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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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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肖张的声音更加颤抖,很激动,又有些惘然——他激动是因为即将亲眼目睹、亲自参与历史的重要转折时刻,惘然的原因则更加复杂。

苏离就像看着一个受伤的小兽般看着他,怜悯说道:“每个人都要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都说你的疯癫有我几分意思,现在看起来怎么像个白痴?”

如果被别人说是白痴,肖张绝对会立即发疯,不把对方凌辱至死断不会收手,但这时听到苏离的话,他却连生气都没有,眼神反而变得无比真挚,说道:“你看,今天到场的不是些王八蛋就是些废物,死在他们手里多没意思。”

苏离没好气道:“你真是白痴吗?死在谁手里都没意思。”

肖张挺起胸膛,说道:“你看我怎么样?死在我手里总要有意思些。”

陈长生忍不住说道:“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都在说意思,却不是相同的意思。

肖张看着他,眼神骤冷,声音却更加癫狂,喝道:“当然有意思!他是苏离!怎么能死在那些废物手里?当然只能死在我的枪下!”

是啊,在很多人想来,哪怕不能战斗,重伤近废,苏离终究是苏离,他在这个世界从未平凡地存在过,又怎么能如此平凡的离去?

陈长生无言以对,苏离自己却有话说。

“我反对。”他看着客栈内外的人群,非常严肃认真地说道:“无论怎么死,我都不同意。”

微雨里的街巷再次变得鸦雀无声,只不过与前一刻的气氛不同,这一刻的安静来自于错愕,不是所有人都见过苏离,没有人想得到传说中的离山小师叔竟是这样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显得如此散漫轻佻,哪有半点传奇人物的风范。

“反对无效。”

梁王孙走到客栈的废墟里,看着椅中的苏离沉默片刻后行了一礼,说道:“十几年前你杀我王府三百人时,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

然后他望向苏离身边的陈长生说道:“刚才我说过,用生命还赠生命,这是最公平不过的事情,更何况他这一命要偿还的是三百条命。”

苏离把散乱的黑发拨到肩后,很不以为意说道:“随便你说咯。”

听到这个咯字,陈长生很莫名地想起了落落,然后想起了国教学院里的那场暗杀,想起那名魔族刺客,想起黑袍,想起雪原里的那场战斗,于是他还是坚持认为这不公平,但他已经没有坚持自己看法的能力。

雨丝缓缓地落着,飘着,如丝如弦。

数百道目光看着客栈废墟里,看着椅中的苏离,炙热却寒冷,快意又敬畏。

苏离的左手握着黄纸伞,右手始终没有握住伞柄的意思。

从雪原到浔阳城,数万里风与雪、尘与路,人们已经无数次确认那个消息是真的,苏离确实已经伤重,无力再战,但依然没有人敢轻视他。数百年来,黑袍亲自布置的、魔族最可怕的一次谋杀,都没有杀死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死去?

奇迹,似乎就是先天为他这样的人创造出来的名词。

街巷死寂,气氛压抑而紧张。

不知道肖张和梁王孙何时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抢先出手了。

一块被雨水打湿的石头,从街上飞来,砸在了苏离的脸上。

啪的一声闷响。

一道鲜血从苏离的额头上流下。

陈长生已经没有力气帮他挡下这块石头。

苏离自己也没有力气挡下这块石头,甚至没能避开——一剑能斩魔将,一眼能破聚星的传奇强者,现在竟连一块石头都已经无法避开。

街巷里依然安静,气氛却骤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

微雨里,传来一阵大笑。

人们望过去,发现是那人是星机宗的宗主林沧海,正是他扔出了那块石头。

林沧海看着客栈楼上,带着怨毒和快意笑道:“苏离,你也有今天!就算是条狗,也知道躲开石头,你现在竟是连狗都不如了!”

微雨里,苏离衣衫尽湿,脸色苍白,鲜血缓流,看着很凄凉。

看着这幕画面,众人虽然都是来杀苏离的,却心情各异。

……

……

第389章 我们活着的意思(下)

客栈四周街巷里的人大多数都是通幽境的修行者,少数已经聚星成功,在修行世界里已经算得上是强者高手,对普通人来说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如果放在以往,这些人对苏离来说,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只是现在面对蝼蚁的耀武扬威,却已经做不出来任何反应,只能在雨中低着头。

苏离沉默看着从眉角淌落到胸口的血水,被雨水洗过的脸庞有些苍白,那是受伤的缘故,或者也与情绪有关,一道悲凉的感觉随着落在客栈废墟上的雨丝弥散开来。

正如陈长生说的那样,他如果不是与魔族作战,何至于身受重伤,离开雪原后便被不停追杀,直至现在终于被围困在了浔阳城中,何至于会被这些人羞辱,甚至稍后还要死在这些人的手中,这个事实如何能不令人悲愤,直至悲凉?

长街远处,薛河微微挑眉,对那名星机宗宗主的言行十分不喜,被他牵着缰绳的火云麟低着头,任由雨水从烈火颜色的鬃毛上淌下,似不忍看接下来的画面。

肖张和梁王孙保持着沉默,浔阳城主教华介夫用眼神示意,自有教士走到人群里,来到那名星机宗宗主林沧海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带着怨毒与快意的笑声停下,林沧海看着客栈二楼里的人们,冷笑说道:“杀都杀得,我羞辱他几句又算得什么?真是虚伪。”

他是星机宗宗主,家里是北地豪强,修为境界又高,已至聚星中境,故而养就了骄纵跋扈的性情,并不畏谁,哪肯错过羞辱苏离的机会。

苏离抬头望向客栈下方,把雨水打湿的头发拨到后面,神情平静,看似并没有受到那块雨中飞石和先前那番辱骂的影响:“你是谁?”

“嘿嘿……如果是以往,你这种作派,或者还真是一种羞辱,但现在,你连一条落水狗都不如,何必还强撑?只是徒增笑谈罢了。”

林沧海看着客栈楼上,冷笑说道:“前些天在道旁,你杀了我林家大郎还有我林家数十精锐,今日说不得便将这条命还回来吧!”

苏离看了陈长生一眼。

陈长生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北地大豪林平原的亲人。一路南归,他在苏离的指点下战斗,杀了一些人,只有在杀林平原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因为林平原是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是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贼子。

他说道:“林平原是我杀的。”

林沧海闻言微怔。

不等他说什么,陈长生接着说道:“如果你想要报仇,应该是来杀我。”

林沧海神情微变。

依然不等他开口,陈长生盯着他的眼睛,紧接着说道:“但我知道你不敢来杀我,因为我是国教学院的院长,你哪里敢动我?”

林沧海心情微凛。

陈长生最后说道:“所以今天如果我还能活下来,一定会想办法杀死你。”

他这时候是真的很生气,所以说的非常认真。

林沧海身体里涌起一阵寒意。

他在修行界里颇有地位,尤其是在北方大陆,但又如何能与国教相提并论?以陈长生在国教里的身份地位,若真是一心想着要对付他,他和他的宗门如何能顶得住?他忽然很后悔,茫然间向着四周高呼道:“国教就能仗势欺人吗!”

喊完这句话,他本以为会获得一些声援。要知道大家都是来杀苏离的,怎么也应该是同道。然而他没有想到,街巷里根本没有人理他。他这才想明白,大家都是杀苏离的,但没有人敢得罪离宫,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得罪陈长生。

“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尽这么幼稚的话。”

苏离理都没有理会街上的林沧海,看着身旁的陈长生说道:“杀人这种事情,直接做就好了,哪里需要提前做什么预告。”

陈长生没有说话,从袖子里取出手绢,把他脸上的雨水与血水仔细擦掉。

“不过你生气也有道理,扔石头这种事情,太小儿科,太猥琐,没意思。”

苏离由他替自己擦血,有些含混不清说道。

肖张在旁说道:“不错,确实很没意思。”

苏离说道:“那你让让。”

肖张沉默不语,毫不犹豫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条从客栈二楼废墟通往街巷里的道路。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解,林沧海更是如此,望着苏离冷笑说道:“你这条爬都爬不动的老狗,又待如何?”

苏离面无表情看着他,握着黄纸伞的左手忽然动了动。

他的左手拇指向着伞柄的方向推了推,只听得擦的一声,伞柄微微抽出了一截。

伞柄就是剑柄。

黄纸伞里是遮天剑。

剑半出鞘。

这时候,林沧海还兀自在街里骂着死狗之类的污言秽语。

忽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咽喉上多出了一道极细的剑痕,鲜血从里面缓缓地溢出。

离他最近的数人看到了这个画面,脸色瞬间苍白,震惊无语。

林沧海却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咽喉已经被割断,依然指着客栈二楼骂着什么,只是已经没有声音能够响起,画面看着极为诡异可怕。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里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收回手只见一片鲜红,然后才察觉到了剧痛。

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与惘然,痛苦地嚎叫起来,却无法嚎叫出声。

他转身便想逃离客栈,然而一迈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齐膝而断。

林沧海重重地摔倒在了血泊里,捂着咽喉,嗬嗒作响,双腿已然齐膝而断。

看着这幕画面,人群惊恐四散,远他而去。

没有过多长时间,林沧海停止了挣扎,就此死去,只是咽气之后,依然没能闭上眼睛,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惘然,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离重伤将死,就是条爬不动的老狗,为何却还能一剑杀死自己?

与林沧海同样震惊恐惧不解的人还有很多。

街巷里再次变得死寂一片,人们望向客栈二楼的废墟,看着椅中的那个男人,充满了敬畏与不安,果然不愧是数百年来最强大的剑道大师,哪怕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一道剑意便能拥有如此大的威力,便能斩杀一名聚星境的强者!

陈长生有些愕然,然后释然,觉得好生快意。

前辈说的对,杀人这种事情,确实只需要做,不需要预告。

伞柄渐回,苏离的锋芒渐渐敛没,重新变回普通的中年人。

他坐在椅中,看着倒毙在长街上的林沧海,面无表情说道:“虽然爬不动了,但一剑杀死你这样的角色还是不难。”

梁王孙的神情异常凝重。

肖张隐藏在白纸后的眼睛里,情绪却越来越狂热。

这一剑,真的太强。

不愧是苏离。

苏离果然不愧于剑!

“这才是剑。”

肖张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甚至是崇拜,说道:“你这一剑完全可以重伤我们其中一人,为何要用在这等不入流的废物身上?”

“因为我最讨厌这种苍蝇,很烦,所以杀了完事,至于你和梁王孙,我不怎么讨厌,为何要杀?当然,最关键的是,我这数十天,也就攒了这一剑。”

苏离说道:“如果能够攒下两剑,同时杀死你们两人,那自然要节省些。”

梁王孙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肖张则说道:“佩服,佩服。”

这种层级的人物都不会说废话,两声佩服,自然就是要佩服两件事情。

他佩服苏离的剑。

更佩服苏离把这一剑用在杀死林沧海,而不是他们的身上。

这意味着,对苏离来说,快意永远是要比恩仇更重要的事情。

这么活着,真的很有意思。

……

……

第390章 曲终,刀现

浔阳城街巷里的人们,都被苏离的这一剑给惊住了,即便疯癫如肖张,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陈长生却不这样想,相反,他觉得有些悲伤。

在众人看来,苏离手握黄纸伞,一剑破雨而去,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斩杀了一名聚星境的强者,这真是惊世骇俗的剑道修为与境界。

但他离开周园去到雪原时,曾经看到过苏离真正的剑。

那时候的苏离,同样手握黄纸伞,柄未全出,剑意破雪而去,直去数十里,雪原边陲的一名魔将应剑而倒,如山般的黑影骤然切断。

与那名魔将相比,林沧海这等鼠辈又算得什么?

和当时那一剑相比,今日浔阳城雨中的这一剑又算什么?

数十日南归,苏离终于攒下了一剑,不及全盛时十分之一,却亦有惊天之威,如果他能够回到全盛时,不,哪怕只要伤稍微轻些,谁又能杀谁他?谁敢来杀他?

可惜的是,人类的世界只有冰冷的现实,从来没有如果。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在这一剑之后。

“没有人来了吗?”

苏离看着雨中的浔阳城,看着来参加这场盛宴的宾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平静说道:“看样子,确实不会再有人来了。”

问是他问的,答也是他自己答的,一问一答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沧桑与怅然。

他的神情却依然那般淡然,对陈长生说道:“你看,终究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

陈长生沉默不语,心想到此时再争执这些有什么意义。

苏离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极沉重:“除了你这种笨蛋或者说痴人,谁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他人呢?世间哪里有人值得信任呢?”

直到此时此刻,离山剑宗依然没有来人,甚至连句话都没有。长生宗别的宗派山门以及圣女峰,也都没有说话。天南固然遥远,但话语与态度应该来不及出现在浔阳城里,出现在世人之前。有些悲凉的是,那些话语和态度都没有出现。

或者,这便表明了整个人类世界对苏离的态度。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贤愚,都想他死。

看着雨中沉默的苏离,陈长生忽然觉得好难过,鼻子有些泛酸,眼睛有些发涩,声音有些发紧,说道:“也许……也许离山出事了。”

所谓传奇,落幕的时候往往都是孤单的。陈长生却见不得这一幕,无论在话本故事里还是国教典籍上,他都不喜看见宴散的语句,他不想苏离这么悲凉地离去。

苏离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这个笨蛋,这算安慰吗?”

雨中的浔阳城,安静而微寒,越来越冷。远处不知何地忽然传来一道琴声。不知是何人在拉琴,可能是梁王府的乐师,或者是梁红妆的知音。琴声呜咽,歌声沙哑,隐约可以听到忠魂、故城之类的字样,却听不真切。

梁红妆闻曲而沉默,一身残破舞衣随风雨而起,负袖而走。

薛河牵着火云麟,对客栈楼上沉默行礼,转身离去。

琴声渐悄,歌声渐没,然后……

“咿呀!”

肖张一声断喝!

覆在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

铁枪直刺苏离!

梁王孙手执金刚杵,步沉如莲,神满如玉,气息笼罩整个客栈。

狂风起兮,陈长生被掀翻在地,难以起身。

一曲即将终了。

那便是苏离的死期。

然而,有人不肯让这首曲子停下。

不是转身而走,舞衣破离的梁红妆。

不是牵麟而归,盔甲残旧的薛神将。

不是王府里的乐师想继续奏曲,也不是知音人要一曲到天涯。

那琴声,那歌声,确实已然终了,然而客栈里,更准确地说是客栈楼下,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撞击,仿佛响木,仿佛竹琴,总之延续了这首琴曲。清脆的撞击声,极富节奏感地响起,仿佛让这曲子有了新的生命!

在长街上分头离去的梁红妆与薛河同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望向客栈,脸色震惊。

啪!

啪啪!

啪啪啪!

到底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客栈楼下的柜台很旧,漆皮渐落,上面有个算盘。

算盘的珠子正在不停地撞击。

拨弄算珠的人,却已经不在柜台旁。

……

……

伴着清脆的撞击声,数十道白色的空气湍流,出现在客栈废墟里。

看着那些空气湍流,梁王孙神情肃然,王袍呼啸而起,双眼亮若星辰。肖张的神情则瞬间变得无比震惊,然后暴烈起来!

嗤啦一声!客栈一楼与二楼间的地板,就像是张脆弱的纸般,就这样碎了。一把刀破地板而出,破数十气团而现,带着无比恐怖的啸鸣声,斩向肖张!

肖张的登场何其嚣张,这把刀却要比他更嚣张。因为这把刀根本没有拦他铁枪的意图,斩的是枪后的人。这是在明确地告诉肖张,我的刀一定比你的枪更快,更沉,更狠。在你的铁枪杀死苏离之前,我的刀一定会先把你的头颅砍下来!

看着这把迎面斩来的铁刀,肖张震惊,然后愤怒。

他识得这把刀。他知道这把刀是由汶水唐老太爷亲手打造并且免费相赠。他更知道这把刀看似普通,实际上有神鬼难抵之威。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

刀声呜咽,就像一个寒酸书生在哭,像一个破家的孩童在哭诉。

这刀,好怒。

肖张和把这刀打过无数次交道。在荀梅入天书陵后,这世间就属他和这把铁刀战斗的次数最多。当然,也属他败的次数最多。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把刀这般恐怖过。

浔阳城天空里的阴云,仿佛被斩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有蓝天出现。

肖张知道自己不能退,不然他一定会败在这把刀下,甚至可能道心与战意都会被这把怒刀斩碎,今生就此变成废人。他双手紧握铁枪,横直砸向那把刀!

轰的一声巨响!

白纸在空中飘起,有鲜血落在纸上。

肖张倒掠而飞,一路喷血,重重地砸在客栈对面的院落里。

烟尘碎石屑里,响起他愤怒不甘的吼声。

“王破!你居然偷袭!”

……

……

第391章 天凉好个王破(上)

清啸响彻客栈楼间,梁王孙终于出手,掠至那人身前。

他的身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虎踞龙盘,飘然而来,却沉重如山。

他的手中拿着金钢杵,散着无限光明,仿佛春阳,其暖醇美。

总之,无论身法还是功法,都有王者气度,令人根本生不出躲避之意。

这是梁王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他的眼神无比明亮,神情无比凝重,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

陈长生心生凛意,心想先前在辇上,如果梁王孙出手便是威力如此之大的手段,他可还有机会破开这片光明,回到客栈里?

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梁王孙的光明手段,因为这手段太过光明,堂正无双,无法破,也无法应,只能硬撑,死扛,然后身死。因为这是梁王孙最强大的手段,即便是那人,也无法避开,无法破掉。

那人选择的方法是硬接。

一只手掌破开垂落的雨丝,在苏离与陈长生的眼前,悄然无声却其疾逾火地来到前方,挡住了梁王孙的金刚杵。

那只手掌很细长,很适合用来握刀,掌心却显得有些厚实,很明显握刀的时间太长,或者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只手掌很轻易地握住了金刚杵的杵尖。就像握住刀柄一般。

无限的光明,尽数敛没,于五指之间。

两道强大的气息,两个近乎完美的星域,便在这一握之间相遇。

便在这时,长街对面传来一声怒喝,肖张如飞石般疾射而回,带着满身灰尘与雨水,带着满天石砾掠到楼间,铁枪挟风雷再刺!

受伤后的肖张变得更加疯狂。覆在他脸上的白纸上到处都是血点,衬得他的眼睛,无比幽深而恐怖,更有炽热胜日的暴烈气息!

那人站在苏离与陈长生身前,左手握着金刚杵,看着梁王孙,平静而专注,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肖张的霸蛮归来。

然而就在铁枪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衣袖动了。

微雨微风间,青色衣袖微起涟漪,然后刀势再起。

那人挥刀向着肖张砍了下去,动作异常简单,可以说是挥洒如意,也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极不在意。

依然铁枪先起,依然刀势后生,但刀锋所向依然不是铁枪,而是枪后的肖张,那张苍白的纸张,因为这把看似寻常无奇的刀,就是比这霸道的铁枪更快,更强!

肖张愤怒、不甘、痛苦、疯狂……却不得不横枪,挡!

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挡住肖张铁枪。这世间,也只有这人从来不会挡他的枪,只会逼着他用枪来挡,所以肖张很讨厌这个人,一看见他就烦躁痛苦到了极点。

轰的一声巨响!

铁枪与那把刀在客栈楼间再次相遇。

其时,梁王孙的光明还被那人握在手里,还在燃烧,还在喷吐着能量。

这三人的名字,都是世间最响亮的名字。

分隔多时,他们终于在浔阳城里相会。

三道恐怖的气息在此相会。

三道强大的领域在此相会。

刀锋破空而起,枪势直欲揭天,光明笼罩四野。

气浪向着客栈外喷去,浔阳城里骤然起了一场大风。

然而客栈废墟间,却是诡异的安静,没有风,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梁王孙的眼神明亮的仿佛星辰,鬓角的发却已经湿了。

肖张脸上的白纸不动山,却有血水在上面行走,仿佛蚓痕。

那人站在苏离和陈长生身前,一手执刀,一手握杵,仿佛站在门槛之前,却不知道他是要开门,还是要关门。

最终,他的刀落了下来。

原来是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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