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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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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我胳膊都断了……”

大家看着鹏天身子半站半倒,连连求饶的样子,一下子都笑了……

卢老爷笑得肚皮一颤一颤,用手指掏了掏耳屎,一弹,冲着鹏天说,“看来这日本鬼子不行嘛,这才两招啊……”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不管是随兴而笑,还是发自内心的笑,笑了,终究是好的……

在场所有人当中,惟独侯今春脸上的笑很僵,完全是为了笑而笑起先,夫人找侯今春说话,询问他,让陈叫山继任卢家船帮的大帮主,让他好好辅助,他心里有啥想法?当时,侯今春就说了仨字,“没想法……”

猪肉都弄好了,吃饭时间终于到了……

猪头小件在腊汁汤汤里煮过了,厨师特地用冰糖擦了糖色,将腊汁肉染得红红亮亮,一端上桌子,太阳一照,油亮放光,红红艳艳,热气腾腾!肋条肉焖了一大锅,配了干笋子、洋芋荚荚、老豆腐,油汤亮亮,看着就勾人食欲!臀肉勾了芡,薄薄如纸,微微打着卷儿,辅以辣椒、伞菇、黄花菜,使人一见便连连咽口水……

三张大圆桌,在亮堂堂的太阳底下,挨个支着唐老爷、夫人、卢老爷、陈叫山、吴先生、谭师爷、魏伙头、杨翰杰、侯今春、唐嘉中坐了一桌;唐夫人、二太太、卢芸凤、薛静怡、唐慧卿,以及几位唐家的丫鬟坐了一桌;卫队兄弟和唐家一些伙计坐了一桌……

唐夫人为表心意,特地到厦房里,去请卢芸香,但卢芸香不来,唐夫人只好吩咐伙房将饭菜端到厦房去……

几大坛丰乐桥老酒,摆在男客这一桌子下,唐老爷抓过一坛,三下五除二,用刀启了封蜡,掀开盖子,逐个为在座之人倒酒,到了唐嘉中跟前,响亮地咳嗽一声,故意将唐嘉中漏过去了……

“爹,我也喝哩……”唐嘉中大声地说。…

“你一个读书娃娃,喝啥酒?”唐老爷说完这一句,觉着话太硬,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气氛,不能再让其凝回去,便又笑着说,“等你接媳妇了,我抱孙子了,你放开喝,喝个肚儿圆……”

唐嘉中觉着,老爹今儿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薛静怡的面,扇自己一耳光,实在是无理得很,一股气在胸膛里,跳啊跳,所以,很想喝酒压一压……

吴先生坐在唐嘉中的旁边,见唐嘉中原本伸在桌子下面的两腿一收,似要站起来,便一掌按在了唐嘉中肩膀上,“嘉中,听你爹的话……”

吴先生说了话,唐嘉中不能不听,因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这是他们的组织纪律!

第354章 缠酒

唐嘉中听从吴先生建议,滴酒未沾。…叔哈哈…这一场酒筵,却把另一个人喝醉了!

确切说,是他自己为求一醉的……

酒筵上,唐老爷第一次举碗,别的缘由没讲,倒先说,“来,咱们为叫山狠揍日本人,给咱国人长了脸,出了气,干一个……”

唐老爷率先仰起脖子,喉咙管“咕咚咕咚”一阵响,先把一碗酒喝干了!

既然缘由提说了自己,陈叫山自然也一饮而尽……

陈叫山刚一抹嘴巴,却听唐夫人冲唐老爷说,“他爹,你尝尝那腊汁肉,盐是不是有些少?我吃着觉得淡……”

大家都听出来了,唐夫人不希望唐老爷猛喝酒,要他多吃菜,年纪大了,一口一碗地喝,可不是什么好喝法!

夫人微微一笑,嘴巴在酒里浅浅一咂,夹了片腊汁肉,边嚼边大声说,“亲家母,盐味刚刚好哩,再少就淡,再多就咸了……”

吴先生、卢老爷、卢恩成、魏伙头、杨翰杰,便都只喝了半碗酒,侯今春却是一口气喝干,兀自抓着坛子,又给自己倒上了……

唐老爷得了唐夫人的“暗示”,自然不再提议酒,倒是不停招呼大家吃菜,“来来来,吃这个吃这个,趁热,趁热……”

第二碗酒,是吴先生提起的,“吴某初来乐州,承蒙唐老爷一片厚爱,承蒙在座诸多关照,来,我敬大家一碗!”

吴先生一口喝干了,侯今春也是一口喝干了,其余人都是喝半碗……

唐嘉中一口酒没喝,吃了几口菜,便觉着无趣,推故说自己吃饱了,要回屋里读书了,便起身离桌了……

唐嘉中经过薛静怡跟前时,胳膊低垂着,手缩进袖管里,却独独留大拇指在外,指向正屋方向,转了两转……

唐嘉中刚进屋没多久,薛静怡便拉着卢芸凤起身,也说她们吃饱了……

薛静怡和唐嘉中坐在书房里聊天,卢芸凤站在书房外,百无聊奈,便趴到窗户上看陈叫山……

外面多好的太阳啊!

这时候,约上陈叫山,去虚水河边走一走,那满河定是波光点点,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儿……

卢芸凤虽是这么想着,但知道陈叫山此刻不可能离开酒桌!

陈叫山的确不可能离开,他被侯今春缠着喝酒……

侯今春起先一口一碗地喝,任何人都并不曾在意,直到他端起一碗酒,举向陈叫山,“陈队长,我敬一碗,要不是你取湫成功,咱现在还都吃不上肉哩……”说着,一仰脖子,一碗酒见了底……

在座诸位,都是一怔:这都是啥时候的事儿了?这过往许久的陈事,居然也能拿出来作为喝酒的缘由?

但陈叫山和夫人,以及谭师爷,心里很清楚……

陈叫山淡淡一笑,只好将酒喝干了……

接着,侯今春又以“追债成功”、“大败日本人”、“照片上报纸”为缘由,连连与陈叫山对喝,陈叫山称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侯今春却不答应,“陈队长,我干了,你随意喝……你看得上我侯今春,你就喝,看不上……那就,那就,不喝了……”

侯今春说话时,舌头有些木了,尤其说到“不”字时,手臂在桌子上方,猛一挥,差点把一盆焖肉打翻,若不是卢恩成将他扶住,他自己也差点被闪一跤……

夫人静静坐着,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一脸淡淡笑意,吃一口菜,浅浅咂一口酒,一句话也不说……

其余两桌的人,都散了,陈叫山们这一桌,却散不了,也没法散!

侯今春又倒满一碗酒,双手端碗,泼泼洒洒,“来……咱来为老帮主……喝一个……喝……”

老爷看侯今春说话都费劲了,刚想劝侯今春,侯今春一抬碗,一仰脖子,一碗酒又喝干了……

“老……老帮主……是……是个……是个大好人呀……”侯今春仰头望着天,忽然哭了起来,“老帮主……你……你你……为啥走……为啥走呀?”

侯今春泪流满面,越哭越凶,说起了骆帮主对他的知遇之恩,没有骆帮主的提携,他侯今春就是一个普通水手……码头上吊货物,他不会打绳结,打的绳结一吊重货物就散,是骆帮主手把手教他打绳结……他喝醉了酒,躺在船舱外睡觉,忽然下了急雨,浑身淋湿,发烧不退,骆帮主为他在船上熬草药,为他洗衣服……他用萝卜干冒充天麻,被骆帮主识破,骆帮主并没有告诉夫人和老爷,帮他把账目弄平……

“老帮主……你一个人走,你……你……你为啥不带上我?让我……让我服侍你,给你端茶倒水,报……报报报……报你的恩……为啥呀?”

侯今春哀嚎一声,竟用脑袋朝桌子沿沿上撞,卢恩成连忙将他抱住,夫人却笑着说,“放开他,让他说,让他闹……”

夫人这般一说,侯今春却反倒不撞桌子了,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着,两手扶在桌子上,看着陈叫山,说,“陈队长……我……我倒没有跟你交……交交交过手……我想想……想领领领领教……”

“侯帮主,你醉了,我送你回船厂吧……”魏伙头见侯今春摇摇晃晃朝陈叫山跟前走,便将其拉住了,“要不,要不先在唐老爷这儿躺一会儿?”

莫说你侯今春如今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即便你平时清醒,你又如何是陈叫山的对手?只怕你五个侯今春加一起,也近不得陈叫山的身体哩……

众人都觉着侯今春喝醉了酒,说酒话哩,纷纷劝阻,惟独谭师爷故意大声地说,“陈队长,侯帮主要切磋,你就陪他切磋几招嘛……”而后,暗暗给陈叫山递眼色,使手势,分明在示意两招将他干趴下,免得他在这儿闹腾嚷嚷……

陈叫山却微微一笑,走到侯今春跟前,搀扶住侯今春,替他抚抚脊背,而后说,“侯帮主,今儿我喝多了,跟你切磋不了,咱改天再好好切磋,如何?”

侯今春一下跳了起来,“不……不不……就……就就现……现……”

侯今春胳膊挥了起来,脑袋却一歪,一下栽倒在陈叫山怀里了……

第355章 缝合

是夜,受唐嘉中和吴先生的挽留,陈叫山、卢芸凤、薛静怡留在了唐家大院。 ''。

白天艳阳高照,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显出了三九天的严寒之威……

为了能使薛静怡和卢芸凤,在唐家住得舒服些,唐夫人将一间客房清扫得干干净净,抱出了崭新的棉被,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被面……

薛静怡和唐嘉中在屋里下围棋,卢芸凤便陪着唐夫人缝被面,过了一阵,薛静怡意识到有些不妥,便也过来帮忙缝被面……

见薛静怡进来了,卢芸凤便故意从唐夫人手上,取过了针,要薛静怡来缝,唐夫人笑呵呵地拉住了薛静怡的手,“薛小姐这手细软白净的,干这活,多不合适……”

“有啥合适不合适的,你就让她试试嘛,婶婶……”卢芸凤半是撒娇,半是怂恿地说。

薛静怡剜了卢芸凤一眼,恨不得一针朝卢芸凤手上扎去明知道我不会干针线活,非要我出丑,居心叵测啊!

薛静怡硬着头皮,捏着针线,开始缝起了被面。一针扎下去,扎得太深了,便慌忙拽线,一针扎下去,扎得有些浅了,连忙又抽针,针脚歪斜不说,大冷天的,倒把薛静怡慌得额头冒汗……

“婶婶,你看静怡缝得咋样?”卢芸凤歪着脑袋问唐夫人。

“嗯……好哩,好哩……”唐夫人笑着连说违心话。

薛静怡斜斜瞪一眼卢芸凤,便把针硬交到卢芸凤手上,“芸凤,你针线好哩,你来缝缝,来嘛……”

“来就来,不让你见识见识,你还不服气……”卢芸凤鼓着嘴巴,捏过针线,停顿了一下,便像唐夫人那样,将针在头发里一过,然后再出针……

岂料,卢芸凤的头发是烫过的,弯弯曲曲的,且用发卡箍夹了,不匀顺,针在头发上一过,有些卡,连忙使劲往回抽,唐夫人赶紧伸手去帮忙,卢芸凤一急,抽猛了,一针戳在了唐夫人的手上……

唐夫人的手指上,顿时冒出了红血珠……

“哎呀呀,婶婶,我……”卢芸凤吓得大叫一声,薛静怡连忙朝外跑,想去找唐嘉中过来,却被唐夫人一把拉住了,“薛小姐,没事儿的,不用忙乎……”

唐夫人顺手揪了一坨棉花,在手指头上一捂,将棉花捻出两个细线头,相互一缠,绑住了,又将针拿过来,继续缝被面……

“婶子,你戳针咋戳得这么准,深浅正好……”薛静怡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唐夫人的手,“我就掌握不来呢?”

唐夫人熟练将针在头发上一过,又一针戳了下去,“干啥都一个道理,做多了,熟了就好了嘛……就好比你们读书写字,我就弄不来,你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让我写一篇字,我宁愿挨刀,也不写……”

薛静怡和卢芸凤被逗得哈哈笑……

“以前啊,老辈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前听着对,现在呢,世道不一样了……现在想,那话就是哄人哩,哄女娃娃家哩!你不读书,不识字,就没见识,没见识,就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不讨人喜欢,不讨人喜欢了,咋能寻下好婆家?”

“婶婶,寻不下好婆家又咋了?”卢芸凤打断了唐夫人的话,“女子也要自立,也要自强的嘛,总不能啥都靠男人?”

唐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路,摸了摸卢芸凤的脸蛋,“芸凤,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假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就是大实话!女人再怎么强,啥自立啊,自强啊,那也都是一时的,顶不了多久,到头了,还是得靠男人哩……”

“婶子,那你说,像我们这样,啥针线活路都不会做,是不是就不讨人喜欢了?”薛静怡眨着毛忽闪闪的眼睛问。

唐夫人笑得满脸是花,把卢芸凤的裙摆拽过来,“你看,芸凤这裙子,西洋款式,西洋做法,这布,这针脚,都是机器弄出来的,哪还要用纺车去纺,用织布机织,要人一针一线地缝呢?”

这时,唐嘉中进来说,“娘,我爹问你忙完了没?说要忙完了,找你还有事儿……”

“啥事儿?”唐夫人跟薛静怡和卢芸凤聊着天,似乎觉着挺开心惬意,便直接问是啥事儿,若是紧着的事儿,她就紧着缝,若是闲事儿,她就缓着缝,边缝边跟两位姑娘聊聊天……

“就是龙衣的事儿……我爹说,你要缝完了,就把那些龙衣再缝缝……”

“好,我知道了……”

唐嘉中出去以后,唐夫人又和薛静怡、卢芸凤聊了起来,“薛小姐,你有没有寻下婆家?”

这话问得突兀,犹若天外飞仙一般,倏忽而至,旁人若是这般问,倒还罢了,偏偏是唐嘉中的娘这样问,便令薛静怡感到有些恍惚,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答了……

若是照实说,说自己就是因为对那些提亲的人,感到泼烦,所以才跟卢芸凤一起跑出来过年,薛静怡知道,在唐夫人这般年龄的人看来,这就太过任性了些!

若撒谎说,自己压根就没有说过亲,也没朝这方面想过,可自己明明就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那般说,会不会让人产生一些异样的疑惑呢?

或者,说有人给自己提过亲,说过媒,但都没有成,那么,会不会让人觉着自己心高气傲呢?

薛静怡犹疑之间,卢芸凤却抢过了话,“婶婶,静怡没婆家呢……”

卢芸凤这般回答,显得大巧若拙,效果倒挺好!因为卢芸凤一下就明白了,唐夫人这般问,是喜欢薛静怡呢,只想知道个结果而已,对于结果之前的枝枝蔓蔓,并不以为意的……

果然,唐夫人笑着“哦哦”两声,也没再接着问什么了……

唐夫人年岁大了,终究过来人,此刻看着薛静怡低垂了睫毛,自顾自地抠指甲,便晓得薛静怡此刻之心境。毕竟,自己刚才那么一问,看似云淡风轻,但终究是唐突了些……

于是,唐夫人忽然以慨叹的语气,将话题岔到了极远处,“唉,如今这年月,世道变得快啊!像我们这年岁的人,老且不说,没见识了,把世事看不透了,反倒是你们年轻人,看事情倒比我们看得清白……”

唐夫人说,去年,唐嘉中从北平放假回来,给她买了一双鞋子,那是在洋人商店里买的,鞋子上有拉链,她舍不得穿,一直放箱子里。有一回,她夜里把鞋子翻出来,三拉两拉,竟把袜子缠进了拉链里,卡死了,怎么也拉不开,又不好意思给旁人说,便死拉硬拽,一下把脚都拉出了一条血口子……

后来,唐老爷问是咋伤的脚,唐夫人支吾半天没说清,为此,老两口还吵了架……

唐夫人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们这年岁的人,脑壳都木了,学不来啥了,新物件,新手艺,弄不来,也学不来!老物件,老手艺,现如今又不顶啥用了……”

“婶子,你也别这么说……”薛静怡适时地插着话说,“老旧的也好,新潮的也好,咱中国的也好,西洋的也好,合着用,咱就用,不合用的,咱就不用呢!今儿早上,我跟唐少爷聊天,唐少爷都说,洋人的玩意儿,也不是啥都好,比方说洋文,就跟白开水差不多,可咱国文呢,想有啥味儿,就能说出啥味儿来……”

唐夫人见薛静怡在快慰自己,且又提到跟自己儿子聊天,便瞬间觉着开心舒朗……

薛静怡和唐夫人脸上皆露出了笑,卢芸凤却倒陷入了沉思……

卢芸凤忽而想了起来,哎呀,吴先生用毛笔画的水墨圣诞树,忘了带回来了……那幅画,多漂亮呀,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画,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形式和手法。以前在学校时,每遇圣诞节,都是用蜡笔、粉笔、彩笔在墙上、纸上画圣诞树和圣诞老人……

卢芸凤便说,“静怡,你记得吴先生画的那幅圣诞树么?”

“哎呀,咱忘在西京了……”薛静怡顿时也是一叫……

唐夫人便问啥圣诞树,啥画?

卢芸凤想了想,说,“婶婶,圣诞树呢,就是西洋人过年时弄的一个东西,就跟咱们过年挂灯笼,贴对联一样的东西……”

卢芸凤和薛静怡一阵解释,唐夫人便听明白了,“噢,那个吴先生,还真是个巧人……”

“嘭嘭嘭……”房门又被敲响了……

卢芸凤起身开门一看,唐老爷、唐嘉中、陈叫山、吴先生,都站在门外呢,人人怀里都抱着残损的龙衣……

“库房那头不方便,没灯瞅不清,还冷,弄火吧,我怕迸个火星子啥的,把啥引着了……”唐老爷将龙衣用手拍打着,朝桌子上放去,嘴里不停嘀咕着,似乎担心唐夫人因把这些筋筋串串,零零碎碎的龙衣,弄到了屋里而生气……

吴先生也觉出了唐老爷的担忧,为缓和、活跃屋里的气氛,便故意跟卢芸凤开玩笑说,“卢小姐,你刚才在说我啥坏话呢?我可在门外都听见了的……”

薛静怡抢了话,提说了圣诞树的画,吴先生说,“咳,忘了就忘了,我随时再画都成啊……”

第356章 新龙

唐夫人缝好了被面,便过来抓起那些龙衣看,抓起一套,一瞅,眉头皱了一下,“我当是新的呢……”

“娘”唐嘉中听见唐夫人这般嘟囔,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看要啥颜色的线,我给你找去……”

唐老爷是讲究的人,以往舞龙时,差不多每年都会换新的龙衣,旧的龙衣呢,也不弃,都收了起来,以他的话来讲,“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

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这句话,唐嘉中从小就听,听得耳朵茧子都有几层厚!

这句话,唐老爷给唐家大院的人讲,给唐家庄的乡亲讲,给舞龙的同仁讲,给出钱邀龙的主家讲,给削龙珠擎杆的木匠讲,给垫底龙衣的篾匠讲,给裁缝讲……

早年间,唐嘉中对这句话,并不甚理解,听过便听过,石头上泼水一般,不入。甚至听得次数多了,还生烦!有一回,便顶了嘴,质疑了唐老爷,“啥东西不会旧?我看只有天上的云不会旧……”

唐嘉中记得清清楚楚,那回他质疑顶嘴,唐老爷恰巧舞龙赚了大酬金,心情高兴,非但没发火,反倒笑着摸唐嘉中的后脑勺,“对呀,天上的云就是不会旧嘛……”

年长些后,唐嘉中听到这句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心中对这句话的理解,却是日渐深刻了……

在爹的意识里,龙是什么?龙就是人脚底下踩的这方土地,就是人头上顶的那一片天,就是那****夜夜永远奔流不息的凌江水……人生一世,不过草生一秋,人死了,埋入土底下,人生了,又落在了土地上……人之生死,来来回回,土地还是土地,天还是天,凌江还是凌江……

人会老,龙是不会旧的这哪里是自己曾经肤浅地理解,龙便是那些龙衣呀?这是爹,对天,对地,对造化的敬畏和膜拜啊!

再后来,唐嘉中到了北平读书,看见了九龙壁,看见了紫禁城的石雕,看见了华表,对于龙的理解,又再一次提升了……

爹这几年不说这话了,娘怎么也就犯糊涂了呢?哪怕一句并不走心的话,无意的话,爹听了,都会伤到他!反过来,若是爹发了火,岂不是又伤到了娘?爹娘吵架了,岂不是伤到了屋里所有的人?

唐嘉中这一句打岔,唐夫人也犹然觉醒,连忙说,“你去厦房里,把线辊辊都拿过来吧,这颜色要好好配哩……”

有陈叫山、吴先生、卢芸凤、薛静怡在场,唐老爷自然是不可能发火的,便也说,“给你娘把顶针也拿过来……”

待唐嘉中将针线簸箩端了过来,唐老爷抓起一套最长的九节龙,说,“咱们展开看看,先把伤损找到再缝……”

唐老爷两手捧着龙头,缓缓朝旁边走,起先盘成一团的龙衣,逐渐扯展开了,像那盘踞的巨龙,动身起势,吐水纳云,唤云召雨,腾身飞跃起来了……

唐老爷捧着龙头朝前走,唐夫人接了上去,其后,吴先生、陈叫山、卢芸凤、唐嘉中、薛静怡,依次接了龙衣……

九节龙衣太长,七个人便在屋里将龙衣解展成了圆形,唐老爷走了一圈,又与薛静怡离得最近了……

“哎哟,这里掉龙甲了……”唐夫人说,“这儿得用青线缝……”

“娘,这儿也有一绺子……”唐嘉中说。

“唐伯伯,这儿有一个小洞哩……”卢芸凤说。

“婶子,这儿弄脏了,咋办?”薛静怡问。

陈叫山捧龙衣在手,他所遇这一节,翻来覆去看,还真没有伤损之处,便说,“当时舞这条龙,怕都是好手吧?这么长的一条龙,步伐稍微别扭一点,就舞砸了……”

“是啊……当年那帮老伙计,配合得好得很……”唐老爷无限感慨,似在遥忆往事,“从洋州,到梁州,再跑羌州,没人不赞这条龙舞得好……那年年景好,庄稼收成好,生意人的买卖也好,从头年十月,到开年正月十五,光这条龙挣的钱,能装大半桶……”

“唐叔,舞龙这么能挣钱呀?”薛静怡不禁惊讶起来……

唐老爷用袖子一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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