶!真的好划算的啦,买他们的碟,喝我的奶……”
旁边的路平含着一口奶,艰难地咽下。
那时丽江不大,三两步就是熟人。除了调戏熟
人,我们也经常拿路人甲乙丙丁开玩笑。
一次我唱:“对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啊,长得漂亮
哦,像朵会走路的花,姑娘姑娘你笑什么啊……”唱
到这里我给路平使眼色,让他接着编。人家小姑娘揽
着男朋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靠近我们了,我让他赶
紧用歌声留住。
路平一脸严肃地憋出一句:“一笑还露着两颗大
板牙。”他是个实在人,但人家小姑娘的男朋友更实
在。男朋友恶狠狠跳着脚:“我就乐意大板牙!你想
亲还亲不到呢!”即兴唱歌慢慢养成了我们的一种习
惯,也因此产生了一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比如我
的《丽江粑粑》:
在丽江风花雪月/ 都他妈的哄人的真爱不过是一
场童话/ 童话有时候是吃饱了撑的不如和我一起唱歌
卖唱挣钱买粑粑……
比如靳松的《要嫁就嫁公务员》:
我找过的几个女朋友/ 通通嫁了公务员她们说
这年代没有安全感/ 不如嫁给公务员要嫁就嫁公务
员/ 又有前途又体面衣食无忧金饭碗/ 还能混个养老
保险……
比如大松的《好袜子便宜卖了》:
公司倒闭了/ 老板上吊了/ 好袜子就便宜卖了两
块钱一双/ 真的很便宜/ 买了能给中小企业做贡献你
有多少钱/ 我有多少钱/GDP 它到底值多少钱一双好
袜子吧/ 只要两块钱/ 咱们到底给谁在上保险……
那时候,川子经常去丽江玩,大家经常一起街头
卖唱。后来他出了《挣钱花》、《幸福里》这些歌的
时候,我专门买来专辑听。他唱的都是北京,但我听
的全是丽江。
路平的即兴,是音乐性最强的。他不爱批判什
么,但大家都蛮喜欢他歌里的简单:
我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 来到了美丽的古城丽
江这里是离云彩最近的地方/ 这里有那么那么多漂
亮的姑娘我住在不老客栈/ 心情很舒畅/ 游客们的单
反咔嚓咔嚓的响青幽幽的河水让我静静荡漾/ 姑娘
们的笑脸笑出一个崭新的他乡……
莲宗净土讲,所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并不意味
着就是解脱,只是获得了一个带业往生的机会。丽江
是一次机会。路平和我们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带业
往生到丽江。
吃掉一扇窗
我爱丽江,也自负地自认为看透了丽江。
于是多年来从不肯真正驻足。每次在丽江住满了
大半个月,就必须要离开一次。哪怕每年回去十几
次,也不肯一次多留一天,如此这般十余年。
来来往往的折腾,免不了烦劳他们送行又接风。
大军送行的方式是亲自下厨,蒸饭炒菜给我吃。老兵
则请我敞开了喝我最爱的樱桃酒。川越会推掉所有的
事情,陪我在小屋坐上半个午夜。大松不论我是凌晨
或者半夜走,一定亲自送我……他们是一群懂得惜缘
的江湖兄弟,素来待我亲厚,久而久之,我亦习惯成
自然地坦然受之,把他们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应当。
路平送别的方式是请我吃土鸡火锅。
有一年,他租了个小院儿,位置在丽江古城的文
明村,推开门就是菜地,那里当时是古城里最偏僻的
角落。以他的经济实力,也只租得起这样的位置。当
时他正在装修那个小院儿,雨季将至,他想趁着好天
气抓紧收尾,于是亲力亲为地昼夜赶工。
当时我没怎么多想,照例约他去北门坡吃土鸡火
锅。
我懒,让他帮忙拖着行李,慢慢地爬北门坡。他
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泪眼惺忪地一边走一边打哈
欠,满手的创可贴,满裤子的油漆。我们俩一边气喘
吁吁地爬大上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路上来了一个电话,是材料店的送货电话,说一
会儿按约定送玻璃,让路平准备好700 元的材料钱。
路平用一只手捂着话筒,一边走路一边和人家打
商量。絮絮叨叨好久,说少送4 块玻璃,把材料钱压
缩到500 元。
我笑话他:“你怎么学得也这么抠门了?装修是
一次到位的事儿,不该省的别瞎省。”
他咧着嘴笑笑,然后又换回到常规的木木呆呆的
表情。
那顿土鸡火锅花了他200 元。
他请我吃的,是他院子的一扇窗。
哪里只是和爱情有关
路平有个习惯,从来不过生日。
有一年,我事事儿地从面包港湾买了个蛋糕去给
他庆生,他木着脸,打死也不肯吹蜡烛切蛋糕。
我那天很生他的气,觉得他不知好歹。于是把蛋
糕端走了,上面还点着蜡烛。
一年后又到他生日时,我想起这事儿,气立马又
来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了他几句。
他默默地拿过来吉他,给我唱了一首郑智化的
《生日快乐》。
他把歌里所有的“你”都换成了“我”。
这首歌唱得另一个我泪眼婆娑。
我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
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流浪在街头。我以为我要祈
求些什么,我却总是摇摇头。我说今天是我的生
日,却没人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
乐,别在乎生日怎么过。
我不过生日也很多年了。
也不吹蜡烛,不吃蛋糕,不搞聚会,不接受生日
快乐的祝福,谁给我送礼物我和谁急。
很年轻的时候,我爱过一个重庆姑娘,想和她白
头到老,但上天没给我这个机会。她消失的时候恰逢
我生日。我是个矫情的人,于是把每年生日当成祭
日,硬生生地给自己一个自我感动的理由。
第一个三年,每逢生日都专门给她写篇博客当作
祭词,然后自己一个人出门吃碗面,谁给我打电话送
祝福都不接。第二个三年亦是如此,谁送生日礼物都
被原封邮寄回去。第三个三年,依旧是写博客、吃
面,自己一个人飞去远方的城市过完这一天。最后一
年,写完博客出门吃面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整天没有
一个人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大家都知道我不过生日,没人电话我了。
我坐在午夜北京的小饭馆儿里,捧着面碗对自己
说了句:“祝我生日快乐。”
说完以后,手心儿一片冰凉,全是汗。
10 年,这出独角戏唱了10 年。
……更让人冷汗涔涔的是,这些独角戏所指的,
不仅仅只是爱情。
23 到33 岁,10 年眨巴眨巴眼儿就过去了,回头
看看那个很久以前的自己,一个走在寒冷冬夜街头的
傻孩子。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东碰西撞,早早就学
会了自嘲自讽、自我安慰,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
脑袋自我感动。
像是着一袭青衫浸身一场沙尘暴,大风沙铺天盖
地地掩杀过后,世间万物都蒙上一层薄薄黄尘,鞋面
上也是,头发里也是。不能算是脏,但指定是不净洁
了,但盯着看的时候,又会自鸣得意地觉得另有一种
饱经沧桑的美。
偶尔,会汗颜这种莫名其妙的幼稚,偶会有心揩
去灰尘,转念又想,算了,反正下一场沙尘不定什么
时候就来了,等风全部刮完了以后再说吧。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或者原谅我这
一生触不到已跑开。
这些遗憾哪里只是和爱情相关,社会生存中的立
身立言立心立行哪一项不是如此。
年轻的时候,听陈百强唱:“一生何求,得到了
的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
年轻的时候,听郑智化唱:“有生的日子天天快
乐,别在乎生日怎么过。”
年轻的时候坚信自己听懂了,并满不在乎地去哼
唱。现在看看,真真儿的孩子气。
我一直不知道路平不过生日的原因,也不那么想
知道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度,不是所有的故
事都要和临近的人分享。
我一直在琢磨等到路平下次过生日的时候,我还
是会给他买一个蛋糕,点上蜡烛送过去。
他如果还是不接受的话,那就直接扣在他脸上。
然后,扯着嗓子给他唱首生日快乐歌。
我的小姑娘
我和路平的性格属于两个极端,一个是地底火,
一个是峰顶冰。彼此都不怎么能接受对方性格中有棱
角的一面,按理说,本不太可能至交。
真正拉近我和路平之间距离的,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叫心心,苹果一样鼓鼓的脸蛋,又乖又好
玩儿。
她从长春来,她妈妈爱她,怕她遭遇感冒打喷嚏
流鼻涕然后命丧云南。于是用东三省娘亲之心度丽江
昼夜温差之腹,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绒衣地把她包裹成
了一只粽子,又里三层外三层捆上一根羊毛围脖,她
胳膊根本放不下来,只好整天像只鸭子一样摩挲着翅
膀,踉踉跄跄的,用两条小细腿捣来捣去地跑。
孩子还在不知冷热的岁数,也还没学会自己脱衣
服,一出汗满头腾腾的热气,像微型空气加湿器一
样,毛茸茸的刘海儿下面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般的小孩子只会用手背横着擦汗,她却早早学
会了像老农民一样,摊开手掌从上到下胡噜满脸的汗
水,胡噜完了还知道往后腰上抹抹。
妈妈爱她,怕她喝可乐饮料患上糖尿病命丧云
南,只喂她喝矿泉水。她不爱喝,口渴了就自己偷大
人的普洱茶喝去,那么酽的茶,咕嘟咕嘟两声就吞了
下去,还知道砸吧砸吧嘴。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喝了浓
茶后,立马精神成了猴儿,眉飞色舞地撵鸡逗猫,还
满大街地骑哈士奇,吓得半条街的狗慌慌张张地找掩
体。
她蹦到打银店里跳舞,陀螺一样地转着圈蹦跶,
惊得鹤庆小老板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她又去找纳西
族老太太聊天,话说得又密又快,快得几乎口吃,路
过的大人担心她咬着自己的舌头,一脸问号的纳西老
太太冲她摆着手说:“不会不会,我听不会外国话
嘎。”
这孩子对普洱上瘾,喝了茶以后是个货真价实的
响马。她见我第一面时,刚通过自己的搏斗,从一家
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抢了一壶紫鹃普洱,对着嘴儿灌了
下去。老板都快哭了,说:“我不心痛这壶茶,喝就
喝了,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壶盖儿也给捏着拿跑了
啊……”
她逃跑的时候一脑袋撞在我肚子上,让我给逮住
了脖子。
我逗她,让她喊我爸爸。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
扑上来抱着我的大腿往上爬,一边揪我的胡子一边
喊“粑粑巴巴粑粑……”还拽我的耳朵往里塞草棍儿,
又从兜儿里掏出那个茶壶盖儿送给我当礼物。
我是真惊着了,这个满身奶糖味儿的小东西……
猴儿一样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
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看化了。
她不是个长得多么漂亮的孩子,我做过七八年的
少儿节目,粉嫩乖巧的小演员、小童星见得海了去,
有些比他爹妈还聪明,有些比洋娃娃还漂亮,但哪一
个也没给我这种内心融化的感觉。
我和她妈妈说:“礼都收了,认个干女儿好了。
”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妈妈爱她,怕不征求她的意见冒昧做决定会让她
苦恼抑郁命丧云南。但她妈妈也是个奇葩,把她提溜
起来问:“这个哥哥帅不帅,给你当干爹好不好?”
旁边的人笑喷茶,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刚刚刮青的
下巴。
小东西扭头来很认真问我:“……那你疼我不?”
我心里软了一下,说:“疼啊……”
于是,我在20 啷当岁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了
个六岁的女儿。
女儿叫心心,一头卷毛小四方脸儿,家住长春南
湖边。
心心的妈妈叫娜娜,是个雕塑家。孩子生得早,
身材恢复得好,怎么看都只像个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学
生。那时候小喆、苗苗、铁城和我组成了个小家族,
长幼有序,姊妹相称,娜娜带着心心加入后,称谓骤
变,孩子她姑、孩儿她姨地乱叫,铁城是孩儿他舅,
我是“他爹”,大家相亲相爱,把铁城的马帮印象火塘
当家,认认真真地过家家。
娜娜几个姐妹淘酷爱闺秀间的小酌,一堆小娘们
儿彼此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们怕吵着孩子睡觉,
就抓我来带孩子。我说,我没经验啊。她们说,反正
你长期失眠,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负责哄孩子睡觉。我发现讲小猫小狗小
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她的睡意,讲变形金刚、黑
猫警长、葫芦娃反被鄙视。逼得没办法,我把《指月
录》翻出来给她讲公案,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地胡讲
一通。
佛法到底是无边,随便一讲就能把她整睡着了。
讲着讲着,我自己也趴在床头睡着了。半夜冻醒过
来,帮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夹着书摸着黑回自己的
客栈。月光如洗,漫天童话里的星斗。
娜娜觉得我带孩子有方,当男阿姨的潜力无限。
于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时候,咣咣咣地砸门。
在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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