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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太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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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象是被猎豹按到爪下的羚羊。汤姆逊忙从倾斜的遍布裂缝的地板上小心地走过
去,把雷切尔小姐揽在怀里。
屋里已经停电,监视系统自然也失灵了。汤姆逊知道一次大震后很可能还有
余震,几十名困在地下库区的工作人员必须尽快撤离——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他把雷切尔拉到窗边,命令她快往下跳。窗户外边是歪倒的树木,坑坑洼洼的土
地,地面离窗户只有两米,但雷切尔却尖叫着不敢往下跳。“这是幻景!这一定
是幻景!”她不知道大楼已经下沉了。汤姆逊没有时间与她纠缠,他把尖叫着的
雷切尔硬扔下去,自己也随即翻过窗户。
雷切尔还在喊叫,不过这次是高兴的喊叫,因为她感觉到了脚下坚实的土地。
远处的山体已经滑落,高压线塔折断了脖子。非常幸运的是,办公楼虽然下陷,
却没有坍塌,工作人员一个个从窗户里爬出来,灰头灰脸,神情痴呆。堆放场副
主管杰克逊也出来了,他用左手托着右臂,脸庞痛苦地扭歪着,刚才一堵倒下的
墙壁把他的右臂砸断了。汤姆逊命他清点人数,迅速向外界通报灾情,他唤上杰
米、赫尔曼和卡特,来到备用车车库。
停车库的门已经变形,电源同样被切断了。汤姆逊把控制手柄调到“人力开
关”档,四人用尽全力推开了沉重的铁门。库房里停着两辆备用的猎人牌吉普,
马力强劲,车内备有强力手电、饮用水和压缩食物,燃油箱总是满的,电瓶也刚
充过电。汤姆逊让赫尔曼和卡特乘一辆车向南,他自己和杰米乘一辆车向北,去
检查各个库区的人员伤亡情况。
离办公楼最近的是F 区,但汤姆逊想了想,命杰米向50公里外的AD区开去。
他想先去救出那个沉默寡言的70岁的老人。不少路段的路面已经损坏,杰米小心
地躲避着石头和裂缝,40分钟后才开到AD区。AD区的损坏似乎不十分严重,只是
升降梯已经不能使用了,汤姆逊让杰米停好车,两人顺着安全梯向洞里爬下去。
在强力手电的青白色光柱下,他看到安全梯的建筑没有太大的变形,心里多少放
心一点。
这300 米似乎走了一个世纪。等他们来到空旷的地下库区时,下边一片死寂。
什么地方的水管破裂了,或者是地下水从外墙裂缝中漫进来,形成一条不断线的
滴嗒声。青白色的光芒推不开黑暗,一旦熄了手电,大厅立即沉入绝对的幽闭。
汤姆逊大声喊:“迈克先生!迈克先生,你还活着吗?”
没有回答。汤姆逊快要绝望时,忽然瞥见不远处劈开一条光柱,是迈克用手
电在向他们打招呼。两人立即欣喜地跑过去。
眼前的情景使他们震惊。迈克趴在地下,面色痛苦。在立体式洞穴中整齐堆
放的核废料筒散落一地,老迈克的左腿就卡在两根圆筒中间。其中几只的外壳已
经崩裂,连里边的核废料圆柱也已破损……汤姆逊揉揉眼睛,不,那并不是破损。
一般来说,核废料是与玻璃体熔融在一块儿的,是一个整体。但在这儿,玻璃体
只是一层外壳,上面有掩饰巧妙的暗门。这会儿暗门已被崩开,露出其中的银白
色的圆柱体。它反射着手电筒的光柱,象热水瓶胆一样闪闪发亮。纵然汤姆逊在
武器方面并不是行家里手,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氢弹。
汤姆逊十分震惊,瞪视着这个古怪的老人,一时间竟然忘了先去救援他。老
人也一言不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也注视着那些氢弹。他的目光中有初恋情
人般的深情,也有垂暮老人的沧桑。
汤姆逊感到十分屈辱,他在这个堆放场已当了五年主管,竟然不知道有一大
批核弹(很可能整个AD区全是)藏在眼皮下。而他曾天真地以为,全世界的核武
器,包括美国的1134件核武器,8527件核弹,都已在2022年的联合国销毁核武器
公约生效后全部销毁了呢。
他和杰米用力推开压在迈克身上的圆柱,把他扶起来。迈克的左腿显然已经
骨折,左脚只要稍稍挨地就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汤姆逊架着他,以极冷淡的礼貌
问:“迈克先生,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老人看他一眼,不客气地说:“汤姆逊先生,你真不该把鼻子伸到这里。你
让我处于为难的境地,按说,我该杀了你灭口的,但我总不能杀死两个来救我的
人。不过,”他的目光中闪出阴冷的光,“为了你们二位及家人的幸福,我劝你
们彻底忘掉在这儿看到的秘密。”
他不再说话,向二人示意向外走。汤姆逊和年青的杰米对望一眼,用力架起
他,顺着安全梯艰难地往上爬。等爬上300 米的台阶后,三个人都已经累瘫了。
迈克稍作休息,挣扎着起身,钻进猎人牌越野车。他指指已经坐上司机位的杰米
对汤姆逊说:“请这位先生下去,我要用车上的电话。”
吉米对这个熙指气使的怪老头十分不满,他看看汤姆逊,在后者的示意下跳
下车,两人远远避开。迈克拉出车内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少顷,电话内
一个女声说:“对不起,这是一个空号,请查号重拨。”
迈克厉声对话筒说:“我叫迈克,我的热线电话在地震中损坏了,你们按这
个号码立即给我接通!”
在七八分钟的沉默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喂,你是迈克先生吗?”
“对,我是老迈克。这儿发生了强烈地震,地下库区严重损坏,小男孩已经
暴露。该怎么办?请速作决定。”
电话中略作沉思,答道:“好的。请留下你的新号码。”
小男孩。他用的是第一颗原子弹投掷时所用的隐语。迈克跳下车对汤姆逊说
道:“我想再重复一次,如果你和杰克不想碰到什么意外,比如车祸、飞机失事、
致命传染病等等,就请闭紧你们的嘴巴。另外,”他浮出一丝微笑,说:“谢谢
你。谢谢你在这个混乱时刻首先想起这个老家伙。”
迈克的声音经过无数的分线箱,几乎横跨了整个美国,来到华盛顿西100 多
公里的一幢小楼里。这处楼群座落在一个平缓的山坡,掩在雪松和黄叶松的绿荫
中。向南不远就是有名的阿灵顿国家公墓,长明灯伴着一行行一列列的墓碑。这
几幢小楼从外表看很不起眼,没准它们还是华盛顿、杰弗逊时代留下的建筑。爬
墙虎爬满了楼墙,长长的林荫道把楼房与外界的喧嚣隔开,只有楼顶两口大锅似
的卫星天线表明这儿不是一家农场。楼群周围有一圈低矮的黑色的铁栅栏,几乎
被深草淹没。这儿十分幽静,来往的车辆很少,偶尔有一辆路过的汽车闯进这里
的林荫路,马上就会有两名保卫人员从地下冒出来,很有礼貌地指出他误入了私
人领地,然后客气地把他送到大路上。久而久之,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了这个地方,
他们在开车经过这儿的时候尽里保持着肃静,绝不会在这儿揿响喇叭。这座幽静
晦暗的建筑以它不事声张的权势令人们敬畏。
这是C 委员会的一个秘密办公地。每年,这儿都要举行几次静悄悄的聚会。
客人一般都在65岁以上。每次会议人数7…9 名,且必须是单数,因为在这个政治
寡头会议中倒是实行着极严格的民主,所有决议都须投票通过。他们衣着简单,
座车的外表也不尚浮华,但实际多是手工特制的麦克拉伦F…1 碳纤维高级矫车,
时速可达300 公里,配备500 马力的引擎,防弹玻璃,装甲外壳。
现在,一个身体健壮的老人正在马道上跑马,骑手帽下是雪白的头发。他骑
的是一匹3 岁的纯种母马,毛色黑亮,只有额头和四蹄是白色的。骑手轻轻夹夹
马腹,黑马加快速度,轻捷地跃过栏干,然后小步跑回小楼。二楼的阳台上有人
在喝采:“布朗先生,你的骑术真好!”
布朗笑着向秘书挥挥手,恰莉小姐说:“布朗先生,有你的电话。”
布朗从马上跃下,把马交给马夫。他是前任司法部长,是C 委员会本季度的
当值主席。在走进二楼的保密电话室前他问恰莉小姐:“有什么突发事件吗?”
“20分钟前,内华达山区发生了一次7。5 级地震,幸亏震区是偏僻的山区,
震源也较深,初步确定震源距地面有120 公里,估计不会造成大的损失。”
“是谁的电话?”
“尤卡山核废料堆放场,他自称迈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有你的绝
密电话号码。”
布朗点点头,拿起话筒。恰莉小姐是位35岁的老处女,在这儿已经工作了10
年,但是连她也不知道迈克,这个当年在军界政界大名鼎鼎的人物。确实,他已
经属于旧时代的人物了。2022年,当全世界销毁核武器条约实施之前,迈克是一
个激烈的反对派。坦白地说,尽管他是最出色的专家,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执行
者,他无权对这样重大的问题说三道四。可是迈克不管这些,他以令人不解的狂
热到处(当然是秘密的)游说:美国不能把核武器全部销毁,要妨备那些铁幕国
家和疯子国家,我们能把美国的安全寄托在这些国家的守信和仁慈上吗?
最后,C 委员会作出了符合迈克意愿的秘密决定:在尤卡山核废料堆放场秘
密保存了一个经过仔细筛选的核武库。这并不是迈克的功劳,而是因为C 委员会
的成员们本来也有同样的担忧。那时他们尚未认识到,来势迅猛的温室效应最终
使这个决定成了废文。地球已经太脆弱了,这个人类唯一的方舟已经千疮百孔了,
来一次核战争会彻底毁了它。所以,他们费尽心机秘密保存下来的这个核武库已
经成了烫手而毫无用处的山芋。
但迈克看不到这些变化,他老了,思维已经僵化了,再说,他毕竟只是一个
技术专家而不是政治家。他仍以父母对待儿子般的亲情,默默地、尽职尽责地守
护着那堆核弹,直到他跨进坟墓。这种近于病态的生死之恋既令人好笑,也让人
怜悯。他对着话筒说:“是迈克先生吗?”
听迈克说“小男孩”已经暴露,他叹息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对如何处理
这批核弹已经有了腹稿。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否则将是很
尴尬的事。他亲切地对迈克说:“谢谢你,我会很快处理的。”他回过头对恰莉
小姐说:“通知各个委员,看来需要开一次全体会议,时间就定在下一周的周二
之后吧。”
“我知道柯尔先生在国外,肯定赶不上这次会议。”
“那就按过去的惯例,用抽莶的办法再剔去一个委员,务必使与会人数为单
数。”
“好的,我这就去办。”
奔向太阳:3 销魂之窟
快艇从台湾最南端的鹅銮鼻离岸,一直向南开,很快就把岸上的辉煌留在身
后。海面黑黝黝的,波纹起处闪着一波波的磷光,快艇身后留下一道白浪,向后
延伸着,隐入黑暗。
老虎鲁刚在亲自把舵。他是“挪亚方舟号”私人空天飞机的老板兼船长,今
年35岁,中等身材,长得十分魁伟,眉毛和胡须又粗又硬,方下巴——是那种能
咬断铁缆的下巴。他没有带帽子,圆领的海魂衫被胸肌紧紧鼓起。现在他嘴里斜
叼着一支烟卷,眯着眼望着远方,带着咸味的南风抽打着他的面颊。
“瞧,已经能看见灯光了。”他说。
船上其他人立即兴奋起来,极目向前眺望。“挪亚方舟号”刚从月球运了一
船镍矿,昨天返回地球。这种鲁斯式空天飞机性能十分优异,曾是世界航天运输
业的翘楚。但它服役了二十年之后,已经老化了,衰弱了,每次太空飞行都是一
次赌博,是和死神亲吻,所以,太空归来的一夜放纵也就成了惯例。不用说,这
一晚的所有花销都是由鲁刚掏支票。
靠着鲁刚站着的干瘦老头是老猢狲拉里,孟加拉国巴里萨尔人,脸上皱纹深
陷,象一只风干的核桃,小眼睛陷在眼窝里,似乎已老眼昏花,但偶尔亮光一闪,
仍有当年的犀利。他今年65岁,按说早该退休了。他是鲁刚父亲一辈的公司老人,
是看着鲁刚长大的,鲁刚很尊敬他。他的家乡在富饶的恒河三角洲上,那儿曾是
著名的粮仓,是盛产稻麦和黄麻的地方。但现在那儿早就成了泽国,他的亲人都
在那次著名的全球性洪水中丧生或沦落他乡了,所以他把“挪亚方舟号”当成了
自己的家。
“我一定会死在飞船上。哪天我闭眼了,你把我的尸首裹好,从舷窗往外一
推就行了。这种太空葬可是难得的风光,亿万富翁们不惜花费巨资来予约呢。”
他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鲁刚笑着答应了。
在鲁刚右边的是鬣狗班克斯,西班牙加西里亚人,不过他的身形并不象斗牛
士,倒象是一个重量级拳王,身材魁伟,肌肉十分发达,两排白牙森然有光。班
克斯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不飞行,他就在赌场和姑娘怀抱里打发日子。最后一
名是小兔子布莱克,一个身形瘦小的肯尼亚吉库尤人,经常哼着节奏跳荡、抑郁
苍凉的黑人民歌。这就是挪亚方舟空天飞机乘员组的全体成员,是鲁刚的玩命伙
伴。
作为声名显赫的挪亚方舟号船长兼老板,鲁刚有相当丰厚的资产,无疑,他
应划在“那一类”人中间:那些人戴着白手套,皮肤细腻红润,指甲修剪得整整
齐齐。他们在社交中从容自如,应对得体,也常向穷人慷慨地泼洒一些仁慈。但
是,也许是少年的坎坷经历,鲁刚至今仍保持着“穷人”的狭隘偏激。当他不得
不在这个社交圈中混日子时,他常觉得浑身不自在,连他挑的船员也大多是第三
世界国家的。他的私人律师、巴西人平托先生曾敏锐地指出这一点:“你有一种
‘穷人情结’。”平托先生说,他出身贵族,皮肤细腻红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
齐,银发一丝不乱。“所以你对下等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这并不是件坏事,但
我不希望因此造成你对上层社会的敌意。那会毁了你父亲的事业。”
平托先生也是鲁刚的父执辈,是他父亲手下的老人。鲁刚心悦诚服地记住了
平托大叔的教诲,但仍无法改变自己的爱憎。
前边的灯光越来越亮,很快变成了一片灯火辉煌的魔幻之地,这里原是七星
岩珊瑚礁岛,如今大部已沉入海底。白天,透过清彻的海水,还能看到当年岛上
的棕榈树和苏铁,如今珊瑚鱼在树丛中嬉戏。这个以观光业闻名的堡礁上曾有不
少现代化建筑,如今只余下孤零零的几座半截楼群。人类的疯狂导致了地球母亲
的疯狂,后悔无及的人类只有尽力挣扎,才能刹住文明之车,使其逐渐下滑而不
是立即颠覆。
好在人类的本性是随遇而安的。这些半截楼群很快就成了销魂之窟。夜空中
有不少真人大小的霓虹女郎,她们不厌其烦地反复脱着衣服,直至丰腴的乳房甚
至女人的隐秘处都暴露无遗,这才慢慢穿上半透明的纱衣。楼房门口是几个妖冶
的女子,穿着极暴露的游泳衣,露出大半硕大的乳房,目光呆滞,放纵过度的脸
庞显得萎靡不振。但听到汽船声,她们立即象注射了兴奋剂一样亢奋起来,迅速
往脸上填上笑容,向客人迎过来。
鲁刚笑着对船员们说:“冲锋吧,老规矩,今晚的开销我全包了。”
班克斯和布莱克已经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旧相好,怪声吆喝着。拉里把船泊好
后问鲁刚:“冰儿要在这儿同你见面?”
鲁刚不太情愿地回答:“唔,可能是吧。现在是十点钟,她说在十点半赶来。”
拉里怀疑地问:“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班克斯从舷窗上回过头笑道:“她一定雇了一个侦探,每天跟在哥哥后边。”
鲁刚苦笑一声,他可不能把这当作一句笑话,没准那个生性怪僻的妹妹真的
敢这样作。昨天,飞船返回地球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声音仍然十分
甜美,但语调中透出冷漠和烦燥,在那一瞬间他立刻想到,妹妹是不是又有了犯
病的前兆。他小心地问:“冰儿,你身体还好吗?有什么事?”
鲁冰疲倦地说:“我的身体很好,也没有什么事。我想见见你。”
“好啊,你什么时候来?”
“明天,明天晚上10点半。”
鲁刚当时略微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个时间正好与他的安排冲突。鲁冰冷冷地
问:“怎么,明晚你有安排吗?”
“没有,你来吧,我在公司等你……”
“不必,我知道你们明晚要干什么,我就到那儿去找你,我也想到那里放松
一下,乐一乐。”说完她就挂上了电话。
鲁刚犹豫了很久才决定,不变动原来的安排。他不想让鲁冰知道这件事,但
如果鲁冰明天真的来了这儿,那瞒她也没有意义了。拉里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曲弯
弯,一个劲摇头:“你真不该让她到这种地方来,你怎么能同意她到这种地方来
呢?”
鲁刚不愿多解释,苦笑道:“是她一再坚持的。我不想过分拂逆她,你知道,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一个病人。”
拉里看看他,不好再说什么,他和平托律师常常为鲁刚担心,他对自己乖戾
骄纵的妹妹向来是百依百顺,这不象他平素嫉恶如仇的为人。但拉里是公司的老
人,知道这个被噩运纠缠的航天世家里,有不少悖于常理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隐
情。他叹口气,缄默下来。
班克斯从汽艇前扭过头,嘻皮笑脸地说:“你的妹妹太漂亮啦!她要是嫁给
我,我保证今生不再碰任何一个女人!”
拉里知道事情不妙,没等他说话,鲁刚的脸色已刷地阴沉下来,从牙缝里挤
出一句:“滚你妈的。”
班克斯满脸通红,两眼冒出怒火。这七八年来,他已成了鲁刚的玩命伙伴,
从心底泯灭了老板和雇员的界限,他没想到这么一句玩笑话惹得鲁刚翻了脸。老
拉里急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班克斯,那不是你的小露丝吗?”
他扭回头,看见一个女子正向他打着飞吻,这个“小”露丝可一点也不小,
她是一个黑白混血女人,身材高大,臀部宽厚,看起来象一头巴西河马。班克斯
马上忘了这场不快,从舷窗探出头,高兴地吆喝起来。布莱克也找到了旧相识,
是一个身体娇小的泰国女人。汽艇靠上岸,侍者系好缆绳,班克斯和布莱克跳上
岸,同自己的相好拥抱着进去了。老拉里早已没了这种兴致。他踱到一家小酒吧,
坐在角落里要了一杯郎姆酒,安静地啜着。他看见鲁刚最后一个离开汽艇,换了
一身衣服,独自到豪华的顶楼餐厅去了。
今天是周末,夜总会里顾客很多。底楼大厅里,在紫色的旋转灯光下,人们
都在疯狂地扭动着。左边是赌场,身穿燕尾服的侍役正在熟练地分牌。班克斯和
布莱克已经无影无踪了,他们多半已被自己的相好拖进了爱巢,那是在下面几层
房间里,也就是在水下,是用被海水淹没的楼层改建而成。这些房间改建得很巧
妙,用大块玻璃密封了原来的门窗,顾客们作爱时还能仰头看着水中嬉戏的鱼儿。
鲁刚没有在这些地方停留,他顺着旋转楼梯径自上了顶楼。
顶楼餐厅是透明式建筑,半透明的淡绿色的天棚,四周是锃亮的落地长窗,
厅里摆着雕饰精美的红木桌椅。这里的顾客大多是达官贵人、名媛命妇,她们的
珠宝在灯光中闪烁着,几只雪白的吧儿狗蹲在椅子上,从容地看着众人。乐池里
正在演奏月光奏鸣曲,乐手们动作舒缓,乐音带着梦一般的朦胧。
餐厅里有几十名漂亮的正当妙龄的女侍,都穿着无肩上衣,超短裙,在各个
桌子中来回穿行着。看见鲁刚进来,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侍忙迎过来,领他来到预
定的餐桌旁。这张餐桌邻着窗户,窗户中嵌着辉煌的倒影。鲁刚点了菜,很快一
名女侍就送来了开胃酒。
“你好,老虎。”
她含情脉脉地盯着鲁刚,鲁刚大笑着把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白晰的后背,吻
着她的嘴唇和眼睛,阿慧起初抗拒着,但很快也陷入情热,向鲁刚报以热烈的回
吻。
阿慧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南方女子,身材小巧,嘴唇丰满湿润,一双眸子象羚
羊般明亮。三年前,她离开已沦为泽国的华南某地,来到这个销魂之窟。她很幸
运,很快就遇见了鲁刚,从此把一腔痴情泼洒在这个粗野不驯的中国同胞身上。
四周的绅士们投过来冷漠的目光。在餐厅中同女侍调情是件违规的事。真正
的绅士另有寻欢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能随心所欲地干很不“绅士”的下流事,但
在某些场合又必须穿上绅士的燕尾服。邻桌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低声对他的情妇
说:“看见了吗?这是一艘空天飞机的船长,中国人鲁刚。”他叉起一块小牛肉,
轻蔑地说:“一个粗鲁的野蛮人。想想吧,上个世纪70年代,当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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